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姐姐教的, ”许缘凡弯唇笑说,“学校里肯定是学不到的。”
其实朱洁教她这些,本意是想教育她警惕和远离赌博——赌博就是诈骗。她是这么对许缘凡说的。
毕竟这些手段, 都是从一些进过局子的人身上学的东西。无论他们的从前和未来是怎样, 沦落到进局子, 就是曾经扎扎实实跌到过最底层的人。
比他们高明的、仍没被识破的骗术大把大把。
裴昭华就一直对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态度很轻蔑……许缘凡心跳空了下,眨了下眼睛,赶紧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事情。
“对了, 张鑫刚才联系我说了你们演唱会的安排,如果拍摄一切顺利, 中间有两天休息时间。不顺利的话, 你得在剧组自学新跳舞了。”
“……”
许缘凡在沉默两秒后迅速接受了这个现实, 微微笑了下道:“挺好的,忙总比闲好。”
说是这么说。
作为一个新人演员,她拿到了如此重要的角色,连吃盒饭的时候都分出了至少大半心神考虑自己的演绎。
别的演员拍摄的时候也没敢休息,在旁边认真观察,偷偷学习。
每天晚上洗完澡后打开手机,看完明天的拍摄计划多半已经深夜了。
如此忙碌, 如此努力, 纷纷乱乱的日子过得像一眨眼。整个人被周遭的喧嚣填得太满了, 许缘凡竟然没怎么想起裴昭华。
—
气温逐渐升高,暖光融融,缓缓转变为一个适宜万物生长的环境。下过场雨,野草抽长, 路边不知名的细碎野花生机勃勃地铺了一地。
裴昭华站在阳台上,锁眉眺望, 一片青翠欲滴的绿植。
明明小区里负责管理植物的物业只是隔三差五,拿根水管子胡乱洒几下水,没费心照顾,没施过肥料……
目光望回身边这些盆栽。
这段时间,无论她怎样费心查资料获得信息,费力埋肥料也好修剪也罢,黄蔫蔫的叶片不受控制地出现得越来越多。
仿佛只为了告诉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怎么会这样。
裴昭华端起一盆海棠,仔细观察,她都给这玩意儿洗根换土就差抱着照顾了,竟然还不开花。不开就算了,叶片也越来越少。
有风就掉叶子,没风也掉。
凋零得像在冬天,好像再来一阵强风它就可以直接归西了。
裴昭华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眼神游离,回想着以前许缘凡照顾这些植物的样子。
好像也是提着水壶,随意地浇浇水。
没有固定时间。
不过也是。
当初为什么会买那么多植物放在阳台上……好像就是因为她说,自己虽然喜欢花,但养不活植物。
她家蛮蛮就把花买回来了。
这么多的盆栽,有开花的有不开花的,习性不一,多年养花人都得烦恼一阵子。小小年纪的许缘凡却把每一棵都照顾得非常好,那么多年,从不假于人。
裴昭华望向眼前,这颗今年再也不会开花的海棠。
脚边随意堆放着各种肥料和工具,混着不少枯枝落叶,将原本整洁宁静的阳台一角衬得落败而凌乱。
她坐在暖光融融的春天,却像在寒冬。
—
许缘凡整个人缩在车子后座,眼睛合拢,困倦想睡一会儿。却因为车子颠簸和路上时不时的刺耳喇叭声难以入眠。
不知道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杀青日虽然比预期晚了两天,可是正好可以赶上她们团的第一次彩排训练。
许缘凡赶到舞蹈教室时,大家已经聚齐,明显在等着她。
舞蹈老师对她微笑道:“快点进来吧。”
“抱歉,”许缘凡摘下帽子,边进队伍边道歉,“老师我来晚了。”
“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你出差刚赶回来。”徐慢慢笑着说。
最开始肯定是学习新的舞蹈。
许缘凡站在队伍里跟着她们跳了一会儿,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什么力气,于是轻声说了句:“你们继续跳,我先在后面看一会儿。”
舞蹈老师没管她,只是在前边尽责地教动作。
许缘凡走到教室后面,坐在角落。
她背靠着墙,长腿弯曲,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托着脸颊看着她们的动作。
还好,没什么难度的舞蹈。
许缘凡根本不需要学习,她只需要把舞蹈的动作跟着节奏记在脑子里,直接跳出来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改进练习,跳出来了就是对的。
一到休息的时间,徐慢慢立刻跑过来,挨着她坐下问:“剧组好不好玩?”
许缘凡抬起干涩的混着血丝的眼睛望过去,语气清淡地道:“你要现在问的话,我还来不及想出什么好话。”
“那么恐怖吗。”徐慢慢有点被她吓到。
犹豫再三又问,“那你觉得演戏难不难?你有被导演骂吗?”
许缘凡摇摇头说:“导演只会正常指导你的演技,就算语气没那么好,也不是在骂你。”
“你真是优等生发言,”南子琦听见这话摇摇头说,“我们以前在国外拍过客串剧,徐慢慢在进组前被那些导演和制片一顿猛夸,夸得好像有什么阴谋。结果开始拍摄之后,他们脸色越来越难看,跟开拍前完全两张面孔了。”
“我真的被凶得特别惨。”
徐慢慢回忆起来都有点想哭,望向许缘凡,抱着点希望幻想地问道,“但是现在我已经回国了!既然国内烂片遍地开花,演员的演技一个比一个烂,一个镜头笑场连续三次都不会被骂……是不是代表还能有我的机会?”
许缘凡露出点难以言喻的表情。
她目光从徐慢慢身上移开,又望望不远处正在喝水的叶寄云,叶寄云也试过演戏。似乎连叶寄云的可怕演技都没有被批评过。
既然如此。
许缘凡慎重地道:“应该吧,确实应该有机会的。”
“太好了!”徐慢慢欢呼道。
“怎么想到要演戏了,”季令柔歪了歪脸,瞅看她,“以前不是连微电影都不肯演吗。”
徐慢慢嗫嚅半天才道:“……如果我们的团散了,如果我还想继续跟大家当同事的话,没办法不演戏吧。”
确实,偶像最好的出路就是转行当演员。
这里的几位都是有抱负又有能力的。不单单是许缘凡,不久前的顾紫宜才去客串了电影,季令柔更是签下了网剧的女主演。
许缘凡看见她那小心翼翼的可爱表情,唇角一扬,竟然难得有那么点被治愈的意思。她问:“你要跟我一起上表演课吗?我的老师还挺好的。”
徐慢慢犹豫几秒,点点头:“可以吗?”
“当然可以。”
说了会儿话,舞蹈老师拍手叫她们集合继续学习。
许缘凡懒洋洋地坐在角落,只觉得脑袋里变成一团浆糊,刚才看会的动作才聊了会儿天竟然忘了一半。
没办法,最佳的休息时间太少了。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舒坤贤打过来的。
许缘凡接通:“喂,舒姐。”
“你嗓子有点哑啊,要不训练就算了,请几天假回去睡觉吧。反正你的水平,最后天跟着走个队形,熟悉熟悉就完美了吧。”
“怎么了。”许缘凡不置可否地打断她。
脑袋低下来,把脸埋进手臂里休息着,声音带笑,“舒姐,你突然那么关心我,是又给我安排了什么新的工作想加塞进来吗?”
“日程表已经排不开了,我当然没你给你接什么新的工作。”舒坤贤话顿一顿,又道,“但之前的事情,有点提前,需要你把时间再挤一挤。”
“嗯,你说吧。”
坐在舞蹈教室的角落里,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就跟别的学生哪怕晚上躺在床上失眠,趴到课桌上也能睡得香甜一样。
许缘凡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心里盘算着,确实得请个假提前走了。
等明天睡醒了再来……
“你倒是挺平静的。”
舒坤贤语气里带几分佩服。她知道这段时间的许缘凡过得有辛苦,保证不能出错的同时连轴转。
演完戏回来又要跳舞,演员和偶像两种身份的切换之间没有休息时间。
换成一般人,脾气早就暴躁起来了。
许缘凡还是照样温和的,礼貌的。
舒坤贤说:“不过撑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到时候给你放一个大长假,等到……”
后面的话许缘凡没怎么听,保持一个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在适当的节奏空隙里附和“嗯”“我知道的”“好的”之类的话。
可能是专业经纪人的职业病吧,舒坤贤想要对谁好,就习惯于对谁多叨叨。她最近格外看重许缘凡,对她的叨叨自然变得多了起来。
明明之前还是那么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裴昭华……”
无论许缘凡的内心怎样平静,甚至平静得快睡着了,在听见“裴昭华”这个名字的下一秒,仍然立即抬起了脸。
“啊?”
“啊什么啊,”舒坤贤知道她没仔细听自己的话,耐下心重复了一遍道,“剧组准备提前开机,live结束直接进组,你下个月的月末就能跟裴昭华搭上戏了。”
许缘凡:“……啊?”
第 52 章
演唱会的排练间隙, 许缘凡挪出了一半的时间学习。由于没有别的工作,这段时间倒过得还挺轻松。
一有空闲,就控制不住自己地想着裴昭华。
实在很想她的时候, 许缘凡会上网看看她的消息。
上次的“格桑花教育”与“格桑花基金”之间的真假慈善事件, 已经完全过去了。
普通的艺人遇到这种事, 很难不会被巨大的流量诱惑着,只要稍微拖长点调查的时间,最后一举澄清, 放大爆点。
再宣传一下自己做出的真实成绩与贡献。
那部分流量完全可以极高效率地进行转化,进一步提升和巩固裴昭华的名誉地位和商业价值。
当然, 这么做的唯一坏处就是, 那个站在正义这边实名举报, 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犯了简单错误的女生可能会被网络记住得久一些。
仅此而已。
可是,裴昭华那边当机立断,做出了最快速度的澄清以及降热度的处理。
实名举报的女生,她自己发布在网上的,以及被别人贴上去的个人信息也被清理过了。
裴昭华在保护她。
哪怕根本无法知道那个“弄错”的主观性。
许缘凡换了个软件,点进很多追星的人喜欢去发帖交流的论坛。
连续翻了几页,没有看见关于裴昭华的主题帖。
她刚要关掉, 突然刷到一个新帖子。
[不是我想阴谋论, 你们不觉得裴影后的事儿很诡异吗?当天上热搜, 当天解决,三天没热度了??到现在直接就没人提了,她现在那么糊了???]
点进去,楼主截取了几张新闻稿子, 用红色圈出了时间。
还敲了大段的文字,贴了裴昭华的履历表, 说她从出道以来一直顺风顺遂到不可思议,背后肯定有人。
很快出现跟帖,都是跟楼主一样态度。
[你品,你细品。]
[我也觉得……她红了那么多年连一点绯闻都没有,稍微有点事消息就压得飞快,很难不信背后没人。]
[裴老师光明磊落,架不住有人非要朝她泼屎,就算躲过去了,像楼主这样的蛆虫至少能在里面扭三年。]
从这里开始吵起来了。
许缘凡拧眉,烦躁地关掉了帖子。
“闭起眼睛,不要看手机了噢,”化妆师姐姐温柔的声音响起,旋即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化妆刷在她脸颊上柔而利落地扫一圈,“好了,可以睁眼了。”
许缘凡心中觉得好笑。
以前的妆造师,因为忙碌,所以工作时候不太爱说话。况且什么时候应该闭眼什么时候能够睁开,成天化妆的小姑娘还需要别人提醒吗?
这位姐姐却不同,给她做着要上舞台的造型却像在帮蹦蹦跳跳的幼儿园小朋友打扮似的,连夹子的颜色都要问她喜不喜欢。
等造型师一走,徐慢慢立刻站起来凑到她身边,唇角挂着调侃的笑:
“好受欢迎啊,队长。”
许缘凡正照着镜子,眼神透过镜子望着她,语气困惑:“嗯?”
叶寄云跟顾紫宜聊着八卦,见身边的工作人员少了,忍不住声音也大了:“所以说,真的很搞笑……”
“真的,”顾紫宜连连点头,“太闲了吧。”
“在说什么?”
