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那天之后, 许缘凡和季令柔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好。两个人之间有种奇妙的意气相投,很多话只说半句,对方就能立刻明白后半句。
对这种关系变化, 徐慢慢先是在私下撒娇表达不满, 让许缘凡只许喜欢自己。后来见撒娇不管用, 开始撒泼地问她到底喜欢自己还是喜欢季令柔。
许缘凡每一次都坚定地选择她,再陪上一堆好话,才能把她哄好。徐慢慢则哀怨地望着她, 说:“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幸好她跟季令柔很默契。
两个人在有徐慢慢的场合,几乎不会多说话。
几次下来, 许缘凡有种怪异的错觉, 她仿佛是一个在跟徐慢慢谈恋爱的同时, 还在背地里偷偷跟别的女人来往的渣女。
“……”
新的歌舞学完之后,公司大手笔地请来了业内专业的摄影团队,送她们去北城著名的植物园里拍视频。
专辑的主题名字很春天:新生。
植物园是人工温室,放眼望去一片春意,细细看去色泽浓郁不同的各季花朵都在绽放。清澄柔亮的阳光将整座植物园照得温暖辉煌。
一进去,大家眼神都亮了下。
哪怕坠在地上的烂花和叶子杂乱,脚底静静流淌过混着泥土的浑水, 也不会觉得肮脏, 而是给人一种自然宁静的气息。
“哇塞, 比想象中大好多。”
“好漂亮呀,这是什么花呀?”顾紫宜指着旁边的芍药花,问徐慢慢,“你是学美术的, 肯定认识吧。”
徐慢慢看了眼说:“玫瑰花。”
顾紫宜有点出乎意料,又问:“那那个白色的呢?”
徐慢慢:“白玫瑰。”
顾紫宜沉默了几秒, 隐约觉得不太对,手指又往旁边指了指问:“再旁边的呢。”
徐慢慢敷衍道:“玫瑰,都是玫瑰花。”
“……”
“玫你个头啊,我竟然还真信了你一会儿。”顾紫宜伸手推了她一下。
“我就喜欢管花叫玫瑰,不可以吗?”
徐慢慢笑着推回去。
两个人你打我一下我弄你一下,小学生似的玩了起来。
工作人员在旁边调机器。
户外拍摄的效果极仰仗光线,可以说效果里有一小半是人为,剩下的一大半都要仰仗老天爷的配合。结果,刚还是清澄柔和的日光,突然有云翳飘来,眼见天色一点点往下沉。
“看这天不会要下雨吧?”
“很可能,天气预报说有阵雨,就是这个时间段。”
拍摄的主题是春意和阳光,顶着随着会下雨的厚重黑云完全没办法拍,老天不帮忙。幸好这次拍摄时间很宽松。
“现在没办法拍,大家先去坐着休息会儿。”导演手一挥,直接说,“等雨下过再拍,其他的镜头明天补。”
许缘凡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歌词和分镜,低头在看,闻言塞进包里,说:“那我们去坐会儿,还是正好先逛逛这里?”
徐慢慢眼神亮闪闪的,竟然从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道:“我们去打牌吧。”
“……”
几个人坐在大理石的凉亭里,为了不让她们弄脏服装,石凳和台面都有助理铺上的干净绒布毯子。
她们认认真真地打斗地主。
头顶的透明玻璃抵挡着潇潇大雨。
由于只有一副扑克牌,徐慢慢又制定了输的人下牌桌换另外的人上场的规则。许缘凡被动玩了全程。
她当地主就是地主赢,她当农民则农民胜。
指尖顺了下牌,许缘凡拿出一张“9”放在棕色绒毯上。对面的徐慢慢仿佛很紧张般瞪着她,小声说:“过。”
“手里一张五一张六,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紧张的。”许缘凡沉默几秒后,抬手打了个哈欠说,“所有比你小的牌都出完了。”
眼见雨停下了。
许缘凡把手里的牌全都摊出来,站起身看向工作人员。他们商讨了会儿,喊了句:“等会儿开拍。”
许缘凡转眸,看了圈周围,这才发现季令柔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问:“马上要开始拍了,季令柔呢?”
“许缘凡!你为什么知道我手里的什么牌,”徐慢慢还在盯着牌,正反面看看,不敢置信地问,“我买的牌,全新刚拆,你不可能有机会做记号啊!”
“笨蛋,”南子琦从后面轻轻按住她的脑袋,“你还没看出来她会算牌吗?”
许缘凡只好又问了一遍:“季令柔呢?”
南子琦说:“雨刚停就出去了,应该就在附近转悠吧。”
徐慢慢嘴里“切”了声,不怀好意地道:“可能去抓虫子玩了吧,她最喜欢扭曲的虫子啦。”
许缘凡:“……”
心想,你就算跟季令柔再不对付,也不用在背后说那么幼稚的话编排她吧。
“我去找一下季令柔,马上回来。”
许缘凡仔细挑选干净的路踩,走了几步后,又想起分镜里的画面根本拍不到鞋子。于是踏过浅浅水坑大大方方地往前。
骤雨初歇,鼻腔里飘散浓烈的植物的凛洌气息。
这味道确实能让人联想到各种昆虫爬出。
许缘凡发了个呆,再抬眼,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季令柔手指划过面前的叶片。
“你在干什么?”
她凑近,突然发现季令柔手上爬了条软趴趴的毛毛虫。
“……”
许缘凡脸色顿时一绿,快速倒退两三步保持着安全距离后,语气冷静地指出:“季姐,你手里有个虫子。”
“我知道这是虫子,”季令柔扭过头,好笑地望着她,“我没在干什么,只是观察一下这个小家伙是蛾类幼虫还是蝴蝶幼虫。”
不怕不怕,没什么好怕的。许缘凡在心里默念着,视线依旧不敢在那肥肥蠕动的黑色大虫子上停留。
并且焦虑指数直线上升。
脸色也控制不住地沉下来,低声道:“刚才慢慢说你可能在捉虫子,我还以为她在揶揄你。”
“你害怕虫子?”季令柔将指尖蠕动的幼虫放回树叶上,视线对着虫子,语气温柔地说,“不要害怕,它们没办法伤害你。其实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小家伙不但长得五彩斑斓,还有很可爱的个性。”
许缘凡神情有些难以言喻,只是笑笑说:“嗯,我们快点走吧,要去拍摄了。”
季令柔回头一望,“不急,他们还在做准备呢。”
她难得像个小孩似的,视线反复留恋在植物堆里的虫子上,说:“机会难得,我教你怎么大致辨别这个幼虫是蝴蝶还是蛾子吧?”
