苏修雅眸光一冷,衣袖拂动,五指顿开,玉笛现于掌中。
煞鬼似颇为忌惮,陷于土中的双手左右一撕,如鱼般钻了下去。
宛如地龙穿过,土层瞬间隆起,肉眼可见的划出一道圆弧,自苏修雅身后突然破土而出,枯槁腐败的手掌呈爪状出击,先发制人,直击心脏。
“师兄!”归宁雨急呼。
苏修雅一转玉笛,无形屏障霎时腾然而起,将那比鸡爪更丑的枯手堪堪拦在身前。
他转身用玉笛轻轻在那爪子上一点,爪子迅速如软肉般瘫了下去。
院内响起一记刺耳的惨叫。
随后整院的土层如煎饼般被整个高高掀起,苏修雅滑退几步,转手甩出玉笛,横扫过处灵力乍现,虹光暴起,巨型土层碎成渣渣自空中砸落。
刘新烟脑门又被砸了两下,她捂着额头,疼的眼泪直飙。
等视线清明时,院中只站了苏修雅一人,双手背后,紫衣翩然,手中玉笛正一点一点的敲着背脊,似在思索着什么。
归宁雨跑过去:“师兄,那煞鬼呢?”
他轻描淡写的道:“跑了。”
“跑了?!”归宁雨面容古怪的看着他。
“本就善于遁土而逃的东西,打不过就跑这事它干的出来,不足为奇。”
“哦。”
几人重新走回屋内,围着火堆继续坐了,楠兮添了几块柴火,乖巧的问道:“师兄,煞鬼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煞鬼属阴,由活死人以阴魂滋养而成,常年在魔界海若河蛰伏,不过这几年倒是没怎么见到过了。”
归宁雨迟疑着开口:“会不会是……”
几人目光转到她身上,她嗫嚅半晌似有所难言,又止住了话头。
楠兮:“此乃日月山庄地界,朱庄主所在的金元城繁华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从不曾听闻有妖魔作祟之事,怎的今日会撞上煞鬼呢?”
另有人补充:“还有乱葬岗上方的异动,也绝非寻常。”
说到乱葬岗,大家下意识的就转向了刘新烟,这个从乱葬岗爬出来一问三不知的家伙。
正竖着耳朵专心听取情报的刘新烟怎么都没想到话头一转直接往自己身上扑了,她愣了一瞬,摆手道:“大家放心,我绝非妖魔一挂。”
“非妖魔,那是鬼怪喽?”归宁雨斜眼看她,“死的都快烂了的人还能活过来,你说是某个魂借壳子复生呢,还是有人把你从碧落黄泉又拎了回来?”
刘新烟扯了下嘴角:“我若说是命不该死呢?”
“胡扯!”
“你看,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只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
“你……”
“你身上的尸斑倒是淡了不少。”苏修雅陡然出声,目光落在刘新烟的手腕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刘新烟被他看的一阵不自在,欲盖弥彰的扯了扯袖子,企图遮盖住那些斑块,干笑道:“仙长好生仔细,我自个却不曾注意过。”
苏修雅冷淡的转开视线,没多说。
楠兮开口问:“师兄,此间异常我们势必要查明吗?”
“这是自然,妖魔作祟绝非小事,若置之不理恐酿大祸。”苏修雅看了眼外间天色,“快寅时了,自去休憩,天明后出发去日月山庄。”
日月山庄说是山庄,其实是个钱庄,庄主朱元良最大喜好便是泡在铜臭堆里,抱着那些金光闪闪的大元宝过日子,这在清心寡欲的修仙界也算是一大奇闻。
众修仙世家对其视钱如命的德行颇有些嗤之以鼻的意思,于是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名声,朱元良愣是把钱庄改成了山庄,企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市侩,尽量符合修仙人士一些。
浔阳境内金元城最为繁荣,河道如星盘般驻扎于城内,沿河是林立的楼宇商铺,另有杂耍人士盘踞一角,热闹非凡。
几名弟子被民间杂耍戏码引的移不开眼。
苏修雅背手行于街市,对眼前所见却是无甚反应。
路过满春园,倚窗而站的花娘摇曳着身姿,白皙柔软的纤臂伸出窗外,带香的绢帕轻轻一扬,嬉笑高唤:“这紫衣公子长的可真俊,比我那梦中情郎还要俊上几分,何不进来坐坐一解奴家相思?”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苏氏弟子瞬时被撩的红了脸,眼珠子都不敢乱转了。
归宁雨羞怒道:“不知廉耻。”
花娘回道:“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本就做的皮肉生意,要了这廉耻还怎么讨生活?”
归宁雨冷哼:“你倒是有脸说。”
“做都做了,有何不敢说的?难不成姑娘是个只说不敢做之人?”
归宁雨被堵的哑口无言,一张俏脸憋成了猪肝。
她用力一跺脚,转向面无表情的苏修雅,嗔怒道:“师兄,你都不帮我说句话。”
安静往前的苏修雅步子恰巧一顿,归宁雨脸上刚要显出欣喜之意,他却转身望向最后方:“你在看什么?”
落于最后,朝某个方向张望的刘新烟身子一僵,连忙回头看过去:“啊?”