“啊,林安琦的事,她以前说自己吃不胖,也有保持运动习惯之类的。结果被人爆料长期靠节食减肥,吃了肉立刻去扣嗓子。”
“现在被网友骂得特别惨,真可怜,明明那么努力了。”
“网友不能接受需要减肥的仙女。”
许缘凡沉默地听着她们聊。
她又打开手机,查看之前的那个帖子。
没过多久,跟贴已经过百了。
[圈内人忍不住说一句,不怪大家有那么多阴谋论,这个行业清清白白的人实在太少了。我跟裴影后没有私下接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那么表里如一,但怀疑她资源可以歇了,刚出道就封神,真不是靠吹的。]
[听说她在最严格的导演那儿开拍几乎全是一遍过,拍第二遍是保一条,拥有我们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绝对天赋。老天真不公平,给了裴昭华顶级的美貌,还要追着给她喂饭吃。]
[追我爱豆的时候有幸跟裴影后撞到一次!真是撞到,刚要到爱豆签名太兴奋神志不清腿的撞到一个女人身上,她扶住我免了我一个跟头,还让我小心。只记得她身上软软的,有种不经意的温柔。被旁边的亲友提醒才知道那是裴影后,原本是不看电影的人,后来每次她有电影上我的腿就会自己有想法的跑去影院。]
……
从头像和昵称上面,可以看出来大多数都不是裴昭华的粉丝——至少不完全是她的粉丝。
许缘凡看着看着,心情突然欢悦起来。
耳旁听见徐慢慢在说:
“说到底我们当偶像的只是长得漂亮而已啊,网友为什么非要脑补长得漂亮的人品格多么高贵诚实呢。”
快要到上台时间了。
“确实只是漂亮点,可有了这些粉丝赋予我们的目光和期盼,我们也会想做得更好一点,更闪闪发光一点,”许缘凡站起身,唇角含笑,“所谓偶像,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目光对视。
徐慢慢听见她软融融的口吻,一瞬间忘了自己之前在说什么。
只是模糊地想,要是自己追偶像,肯定会追许缘凡。
—
舒坤贤的话一点也不夸张,刚结束演唱会,许缘凡甚至来不及把脸上亮闪闪的妆容卸掉,就被打包进了保姆车里。
直到上飞机,她终于有时间喘口气。
可惜是国内航班,行程太短了,只能休息一个小时不到。
“我太困了,想要早点休息,晚上的聚餐真的有必要吗,”许缘凡试探地问,“我可以不去吗?”
舒坤贤道:“不行,可以早点走,不能不去。饭局上有裴昭华在,你怕什么?”
她心想,好歹是亲戚姐姐,帮忙照拂一下还不是顺便的。
今晚也是露脸的好机会。
闻言,许缘凡缓缓转过脑袋,对着舷窗外的云彩做了个鬼脸。
过了大半天,她终于说服自己了。
可以,吃顿饭而已。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许缘凡也不是非得想跟裴昭华怎么样了。心里空落的那块,用事业严丝合缝地补起来就好。
别的……已经没力气去想了。
如果裴昭华还愿意认她这个妹妹,那就当着,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
许缘凡怀着朴素的念头,跟在经纪人身后,越过几重包间的门。一众寒暄后各自坐在确定的位置。
这种开机宴,每个人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过的。许缘凡坐在主桌的旁边一桌,每桌都是发展水平差不多的同行,大家才能有话聊。
导演在餐前演讲完毕,他们这桌的人小声说了句:
“怎么没看见裴老师。”
“好像没来。”
“……”
许缘凡略松一口气。
她拿起筷子,夹了片糯米桂花糖藕,刚塞进嘴里。
“裴老师来了。”
许缘凡莫名有点慌乱,嘴里还没嚼碎的藕片直接咽了下去,顺着嗓子有点咯,她不由泛起泪花。
远远听见一句混在模糊的交谈里依旧清越好听的声音:
“你们要抽烟的,我坐旁边桌。”
许缘凡入座的时候,下意识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跟旁边的男演员拉开的距离有些大。他们的中间完全能插一个位置。
她隐有所感,侧过脸,眼角余光瞥见走过来的裴昭华。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联系了。
总觉得过了很多年,又像只隔了几天。
许缘凡愣愣地望向她。
本以为会看见一双满怀想念的眼眸。
裴昭华却根本没看她,唇角含笑,望了眼那个年轻的男演员,“你是演章艺鸿的,对吗?”
“对对,”男演员的年纪虽小,但很有眼力劲地把自己的椅子挪到更加旁边,不胜欣喜地道,“裴老师,您还记得我啊?”
许缘凡心想,没听她喊你章艺鸿吗!就是因为根本不知道你本名叫什么。
你开心什么开心!
真没出息。
裴昭华一靠近,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立刻有人给她搬椅子,有人帮她拿餐具。连声服务员都没机会叫,每个人都抢着给她服务。
许缘凡喉咙里还有卡莲藕的感觉。
她不住地拿起饮料喝。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裴昭华假惺惺地问了句。
许缘凡忙挤出笑容,摇摇脑袋。
裴昭华唇角微动,像是要对她笑的样子,却表现得像是现在还不适合动手的杀气腾腾。漆黑眼眸里的亮,也像刀锋晃过的寒光。
“……”
许缘凡总觉得被什么远古凶兽盯上似的。
她唇角一抽,看见这桌的角落里还有空余位置,立刻笑笑说:“这地方可能要上菜,坐挤了不方便。”
话落,她快速地把自己的餐具往转盘上一放。
起身坐到角落的位置,再把餐具转回来。并且迅速拿起筷子夹菜,垂下眼眸,乖巧娴静地吃饭。
大口大口的。
裴昭华:“……”
许缘凡也有点纳闷。
人,真是身不由己的动物,本来想笑盈盈地叫她几声姐姐的。不知道怎么就倒退好几米远了。
没人注意到,隔着几桌的距离,黎筱婷正巧望见了她们这个举动。同个饭桌的人都没觉得哪里异常,可她感受到了。
前段时间去试镜,自家经纪人探听到的消息是虽然许缘凡表现最好,但裴昭华给她的打分最低。
本来以为顾锦绣的角色非自己莫属了,结果还是定了许缘凡。
黎筱婷只拿到了个龙套。
她极其不甘心。
之前的试镜时间不巧,刚打的肉毒还没来得及完全消肿,脸圆了一圈不说,还影响到了表情。
不然自己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初出茅庐平板身材的偶像。
黎筱婷低头,颇为骄傲地看眼丰盈的胸前。
怎么看,都是她跟裴昭华更适合演亲姐妹吧!
如果能找到许缘凡什么小把柄,让裴老师再对她不爽一点……以裴老师在剧组的地位,真要换个角色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第 53 章
虽然有了断定, 但黎筱婷还是很谨慎地观察了几天气氛。
她发现裴昭华对谁都笑得端庄文雅,只对许缘凡露出的表情敷衍。
许缘凡也确实很过分,她对着大前辈从来不说主动上前打招呼, 只要有选择, 一定会绕着走。
黎筱婷自己哪怕遇见再讨厌的人, 只要对方地位高,她至少都会露出笑容尊敬地问声好。
像许缘凡这种行为,在她眼里属于宣战阶段了。
新人, 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这么想想,她肯定还是个幼稚的小鬼。只要让她放下警惕性, 再哄她说出点不该说的话——应该不难。
黎筱婷对着空气扬出了一个温柔姐姐的笑容。
手里拿着特意托朋友送过来的进口生巧, 找了个舒坤贤不在的空当, 敲开了许缘凡在的化妆间。
许缘凡刚换好衣服。
她转过脸,看见黎筱婷时眼眸弯了下,打招呼道:“黎老师。”
黎筱婷被她叫得一愣怔。
忙笑笑说:“不用叫老师的……”
黎筱婷手握住门的把手,犹豫该不该把门带上。这里本来就是个谁都可以来的化妆间,因为地方偏,所以常年敞开的门就是个装饰似的。
自己要刻意关门太不自然了。
于是任门敞着。
许缘凡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让出最中间的还算敞亮的位置, 随口寒暄道:“婷婷姐怎么突然来这里做造型, 还是休息?”
这里是几个化妆间里环境最差的, 灯都是坏的,一直只有许缘凡会来。
“喔,来休息的,”黎筱婷把手里的巧克力放在桌上, 声音轻了些,带笑道, “我以为这里没人,想躲着偷偷吃零食。”
很可爱的理由,又有种小秘密的感觉。
许缘凡笑了一下,没吭声。
黎筱婷打开巧克力盒子,分给她一个小叉子,道:“既然被你看见了,为了封口,我们一起吃吧。你不用减肥吧?”
她上网提前查过了,许缘凡的队友说她特别爱吃零食。
应该不是假的“吃货”人设吧?
黎筱婷有点紧张地望着她。
“嗯,我不用减肥。”许缘凡接过叉子,大大方方地戳了块生巧,笑盈盈地放进嘴里吃着,“谢谢婷婷姐。”
她那么笑着时,浓密长睫下深褐色的眼睛亮亮的。
头发全部扎在脑后,露出纤长脖颈。
顾锦绣从小貌美,却叛逆乖戾,留洋回来以后大多绾发穿着男装。
许缘凡此刻穿着一套用料讲究的定制黑色西装,笑得若有似无的样子,确实像个身出名门的翩翩贵少爷。
黎筱婷视线望着全身镜里映出的她们两个人,心里微咯噔了下。确实,自己要换上这衣服,扮相肯定没许缘凡潇洒。
至少胸前会鼓起来。
黎筱婷微微咬唇,还是觉得不甘心。有没有机会,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她扬起笑容,说道:“我的好朋友是你们团的超级粉丝,上次live她也去了,还拿到了全员的签名呢……她最喜欢你!”
“噢,谢谢她的喜欢。”许缘凡朝她望了眼,忽然笑得有点无奈地道,“婷婷姐,你好漂亮啊,如果你能演我的姐姐就好了。”
顾锦绣的姐姐可是女主角!
闻言,黎筱婷惊得连自己正在说什么、将要说什么,全部忘光了。
磕绊片刻,才道:“怎么会,怎么怎么可能哈哈哈……”
许缘凡满脸认真地瞅看她。
“怎么不可能,婷婷姐你的腰好细啊。”
她说着,转过身时摸了下黎筱婷的腰肢。
还停留了几秒。
黎筱婷无端脸一红。
她话顿了顿,想谦虚几句,又忍不住地露出笑容。
心想,可不只腰细,她的胸还很大呢,而且纯天然,不是整也不靠垫。才不是飞机场小妹妹能比的。
想到这里,黎筱婷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前。
要给她摸几下也不在意。
“……”
许缘凡眼神古怪地笑望她一眼,忽然说:“我觉得婷婷姐长得比裴昭华漂亮多了,演技又好。”
黎筱婷心里又一咯噔。
第一反应是觉得她瞎了以及自己被强捧碰瓷女神的不安。
第二反应则是狂喜。
黎筱婷故作随意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裴老师啊?吃饭也不想坐在她旁边,为了避开她才来这间最偏的化妆间?”
“对啊。”
许缘凡眼神信赖地望着她,满不在乎地道,“你不觉得她为人特别霸道吗?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能掌控全部还是怎么。明明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
黎筱婷微张了张嘴巴。
心脏狂跳,实在没想到那么容易就听见了想听到的东西。
她没有出声,却赞同般地点点头,用眼神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许缘凡坐下来,垂眼又吃了块巧克力。
她用甜蜜蜜的语气开始夸黎筱婷。从脸蛋到身材,从这一盒巧克力以小见大,把她的人品夸得仿佛天上天下绝无仅有。
黎筱婷开始还点头附和,到后面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奇怪她竟然能这么受这女孩子的喜欢?
对上她亮晶晶的视线,黎筱婷心中产生了犹豫,到底该不该把口袋里的东西交出去……
这么伤害自己的小粉丝好像不好。
可是,她真的很想要顾锦绣这个角色。
只要把录音笔交给裴昭华,凭刚才许缘凡亲口说的那些冒犯的话,裴昭华肯定会把她换掉。
黎筱婷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外套口袋,想碰一碰那个东西。
却摸了个空。
咦?
黎筱婷立刻把两只手都伸进口袋里翻找,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
怎么可能……难道掉在路上了?!
这是不可能的啊!
黎筱婷焦急却不能表露出来,眼神在四处瞥找着。
怎么回事啊,到底掉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婷婷姐长得比裴昭华漂亮多了,演技又好。”
“你是不是不喜欢裴老师啊?吃饭也不想坐在她旁边,为了避开她才来这间最偏的化妆间?”
“对啊。”
两个人刚才的对话,突然从什么东西里被播放出来。
“……”
许缘凡斜靠在化妆桌前,似笑非笑,按下录音笔回放的暂停键。把刚才的对话掐断在这安静的空间里。
“这……这……”黎筱婷登时傻住了。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缘凡抿唇对她露出微笑,亲切地道:
“婷婷姐,这是你的录音笔吧?你刚才是不是跟导演谈完戏过来,录音笔忘记关了?”