哪怕她看不见,许缘凡还是皱着脸拼命摇摇头。
“慢慢说她以前是拿毛毛虫吓你的混蛋,我心里还觉得她很过分。可是看这样子……我……”
她又看见了一条钻出来的黑黢黢的蠕虫,声音吓得哽住。
“慢慢她……”
季令柔脸上的笑意淡了,停顿的几秒似乎在回忆,总是静如深潭的眼眸这才流露出情绪的涌动。
她长睫垂下遮挡住眼底的亮光,仿佛在有意克制住什么。
半晌才笑笑,“她是个好骗的小家伙。”
分明是很温柔的声音。
可想到她刚才才用“小家伙”这个词称呼了毛毛虫,许缘凡默默咽了下口水,不可思议地道:“我一直没问,你们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徐慢慢说她欺负过季令柔,所以当做自己的黑历史在躲着她。
但按许缘凡的观察,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完全是季令柔做了什么错事。
而且,就算徐慢慢真的欺负过季令柔,许缘凡也有理由相信是季令柔自己愿意的。
搞不好还可能是季令柔设计的。
许缘凡盯看着她。
沉默几秒,季令柔抿唇一笑,“说来话长,我们要去工作了。”
她径直往拍摄地走去。
许缘凡只好无奈地跟上去。
—
当天的工作结束,回酒店的路上,大家收到了上个月收入到账的短信。金额不少,顿时一片小小的欢呼。
许缘凡点开自己的账户,算了算自己基本的生活费,再扣掉一笔备用的钱。把剩下的钱全部转给了裴昭华。
表白失败后,她一次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裴昭华。
只是时不时地通过纪沁打听她的消息。
裴昭华竟然也一次都没有联系她。
许缘凡难受归难受,心里倒没有害怕。毕竟只要纪沁还愿意搭理她,就表示裴昭华在意她。
如果没有暗暗的允许,纪沁怎么可能随便透露裴昭华的行程和状态。
这种微妙的单向线,简直像一根从极乐净土扔到地狱血海里的蜘蛛之丝。纤细,珍贵,不容别人攀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
到酒店拿房卡。
许缘凡忽然收到纪沁的消息:
[刚才你姐姐收到了一条短信,好像是银行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之后把手里的筷子当成一次性筷子掰断了。]
许缘凡:“……”
许缘凡抿唇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突然一下子笑出声。
徐慢慢刚拿到自己的房间,转头看了眼她和季令柔,嘟起嘴巴。把房卡塞进门口袋后,拿出手机打字。
许缘凡收到一条新消息。
徐慢慢:[她跟你说什么了,让你笑得那么开心。]
许缘凡抬头看她一眼,察觉到小姑娘眼神里涌动的微妙。
这个表情……
许缘凡心思一动,抿唇有点想笑。
明明还是在意的嘛。
心情好,就乐于助人许多。
许缘凡骗她说:[她跟我说了以前跟你的故事,好有趣啊。]
徐慢慢果然不敢再回复了。
她小跑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顾紫宜,抱住她的手臂。
几个人办理好入住,拿着自己的房卡往电梯间走。
许缘凡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脚步没停,直直地撞到了徐慢慢的身上。
“抱歉。”她旋即轻轻搂了下徐慢慢的腰,手停留几秒,问,“没撞疼吧。”
“没事儿,”徐慢慢好奇地问,“想什么呢,专心到走路都不看路了?”
许缘凡笑笑:“我发了个呆而已。”
电梯很快到第六层。
停下。
许缘凡在背后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拽住季令柔的衣服后摆,用眼神暗示她等一等。季令柔很快察觉到。
两个人走出电梯间时特意慢几步,停下来。
“怎么了?”
许缘凡双手插在口袋里,直白地问:“你想不想有个跟慢慢单独相处的机会?”
“想,”季令柔无奈地一笑,“可她一直在努力避着我。”
许缘凡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房卡,将自己的那张塞回口袋,另外一张夹在指尖朝她晃了晃:“慢慢有点粗心,她的房卡刚刚不小心掉在电梯里了。”
“……”
几个人刚才是一起拿到的房卡,一起进的电梯。
季令柔完全没看见许缘凡有任何弯腰捡东西的动作。
可房卡上的数字,确实是徐慢慢的那间房。
季令柔迅速想起在楼下等电梯时,许缘凡走过来没看路,往徐慢慢的身上撞了下。
她眯了眯眼,旋即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你这……是哪里学来的。你的学校还教这种本事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许缘凡把房卡递给她,眼眸弯弯的笑容十分单纯,“麻烦你去拿给慢慢吧,她一到酒店就丢了房卡,应该挺着急的。”
第 42 章
掏遍口袋, 反复翻找包,都没看见才刚拿到手的房卡。徐慢慢站在紧闭的门前冷静,脸色沉下来。
她把手机捏手里, 准备下楼去找前台了。
经过长而曲折的走廊, 刚到电梯口, 浓烈的光从落地窗投进来。女人的面容模糊在光里,她的身影也像一个剪影。
时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
给她戒指的少女紧紧地抱着她,两具身躯在暑气蒸腾的室外贴在一起, 徐慢慢嫌热想推开她,可又不敢。
因为感受到了突然落到肩膀上的大颗眼泪。渗进衣服里还是滚烫的。
她浑身僵住。
任凭对方抱着, 直到接她的车子停靠在路面, 摇下车窗。
“……”
视线对上, 徐慢慢立刻转过身原路返回。她几乎是在夹着尾巴逃命了。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准备去哪儿?”
“没,”徐慢慢尴尬地笑笑,头也不回地敷衍道,“刚想下来买点零食,又觉得不想吃了。”
季令柔“嗯”了声,说:“零食。”
徐慢慢不知道她那意味深长的语气什么意思,也不想去问。
只是加快脚步。
就差直接跑起来了。
“你的房卡掉了, ”季令柔说, “刚才掉在电梯口了, 正好被我捡到。”
“……”
一句话,让徐慢慢的脚步停住。
她迟疑几秒,不得不转过头,唇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还装模作样地摸摸身上的口袋说:“欸呀,真的掉了, 谢谢你啊,幸好被你捡到了。”
季令柔走过来,一步步靠近她。
徐慢慢带着笑容,伸出了手。
季令柔掏出徐慢慢的房卡,拿在手里晃了下,然后眼也不抬地跟她擦肩而过。
“……”
徐慢慢不得不追上去,跟她并肩走着,小声说:“你怎么不给我啊?”
