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衍兰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向贺英,一只手搭在她的胸口,与寻常女子相比,当真是一马平川,温热而坚硬,能摸到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充满了力量。
她的视线落在她脖颈上,贺英看了她一眼,翻开紧束的衣领,果然是平坦一片,没有喉结。
“你,你真的……”
“里面是谁?!”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厉声询问,车帘外人影晃动,呼衍兰再扫了眼贺英,一咬牙背身脱下衣服,套上长裙,还未来得及系好衣襟,帘子被一把掀开。
呼衍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不由自主地身子向着贺英往后靠了些,贺英看了她一眼,也不动神色地侧了侧身,这个角度,刚好挡在呼衍兰身前。
呼衍兰余光瞥了眼身前的人,隐在贺英的身后阴影里,微微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紧了紧衣襟,指节泛白。
贺英没作声,任由凌厉的目光射到身上,一寸寸扫过去,她偏过脸去,车外嘈杂吵闹一片,可车里安静得要命,不知谁的心脏跳动声,清晰地回响在车厢里。那道目光依旧不依不饶,像是要拼命地看透她身后的人,贺英不动神色把手摁在藏在腰鞘的匕首上。
“这里没有!下一个!”
车帘被一把放了下来,也让车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像是一道屏障将外界都隔绝在外。
“放行!”
马车缓缓启动,穿过城关,喧嚣声渐渐远去,车轮碾过黄沙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呼衍兰匆忙换回了男装,她抬起头看向贺英,贺英也回头看向她,呼衍兰想到刚才的情形,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喂,你装得这么像男子,难不成是以女子身份为耻吗?”
“你呢。”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贺英白皙的脸庞上,她的声音很平静,
“你不也是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呼衍兰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贺英也毫不闪避地看着她。
车窗里的风吹了进来,发丝微扬间夹杂些干燥的黄沙,车外,巍峨的万统城矗立在这黄沙中,像一座巨大的孤冢向后退去,两人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像是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又分别移开了眼去。
车内一时寂静无音。
“咻!”
突然,一只箭从车窗破空而来,贺英急忙将呼衍兰扑倒在车板上。
外面传来一声嘹亮悠长的马哨,贺英在阴影中抬眼观察,只见不远处沙丘上,一行人策马狂奔而来,扬起漫天的黄沙,分不清是马匪,还是追兵,
“你在车里呆着,不要出声”
贺英低声说着,呼衍兰伏在地上,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贺英抽出货物里藏的横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刀砍向冲过来的马腿,马匹嘶鸣,那人栽倒在黄沙里,滚了几圈,翻身而起,朝贺英扑来。
当啷一声,贺英直接拿刀挡住,再一脚踢开,可越来越多的人扑了过来,众人围着马车拢成一个圆。然而,就在此时,漫天的箭矢袭来,射箭的“嗤嗤”声宛若黄沙一般,将周围的侍卫尽数击杀。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声,
“上车!”