“对对对!”黎筱婷立刻抓住这个无比精妙的台阶,不住地点头道,“我记性不好,每次都带着录音笔,回去可以认真听听导演是怎么说戏的。”
许缘凡按动几下,垂眼望着录音笔上小小的显示屏,“可是这段时间里,怎么只录了我跟你的话?你跟导演讲话的时候都没录上啊。”
黎筱婷说不上来了,白净的脸蛋开始涨红。
“噢我知道了,”许缘凡再次给她一个理由,轻松解释道,“是不是走过来的时候,你拿开始录音当成了停止录音,点错了?”
黎筱婷忙点头:“啊对对对……”
“嗤。”许缘凡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黎筱婷起先的慌乱过去,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抬眼对上许缘凡的目光。
她那似笑非笑的脸上,一双深棕眼眸闪着冷静的亮光。
被这种早已洞悉的眼神盯住。
黎筱婷心里一寒,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许缘凡从录音笔里取出储存卡,轻巧地掰断后,扔进垃圾桶。
语气十分友好地说:“这卡可能会有让我有点小麻烦,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让你带走。”
“……”
许缘凡笑了下,将手里的录音笔还给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说了句:“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她安慰似的,还抬手轻搂了下黎筱婷的腰肢。
一身深色西装的少爷扮相,跟身材曼妙的黎筱婷挨在一起的画面确实有民国氛围。
这里位置比较偏,化妆间的门没有关上。
透过门缝,远远地望见工作人员在布置隔壁的内景摄影棚。在他们的中间,裴昭华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走过。她的身边是纪沁。
她们两个人似乎望向这里。
许缘凡扬唇抿住笑,走了过去。
从这个最远最偏的化妆间到拍摄地也只需要走三五分钟。许缘凡出去,反应过来早了,上一场还要拍一会儿呢。
迎面来的是裴昭华。
许缘凡避开几步,背过身对着角落,装作对面前的废弃道具有兴趣似的。
专心致志地研究这个东西。
高高大大,看着是铁皮扎的长方形……长颈鹿……
还是别的什么怪物?
身后一道幽幽的声音:
“杵在这里干什么呢。”
许缘凡回答:“欣赏风景。”
她面对着的这个角落里只有铁皮破烂,甚至连墙面都在掉皮。
“随口就扯谎,”裴昭华无表情地看她,淡淡地道,“你也不怕有报应。”
“……”
许缘凡被她这种朴素的诅咒逗笑了。
伸手戳了下眼前的“长颈鹿”,还没想好回句什么。
看似扎实的道具却突然被她这一动弄得失去平衡了。
许缘凡一惊,忙伸手扶住这个东西。
长颈鹿晃动下稳住了,可它的顶上却还有个什么东西仍然在晃。许缘凡努力定住,眼看东西就要掉下来了,赶紧闭起眼睛。
她刚低下脸。
感觉到一只手护住了她的脑袋。
下一秒,什么东西跌落下来,隔着护住她的手,砸到头顶。
最后砸到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下。
许缘凡浑身紧绷地放掉铁皮长颈鹿,转过身,看了眼掉下来的东西原来是个废弃的射灯。射灯不重,边缘却挂着半锈不新的铁皮。
“没事吧……”
她抬起裴昭华的手。
指骨处的细微的伤口先是泛红,接着缓缓渗出血丝。
裴昭华竟然笑了声,很好玩似的。
她慢悠悠地道:“才说完报应。”
第 54 章
“……”
许缘凡微咬了下唇, 蹙眉瞪着她。
转头望望,四处已经看不见纪沁的身影了。
她们两个人明明刚才还在一起的。
“那个东西都锈掉了,”许缘凡转过头, 盯着裴昭华淡声说, “你得去医院处理伤口, 打个破伤风针。”
“用不着,伤口很深才需要去打针。”
裴昭华抽回手,顺手还敲了下她的脑袋, “谢谢都不说?”
许缘凡微撇了下唇。
心还提着,想亲自找到碘伏给她上药消毒, 又怕剧组里人多眼杂的不方便。而且她身边的几个助理各个神通, 也不需要自己这外行帮忙。
拧巴地想了很多。
半晌才轻声嘀咕了句:“还不是你自己下的诅咒。”
裴昭华不置可否, 忽然换了个话题道:“看不出来,你跟黎筱婷关系还挺好的?”
许缘凡顶了句:“有什么可看不出的?”
“……”
裴昭华抿唇,漂亮的眼眸微眯了下盯住她。
一秒……两秒。
两秒半。
许缘凡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和她关系好啊。”
声音都不自觉变软了。
“嗯?”裴昭华微勾了下唇,抱起手臂,继续问,“那你们两个人刚才抱在一起在干什么?”
许缘凡困惑地拧眉,喃喃地问:“我跟她抱在一起了??”
裴昭华:“嗯。”
“……”
许缘凡使劲回忆了下。
“就只是聊几句啊。”
“聊什么?”
“好奇什么, ”许缘凡反问很快, 语气装作随意, 眼眸却紧紧地盯着她的表情不放,“你是在吃醋吗。”
裴昭华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写了两个字:
幼稚。
许缘凡认真凝望着她。
解读出意思后, 觉得沮丧似沙尘般将她裹挟其中,反复地磋磨着她的情绪, 让她浑身无力抵抗,投降般老实地道:
“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傻的,早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陪着她随口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后来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故意逗人玩不好,显得只有自己聪明还是怎么,走前不太好意思地碰了下她的腰,抱歉性的。”
黎筱婷是跟她竞争过同个角色的人。这些天,她的眼神又总溜溜地盯在自己跟裴昭华之间打转。
可以说,在她拿着巧克力进门的那一刻。
许缘凡已经在准备接招了。
朱洁在她的小时候,给她灌输了一大堆江湖骗术的同时,还给她灌输了个观念:不可以骗别人。
但是,如果上当受骗了,就只能怪自己不聪明。
所以许缘凡一般不会主动撒谎,别人要骗她,她也不会觉得生气或困惑——无论对方有没有得逞。
像黎筱婷这种行为,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被背刺和恶毒。
在许缘凡眼里却淳朴得近乎可爱了。
哪怕识破了她的目的,许缘凡还是配合着她演了大半天,并且真心考虑过要不要让她得逞一下。
虽然最后还是不敢冒这样不可控的风险。
裴昭华思索了下,很快推敲出前因。
她正欲开口,却看见到许缘凡满脸的沮丧和失落。
一时说不出话。
许缘凡似乎叹了口气。
她轻声道:“昭昭,从以前到现在,其实我只在你的面前是个傻妹妹而已。”
忽然有风吹过来,轻质的东西被卷起飘在半空打着旋转,伴随着枯枝落叶跌擦地面的清脆声音。
许缘凡闭了闭眼。
很快笑着说:“我过去了啊。”
……
这部电视剧看似是群像,其实是彻彻底底的大女主戏。
许缘凡饰演的角色顾锦绣有一大半戏份都是绕着自己的姐姐——裴昭华饰演的顾瑾瑜转。
前几天,她已经把别的戏份差不多拍完了。
许缘凡发愁地盯着自己的剧本。
接下来密密麻麻的,全是跟裴昭华的对手戏。
她作为一个新人,之前都是自己独自练习好了以后,看各位前辈的意思。有人喜欢预先演清楚,有人则喜欢只稍微对一下词,甚至连词都不对,等到正式拍摄再互相“碰”戏。
根据许缘凡的观察,裴昭华老师拍摄前基本不跟别的演员提前交流,但如果被导演或者演员本人拜托了,就会耐心陪着。
当然,提出意见时一针见血。
许缘凡迟疑着,不确定要不要去找裴昭华跟自己对个戏。
她很想要被裴昭华指导,又很不愿意被她指导。
原来人可以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那么自然地存在……
这段时间,两个人表面上可以说是相敬如宾。
裴昭华对她偶尔无视,偶尔关注,有时候找到机会就讽刺她,可真遇到了什么事情——像许缘凡快被射灯砸脑袋的那会儿。
她会毫不犹豫地保护她。
这种微妙的态度,许缘凡总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她的“讨厌的前女友”和“叛逆的独生女”之间。
奇怪的是,虽然极其微妙,竟然也不尴尬。
天气逐渐热起来。
内景摄影棚里人一多立刻挤得慌,空气都堵塞了。许缘凡见状躲远了些,找了旁边的一个可以看见状况的凉快地方。
安静地坐着等待拍摄。
这间空地是个已经准备翻新的空置旧场景。
因为地方大,剧组临时还摆了几张简单的折叠马扎,让周围进行拍摄的人员休息。角落里存放着剧组的道具,空气飘散着皮革上淡淡的牛角油的气味。
许缘凡手托着下巴,把早已烂熟于心的剧本放到一边。
仔细思索自己到底还喜不喜欢裴昭华了。
冷静下来,可以说不喜欢了。
可余光一瞥她,心跳不冷静。
到底是没办法骗自己……
可追又追不到,只能绕着走了。
“……”
许缘凡望着不远处坐着喝水的裴昭华,直勾勾地盯着她发愣,直到视线对上——
她立刻偏开目光,装作自己在打量四周的道具。
这间场景的布置还算讲究,质地朴素的窗户溶在夕阳橘色的霞光里,连窗台上粗糙到毛刺刺的雕刻玩具都镀上一层华光,雕刻变得不那么廉价,而是沉淀着某种神秘。
黎筱婷急匆匆地跑过来。
问大家:“有没有什么破烂的花瓶,可以借一下我们吗?导演说原本准备的花瓶太漂亮了不能用。”
她在本组的戏份前两天已经全部杀青了,现在在隔壁的剧组继续跑龙套。
副导演给她指了下许缘凡待的地方,随口说:
“你去那里看看,那里堆了挺多杂物,有你需要的东西随便拿。”
“好咧,谢谢南导。”
黎筱婷顺着他指的方向,跑过来。
距离近了,才看见躲在角落里乘凉休息的许缘凡。
黎筱婷微撇了下唇,当做没看见她。
目光专心地搜索着适合的道具。
“那里,”许缘凡悠悠出声,“柜子上面有个土瓶子,你看看行不行。”
“……”
黎筱婷闷不吭声地走去。
放在柜子顶上的陶土罐子落满了灰,看上去脏而旧,完全可以当个贫穷农家人用的花瓶。
特别附和导演的要求。
黎筱婷眼神亮了下。
又回头看了眼许缘凡,嘀咕似的,小声说了句,“谢了。”
许缘凡抿唇一笑。
黎筱婷走近去拿罐子。她的身高有点矮,伸长手也只能勉强碰到那个灰灰的土罐。
不由一手扶着柜子,另一只手跳着去够。
原地蹦跶几下,在指尖终于够到陶罐的瞬间,整个柜子缓缓倾倒下来。
坐在旁边的许缘凡想也没想地跑过去,直接侧过身,用背后帮她把柜子挡住了。
黎筱婷惊得面色一白。
陶罐摔在地上发出重重地咚一声。
滚了几米远停住,居然也没碎。
许缘凡把柜子顶回角落,然后走过去捡起了陶罐。
递给惊魂未定的她,叮嘱道:“小心一点,以后拿不到的东西就找别人帮忙拿,这样扒拉柜子很危险的。”
“……”
黎筱婷愣几秒才接过,无声地点点头,双手捧着陶罐正要回去,又转过身问,“你没受伤吧?”
“当然没事啦。”
许缘凡拍了拍手,笑眯眯的。
黎筱婷:“哦……”
她顿几秒才补了句,“那就行。”
说完,飞快地跑走了。
等她走掉,许缘凡这才略微活动了下肩膀。
较轻的柜子倒在身上没什么,只是柜门上突出的金属把柄一下把她撞得很疼。
她暗自缓解着,想轻轻揉一下,身后突然有只手用力地戳了戳她后背。
不偏不倚,正好是被把柄撞到的地方。
“……”
那股从背脊直窜天灵盖的酸爽感让许缘凡整个人都炸毛了,她拧紧眉头,绷着脸转过头。
——正对上一双漆黑似墨的眼眸。
裴昭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收回手,问:“痛吗?”
“……”
许缘凡眼角抽搐了下。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强扯出笑容温软地说:“不痛啊,这柜子很轻的,不然刚才也不会一下子就倒了。”
瞥见旁边镂空的屏风,刚才还坐在那儿喝茶的裴昭华分明目睹了整个过程。
还偏要往她撞到的地方戳。
真恶毒。
恶毒的女人!!!