“……”
走廊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踏在上面没有任何脚步声。徐慢慢问话没收到回应,只好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她身后走着,心中惴惴的。
本以为季令柔会把她送到房门口。
谁知她停在了自己房前。
“徐慢慢,”季令柔轻巧地刷开了锁,她的左手撑住门的同时捏着她的房卡,语气清淡,“进来坐坐。”
徐慢慢:“……”
—
一些高端的茶楼会特意选择建在市区的小景点里,交通方便的同时,又让尊贵的客人享受到山水风光。
作为饭后的消遣,在宽敞的包间里喝喝茶无疑很合适。
几个人都是老相识,哪怕聊天内容都是围绕着工作,气氛也很轻松。
裴昭华刚进去,视线望向窗外的花坪。
明明是人工种植的,却刻意栽培在各种漂亮石头的间隙里造出成片自然的景。不远处是秀逸的小山,山底一片湖光。
坐在茶楼可以尽览。
秀丽高雅的环境,完全不能让裴昭华的心情变得稍稍美好一点。
她走前,只关照了许缘凡两件事情。
一是照顾好自己,二是多花掉点账户里的钱。
许缘凡对此的回应是疯狂工作,以及把工资打给她。
那些有零有整的钱,不小的数额,一看就是这阶段扣掉基本生活费后的全部收入。
裴昭华气到简直说不出话了。
收养了个小孩,刚到十八岁就出去打工。
刚赚钱就把工资的大头全部上交。
无论是谁,听完都会觉得这个家长肯定非常实在过分。
不然不会把孩子逼到这个份上。
裴昭华被她气得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
“打扰了,”服务员推门进来,稳当地端着木质托盘,一整套的精致茶具还有名家的刻印,“这是各位点的茶。”
年轻漂亮的女服务生蹲下身,从烫茶具开始,表演了一套完整的茶艺。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很快一杯杯飘香四溢的茶分好了。
“来,边打牌边聊着。”
整间包间很大,牌桌却是四人位的。其余的人自动坐到旁边去。
裴昭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她无表情地看着别人从包里拿出盒子,再仔细把牌取出。
还有精致的□□筹码,发到每个人手里。
纪沁坐在旁边喝茶休息,盯看手机。
她的两个手机一如既往地不停进着消息。
牌桌上坐着的一圈是合作过的顶尖的制片人、导演、副导演。老红木制成的牌九捏在手里质实细腻,纹路华贵漂亮。
天九牌是导演专门带过来的收藏品,跟熟人闲聊的时候随便打着玩的。
裴昭华难得没有在饭局结束后立刻消失,而是陪着他们一起参与这种小局。
她那双纤长白皙的手碰过牌身,牌与牌之间轻轻撞响,动作起伏间的美感,丝毫不比刚才的茶艺展示差。
仿佛还胜一筹。
让旁边看不懂牌的人也觉得赏心悦目。
他们聊着项目选角的初步想法。
天九的玩法说复杂有点,说简单也相当简单,无非就是三十二张牌而已。
他们聊得渴了,拿起杯子喝一口茶润润嗓子。
牌面一张张地打出去。
窗外光线变化,影响着山与湖的光影,太阳与云翳的每一寸挪动都带来不同的景象。
微风轻刮过水面,无数光亮像被推着似的排排往前跳动着,波光粼粼似混着万丈碎金。
裴昭华翻开牌,随意道:“二四丁三,至尊宝。”
她伸手收光桌上摆出的筹码。
“……”
等他们回过神,突然发现自己手边原先的摆得整整齐齐的筹码不见了。
已经变成零碎了。
裴昭华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推着牌九还发呆,不怕把家底输干净么。”
她的语调太过平淡,竟不像是玩笑。
话落,几个人都恍惚了下。
他们盯着牌桌,一时不敢吭声。
暗自思索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聊项目合作,还是在哪个赌场的包厢里……应该没有真的赌钱吧?
盯着自己手边用的这些亮闪闪的□□筹码。
看见高额的数字,又是一阵恍惚。赶紧看眼四周,生怕等会儿要钻出几个黑衣壮汉压着自己付清赌资。
那回家真得卖掉一套别墅。
“纪沁,”裴昭华一下午都在大杀四方,心情依旧不好,她转眼看向角落里的经纪人问,“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发过来什么消息没有?”
“呃……”纪沁迟疑几秒,在她黑漆漆的脸色里试图打圆场道,“她比较忙啊,舒坤贤给我发过她的行程安排,又要拍摄专辑又要去片场演戏,难得闲下来还得上跳舞课、表演课、文化补习课。你看看……这孩子忙得快要赶上一线艺人了。”
裴昭华提炼重点道:“所以是没消息。”
“谁啊?”粱允贤听得瞪大眼睛,轻声探问,“有情况啊?”
“哟,正好梁导在这儿。那孩子叫许缘凡,小姑娘是个今年才入行的小新人,刚接到一个小角色,她的经纪人前不久还问我有没有更多的适合她的角色,说是戏份多不多不重要,主要让孩子多磨练磨练。”
纪沁走过来,说完一长段又适当地补了句:“那孩子是裴老师的义妹。”
只要有后半句,前面的话根本不重要。
“噢噢,可以可以,”导演当即摘下眼镜片擦了擦,边点头边微笑说,“正好我们在这儿讨论缺人的事情。只要裴老师觉得可以,随时叫孩子过来,或者还可以去别的项目,女一女二,都可以挑的。”
他这话里暗藏了个小擦边。
今天谈的项目确实是个好项目,本子特别出彩,资金相当充裕。班子眼看就差不多能定下来了。
可是女主角还悬着。
粱允贤一看到本子就想让裴昭华出演,非常称心地商量了几次,可惜裴昭华还是没答应。
她接了本子,参与了投资。
说要再找找更合适的。
粱允贤根本想不到有谁比她更合适,也不想白费这个力气去找。
他琢磨着,裴昭华没有立刻同意,无非是演了那么多年的大屏幕,拿奖拿到手软了,突然又要她开始接电视剧的主演,觉得有点掉咖了。
那只要能让裴昭华高兴一下,打包她一两三个妹妹进组还不是顺手的事情。
就算要打包一个连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不了丢去别的垃圾项目里。
既然裴昭华今天过来一起打牌,基本也是考虑清楚准备演了。他干脆利落地答应打包,暗许一个重要角色,希望能让她立刻敲定。
纪沁眉开眼笑,刚要笑着说句什么。
裴昭华说:“不可以。”
纪沁:“……”
粱允贤:“……”
裴昭华眯了眯眼,唇角弯着却没有在笑,“我不给她使绊子已经很不错了,还帮她要角色?”