“过来。”
刘新烟指尖在大腿上敲了敲,硬生生忍住了想要继续朝某个方向看的眼睛,乖巧的朝苏修雅走去。
到了跟前,苏修雅抬手在她额前轻轻一点,白色的光晕转瞬即逝。
完了,牵魂术。
顾名思义,一魂一魄引线牵于施术者手中,不论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都能被找到,不是什么多高明的术法,但却极耗灵力,一般修士不会轻易施术。
耳边是苏修雅淡漠的声音:“在我未查明你的身份之前,就别想着走了。”
不走就不走,但用上这牵魂术是不是太过大材小用了些?
刘新烟只敢在心中吐槽,无视归宁雨嫉恨的目光,干笑着道:“仙长这话说的,我一个不记事的人,除了跟着你们还能去哪呢。”
苏修雅没作声,继续往前走。
刘新烟满腹心事的跟在队伍里,不敢再落下。
楠兮凑到她身边,以为她在难过,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就算我们对你身份有疑,但只要你不曾做过残害生灵之事,师兄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惩戒你。”
刘新烟冲他笑了笑,心想这连飞都还飞不稳的小弟子真不是一般的天真。
一行人没有直接去往日月山庄,而是先在一个客栈落了脚。
用了午食,年纪小的呆不住,跃跃欲试的想要出去玩。
虽然仙门规矩甚严,但既然到了外面,苏修雅也不多限制,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了。
楠兮注意到正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刘新烟,忍不住求情道:“师兄,可否让这位姑娘跟我们一起?”
“楠兮!”归宁雨皱眉叫道,“你做什么呢?又不是不知道她情况特殊。”
楠兮看着苏修雅继续道:“师兄,她这身行头也需置换一下,否则有失体面。”
刘新烟弱弱的加了一句:“仙长,我身上的尸斑也已经消失了。”
苏修雅轻飘飘扫过来一眼,松口道:“去吧,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出了客栈,楠兮径直带着刘新烟去往裁缝铺买了成衣,又在隔壁商铺给她买了一支银簪。
刘新烟看着这便宜孩子真是越看越顺眼,诚心道了声谢。
楠兮笑道:“不要紧的,这街市对我而言无甚可看,索性就带着你采买行李,还算有点事做。”
刘新烟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开口道:“方才过来时我见前面有个包子铺,闻着可香了,咱们能过去再买两个吃吃吗?”
“午食没吃饱吗?”
刘新烟不好意思的笑笑:“人多的时候总有点拘束。”
楠兮露出恍悟的神色,笑道:“那就去买点吧,总不好饿着肚子。”
铺子在拐角,极小的店面,招牌迎风晃悠,他们到时一屉包子刚卖完,新的还得等上片刻。
反正没别的事可做,等一等倒是无妨。
刘新烟朝外站了些,快速看了一圈四周,方才晃眼看到的白衣持剑青年已经不见踪影。
到底是不是师兄啊?闪的太快实在没看清。
“好了。”
刘新烟忙回头,楠兮抱着一袋包子已经等在那,他递送过来:“给,尝尝看。”
“这么快!”刘新烟接过,隔着一张油纸捞出包子咬了口,顿时满口咸香,点头赞道,“不负这满街肉香,不错不错,你也试试?”
楠兮笑着摆了摆手。
他们往回赶,满城风光尽入眼帘。
路过茶肆,传来一记说书先生的拍案声,紧随而来的是声情并茂的民间耳闻。
“都说南临崖一战是妖魔道的终止符,人间太平自此开始。却不知还有一事被悄无声息的压了下来,你们可知是何事?”
拍案声又一记,“世人皆知修仙世家众多,却以蓬莱安渡府为尊,其苍羽阙南无君更是除妖行善之最,深受百姓爱戴,长年被庙宇供奉,最近神位之仙。然在南临崖一战之后却销声匿迹,再无人见其行踪,供奉香火更是日渐稀少,你们可知为何?”
刘新烟捞着半个包子,不由自主的在茶肆门口停了步子,皱眉望着里间大堂。
有茶客反驳:“胡说八道,法慈寺内南无君的供奉香火简直不要太旺,人都要踏破寺内门槛了。”
“就是,我前些日子过去还被挤得崴了脚,至今还走不利索。”
说书先生也不恼,笑眯眯的问:“那你可知原先供奉南无君的寺庙有几座?现下又剩几间?就说我们金元城内,也由此前的五处,剩了南北两头了。”
茶客默了一瞬:“那你说是为何?”
“南临崖一战虽是大胜,但修仙界也损失惨重,南无君爱徒为护仙友也不幸丧于南临崖底,据传南无君极为护短,为此将满腔仇怒转向了被救仙友的宗门,其宗门自此一落千丈,人丁凋敝,更甚迫不得已搬了仙居。”
“不少修仙世家对其报复同盟之举颇有微词,更联名上报仙盟请愿对南无君做出惩戒,然南无君向来是受不得威胁之人,选择就此叛出修真界……”
刘新烟眸光一冷,厉声斥道:“满嘴胡言,居然敢编排南无君事迹,真是放肆。”
两人就立门口,刘新烟这声训斥并未投入说书人耳中。
楠兮则惊讶的看向她:“你竟知南无君?”
刘新烟目光闪烁,辩解说:“倒是不知,只是你们都是仙门人士,想来这南无君与你们别无二致,怎容得他随意捏造。”
楠兮沉默了下,方低声开口:“倒也不算捏造,南无君确实已不在仙门。”
刘新烟扭头看他:“仙者不在仙门,当去哪里?”
“南无君去了魔界,现已是魔界魔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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