许缘凡在心里腹诽着。
面上则不敢说什么,只能傻笑一下。
裴昭华的眼眸紧盯着她不放,直直看得许缘凡浑身不自在。
她忽然笑了。
唇角弯弯地道:“前几天我帮你挡射灯,到今天你帮她挡柜子。很好,很好……爱心传递呢。”
许缘凡:“……”
她判断不出这是开玩笑还是什么,迟疑地露出一个笑容。
还哈哈着附和两声笑。
裴昭华微眯起眼眸,语气陡然冷下来,淡声问,“好笑么?”
“……”
一秒噤声的许缘凡简直快被她冻死了。
第 55 章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裴昭华表情硬邦邦的,却分明说着关心她的话,“今天排戏不紧, 往后退半小时吧。”
“不用, 不用。”
许缘凡忙摇头。
听见有人喊, 立刻大步地赶过去了。生怕裴昭华真的要把拍摄推迟耽误大家的时间。
这场是顾锦绣回国后,总是在外惹是生非,被叫回来训斥的冲突戏。从进门后对姐姐顾瑾瑜的好言相劝嗤之以鼻, 到夺门而出结束。
正式开拍前的排演。
许缘凡记着导演的指导和讲戏。
打开门后,看向姐姐的眼神, 到吊儿郎当坐下的姿态里有细节。
她说:“今个儿又来找我, 做什么?”
“不做什么, ”裴昭华一愣,抿唇露出几乎讨好的笑容,“小妹,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也该收收心,别再和程先河这类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了。”
哪怕在注意力很集中的时刻,许缘凡依然有种微妙异样。
觉得很神奇。
刚刚还无表情的裴昭华, 突然对她露出那么温柔娴熟的笑容。就连说话语气, 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柔质。
也是许缘凡跟她相处了很久, 才能察觉到——裴昭华在演戏的时候,连咬字顿句的习惯都跟平常完全不同。
这张平常熟悉到闭眼都能描绘出细节的容颜,也变得陌生起来。
眼前这个女人,仿佛真是一个自小在闺房里长大, 只知道绣花和习字的娇娇贵小姐。
温婉似水,柔和宁静。
能简简单单地把观众带入到戏里。
“大姐是怕我在外抛头露脸, 丢了顾家门楣,害你嫁不出去么?”
顾锦绣哼笑一声,把两条长腿交叠起搁到椅子上,散漫道,“不对吧,大姐的婚事早些年就定好了,想来萧大那一身马褂的大公子,再不情愿也没法违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就不用担心啦。”
“我是在担心你啊,你不小了,也不能由着性子乱来了。现在这世道那么动荡,你既然读完了书,也回家了,不如找份差事做做如何?”
“担心什么,呵,我跟大姐,原也不是一个娘生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远处的导演,眉头微松。
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还提着口气,生怕这个偶像出身的新人演员会接不住裴昭华的戏。现在看看,效果还算不错。
一般演员接到本子后,翻翻天书了解角色,再能琢磨几句导演的意见就算努力过了。许缘凡却把剧本设定的背景年代,做了个时间和事件的目录,一点点让自己沉浸其中,私底下还跟编剧老师讨论过剧情。
她的这份努力,弄得编剧老师忍不住在导演面前夸过她好几次。
但也让粱允贤更担心过。
毕竟——说来不公平,这个圈子里表现得格外努力的演员,大多数都天资较差。天赋好的那些,听导演讲几句戏,随便演演感觉就对了。”……“
知道她在背后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不过,作为一个新人,能演成这样确实也算有灵气了。
粱允贤在心里想着。
这场戏拍完,裴昭华坐在旁边喝水休息。
她从来不在监视器前看自己表演。
许缘凡则是拍摄一结束,立刻跟副导演似的,跑到导演的身边一起盯在导演监视器前检查画面效果,认真检查自己的演技在屏幕里呈现出的状态和不足。
她盯看监视器时,眼底映着两个人刚才的表演。
抿着唇,表情不自觉变得严肃。
一帧一帧清晰客观地看着。
不得不说,那股气场完全被裴昭华把控着。
哪怕裴昭华饰演的角色,在故事开始时是温软的性格,而许缘凡演的是放荡不羁的妹妹。
画面里,依旧是姐姐更有气场。
许缘凡不动声色,心底却有些发沉。
不过,这种演绎没有问题。
因为“顾瑾瑜”的人设本来就只是表面上温柔娴熟而已。她是共产党的人,甚至跟叔父一起参与过游击活动,不过芳华年龄,已经是骨干成员了。
顾锦绣则完全相反,虽然明面上是成熟又嚣张跋扈的性格,却因为是小妾所出,总是觉得自己矮了姐姐一头。哪怕摒着一口气努力念书,学洋文,穿洋装,念西式学校,出国留洋读博士……
哪怕嘴巴里否定一切封建的东西,祭祀敢不跪祖先,在家族不拜叔伯。
她面对姐姐时,依然是自卑的。
这种自卑,也让她一直到死都不敢表现出心中对姐姐的喜爱。
顾锦绣其实是个胆小鬼。
所以哪怕在跟裴昭华对手戏的拍摄画面里,顾锦绣的气场被压制住了,也说得过去。
幸好,幸好……
许缘凡缓慢地舒了口气。
毕竟是裴昭华,自己的戏盖不住也没办法。
“小许老师,”导演粱允贤见她审得那么认真,不由笑问了句,“觉得这一条拍得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
“看出了天才和凡人的差距。”
许缘凡平静地道,“裴老师的演技真实又有张力,哪怕一个最简单的拉镜头的表现,都很容易发挥出神情余韵,调动观众的情绪和注意,而我接裴老师的戏有点勉强,接下来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想不到她真说了那么一大段。
别的演员,最多说几句“还可以”之类的暧昧回答,再接点自己的感官。
粱允贤意外地打量着她的冷静,半天才笑出声,点点头说:“小许老师以后像要当导演的。”
“没有没有。”
许缘凡闻言露出笑容,谦虚了一句。
“厉害了,你虽然现在还没办法跟那边喝茶的天才不能比,”粱允贤扭头往裴昭华的方向看了眼,“但也不错了。继续努力。”
“好。”
许缘凡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
下一场是裴昭华跟主演的戏。
男主演那边正在接受进组记者的采访,略微耽误了些时间。对于别人来说,姑且算休息时间延长了。
许缘凡隐约听见记者在问:首次跟裴影后合作,感觉怎么样?对裴影后是什么印象。
她不着痕迹地凑过去。
偷听壁角。
男主演最近虽然在努力往流量方向发展,但以前也是得过影帝的实力派。他闻言微笑笑,并没有任何夸张的言辞,只是说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敬业、演技好……
诸如此类的。
没什么特别的话。
听着,许缘凡出神地想,要是以后有记者专门来剧组采访自己,她要怎么说?
词与语在脑袋里打转。
转了半天,却拼凑不出能说的。
她跟裴昭华的关系……好像也只能说点官话了。
许缘凡有点失落地走回导演监视器前,继续琢磨自己的演戏。
又问:“梁导,这里为什么不用升降拍摄?”
“这场主要体现细节,不用表现别的东西,不然塞太过了。”
“噢噢,原来是这样的,那假如……”
许缘凡虚心讨教。
粱允贤自然地回答着。
等她问完了,粱允贤忍不住取笑道:“你是来跟我抢位置的吗?”
“对不起,我只是太敬仰梁导了,一不留神就问了一大堆,”许缘凡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话有点多了。”
粱允贤拿起旁边放在地上的透明大水壶,先喝了点水。
他眼底清明,慢条斯理地道:“我看你根本不是话多,脑子里是真的在琢磨这些东西,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许缘凡原本是不轻易表露的人。
可既然已经被他察觉到,而且他还是跟裴昭华有交情的导演。
不由小声坦白说:“计划是本科学表演,硕士考编导。”
“呦,可不就是被我猜中了,”粱允贤顿时看了眼周围的工作人员,乐不可支道,“还真是来跟我抢饭碗的!”
许缘凡抿唇无奈地笑笑。
“在聊什么?”
她抬眼,看见裴昭华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
裴昭华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开口这句,简直像在驱赶她。
许缘凡拧眉,但在大家的面前姑且拍了个马屁,温声道:“在说裴老师的演技有多好,老天爷赏饭吃,天下无双。”
“……”
裴昭华瞥了眼粱允贤,问,“在讽刺我?”
粱允贤在她面前会下意识收敛起原先的不羁大叔气氛,正经回答说:“怎么可能呢,在讲戏,这个小姑娘对你评价很高的,她很想跟你学习。”
“看不出来,”裴昭华脸上没什么表情,直白地说,“许演员私底下从来没找我对我词,一次也没有。”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听着。
许缘凡背后冒汗,忙不迭地扯出微笑给自己圆场道:“我心里是很想的,一直很想,可是担心打扰到裴老师。”
“我说你打扰了?”
“不是……我是……”许缘凡后半句还没说完。
“不打扰。”
裴昭华淡淡打断她的话。
一双眼眸睨看她。
许缘凡脑子里再也没别的词语了,顺着这个气氛自然而然,脱口而出道:“如果方便,我今晚就来打扰裴老师。”
“可以。”
“……”
“我应该八点半收工。”
“……”
许缘凡沉默下来。
觉得自己像被人灌完几斤酒似的,突然断片了什么。
不是在聊戏么,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她晚上得单独去酒店找裴昭华的情况?
第 56 章
当天晚上。
许缘凡抱着剧本, 她的剧本夹杂着各种一手资料和二手资料,还有各色便签纸和荧光贴,看起来总是比别人的厚。
明明已经准备好出门了, 还停在玄关处照了大半天的镜子。
她身上穿着长款的米白色针织衫, 软软的布料一直遮到膝盖, 露出光洁长腿。漆黑顺滑的头发慵懒地绾在脑后,看起来随意又乖巧。
等会儿脱掉外套,里面是简单性感的黑色蕾丝刺绣边的小吊带裙。
试图营造出一种容易睡或被睡的诱惑感。
许缘凡自己都觉得好笑。
那么费力打扮, 就像真是准备送上门被潜似的。
半小时前,她问裴昱, 怎么才能增加自己对裴昭华的性吸引力。
裴昱沉默很久后才回复。
叫她去抄佛经。
“……“
许缘凡表面上没说什么, 其实在心里把这笔账狠狠记下来了。
她照了半小时镜子, 终于在七点五十五的时候踩着点离开了房间。
坐电梯,上去找裴昭华。
在走廊里却遇见正好遇见了按电梯的纪沁。
“咦,”纪沁对她笑了笑问,“你是怎么上来的,这里的电梯卡不是只能刷比自己的房间低的楼层吗?我还想去接你呢。”
“不知道,我就那么正常刷了。”
旁边路过的工作人员听见两个人的话,忙赔笑解释了句:“电梯的系统在维护, , 不用刷卡也能按楼层, 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小姐您赶了个巧。”
“喔,好。”许缘凡没什么想法地点点头。
眼神又望向纪沁。
完全没意料到她要跟自己一起去。
“那你还真是……赶了个巧。”
纪沁语气有微妙的停顿,脸色也颇为异样。望向她的眼神里除了温和友善外, 似乎还些可怜意味。
许缘凡心里咯噔了下,忙驱散莫名其妙的想法。
笑了笑问:“纪沁姐, 你要跟我一起去找昭昭吗?那么晚了,还有事情啊。”
“嗯,先去吃饭,你的东西暂时放我这里吧,”纪沁拿过她手里那叠剧本,语气愈加柔和地道,“在顶楼,你姐姐想让你见见别人。”
“别人?”许缘凡愣怔地问,“什么别人。”
“京杭的公子哥,”纪沁脸上故作轻松,“说是公子哥,其实今年也四十岁了。身家惊人就算了,长得还挺像模像样的,比不少小鲜肉模特还帅呢。他在追你姐姐。”
“……”
许缘凡像哑巴了,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进电梯。
看着纪沁按了顶楼,半晌才问:“为什么要跟他吃饭。”
纪沁没回头,在反光的电梯门里看向她。
心里叹气,这么聪明的小丫头,肯定听个开头就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偏偏还要问。好像只要倔着,自己不服输,就能一直争到最后似的。
电梯门打开。
纪沁温柔而直白地道:“当然是因为你姐姐也觉得他人挺好,你是她最重要的妹妹,肯定想让你见见。”
“……”
许缘凡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缩在袖子里。
就算这样,依然忍着抿唇一个笑容,“好,那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顶楼的餐厅是最高的,她们两个人进去后,等候在门口的服务员立刻把门关上了。看样子那位还包了个场。
走到最里面,靠近窗户的位置坐着两个人。
裴昭华端坐着,妆容浅淡温婉,穿着简约得体的黑裙。长发绾在脑后,露出耳旁闪着璀璨亮光的钻石耳坠。
她平常是不爱戴首饰的。
许缘凡被她精心打扮打扮的漂亮样子刺痛。
过半天,视线才挪向她对面那个男人。
他穿着笔挺的定制西服——天知道为什么见裴昭华的男人都喜欢穿西服。穿上身前,肯定有人帮他烫得任何细微褶皱也没有。
脸颊清俊秀气,看着比实际年纪小。
许缘凡想到之前那个导演顾佳,她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半天难分高下。这一个是贼眉鼠眼,另一个则肥头大耳。
并且不承认自己有恶意偏见。
“蛮蛮,坐,”裴昭华偏头,耳坠子微微晃动,衬得她容光愈加精致动人,“已经吃过饭了吗?”