粱允贤见她们姐妹关系似乎并不融洽,茫然的同时,他立刻又换了个说辞,稳重地道:“当然,试镜是试镜,要求还是有要求的。”
“梁导,我想起来了,”裴昭华思忖几秒,突然勾了下唇角说,“剧里不是有个挺要紧的配角还没有选出来吗?我看她挺合适的。”
粱允贤擦完眼镜片重新戴上,视线恢复清明:“……你是指哪个?”
裴昭华抬手搭到椅子边,望向纪沁,唇角的笑容愈深:“顾锦绣,那个女主角的妹妹。没有什么人比她更加适合这个角色吧。”
纪沁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贸然开腔了。
总觉得她笑得带些邪气。
“……”
“不是要演戏么,”裴昭华冷笑地道,“叫她过来演我的好妹妹!”
第 43 章
受裴昭华的影响, 许缘凡在外面会有点小洁癖。哪怕是星级酒店的房间,她也不会直接用那看似干净的床铺。
花了一会儿功夫,全部换上自带的三件套。
她洗了个澡, 拿着教科书坐在床上复习, 差不多把今天的任务学习完才合起书午睡。
睡前的半小时学习的东西, 再用睡醒后的半小时立刻复习一遍,就能全部记在心里了。
许缘凡阖眼浅睡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在做梦, 一会儿是刚才植物园里的拍摄场景,一会儿又是裴昭华出现了。
她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过来要拧她的脸。
不知为何, 梦里的许缘凡也很生气, 见状非但没有害怕,她还双手叉着腰把裴昭华骂她的话全部顶了回去。
裴昭华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然后被许缘凡拉到怀里……亲了上去……
沉浸在甜蜜梦乡的许缘凡唇角微扬起了弧度,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
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伴随着语音电话的声音。
直接把许缘凡吓醒了。
“……”
“啊!”许缘凡心里愤懑,眉毛蹙得快要团在一起了,不情不愿地摸出手机,魂还沉醉在刚才那个的美妙梦境里, “喂……”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舒坤贤总是平静的语调里, 竟然透着难得的喜悦, “有个非常好的本子找上了你,从剧本题材到资金到制作班底,样样都顶尖,后天下午的空闲我过来接你去试一下戏。”
“嗯?”
许缘凡闻言手撑着床高兴地坐了起来, 追问道:“是什么戏啊?我要去试什么角色?”
“谍战悬疑片,女主已经确定了是裴昭华。你演的是她的妹妹。”舒坤贤兴高采烈地说, “角色挺重要的,戏份也不少,这部完成的好,之后再去接网剧肯定就是女二往上了……”
许缘凡抬手悄悄地掐了下人中:“……”
半晌沉默着。
“喂?”
“……”
“喂,听得见吗?”
“……”
许缘凡揉着太阳穴想,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语气,是真不知道自己跟裴昭华的关系,还是在装傻。随便猜猜就知道,纪沁肯定早就接触过舒坤贤了。
不然裴昭华不会放心。
未必照实话说,但多少会给她透个风的。
“我……”许缘凡讷讷地道:“舒姐,要不算了吧。”
舒坤贤:“什么算了?”
许缘凡:“我不想接这个。”
“我没听错吧,”舒坤贤声音顿时冷下来了,“这么好的本子这么好的角色,没有吻戏,不需要跟男演员有任何肢体接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许缘凡恍然觉得一座山的压力往她身上倒了。
张了张嘴,确实说不出任何正当理由。
“好了,知道你最近挺辛苦的,”舒坤贤语气缓和,道,“坚持一下。等这阶段结束,迎风上去,就可以喘口气了。”
“……”
话落,她没再给许缘凡开口的机会。
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许缘凡低垂下脑袋,看着手机发愣了几秒。她旋即跳下床,在床畔和墙壁的狭窄空隙间烦躁地走来走去。
到底是凑巧,还是裴昭华授意的……
可是,自己把收入转账给她的行为明显惹她生气了,这种情况下,怎么还会好心给她找角色……
虽然是“妹妹”这个让许缘凡很不爽的角色。
昭昭总不至于气得想把她骗到试镜地方,按住打她一顿吧……
许缘凡半天没有想明白,并且脸色逐渐变得古怪。
记起上次裴昭华真的打她了……
她徘徊的脚步顿住,拧眉用力地晃晃脑袋驱散乱七八糟的想法。算了,既然必须要去试镜,那就去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谁怕谁?
许缘凡心事重重地握着手机,查看消息。
几个人的小群里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只有在这种环节,叶寄云会非常积极地开动脑筋,甚至已经体贴地做好了功课给出她们选择。
叶寄云每次都会发长长的语音条。
许缘凡点了翻译,大致看看。
南子琦正好发了句:[泰式火锅看着不错。我们明天还要拍摄,晚上吃得太重口味好像不太好。]
许缘凡直接复制她的话,粘贴发送。
顾紫宜:[好耶!泰式火锅!]
李逸云:[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我好饿好饿好饿……]
南子琦:[慢慢和令柔还没回复,这个点她们两个人不会在睡觉吧。]
看见这行字。
许缘凡唇角抽了下,不知道南子琦是天然呆还是天然黑。
她换了身衣服,简单收拾好东西后出门。
站在走廊里,又犹豫着该不该去找徐慢慢和季令柔。生怕搅和了什么。
群里的消息几条几条的刷着,就在大家说到要去敲她们的房间门。
两个人终于出现了。
季令柔:[可以。]
徐慢慢:[可以啊,泰式火锅……我刚睡醒,给我五分钟换个衣服。]
许缘凡还站在走廊上。
她一抬眼,就看见徐慢慢从季令柔的房间里出来,小脸红红的。
两个人目光撞上。
徐慢慢:“……”
许缘凡唇角一勾,旋即垂下眼继续看手机,仿佛没看见她。
徐慢慢瞬间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抓了下衣服下摆,抬起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捏着自己的房卡匆匆回去了。
许缘凡表面上淡然。
其实心中震惊得难以言喻,复杂里透着淡淡的茫然,还有股说不出的沮丧。
季令柔真可恶……
明明摆出一副要跟她一起攀爬万里长城的态度,一眨眼却走得那么快。将要把花攀折的样子。
几个人吃火锅的时候,迟钝如叶寄云,也琢磨出一点不对劲。
她问:“令柔跟慢慢两个人,怎么突然关系变好了?”