贺英挡掉了几支箭,正要后退,可突然感觉耳侧生风,她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
“噗嗤”一声,贺英回头一看,只见沈念的胳膊上插着一支箭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一凛,连忙用剑挡住了后面射来的箭,一把将沈念拉住,翻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北风夹杂着黄沙夹在耳边,身后追兵的声音还在,不知行了多久,直到满目黄沙,再往后看着并无人影,马车这才停下。
等了会儿,后面突围的胡布也带剩余的侍卫赶了上来,
“是二王子的追兵。”
胡布汇报道,浓眉紧锁,匈奴王庭的二王子宇文拓,曾在争夺黑骑军权时落败大王子坦木,从此无法进入统万城,可不知为何,会得知今日他们出城的消息,前来拦截。
而就在他汇报之时,贺英只蹲在一旁查看着沈念的伤口。
沈念背靠着车厢,脸色煞白,手臂一直半弯,骨节处露出一截青色箭尾,衣袖被血染得通红,还往外洇散着血迹,幸好这箭只是普通的羽箭,也没淬毒,否则今日沈念的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贺英观察了眼沈念的表情,抿了抿嘴,用布条勒住沈念的手臂,
“忍一下,我帮你拔箭。”
沈念看了她一眼,再扫了眼自己胳膊上的箭矢,眸色幽深,低垂着眸子,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任由她决定。
贺英用酒浸了双手,先是小心地将箭杆折断,这是军队里的常识。之所以将箭折断,就是怕箭头触碰到任何东西,导致更多的鲜血流出,染血的羽尾被丢在地上,从始至终,沈念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不时传来几声低沉的闷哼。
一旁的呼衍兰听完下属汇报,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幽幽地在两人之间徘徊,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才面对那么多追兵,贺英也不觉有什么,可这会儿,只不过刚□□一半,她额头上也有了些细汗,没有麻药,这般拔箭,沈念必然是要疼得要命。
等到箭头彻底取了出来,贺英也是长长舒了口气,她直起身来,对着沈念道:
“等我下,我记得别的车上有伤药。”
说着,她掀开帘子就要下车取药,可走到门边,贺英还是顿了下,她似乎微微不经意回头望了眼。
只见沈念仰起头,靠在车壁上,双眼微阖,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想是刚才也痛极了,后背的衣襟湿掉了大半。
贺英心里一跳,垂下眼,从刚才就有的疑惑在心头清晰起来——
为什么沈念会替她挡那一箭呢?
她眉头轻轻蹙起,但沈念的伤容不得耽误,便先将这想法摁到心底。
可就在贺英的背影消失在车门边的刹那,原本阖眼的沈念,微微睁开了眼,眼神里一片清明。
*
在大漠另一处,一队人正在黄沙中厮杀。
一支箭矢呼啸而过,正中一匹胡马的肚子,胡马一声长嘶,翻滚倒地,马背上的土匪被甩了出去,在他的周围,是一片混乱的人群。
精准的箭矢从背后飞来,正中周衔亦的肩膀,但被肩头的甲片挡住,周衔抬头,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手中的马槊与马贼的弯刀相撞,狠狠一甩,那马匪就栽到马下。
周衔亦环顾了下四下混战,沉声喝道:
“速战速决!”
此刻,这些马匪更是悔不当初,他们只看到领路的客商才想打劫,但没想到后头竟然还跟着一只汉人的精骑,可说到底,这么个关外大漠,这支军队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冒出来。
可这时便是马匪想跑也跑不掉了,又是一轮箭雨交战,这场和马匪的交战终于结束。
周衔亦从遍地尸体中走过,眼中划过一丝寒意。昨日他们就接到消息,说武威在统万接到了匈奴王庭的三王子呼衍兰,武威大战将过,骑兵不足,便抽调了宣威的精骑,混编之后由他组成一支队伍,深入大漠来接人,没想到被胡人马匪盯上了。
这护送三王子的任务,若是顺利,倒是可以在兵部奏报上多一份功劳,想到这里,周衔亦一挑眉,翻身上马,身后骑兵们也纷纷跟着上马,一阵兵甲碰撞的声音响起。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两千骑兵从沙漠上飞驰而过,只留下些激扬起的黄沙。
这一走就是四五日,等到这一日正午,斥候终于回报看到了车队的踪迹,周衔亦坐在马上,望着沙丘下那移动的黑点,这几日因赶路略带了些疲惫的眉头也舒展开,一抽马鞭,带着身后的兵迎了上去。
贺英等人也得到了军队接应的消息,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贺英跳下马车,抬头一看,只见一支虎旗迎风招展,铠甲闪烁着森然的光芒,一股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骑兵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到了面前。
只不过那领头之人看到她时,本来有些冷冽倨傲的神色,瞬间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周衔亦用力地攥紧缰绳,此刻,俊美的脸上带着些风尘仆仆和疲色,阴沉得比天边翻滚的乌云还要黑,那名字仿佛从他牙根里挤出来一般,清晰地回荡在大漠之中,
“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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