许缘凡在她旁边坐下,沉默几秒。
深呼吸好久,才终于“嗯”了声做应答。
“那吃点什么甜品吧,”李文深拿起手边的菜单,微笑着递给她,“这里的甜品似乎挺有名的,很多小姑娘都喜欢。”
许缘凡接过菜单翻开,随口道:“您真了解小姑娘。”
“……”
李文深一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顿了顿后,决定先说些不出错的自我介绍:“我叫李文深。听你姐姐说,小学是在国外念的?我也是。”
许缘凡微蹙眉,没接这话。
转而问对面的纪沁:“纪沁姐,你想吃什么?”
短短两句对话,李文深已经感觉到莫名的敌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放在心上。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都在青春期,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又何必在意呢。
许缘凡点了个草莓蛋糕,放在面前却一口没动。
整个饭局,纪沁全程低头吃东西看手机,装作自己是空气。许缘凡则暗沉地盯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谈。
大多时候是李文深在讲话。
俗话说,男人讨好女人的方式是不停地输出自己的想法,表现自己的厉害,女人则是认真倾听,附和与夸奖。
李文深从电影故事到美学分析,仿佛来之前特意背完几本电影学院的教材,不断调整话题,用心地引起裴昭华的共鸣。
裴昭华看似不冷不淡,却每句都听着,答得也不算太敷衍。许缘凡是熟悉她的人,知道她这是在努力回应的表现了。
嫉妒在肚子里翻滚,她恨不能用手里的叉子把对面的人杀掉。
再也无法这样沉默下去。
李文深说:“我最近在看孔德的实证主义,很喜欢里面的观点,科学家不是整天忙于搜寻证据试图归纳出什么,而是提出假设,用逻辑和推演搜集相关的证据去证实这些假设。”
“逻辑实证主义早就被推翻了,”许缘凡冷笑一声,说,“无论怎么离谱的假设,如果用心寻找,总会找到特殊的例子证明,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
李文深被她的突然插话打得一愣。
刚要说什么。
许缘凡没给他机会,露出一个笑容,非常认真地问:“我听你说的这些话,很奇怪,不是说从小在国外读书吗?国外小学就有逻辑哲学课,你是从小学开始就不学习了吗?”
“哦,我上学那会儿,还没有什么哲学课逻辑课的。”李文深忙给自己造台阶,哈哈笑着说,“看来是一代人推一代人了。”
“在国外上学,能从小学到大学都避开这些课,也挺厉害。”许缘凡想用玩笑掩饰恶意,轻描淡写地说,“可能都在酒吧学吧。”
一下子没控制好语气。
她尾音有些尖,显得刁钻。
察觉到自己不够淡定,她又笑了下,给自己打了个圆场道:“抱歉啊,我最受不了自以为是的人了。”
“……”
“……”
这个圆场,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变成直接骂人了。
裴昭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不早了,”她看眼手表,当做没听见许缘凡的话,“今天你先回去吧。”
“好的,好的。”
李文深好脾气地笑笑,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后,跟她们挥了挥手。
又对许缘凡说了句:“小姑娘挺有想法的,很犀利啊,下次见面我一定要送你套哲学书。”
许缘凡:“……”
裴昭华跟着起身,问纪沁道:“她的剧本在你那儿?”
她余光都没瞥看许缘凡。
“在,”纪沁既有坐在低气压里的僵硬,最后又得到了一点看热闹的快乐,她从包里掏出许缘凡的剧本,递给她,非常有眼力见地道,“我走了啊。”
许缘凡轻声给她说再见。
温温柔柔的。
跟刚才的尖牙利嘴完全是两幅面孔。
许缘凡跟在裴昭华身后。
一直到房间里。
裴昭华终于出声,问:“你的礼貌呢?”
她眼眸漆黑,在小灯投射的昏暗光线里愈发幽深。
“礼貌?”许缘凡勾唇笑了下,没什么语气地说,“你没教过我要礼貌。”
“……”
这话是真的。
裴昭华从小就只叫她要野蛮要凶。
“你以后,”裴昭华随手打开灯,垂眼看着这叠夹着乱七八糟东西的厚厚本子,“准备一直拿这种态度对别人吗。”
以后?
谁会想要再跟他见面。
“昭昭,他真的没才华,只会装腔作势。”
“他本来也不是学哲学的。”
许缘凡微微咬牙,“你真的还要跟他再见面吗?”
“这些人物背景的补充,”裴昭华没回答,只是问,“编剧告诉你的?”
许缘凡现在根本没兴趣讨论戏。
说实话,她觉得裴昭华只能给她提意见,根本没办法真教她。什么是天才,靠感觉就能得满分的才是天才。
“你就告诉我,我的表演是哪里不够,我自己回去琢磨和学习,”许缘凡轻声说:“天才哪里会教别人。”
“……”
裴昭华抱起手臂。
一般人做这个动作都会显得警惕而浅白,但在裴昭华身上,却只露出优雅而不耐烦。
她始终平静着。
许缘凡深呼吸了下,忽然露出一点笑容。
“姐姐。”她尾音轻柔。
是无数次撒娇时唤她的声音。
“嗯,”裴昭华一愣,表情似乎没那么僵了,“怎么。”
许缘凡上前,伸手勾住她纤细的腰身。裴昭华怕里面夹着的小纸片掉出来,两只手都拿着剧本。
在她没有防备时。
许缘凡微踮脚,精准无误地覆盖住她的唇瓣。
剧本掉到软软的地毯上,顷刻间,彩色的纸片散落一地。
第 57 章
清冷贴合的柔香让许缘凡心神恍惚, 受到诱惑般想更探入。
回过神后,裴昭华一把将她推开。
她深思熟虑很久,也猜到了许缘凡在饭桌上会闹脾气。
却没可能料到这一幕。
裴昭华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了。
她抬手擦了擦唇, 是很用力的蹭法, 同时。
目光凌厉几乎憎恶地看着她。
许缘凡脸色一点点发白, 垂在身侧的手因害怕而微微发抖。像她才是那个被人强行轻薄的受害者。
半晌,她平静地道:“这样可以了吗,以后还能拿我当妹妹吗?”
裴昭华眼睛漆黑,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声音又低又沉,像在威胁。
可事到如今, 到底还有什么可威胁她的。
见她咬紧牙关说话的样子, 许缘凡一瞬间有种报复得逞的残忍感, 很快化为疲倦,“看样子是不能了。这样你也不用再费力气地想着怎么修正我,怎么挽回了。”
“……”
“如果你不打我,那我走了。”她咽下泪意,清淡地笑了下,“抱歉。”
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开裴昭华的房间。
心想纷纷乱乱地想, 这下好了, 彻底结束了……自己做出了这种事情, 直接把一层本就薄薄纸片般脆弱的姐妹关系撕得粉粉碎碎了。
裴昭华会恨她吗?
反正以后肯定不会再理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像只是瞬间,许缘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躲进黑暗里那刻。
眼睛里忍住的泪终于流下来。
许缘凡心像被野兽的利爪撕碎了, 每过一秒,眼前就更灰一寸。既然爱情会那么痛苦, 那她决定这辈子都不喜欢任何人了。
—
在她走后。
裴昭华站在原地片刻,终于弯下腰,将散落在地毯上的本子和纸片一张张地捡起来。
坐去沙发上。
她把剧本摊开,整理着各色的便签纸。
尽量把它们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纸上细密端正的字,每一笔划都透着努力和用心。
慢慢整理好后,她从头到尾地翻阅了这些笔记,认识到优等生小演员是什么样子的。
月光淡淡地倾洒满室。
所以,许缘凡选择演戏,是真的在喜欢演戏本身吗?
裴昭华甚至无法判断清楚这个。
听见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
裴昭华扭过头,目光直勾勾地望向那一扇已经关上的门。却只是服务员推着餐车路过的声音。
半晌,她又低垂下脸。
眼神里的无措,几乎像个孩子。
—
阴霾着的天从深夜就开始飘雨,越下越大。到早上几乎是瓢泼大雨了。
幸好今天的戏份全是内景。
摄影棚内灯光稳定,丝毫不受外面刮风下雨的影响。
早上七点半,演员的妆容服饰已经弄好了,其他组的人员也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开始拍摄。
中午十点,预计要到十一点半的拍摄已经结束了。
坐在监视器前的粱允贤盯看了画面很久。他仔仔细细地审着,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手里拿着水壶,半天都没记得要打开喝。
昨天两个人之间的对手戏还有点淡,今天格外凝。
对峙戏简直演得火星飞溅。
层次丰厚,张力十足。
裴昭华是出了名的不NG一遍过,没想到许缘凡这个新人演员竟然能几乎完整地接住了这种高质量的戏。
提前收工,意味着休息时间增加了。
大家都很高兴。
粱允贤站起身道:“小许老师今天状态全开啊。昨天被裴老师指导过,看样子啊学习到不少。”
许缘凡不咸不淡地笑了下,“嗯。”
结束完拍摄,她连眼角余光都没看过裴昭华。
粱允贤又乐呵呵地对裴昭华说:“怎么样,有没有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你当年的一点风采?”
裴昭华连嗯都不嗯一声,眼睫低垂,盯着不远处一个在地上缓缓爬行的小黑虫子看。
直接没搭腔。
粱允贤终于察觉到什么。
他在片场从没提过,但之前听纪沁说过两个人是姐妹关系。
虽然没有完全弄清楚这义姐义妹是什么情况,但听起来就是提携和被提携的关系,怎么气氛那么不像?
粱允贤轻咳一声,聪明地转移开话题,跟裴昭华聊到后四张纸的拍摄事情。许缘凡则自动地走去旁边,跟同剧组的女演员闲聊几句。
很快分下来盒饭。
吃饭的时候,许缘凡看着手机里的群消息。
顾紫宜问:[你们有没有遇到过,不小心说错一句话,把关系弄僵的情况?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去弥补啊?]
徐慢慢是最快回复的。
她说:[@叶寄云]
叶寄云:[……]
叶寄云:[徐慢慢你是什么意思啊?]
季令柔还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徐慢慢是觉得,这个问题你应该最有经验。]
徐慢慢发了好几条哈哈大笑的表情。
徐慢慢又说:[我们团是有两个人精,可季令柔从不得罪人,要不你还是问许缘凡吧。]
看见自己被点名了。
许缘凡:[让子琦出主意吧,我自己决定不再思考这种小事了。]
徐慢慢:[那你现在都在思考什么?]
许缘凡:[在想……巨大坚固的历史进程面前,人类个体真的会像一颗砂砾一样渺小,无力去影响和改变任何事情吗?]
徐慢慢:[?]
许缘凡面无表情地打字:[如何在阶级固化日益加剧的情况下消除一切不平等差距,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策略,最终解放全人类。]
许缘凡:[我决定以后只考虑这些问题,做些有益社会的事情。]
徐慢慢:[……]
徐慢慢:[/缓缓下跪]
—
许缘凡杀青的这天很快到来。
平常喜欢待在酒店里闭门不出的跟组编剧难得穿着裙装,手捧花束,第一个冲过来给她鲜花和拥抱。
“绵绵,我们要说再见啦,”许缘凡对她笑得温柔,确实有点舍不得,“时间过得真快,如果下次还能跟你合作就好了。”
“会的会的,”编剧小姑娘连连点头,非常不舍地说,“肯定会的,以后我的所有本子交上去前,都会跟导演强调说,谁谁谁最适合请许缘凡来演。”
“好,谢谢你。”
编剧年纪要比许缘凡大六岁。许缘凡却像姐姐对待妹妹似的,伸手捏捏她的脸颊道,“那我以后就靠绵绵大佬捧着了!”