季令柔笑了下,没说话。
徐慢慢瞪着眼睛装傻:“什么?没有啊,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
“她们两个一直关系可好了,”南子琦嘴里吃着东西,声音有点模糊,不以为然地道,“只是小秘密比较多。不好说,不用管。”
许缘凡唇角弯了下,故意拖长语调:“慢慢啊——”
她道:“你骗我骗得好苦啊,还真以为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说说清楚吗?”
“……”
徐慢慢招架不住地望了眼季令柔。
眼神里有求助意味。
“我们以前是同学,同桌几年,产生了一点点小误会,”季令柔唇角噙着笑,“刚才已经说清楚了。”
“什么误会?”叶寄云很感兴趣,“别说那么含糊啊。”
徐慢慢低头啃着玉米,几乎要把脸凑到碗里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是个不良少女,一直欺负她,所以长大了怕她报复我。她说她没有记仇。”
季令柔简直被她的言辞逗笑,说:“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被欺负过。”
“你说什么呢,”徐慢慢突然抬起脸,不可思议地道,“我以前叫你帮我写作业,整理课桌,代做值日生……还有很多很多这种事情。那不叫欺负吗!”
季令柔眼眸笑意愈深:“我心甘情愿的。”
徐慢慢瞪眼:“什么心甘情愿,你那会儿不是总是很委屈的吗?”
季令柔脸上带着温柔似水的笑容,“只是故意表现得委屈。一是哄你玩,谁让你心软得要命。二是为了获得一个受害者的立场,显得你骄纵蛮横,让你在班级里的人缘变差,这样就只能跟我一起玩了。”
徐慢慢露出了晴天霹雳的表情:“……”
过几秒,她仿佛找面子似的,磕磕绊绊地说,“其实我还做了别的事情啊,比如说,偷偷把你的东西藏起来之类的。”
所有人:“……”
被她的小学生气息震慑住了。
季令柔笑出声,“比如说吵架那次?你偷藏了我的作业本,想让数学老师骂我,不巧被我发现了。我把自己的本子送了过去,又拿了同一排的课代表的本子塞回你的书包。还记得那天,你被数学老师骂得有多惨吗?”
“……”
迄今为止,徐慢慢一直以为是自己当时偷偷拿错了本子。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吃东西的动作都顿住了。
她们陆续抬脸朝徐慢慢看看,每个人脸上的内容惊人的统一。
写着:
徐慢慢,你投降吧!
—
忙起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明天就要去试镜了。大家忙完专辑的拍摄后,终于有了几天假,叶寄云想去唱歌。
她跟顾紫宜略微商量几句,然后直接订好位置,提溜着剩下还没来得及发表的人出发了。
路上,季令柔想起来,问:
“明天你要去试镜?”
许缘凡正对着窗外发呆,反应几秒才点头:“嗯。”
“哇,”徐慢慢突然激动起来,“传说你要试的那部戏,女主演已经定下来了,是裴昭华!我的女神!”
南子琦立刻瞪她:“怎么就成你的女神了,你看过她几部作品啊?”
转过头,又期待地问:“那你明天能看见裴女神吗?”
许缘凡还没吭声。
徐慢慢立刻插话道:“试戏,裴影后怎么可能去啊!估计会遇到一堆竞争的人,是不是?”
许缘凡含糊道:“可能吧。”
“哇,万一被选中了,岂不是可以跟裴影后演对手戏了,”徐慢慢说,“那也太酷了,真好啊!你一定要加油啊!”
南子琦难得无条件附和她的话:“真的,如果能被选中,那真的太厉害了。”
“……”
她们一人一句,弄得许缘凡本就不平静的心愈加波澜。
这段时间……好几个月都没见过面了。
甚至连消息都没发过。
许缘凡紧紧地攥着手机,想到明天应该会见面,实在忍不住了。
先发条消息探问:[纪沁姐,昭昭最近在忙什么呀?她的心情怎么样?]
车子转过弯,在红绿灯路口停下。
过几秒,许缘凡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她忙打开来。
纪沁:[你姐最近在重新练习弓箭。]
纪沁:[心情的话,这要怎么说呢……她一直磨刀霍霍,眼神里又有所期待的样子。总之君心难测,我实在不好说。]
许缘凡:“……”
第 44 章
纪沁那条高度疑似恐吓的消息, 导致许缘凡一整晚翻来覆去没睡着。
她拿出手机,好几次点开了跟裴昭华的聊天框。
可是不知道应该发什么。
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躺在黑暗里, 整个人的思维清晰而冷静, 一束月光温柔地照在身上。
昭昭是想, 用这段时间的拉开距离让她明白态度,再用一个“妹妹”的角色,给她一个台阶下。
所以, 这是一个回到她身边,继续当姐姐妹妹的机会。
许缘凡明明清楚她想要什么, 偏偏做不到。
半晌, 她轻咬了下唇。
抬手用力地掐着脸, 心想,内疚什么,不许内疚!
她再也不会为了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事情而抱歉了。
“……”
—
密闭的弓箭场里,无论时间怎样变化,柔和的灯光依旧明亮而稳定。角落里的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的声音发着极轻的嗡嗡声。
朱洁敲了敲门。
“进。”
裴昭华穿了条米白的亚麻长裙,质地垂荡,剪裁却收拢, 将她薄削的肩和纤细腰肢完全勾勒出来。
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像是壁画上的公主。
又因为拿着弓箭, 笔挺的站姿更像神话里的女战士。稍微一动, 无论是转身,还是抬眸,都像一帧帧最讲究美感的文艺片在播放。
朱洁冷不丁地问:“纪沁怎么不给你接点文艺片?你只要穿得美美的,站在那里, 当个壁花,拍出来的片子就够称得上艺术了。”
裴昭华放下手里的弓箭, 问:“今天来这儿专门夸我吗。”
朱洁笑了笑,开始报告起工作。
她仔仔细细地说完,忽然问:“我能玩一下这个吗?”
“可以,”裴昭华下意识看眼四周,却没找到其他不同类型的弓,“但我用的这种比较难拉开,你最好去外面找人要个普通的练习弓箭。”
“随便试试。”朱洁戴上护具,拿起她的弓和箭。
她的姿势一看就是新人。
裴昭华在旁缓慢地说:“这是四十磅的弓,要拉开至少需要……”
话音未落。
一支箭“嗖”地射了出去。
原先就瞄得不准,力气又不稳,松手的一抖导致箭射出的弧线有所歪曲。结果竟然歪打正着地扎到中心点。
裴昭华瞬间愣住了。
“咦,”朱洁今天还没有戴隐形眼镜,她抬手挡在额头上,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高兴地问,“射中靶子了?是不是射得还挺准的。”
裴昭华满脸说不出的无语。
沉默半晌,她说:“你这人挺有怪力的,奇怪的运气也一向挺好的。”
朱洁闻言也没恼,放下那把重弓,只是十分好脾气地笑了下说:“世界上的事情不就是这样,总有一些谁也想不到的意外会发生,可结果不一定是坏的。”
“怎么了,突然有这种感叹,”裴昭华瞥她一眼,她转过身再次取箭搭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不是在看你最近都在拉弓箭……别人度假都是去国外旅行购物,再不行也是待在家里看书看电视,你天天待在这里,能放松吗?”
“能,练习弓箭需要静心和专注。”
话落,一支箭射出去,精准地插在朱洁那支箭的旁边。
虽然分数比她低了那么点,但她不是靠运气。
裴昭华冷静地说:“只要不停地练习,就能不断修正原先的错误和偏离,一点点靠近正确的感觉很舒服。”
朱洁眼神流露出一些若有所思。
“弓箭方面确实可以,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你的想法掌控住,再努力也不会。”她一边说着,手一边在半空像蛇一样左右划动,努力还原刚才自己的奇怪一箭的弧度。
“其实有时候,误打误撞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闻言,裴昭华手无端抖了下。
她收回那支没有完全拉开的箭。侧过身,眯了眯眼问:“蛮蛮跟你说什么了?你站在她的那一边,是么。”
“……”
被她目光锁定住的刹那,朱洁脑海里冒出裴昱那张傻帽摸头憨笑的脸。
他说,“许缘凡拿你当姐姐,你能帮到她的话,尽量帮一下。你可要站在她这一边啊。”
不是他自己的上司,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洁瞬间反驳道:“当然不是。”
她补了句,“你妹妹最近也没有找过我。”
裴昭华不知道信还是不信,颠了颠手里的弓,抬手顺了下长发的动作带些飒气,笑得似是而非,“明天试镜,叫她不要紧张,拿出真本事,就当让我见识一下她的能耐好了。”
朱洁:“……好的。”
—
或许是睡眠不足,从早上开始,许缘凡的行动一直恍恍惚惚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整个上午做了什么。
一眨眼就坐进了车子里。
舒坤贤亲自开车,陪她去试镜。以前明明都是随便给她个地址而已。
“……”
许缘凡手上攥着安全带,视线望向窗外白亮的云朵,暗暗期待堵车,最好堵到错过试镜。
“等会儿不要紧张,我问过了,在那儿面试的人是副导演、制片人、主演。这次试镜会全程录像,所以你的表现相当重要,失误不可挽回,绝对不可以搞砸。”
许缘凡安静几秒后,茫然地问:“舒姐,刚才是不是我听错了,你说这些,开头那句……是在叫我不要紧张吗??”
舒坤贤戴着一副黑色墨镜,粉底液很白,唇色嫣红,又穿了身正经的黑西装。她压低说话时,许缘凡总觉得她像个什么反派大人物。
“我想告诉你,是你的机会就不要错过。我见过太多年轻漂亮有天赋的艺人,就因为运气差了那么点,阴差阳错地弄丢了那么一两次机会,后面再怎样努力,就是没机会出头了。浑浑噩噩混到接不到戏的年纪,自动退圈。”
又安静了一会儿。
许缘凡叹服道:“姐,你可真会鼓励人啊。”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开到地点。
舒坤贤带着她,遇见熟人都会笑眯眯地打招呼,气氛仿佛很好。
“你也带新人来试戏?什么角色。”
“欸呀,我家孩子才刚演戏,混个龙套而已。你们黎筱婷最近发展得很好啊,来试女二吗?”
“怎么可能,我们也是随便接点龙套……”
两个带着艺人的经纪人在寒暄。
许缘凡则跟对方身边的女艺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略作招呼。
简单闲聊结束,等人一走远。
舒坤贤作出的笑容立刻消失,压低声音道:“那个女人很圆滑,十句话里九句不可信,黎筱婷试的也是顾锦绣!”
许缘凡:“……”
舒坤贤冷笑道:“不要紧,黎筱婷刚打的肉毒还没来得及恢复自然,怎么看都是你强。好好发挥,让她们去演她们的龙套。”
许缘凡:“……”
刚才短短几句对话,气氛那么好,她还以为她们俩是朋友呢。
转角处,那位经纪人脸上的笑容同样闪电般消失:“舒坤贤那个阴险小人,她带的艺人也是来试顾锦绣的,不过没关系,你的资历比那个新人好多了。”
坐在外面等了五分钟不到。
很快轮到许缘凡。
她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舒坤贤在车上的话,让她无端涌起了紧张感。原先确实只打算随便应付一下……
许缘凡推门而入。
里面光线偏暗,她调整了下视线的焦距,故意不去看最左边的人。
“几位老师好,我叫许缘凡。”
她走过去,双手递上舒坤贤给她准备的材料。
“请坐。”副导演的声音温和,“知道你还是新人,不过不用紧张,这挺好的。我们正好在期待一些新的面孔。”
“好的。”
许缘凡笑得礼貌而优雅。
她还没坐下,余光就瞥见裴昭华抱起了手臂,正不爽地盯着自己。
许缘凡暗暗委屈,旋即也开始不爽了。
什么意思?
那么久都没见面了,昭昭竟然只会那么冷冰冰地看着她。
“……”
许缘凡当做没看见,决定今天就要从头到尾都当她不存在。
反正自己试镜完就走了。
裴昭华还在工作中,总不能追出来骂她。
试戏很简单,副导演把装着剧本台词的盒子拿给她抽,随机抽出三张纸后,独自演绎一下。
许缘凡垂眼看完台词。
都是“顾锦绣”这个角色的对手戏,却没有人帮忙搭戏,只让坐着,对着空气演绎。特别考验演员的经验和功底。
许缘凡盯着摄像头,回忆着老师教的东西,运用着无数次站在舞台上的表演感觉。她专注而沉静在角色里。
不去管表现出的演技如何,只是在此时此刻,让自己相信……
她是顾锦绣本人。
三张便签纸的台词,很快结束了。
“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演的时候完全没瞥看纸条,却把台词一字不差说对的人……”制片人先出声,他表情难掩惊讶地问,“在抽签之前,你应该还没有背过台词吧?”
“没背过,”许缘凡笑容不变,诚实地道:“只是记忆力还可以。”
“可以可以,真的可以,演技也好……”副导演连连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想着摄像机在拍摄,把后半句话吞进去了。
裴昭华却出声:“你叫许缘凡,是吗?”