“好的好的,我要当金牌编剧,然后给你写个量身定制的本子。”
她话里的真诚一下子把周围人都逗笑了。
“……”
许缘凡怀里抱着几束花,她挨个跟周围的人打招呼和道谢,身旁紧跟着经纪人舒坤贤。
知道她杀青后,舒坤贤今天是特意过来接她的。
主要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应付所有社交。
出乎意料的,许缘凡应付得完美。
她言笑晏晏地打着招呼,跟剧组里的一圈人关系都挺好的。甚至还记得化妆师小姐姐后天过生日,提前两天给了她礼物。
收到了自己喜欢的卡通毛绒挂件当生日礼物,化妆师小姑娘满脸感动,望向许缘凡的眼神里写满了两个大字:转粉。
舒坤贤把她的表现,和周围人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刚在心里给许缘凡打了个很高的分数。
突然发现,许缘凡直接无视了裴昭华。
竟然无视女主角。
还是出了名的大佬女主角。
“……”
眼看许缘凡都快走了。
舒坤贤忙凑过去,拉住她的衣袖,“你怎么没跟裴影后打招呼?快点过去。”
许缘凡说:“不去,就那么走吧,反正她在角落。”
“你连待在剧组挣外快的化妆师都照顾到了,非得无视女主演?告诉你,许缘凡,这里人多眼杂的,无论你心里在想什么,无论你们私底下发生了什么,面子上一定要做好!”
舒坤贤来不及多问她们之间在闹什么别扭。
只是把许缘凡拽过去。
她先开口,笑着跟裴昭华打招呼道:“今天我们许缘凡杀青了,她说在剧组最佩服的人就是裴老师,所以最后才敢来跟裴老师说话。这么多天,真是承蒙您照顾她了。”
许缘凡被她强行拉了过来,也不能转身跑走,姑且露出一个很礼貌的营业笑容。
“谢谢裴老师。”
总共五个字。
她在之前跟谁都说了好几句话。
裴昭华:“……”
许缘凡:“……”
没想到她直接不接话。
留意到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舒坤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许缘凡说她很舍不得,期待下次还有机会——”
裴昭华打断道:“她说了吗?”
许缘凡:“……”
裴昭华淡淡地道:“从来没见过对我翻白眼的新人演员。”
“没有,”舒坤贤站在许缘凡的身侧,其实根本没看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却立即做出解释说,“她是带了美瞳,觉得眼睛不舒服。”
许缘凡老老实实地道:“我没带美瞳。”
“……是干眼症。”
舒坤贤最多只愣了一秒钟,就说,“对,就是干眼症,所以连美瞳都不能带。”
许缘凡忍不住拧眉,抽了下唇角。
裴昭华面无表情地指出道:“她现在还在对我撇嘴巴。”
“没有,没有撇嘴巴,”舒坤贤一边把手放到身后推许缘凡,一边满脸微笑地说,“她只是三叉神经痛!”
许缘凡:“……”
裴昭华:“……”
第 58 章
坐进车子里, 许缘凡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随口地道:“用不着跟裴昭华解释什么。她知道你在乱说,也根本不在乎我到底怎么样。”
“你以为我是说给她听吗。”
舒坤贤一脚油门,车子暴躁地驶出去后, 她才又道:“别人不知道你们姐姐妹妹的在搞什么东西, 只能看见你跟裴昭华的关系不好。如果你跟她关系不和的消息传出去了, 倒霉的人一定是你。”
“能多倒霉,谁会没有一点点半真半假的非议,”许缘凡眼睫低垂, 表情没什么所谓地道,“反正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既然裴昭华是最光明磊落的人, 那么, 得罪她怕什么。”
“光明磊落……”
舒坤贤嘀咕了下这个词, 对此保留意见。
她只是意味深长地弯了下唇,轻声说:“裴昭华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
许缘凡满不在乎地道:
“她还能找□□把我打一顿吗。”
赶上红灯,舒坤贤正好空出手翻了下储物格,把墨镜戴上挡住略微刺眼的日光道:
“没准她就是□□呢。”
许缘凡好笑地望向她。没料到会听见这么一句,圈子里谁人不说裴昭华低调敬业,才华横溢,人品绝佳, 甚至还得在前面三个内容讲完后才会提她的美貌。
仿佛在完美品格前, 连那张艳压群芳的倾国脸蛋都只是顺带的。
“舒姐, 你是有裴昭华的黑料吗?”
“怎么可能。”
舒坤贤原先只是开个玩笑,又聊到这儿了,顺口地道:“我接下来的这些话没证据,你当个故事听。”
“嗯?”
“很久之前, 裴昭华还只是一个给家里打工赚钱的小童模,碰到了一个剧组在招小演员, 被选进去了。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进剧组演戏,导演为了让她集中精神快一点进入情绪,直接从背后踹了她一脚……那个年代的剧组做事容易粗暴……结果踹的位置不巧,让她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许缘凡脸色阴沉下来,沉默地听着。
“那部电影,她只有几场戏,”纪沁回忆了下说,“我记得还都是哭戏。就是那部片子让她小小有了点名声,后来顺利接到了很多别的戏,一步步走到现在。”
“从楼梯上滚下来,”许缘凡忍不住追问之前的,嗓音有些哑意,“然后呢?她那时候……才八岁。”
“然后匆匆处理了伤口,吊着肿起来的胳膊,脸上贴着纱布。本来是道具,谁想到真成伤口了。她就这样顶着浑身的伤拍完了自己的戏份,拿走了片酬。”
许缘凡喉咙滑动了下,说不出话了。那部电影,她看过很多次,作为裴昭华的出道作品也很容易被媒体提起。
几乎每年的演技品赏类节目,都会切几个她在童星时代演绎出的片段作为经典播放出来。看似荣光的背后,竟然是这种血泪艰辛。
许缘凡忍了半天,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问:“那个导演是谁?是总导演还是哪个副导演。”
“副导演盛……盛什么来着,时间过得太久了,我一下子记不起名字了。他之前还算是挺有名气的导演,现在圈子里已经没几个人知道这是谁了。”
舒坤贤又道:
“我会知道这件事,还是那个男人在一次酒囊饭饱后自己说出来的,他说,家里穷的小孩就是能忍,裴昭华就是他一脚踹起来的。当时语气还挺得意的。”
许缘凡无意识地攥紧了拳。
指尖刺痛掌心。
舒坤贤说:“后来,我记得应该是裴昭华二十三岁左右,她拿到琳琅娱乐公司百分之五十股份的那年。那个叫盛什么的男人开始倒霉了,像被下诅咒一样,只要他参与的项目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叫停,连续三个项目废掉之后,他背着债务被踢出了圈子。”
话说到这儿,舒坤贤语气略微带了些笑意:“那会儿圈子里人人都知道是裴昭华下的手,但人人都没有证据。”
“你说,为什么大家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默认是裴昭华?”
“如果她动的手脚不够高明,不会连任何人都找不到证据,如果够高明,似乎也不至于让那么多人怀疑怀疑到她。”
“因为,是裴昭华想让大家知道的。”
“这么做风险其实是很大的,”舒坤贤笑了声,表情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对她的钦佩,“裴昭华那个女人,人有多漂亮,手段就有多狠。”
接下来的路,许缘凡一直沉默着。
直到最后。
她突然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看着舒坤贤问:“如果足够努力,我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可能走到她的那个高度?”
—
自从上部戏杀青后,许缘凡再也没有联系过裴昭华。只是继续时不时地往她的账户里打钱,工资拿到手就打,一直是扣除基本开销和备用的钱后,剩下的能打多少打多少。
这一天,她的转账竟然失败了。
显示对方账户已注销。
为了不让她再转钱,裴昭华直接把卡销掉了。
许缘凡对此只是一笑。
想销户,就得先把账户里的余额分文不剩地提出来。她再不情愿收自己的钱,这下不还是得把之前的份全部收着了。
舒坤贤给她接了非常多适合的工作,无论是唱歌跳舞还是广告拍摄,每一样许缘凡都完成得很好。
很快,借着宣传电视剧,首次参加了一档头部综艺的录制。
主持人跟舒坤贤是很多年的朋友,托这层的关系,他在节目里对许缘凡很照顾,几次把话题和表现机会丢给她。
许缘凡的清纯甜美笑容里,有种落落大方与聪慧,好像无论什么话,哪怕是台本之外突然出现的梗,给到她,她都能立刻接上。
有时候还敢顶着纯良无辜的笑容,风轻云淡地吐槽前辈。
风趣幽默地开玩笑。
这期的综艺播出后接着有档小节目的个人采访,前一档节目里,观众都猜她是个出身优越,幽默聪慧的大小姐。
直到跟着的采访节目放出来。
才知道,看似是个受尽老天眷顾的小姑娘,竟然有过幼年失去双亲,在亲戚家几度流转,最后才终于被无亲无故的好心人收养的坎坷经历。
她的风趣幽默,天真清纯,她的野心勃勃,从容不迫。
身上同时出现的巨大反差感,让本来对许缘凡这个“偶像模板”并不感兴趣的人,突然都变得非常在意她。
接着,网上关于许缘凡的种种事情被翻出来。
连带着小学成绩单都出现了。
硬是没有任何黑历史。
只有关于“为什么放弃名校录取”的争议再次浮现。
坐在那个采访间里,被主持人当面问到这个问题时,许缘凡温温柔柔地笑着,说:“这个答案从我嘴里说出来,或许很幼稚,听完了可以笑的。”
“哦?你说。”
“想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这像是个专属小学生的答案。主持人面色不动,很冷静地问:“那为什么会选择不继续读书,而是直接从事演员这个职业?很多人有这个理想的话,之后都会努力学习,选择从政,或者当一个科学家之类的。”
“不,演员这个职业,是最可能让我实现理想的职业。”
接下来,许缘凡认认真真地说了自己在学校里的学习情况。讲了以前在奥数班里半天没做出题目,同桌一边擦鼻涕一边瞥了眼,就把答案报出来了。
先强调说每个人的天赋点是不同的。
在很多方面,她都算不上优秀。
看似优秀也只是在背地里付出了比别人多很多的时间。
许缘凡讲了许多小事情,话里谦虚又真诚。
她一个连二十岁都没到的人,竟然真敢在节目里诚恳地分析“所谓前途”这一个大话题。
最后她缓缓总结说:“既然我的梦想是要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就不能连社会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演员这个职业非常棒,让我可以不需要花费什么成本,一直去到不同的地方,接触到不同的人。”
许缘凡认认真真地道:
“一般来说,只有先接触到不同的人,才能理解到他们,才能恰当地看到问题所在并且给予帮助。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能接近梦想的道路。”
—
这两档节目,接续着播放出了之后,“许缘凡”这个名字在热搜上挂了许多天。她的话,以及学习成绩和照片被反复截出来讨论。
质量稍高的剪辑视频,就能排到网站的月度热榜前排。
明明是个还没有什么作品的小新人,却有了让任何同期都望尘莫及的热度。
当然,也有不少喷她做戏的非议。
纪沁特意把节目下载到平板里,放给裴昭华看。
“你妹妹真不得了,你说,那些话是台本还是她自己的话。”
裴昭华沉默很久后,开口道:“应该她自己的想法。以前申请大学的文书,都是她自己写的,跟这类光正伟的发言差不多,是她的正常水平。”
纪沁连连啧啧。
“我本来以为,许缘凡这小姑娘被你养得挺骄傲的,应该不会拿以前的成绩宣扬,甚至还会刻意藏起来。没想到,她连爸妈的事情都摊开给大众看了。”
“……她很想红,在着急。”
裴昭华面无表情地道。
“她也确实已经小红一把了,接下来作品一上,只会越来越红。你看,你要是早点答应,像她这样十年才会出现一个的天生艺人就不会便宜了舒坤贤,给我签下多好。”
纪沁摇摇头,“诶呀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肥水不流外人——”
“闭嘴。”
裴昭华冷声打断她。
“……”
真凶。
纪沁缩了下脑袋。这个女人,自从家里的宝贝妹妹跟她决裂之后,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第 59 章
下个月, 许缘凡要出国拍广告,地点在一个稍微有点偏的城市,正好是她高中的好朋友念的大学旁边。
想着月末没什么工作了, 她跟舒坤贤商量以后, 自己先买了机票准备提前去找同学玩。
同样闲着没事的徐慢慢跟她一起去了。
“你第一次出国, 哭了没有?”徐慢慢忽然好奇地问。
“没有,太害怕了不敢哭。”
“不就是因为太害怕了,才哭吗?”
许缘凡默默将几个箱子叠到推车上, 想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我有点奇怪吧, 小时候总是越害怕的时候越安静越要笑。会放声大声哭, 已经是长大之后的事了。”
徐慢慢努力理解, 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能转移话题道:“你的同学会不会不喜欢跟陌生人玩?”
许缘凡:“嗯,她是社恐。”
徐慢慢:“……”
“那我还是待在酒店吧,一个人打游戏,”徐慢慢可怜兮兮地垂下来,盯看脚尖,“一个人吃饭。”
“我早就跟她说过了, 她很欢迎, 还想要你的签名。”
许缘凡推着两个人的箱子, 带着她走出机场,很快根据车牌号找到了同学的车子。一辆外观不算新的银白色丰田。
从后视镜远远地望着她们走过来。
等到能确认了,范佳欣立刻下车打开后备箱。边瞅着她们两个边小声说:“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许缘凡给她们两个人介绍了下, 又问范佳欣,“你的车子可以借给我开开吗?当初被你们拉着考驾照, 考出来了,一次也没机会开车。”
“好啊,”范佳欣想了想,点头说,“正好这段路不难开。”
许缘凡顺利拿到了开车权,谨慎地跟着导航,从驾校出来还是头次上路。范佳欣坐在副驾驶帮忙盯着会出现的各种情况。
徐慢慢一个人在后座玩手机。过了会儿,挺直腰背,笑容甜甜地跟前面的范佳欣攀谈起来。
她这人很擅长跟女孩子搞好关系。
刚聊几分钟,原本沉默腼腆的范佳欣话都变多了。
许缘凡有点尴尬地问:“能不能帮我多看看路况。”
“你这车速连残疾人的电动轮椅都能超过去……就随便开吧,出不了事。打转的时候记得把头转过去就行。”
说完,范佳欣直接转过身去跟徐慢慢聊天了。
“……”
许缘凡只好深呼吸,更加小心地盯看着前面的路。她车速很慢,后面的车子几乎每一辆都会越过。
耳旁偶尔听一下她们两个人的对话。
徐慢慢夸范佳欣能读那么厉害的大学,还会开车子。范佳欣忙摆摆手,说这儿的留学生基本都得会开车,说自己是学渣,作业得通宵写到截止前才能交掉。
还说学习压力大,成绩往下掉。
徐慢慢好奇问:“那你能拿多少分?”
“上个作业吗?”范佳欣,“满分。”
徐慢慢立刻拊掌大笑,道:“来了来了,又是这种熟悉的欲扬先抑!我又被学霸钓上钩了!”
范佳欣忍不住被她逗笑。
“没有,是真的学渣。”
花了两个小时不到,许缘凡终于把车开到了目的地。范佳欣看了眼时间,忍不住感叹道:“我过来的路只花了一半的时间。”
许缘凡唇角一抽,把钥匙丢给她道:“以后不开了。”
她们今天的行程是去酒店待一下午休息整理,吃过饭去爬山看星星。晚上似乎有流星。
待在酒店,也没别的事情做。
开始打扑克牌。
徐慢慢洗着牌,想到之前几个人斗地主让许缘凡从头赢到尾,不由提议道,“你们会玩干瞪眼吗?”
范佳欣:“会。”
“会是会,”许缘凡想了想,认真地道,“要不还是玩抽王八吧?”
“不,就玩干瞪眼!”徐慢慢以为她不擅长这种玩法,立刻兴致盎然地拿出扑克牌套装附带的纸筹码,“认真玩,筹码要算真钱的。”
许缘凡古怪地笑了下,“聚众赌博是吗。”
她对范佳欣说,“玩吗?你输在我这儿的筹码不用真兑现。”
徐慢慢赶忙也道:“在我这儿的也不用!”
“好啊。”
范佳欣的眼神在她们两个人之间打转,旋即停留在徐慢慢的脸上,带着一点儿钦佩与怜悯。
可惜徐慢慢没注意。
她满心都是想一鸣惊人的快乐。
说实话,徐慢慢牌打得还算可以,甚至知道要注意还剩几张2没有打出去。可惜碰到许缘凡这种手气好的同时还会算牌的怪物。
在许缘凡第不知道多少次把手里的牌轻轻地丢出去,说了句“全关”后,徐慢慢的表情彻底放松。
她嘴里说着继续,却已经没有想要力挽狂澜的念头,而是想着:
丫的,倒要看看究竟还能输多惨。
“高中的时候,”范佳欣此刻突然幽幽地说,“许缘凡有个叫最终BOSS的绰号,就因为她打牌太厉害了。”
“投降投降,”徐慢慢把牌一丢,背往后歪歪地靠在沙发上叹气:“不玩了。”
范佳欣翻看朋友圈,有点犯愁地问:“有人准备好了吃的,现在就出发去占位置了。等会儿如果人很多怎么办?”
徐慢慢凑过去,跟她一起看朋友圈里的留学生们的叽叽喳喳。
“呀,好小的山。”
图上黑漆漆的一团。
“对啊,我们这村连山都小。”
范佳欣无奈地笑着继续往下滑看,忽然笑容停住。
“为什么我天天在愁绩点和工作,害怕账户里的钱再也付不起油费车险之类的账单,有的人可以整天打卡奢侈品店。”
许缘凡刚收拾完扑克牌,闻言看了眼。
也是以前是高中同学,不由疑惑:“怎么还有她的联系方式,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
“嗯,之前有什么事加的,你没加吗?”
“没有,”许缘凡老老实实地说,“你不是不喜欢她,我就没有加。”
范佳欣唇角一弯,有点想笑,却又叹了口气:“她隔三差五就会炫东西。我一直想删掉她或者屏蔽掉她,可又忍不住要看,看完又生气,是不是犯贱。”
许缘凡沉默了会儿,还没想好说辞。
徐慢慢非常淳朴地问:“她照片拍得也不好啊,为什么会忍不住想看?”
范佳欣愣住几秒,干巴巴地道:“因为……因为她很有钱,活得很轻松很快乐,我又一直特别讨厌她,所以嫉妒。”
许缘凡想着应该怎么安慰她,回忆起自己的舞蹈老师说过,她以前也总是焦虑攀比,整天觉得世界不公平,后来翻开了《庄子》这本书……从翼若垂天之云到天之生是使独也,从书本里开阔了天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
鼓励她们这些女孩子,在学习舞蹈的空闲也要多读书增加修养。
说读书对人生有很大的帮助。
这是在课上说的。
她私底下却对许缘凡说,那本《庄子》本来掉在书桌和墙壁的缝隙卡几年了,拆迁之后,终于有机会读了。
其实是家里的拆迁使她一下子无忧无虑……
许缘凡被回忆耽搁了会儿时间。
回过神,听见徐慢慢说:
“这块手表我小时候也买过,因为不贵,而且太多人都有,所以我们这些败家子基本上拿到手带两次玩玩差不多了。之前从来没见过,有人会特意为了这个发好几张照片。”
徐慢慢还说:“她明明是S码的手腕,却买了块L码的,除了L码最便宜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徐慢慢拿过她的手机,边翻边指点给范佳欣看:
“最贵的是这只包,还是在门店拍的照片,之后却在她的朋友圈里再也没出现。多半是别人买的,拿包的时候给她拍了张照片而已。”
范佳欣听得愣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你确定吗?”
“非常确定,因为这包不能直接买,需要配满一定量的货。既然这人连一块破方糖表都要拍那么多照片,不可能在配货的过程里什么都不发了。”
徐慢慢道:“这人其实没什么钱,至少没你想象中那么有钱。你好好学习,将来分分钟比她老子还有钱。”
范佳欣和许缘凡都沉默了。
半晌,许缘凡笑出声:“怎么突然那么聪明了,明察秋毫?”
“这……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吗。”徐慢慢不可思议地问,“你们这些学霸,难道整个高中真的就只学习吗?”
两个人小学生似的,乖乖点了点头。
“对啊,学习和考试。”
徐慢慢不可思议:“不是国际学校吗?!就算你们俩不关心这种,难道你们的同学也不聊吗?”
许缘凡愣了半天,才回答道:“我们从春到冬的校服有两个颜色,总共八套,其中包括一双球鞋和一双皮鞋。”
徐慢慢:“嗯?”
“我们在校期间只能穿校服,”范佳欣代为解释说,“皮筋只能用黑色的,连小小的胸针都不允许佩戴。所以除了有个大小姐喜欢说旅游和包包,其他人都是出了国才开始接触穿衣打扮。”
徐慢慢听得发愣。
她以前的学校,只有靠奖学金赚钱的特招生才不参与攀比。其他同学间都会或明或暗地留意别人穿戴用的品牌。
像她这种败家子,为了听大家的奉承话,每个月都把爸爸的工资卡刷得光光的。
“你们是私立高中吗?”
“不,我们是公立高中国际部。”
“……”
徐慢慢抬手拍了下额头,叹气道:“我们还是聊聊晚上看星星的事情吧。”
异国他乡的山上,吹着夜风等候新闻里预告的流星雨。当清凉的夜风里没有多少城市的声音,星星便亮出来。
不知名的虫子藏在草堆里吱吱叫着。
徐慢慢拿范佳欣的手机刷微博,不小心切到了她的回复。看见她竟然拿着一个男明星超话小主持的黄V账号,跟黑许缘凡的网友吵架。
徐慢慢暗搓搓地笑起来:“你又要认真学习,又要追星,竟然还有时间给朋友反黑做数据,太强了。”
“没,我只是看不惯那几个黑子,吵架也能解压来着。”
许缘凡一愣,转头看向手机上的回复。
她忍不住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事实上我的账号早就交给经纪人管理了,网上说什么,我根本看不见。”
却能看见明显增多的工作,以及不错的品牌代言。
还有这种能来国外拍广告的机会。
做艺人,只会怕没人理睬,哪里会怕一些风轻云淡的碎语。
范佳欣没她那么淡定,拧眉怒道,“可是有些酸鸡就是很讨厌啊,他们又不了解你,凭什么敢说你的话不真心。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人,明明就应该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喜欢你!”
徐慢慢含笑嘀咕了句:“极端单推人。”
“我哪儿有那么厉害,”许缘凡抿唇笑得开心又无奈,“你当初不是也跟我说,最好能把书读完。怎么现在又那么支持我了?”
“我看了你在采访上说的话,说实话,我根本没资格给你什么建议。我们两个人的格局完全不一样。”
“不。”
“不?”
许缘凡轻声说:“朱瑄老师不是说过,非必要不撒谎,但如果能把谎言说得美妙又动听,而且不那么利己,那就叫伟大的理想了。”
范佳欣有点傻眼。
半天才道:“我没记错的话,她那话是在嘲讽政客来着……”
“怎么了?”许缘凡露出一个单纯又可爱的笑容,“既然政客要学习表演,表演的人不能学点这些么。”
许缘凡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是真情实感还是写写文书。
只知道会有流量。
她也不觉得这么做不好。反正,真心话随时会变成谎言,谎言说多了可能也会无知无觉生出几分真心。
真话和谎话间,是一道差异分明,却随时可以被涂抹擦改的界限。
她还知道,自己失去裴昭华的空落,必须要拿一个足够大——大到像要老虎吃天似的目标来填补。
接下来,她会为之尽最大的努力,让那些话永远不被大众证其伪。
会为这个烦恼,焦头烂额,全力以赴——也就再没功夫去想什么小情小爱了。
现在,她有书要读,有事业要做,身边有好朋友陪着。
甚至晚上还能爬山看星星。
已经足够幸福了。
—
就在她为看星星快乐的夜晚,裴昭华做了个梦。
闪烁镜头前那么清纯优雅的少女,忽然朝她走过来,又不知道怎么坐到了她身上。一双深褐色眼睛扑闪,眼神里都是对她的欲念缠绵。
半晌,又勾住她的脖颈吻了下来。
唇瓣微凉,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愣神地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少女回答:“一直是这样的。”
厚重窗帘将光线完全隔绝在外。
裴昭华在黑暗里睁开眼,旋即拧眉地将被子拉高遮挡住整张脸,躲藏在温热的被窝里,想忘掉一切继续睡。
可是越想着快点忘掉,梦里氤氲的一幕幕画面却愈加勾勒鲜明。
愈加活色生香。
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裴昭华抬手按着眉心,愁眉不展,辗转反侧。
第 60 章
书上说, 清晨是最应该用来反思的时间,因为神志刚醒,并且还没有带上白天的防备。
裴昭华往常也是这么做的。
现在却只想继续睡。
拒绝反思。
为了驱散烦恼, 裴昭华又翻了个身, 一点点默默地把脸蹭进枕头底下。可惜回忆里的画面不召即来, 无孔不入。
她用力闭了闭眼,从床上爬起来。
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戴整齐帽子口罩墨镜直接出门了。
新的一天, 新的工作。每周三的裴昱是下午出诊,他习惯性地先往医院的地址点了份外卖, 想着刚到手的工资, 奢侈地点了份高级寿司。
进门诊前跟护士打招呼。
他自知长相不错, 只要笑眯眯地对待别人,从八岁的小妹妹到八十岁的阿婆,都会对他回以正确剂量的喜欢。
想着已经送到门诊里的外卖,裴昱满怀期待地推开门。
窗帘在风里打摆子,阳光洒满室内。
暖调的地板微微泛着光,连简单的植物都显得那么珊珊可爱的,熟悉又舒适的日常工作环境里, 自然地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裴昱先把门关了, 定睛一看, 这才猛地那么一反应。
他整个人下意识往门上靠了靠。
裴昭华眯了眯眼,隐约觉得这一幕之前也在哪里出现过。
“你……”裴昱刚想说什么,很快注意到她面前的那份外卖,不由转而瞪眼, “你吃的,该不会是我的午饭吧?”