许缘凡:“……是。”
裴昭华依旧抱着手臂,背往后靠了靠,微笑道:“我注意到你进门之后,基本没有看过我,为什么?”
“……”
“你怎么不看我?”
“……”
“你跟旁边两位都能正常交流,看来也不会是什么眼神恐惧、社交障碍。那就是故意的?”
“……”
裴昭华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愈加友善地道:“你是做了足够的功课,知道顾锦绣这个角色的复杂面,以及跟亲姐姐之间的矛盾关系,所以故意这么表现,是不是?”
许缘凡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什么,一瞬间像在演什么黑白静默片。
只能瞪着裴昭华,仍由她说。
裴昭华突然收敛住笑,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平淡道:“许演员一进门就能入戏,天赋异禀,未来可期。”
第 45 章
许缘凡:“……”
什么叫当面陷害。
她欲言又止, 看了看另外两个人脸上非常赞同的表情。
非常无奈地保持了沉默。
裴昭华盯着她,眼睛里分明闪过愠怒的光,声音却非常温柔友善:“你去里面的小房间等一下, 等会儿有个加试。”
她摆弄了下手机, 补充说, “可能要等好一会儿,所以刚才我跟你的经纪人打了个招呼,让她先回去了。”
“啊……”许缘凡求助地望向副导演, 再看了眼制片人。
两个男人非常明显地撇开了视线。
沉默而听话。
这里……完完全全是裴昭华的一言堂。
“好的,”许缘凡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还得扯出笑容, “谢谢老师们。”
她顺着唯一的路往右走, 打开门进去。
发现里面是个很小的房间,跟储物间似的,空荡荡的。只放着一张中学生的课桌般简单的桌椅。
没有开灯,全靠窗户投进黯淡的亮。
进去的一瞬间,许缘凡有种身边的空气都要低两度的错觉。
刚才站在门外看,还觉得像是刚清干净的储物间。踏进去后,当浅浅的光线穿过铁栏杆照到她身上。
许缘凡恍然间以为是个监狱。
她回想起刚才, 裴昭华那种要笑不笑, 眼里亮闪闪全是火星的样子。
“……”
这个女人, 无论自己试镜的时候怎样表现。
无论角色属不属于她……
反正今天这个小黑屋是一定是属于她的。
来都来了,那也没办法了。
许缘凡动作很轻地拉开椅子,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手机上有很多未读消息。
徐慢慢:[宝贝, 试镜结束了吗?感觉怎么样?要到裴影后的签名了吗?]
徐慢慢:[你答应有机会就给我要签名的,别忘了啊!]
许缘凡头往后仰, 无奈地闭了闭眼。
差点忘了,自己这个爱凑热闹的队友还想要裴昭华的签名。
许缘凡退出去,切到舒坤贤发来的消息。
她一边看,一边思索。
如果自己直接给徐慢慢签个“裴昭华”的纸片拿去,算不算缺德?
好像有点缺德……算了,还是帮徐慢慢要个亲笔签名吧。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眼见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沉下去。
许缘凡靠着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开灯的小房间完全变成了小黑屋。
轻微的脚步声,清晰的开门声。
伴随着一道光涌进来。
浅眠着的许缘凡立刻醒了。她抬起脸,睁开眼就望见了门口的裴昭华。
下意识地扬唇,露出软甜的笑容道:“昭昭。”
裴昭华打开了灯,关上门。
她没有走过去,只是抱起手臂居高临下望着她,说:“叫姐姐。”
“……”
又是这句话。
这些年,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听见这句话。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许缘凡沮丧地低下脑袋,喃喃自语地道:“就真的那么想让我叫你姐姐吗……哪怕明知道,我心里根本没拿你当姐姐。”
裴昭华只当做没听见,看了眼时间,说:“已经七点了,很饿了吧。”
“还好。”
“走吧,先带你去吃饭。”
许缘凡没吭声,她忽然打开斜挎包翻找着。
“找什么呢?”
“裴老师,”许缘凡半天才找到之前徐慢慢递给她的便签本,拆开全新的塑封,跟笔一起递给她,语气没有丝毫感情地说:“我很崇拜你,请你给我签名。”
裴昭华:“……”
许缘凡道:“哦,为了省得下次还麻烦你,请把一整本都签了吧。”
裴昭华刚接过本子,就听见她这全部签完的要求。
掂量了下至少几百页的厚度,犹豫着该不该把本子砸到她脑袋上。
姑且还是接过,认真地签了几张纸。
她说:“你倒耐心,坐了那么久,不急不躁的,还记得要签名。”
许缘凡笑了下:“睡了会儿,没觉得时间过了很久。”
“不饿吗?肯定饿了吧,”裴昭华说,“等会儿就带你吃好吃的。”
“是谁把我关在这儿那么久不给饭吃的,”许缘凡嘴里轻轻念叨,“到头来,还装什么好人呢。”
裴昭华无奈地笑了下:“没想到会花那么久的时间,我也饿着呢。”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许缘凡立刻心疼了。
答应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咽下去。
她沉默了几秒,摇摇头拒绝道:“不吃了,我想早点回酒店,今天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你这两天不是休息么,”裴昭华问,“还住酒店里?”
“嗯,一时还没想好搬去什么地方住,又要忙工作,所以暂时住在酒店里。等过段时间再去租房子。”
为了防止她不相信,许缘凡从口袋里掏出房卡。
证明似的,在她眼前晃了下。
下一秒,房卡却被夺走了。
“……”
许缘凡愣住,唇瓣微张,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走吧,”裴昭华眼睫低垂下,把她的房卡塞进口袋里,唇角扬了下,“你现在除了跟着我走,还有什么选择。”
许缘凡万万没想到,她会用那副谪仙般高洁遥远的神情,做出这般直接的强盗行为。
“你还给我!”许缘凡摊开手,向她索要房卡,“说了不跟你一起吃晚饭,你还能强迫我吗?”