“米太硬了, 紫菜都软了,酱挤得太多,三文鱼不新鲜就算了竟然还没化完冰渣,”裴昭华用餐巾纸优雅地擦了下嘴,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难得招待我一次,不能点些像样的东西吗?”
裴昱被她气笑了:“我招待你个鬼!”
他问:“你把我的午饭吃光了,那我吃什么?”
裴昭华收拾了下袋子,露出里面剩下的两个她不吃的手握寿司卷。
“你的。”
一盒被她挑挑拣拣的寿司和刺身半点没剩,两个五块钱的手握寿司看也不看,给他留着。
实在太有良心了。
裴昱先把东西拿到手里,边站着拆着包装纸边责问说,“你猜我吃这俩,能不能吃饱?”
“管你呢,”裴昭华说,“吃不饱就饿着。”
“……”
这话,倒让裴昱想起了小的时候,一种回首往事的淡淡复杂感涌上心头。他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和道:“今天是什么事?”
裴昭华问:“做了不想做的梦要怎么处理?”
裴昱:“做了不想做的梦要怎么处理?”
裴昭华眼神沉静地望着他,面无表情道:“你只是重复了一遍。”
“……”
裴昱垂下眼,他先咬了口拆开包装的手握寿司,咀嚼着,迟疑该不该问清楚。假如探问明白了,就必须得给她处理,不然会被她处理掉。
该患者医闹风险极大。
最好还是问都别问。
裴昱缓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轻声道:“我等会儿给你拿几张名片,你挑挑看,哪个医生都是靠谱的。”
裴昭华:“我没病,不需要心理医生。”
裴昱闻言乐了:“那你来这里找我干什么?”
裴昭华眉尖一挑,忽然说:“你在跟朱洁谈恋爱。”
“咳…咳……”
裴昱被肉松呛到嗓子,咳嗽好几下,才有气无力地问,“你不至于要为了这个,为难她吧?”
“我,为了你为难她?”
裴昭华笑了声,很快恢复原先的面无表情,道:“我是觉得之前对她不够好,以后准备多带她去海外,多给她发奖金,多给她介绍像样点的男人。”
“……”
一整套完美的拆散小情侣流程。
裴昱嗓子发痒,又咳嗽几声,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她。
那么恶毒,说她心里有问题还不承认?
裴昭华见他脸上呈现出一种认命之意,露出满意而高贵的微笑,再次开口问:“可以好好回答了么?”
裴昱揉揉眉心:“了解梦相关的事情是吧。”
裴昭华:“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控制自己的梦。”
裴昱抬头盯看她一眼,问:“是最近困扰到你的梦吗?”
“嗯。”
“影响睡眠吗?”
“还好。”
裴昱在心里想,也不能怪他无法拿出专业信念感,这位患者摆明了没打算真依靠他。而且毕竟是亲姐弟。
就算裴昭华那么一两个字往外蹦,他都能猜得七七八八了。
裴昭华这种凶狠的女人,就算天天梦见末世来临被丧尸团团包围住,一两次惊讶害怕之后,第三天的晚上就该在梦里举着狙击枪打丧尸了。
根本不可能为梦困扰。
除非是什么真实事情的投射。
她最近没什么事,依旧是跟别人有次元壁的高贵影后……许缘凡这小丫头似乎新闻很多。
裴昱懒得跟她打哑谜,直接问:“你在为蛮蛮担心,又没法再操控她的人生了?控制梦是不难的,但想永远控制一个人格独立的人,不可能。”
“……”
“我之前一直想,你为什么到这个年纪都没有找对象。你平常接触到的男人,各行各业的拔尖翘楚不少,你有对谁多看一眼吗?”
裴昭华:“管好你自己。”
“有没有可能,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意识到,其实你对异性真的没兴趣。”
“……”
“你以后可以多注意一下同性。如果迈不出心里那个槛,还是那句话,我这里有很多靠谱的心理医生。”
见她不吭声,裴昱把吃完的空纸筒扔进垃圾桶里,看眼手表后说:“再过十分钟患者就要来了。我今天大概六点下班,难得要一起去趟六院吗?”
“你去吧,我不去了。”
裴昭华站起身。
裴昱对此见怪不怪。
只说:“或许你一直觉得是对爸爸的失望厌恶,才对男性没好感,才那么多年一直单身,但其实这只占很小的因素,远比你想象中的小。别让过去的事情把自己蒙住。”
很快夕阳渐斜,城市里各色的灯光取代太阳和星光,在晦暗的天色里逐渐闪烁。
六院是以康复科出名的专门医院,离这里不远。
裴昱一边按电梯,一边心想,老爷子从年初摔了一跤之后一直要住医,除了莫名的置气,大概也是在医院里才有人愿意天天陪着他聊天。
也就是私立医院,给钱随便住。
否则这点小毛小病早就被打发回家养着了,半张床位都不会给。
裴昱提着在楼下超市买的一袋子苹果,走进安静的单人病房区域。
老头子依旧精神矍铄,哪怕身体越来越瘦,嘴里还是能低声的同时无比清晰地嘀咕出一长串指点江山的话。
有些观点,真是越愚昧越坚定。
裴昱都觉得奇怪,以爸爸妈妈的智商,怎么能生出自己和裴昭华这样还算有点聪明的儿女。
难怪裴昭华当年有钱之后,在暗地里给全家做了血缘鉴定。
他能明白她的不甘心。
“你怎么不说话?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整天被你姐姐欺负得话也不敢说一句?裴昭华她多少岁了不知道要嫁人,上次我说她几句,你猜她怎么样?她差点把我的碗掀掉!”
裴昱慢条斯理地削苹果皮,道:“您可少说两句吧,要是把她惹毛了不管你,我可没钱让您在这么好的单人间里养老,到时候只能把您送最便宜的养老院。听说那里的护工,给老人洗澡是拖把洗的。”
裴父被他的话噎住,顿了半天,瞪直眼睛憋出了句:“你唬我呢,怎么用拖把洗澡?”
“所有老人脱光衣服排队挨着,护工拿拖把直接拖过去,省时省力。”
“……”
裴昱轻笑了下,把削干净的苹果递过去。
想起以前的苦日子。
爸妈一直在城市打工,把他们丢给农村的爷爷奶奶照顾,可爷爷脑梗瘫痪在床,奶奶没什么精力真照看他们。
后来爷爷死了,奶奶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连饭都没人给他们做了。
农村的灶台可没有城市里的煤气灶方便。两个人都小的时候,无论怎样努力,每次都会把饭烧焦。
最后只能拿着东西跑去邻居家“换饭”吃,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邻居直接拉下脸叫他们上别家讨饭去。
两个小孩子总是半饱半饥的,还要轮流照顾奶奶。
那时候,可能互相之间有个伴,竟然也不觉得生活太辛苦。
他走着路掉到河里了,裴昭华拼命把他捞上来,他被某一家的小孩放狗追吓得摔了跟头,裴昭华拿擀面杖去把人打了一顿。
其实,小时候的裴昭华虽然有点嫌弃他胆小怯懦事情多,却非常保护他,也愿意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一半。
转折是被爸妈接到身边以后。这俩人白天要打工赚钱,受了气总是回家拿他们出气。
他是弟弟,还算好,结果每次他没做好什么事情,挨巴掌的都是裴昭华。
他小时候确实很懦弱,在旁根本不敢吭声,只是不停哭嚎。
想到这儿。
裴昱突然抬起脸,对正吃着苹果的父亲说:“你以后少说会惹我姐不高兴的话,之前你问她,为什么不给我买房子,你猜她怎么说?”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要姐姐给你买房子吗?可以。等爸爸妈妈都死了。”
裴父闻言脸色猛变,刚要勃然大怒。
裴昱笑得散漫,又开口重复了一遍少惹裴昭华生气的话。
他说:“你们现在全靠她善良了,毕竟我是真不介意护工用拖把给你们洗澡,还觉得挺合适的。”
一个被咬过几口的苹果顿时扔过来。
裴昱微侧过头,躲了过去。
“就这样,我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
从医院出来之后,裴昭华驱车在外面转了一天。无论是盯着人群,还是对着小山湖泊,照样想不通事情。
一无所获,徒增疲倦。
她回到家只想洗澡睡觉了。
却不期然看见纪沁,在门外站着。
“没工作的话,你不需要来我这里的。”裴昭华无表情地说,“你又不是我的助理。”
“不要说那么冷冰冰的话,”纪沁提着两袋子的东西,跟着她进门,笑吟吟地说,“刚想给你打电话,你去哪里了?”
“随便转转。”
纪沁把买的东西提到厨房,一边往她的冰箱里填东西,一边道:“我今天是为了你助理来的,你不是跟朱洁交代过,以后许缘凡如果有事情找她,再小的事情都要告诉你么。”
“她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她跟你弟弟谈恋爱,”纪沁眼里晃过看热闹的笑意,“不是被你发现了,现在在自闭。”
裴昭华无奈地扬唇笑了下,不置可否。
只是问:“蛮蛮找她干什么了?”
“喔,她人在国外,问了很多白茶的行内东西,说打听到王莹喜好白茶,想给她送。”
“王莹?”
“对,那个演过《太平公主传》的影后,新一版的电视剧不是要翻拍么,我打听了下,基本上十拿九稳是许缘凡。凭良心说,舒坤贤确实手腕厉害,这都能给她挣到。”
裴昭华想问,演电视剧跟打听影后喜欢的白茶有什么关系。
没等她问出口,纪沁一连串话自动地倒出来:
“那么多电影电视剧里,王莹是观众眼里演得最好的太平公主,正好她以前也是舒坤贤带的艺人,估计想让许缘凡跟她多取取经吧……如果她们能搞好关系,到时候王莹站出来说几句好话,对她很有好处的。”
“所以她出国就是为了去找王莹?”
“不知道呢,舒坤贤都不肯跟我说了,也不知道拜谁所赐,我们两边的关系就那么突然进入冰河期了。”
裴昭华淡声道:“王莹……”
“王莹算什么,”纪沁打断她说,“当年还是托名导的福才拿到个像样的奖,刚封了个影后立刻事业下滑,哪里像我们裴影后,什么角色的塑造都信手拈来。”
裴昭华说:“倒也……”
“倒也没有说王莹不行啊,只是跟我们裴影后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纪沁又说,“小丫头真不像话,放着就在眼前的裴影后不要,竟然千里迢迢去追什么王影后。”
裴昭华:“不是……”
纪沁:“你想说不是舒坤贤让她去讨好王莹?话说这么说,可她就真的认认真真学了好久白茶的知识,态度那叫个热忱。”
裴昭华:“……”
每次她要开口,就立刻被纪沁抢走说话的机会。
纪沁叹气:“感觉许缘凡真的挺喜欢王莹,不然那么积极干什么,反正到时候——”
这次裴昭华终于找到机会,打断道:“蛮蛮喜欢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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