裴昭华笑得轻蔑:“为什么不能。”
“你、你……我………”
许缘凡几次张嘴又闭嘴,最后怒瞪她,“反正跟你去吃饭,你又只想要说教我。”
裴昭华眯了眯眼,目光在看着她,脑海里却在想昨天朱洁的话。
再努力,也没有办法控制么。
她们两个人曾经朝夕相处,曾如影随形,也曾有过小别扭。
可是每当许缘凡用清澈又倔强的目光看着她,裴昭华总是愿意认为,这个小家伙可以做任何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什么错也没有。
裴昭华总像个影子,虽然存在感不强,但时时刻刻极力守护着这个小不点。这个小不点也会回以她世界上最甜最暖的笑容。
本以为两个人之间的牵绊如同根深蒂固的常青木,一世都不会变了。
忽然间雷雨劈下——
在她出神的短短几秒,许缘凡悄悄地走过去,“啪”一下关掉了灯。
轻声说:“我已经十八岁了,你不用觉得自己还有义务照顾我。如果不喜欢我,就让我待在这个圈子里自生自灭吧。”
“……”
眼前完全漆黑的几秒后,稍稍能看见些轮廓。
裴昭华站在门口,目光看着面前这个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少女的轮廓。熟悉的脸庞,也陡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昭昭,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想让我跟你一起吃晚饭吗?”
“嗯,”裴昭华说,“翅膀硬了之后,要跟你吃顿饭就那么难,真是没良心。”
许缘凡淡淡一笑:“这不叫什么没良心。本来,就算是亲姐妹,成年之后也是各过各的日子,各做各的选择,承担各自的承担……亲姐妹也会越走远。”
闻言。
裴昭华蹙眉,抬手直接敲了下她的脑袋:“是亲姐妹的话,想说句话还会那么吃力么,想跟你吃个饭,还需要周旋半天?”
仗着四周漆黑,许缘凡愈加把脸凑过去,裴昭华几乎察觉到她的秀发轻拂到自己的面颊。若有似无,痒得很。
她的身子刚往左边挪动。
许缘凡手撑在墙上,把她限制在门框和墙壁的夹角处。
裴昭华淡声问:“手撑着,准备干什么?”
“哼,这招叫壁咚。”许缘凡声音压低,咬字又软绵绵的,故意勾人,“在这里很合适发生点什么,既然是送到面前的机会,肯定要抓住。我准备亲你。”
“……”
对裴昭华的想法,许缘凡能猜到个七八成。
无非是前阶段裴昭华采取的温和的远离,换来的结果是她并不乖,完全没有丧气妥协的样子,也一点儿没有知错求饶。
所以裴昭华生气了,想要用更加严厉的态度和手段,让她彻底死心。
想要修正、还原、挽回姐妹间的关系。
许缘凡是了解裴昭华的。
正如她了解许缘凡。
所以今晚的饭局,完完全全是一场鸿门宴。堪比刘邦赴营般危险,裴昭华一旦硬下心肠,许缘凡绝对会灰飞烟灭。
她是肯定不能去的。
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里一定要先避开。
为此需要先把自己的房卡捞回来,不然回去还得折腾。
幸好摸房卡这件事,她不久前才在徐慢慢身上实际演练过一回,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还不是轻而易举。
看来冥冥之中,老天爷是帮她的。
许缘凡靠近她后,先谨慎地用话扰乱着她。
等判断着差不多是个机会了。
她左手还撑着墙,脸颊缓缓凑近裴昭华的同时,用右手毫无痕迹地贴到她的衣服口袋,顺着往下一滑。
手指灵巧似游鱼般钻入,指尖刚碰到房卡,立刻极为有技巧地勾拿出来。
看吧,果然简单……
成功了!
“原来如此。”裴昭华似乎笑了声。
她的左手在黑暗中精准无误地攥住许缘凡的手腕。她指尖刚摸出的房卡,再次滑回到裴昭华的口袋里。
紧接着,抓住这位“小偷”的肩膀。
直接将她往墙上按去。
许缘凡瞬间瞪大了双眼。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只觉得手腕一疼,接着背后一硬,自己就被裴昭华反按在墙上了……
片刻的沉默里,她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以及心脏强力的跳动声音。
“……”
黑暗里,许缘凡竟然能清晰地看见裴昭华勾了唇角。
说不出在笑还是在气。
声音低沉沉的,“跟着朱洁学了点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还想用在姐姐身上?”
第 46 章
许缘凡试图挣扎开, 却反被她扣得更紧。
她不由恼怒道:“你的手怎么跟铁钳子一样!”
“小偷,”裴昭华闻言力气稍稍松些,举起她的手臂, 揶揄道, “知不知道, 以前这种行为被抓现行的话,手会被砍掉。”
“说谁小偷呢,这房卡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啊!”许缘凡瞪看她, 气得倒抽一口气,“还砍手……你是强盗吗!抢我的卡, 还真是强盗。”
暗偷失败, 许缘凡伸手想要抢回来, 却被裴昭华一手攥着手腕,另一手按住肩膀,身体反复地贴墙上,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厉害了,不但身边的助理徐霖是练家子。
连裴昭华本人都是练过的。
许缘凡挣扎得背后冒汗,依然碰不到她的衣角。终于喘着气停下动作,屈服地问:“我说不愿意, 你要把我绑起来压着去吃饭吗?”
“什么绑起来压着去, 多不好看, ”裴昭华松开她,轻拍了拍手,“再说,这里也没有绳子。”
许缘凡无奈地抽唇:“所以?”
“所以你乖一点。”
裴昭华拧开房间的门, 说,“跟着我走。”
她脚步踏出去, 站在外面的亮光处,转过身看见许缘凡依旧站在原地。
倔强而无声地拒绝着。
沉默对峙几秒。
裴昭华回来,把门关上,顺手把灯打开了。
“怎么了,那么不情愿,害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吗?”她轻轻地问。
“……”
许缘凡偏开视线,垂眼盯着微微反光的地砖,半晌才道:
“因为猜到你要说什么啊。先拉着我一起回忆半小时小时候的事情,再花半小时谈谈我爸妈以前为人多好,生活却过得多困难,尽量把我说难受了,最后花上半小时反省你这个姐姐当得失职,是吗?”
猜都猜到了,还是不敢去面对。
生怕她真的用眼泪,彻底夺走自己喜欢她的权利。
“……”
裴昭华久久沉默着。
顺着她的话想起过去的时光,眼前清晰浮现出可爱稚嫩的孩童的脸蛋,心陡然刺痛……怎么可以,怎么会这样。
她感到不胜疲倦,语调不由也冷下来:
“蛮蛮,既然你那么不情愿要我这个姐姐,那我……”
许缘凡喉头哽咽,她尽量克制自己,可泪水已经盈湿眼眶了。
裴昭华收住了话头,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她片刻,才说:“你想想清楚。”说完,她把房卡塞回她的口袋。
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许缘凡自己抬手擦着眼泪。
—
隔天。
季令柔买的房子装修完毕,在空置通风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迎来了主人的入住。
她请大家来做客。
几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她们商量着,机会难得,既然大家都还没看过,那就正好聚起来看看——
《启明星计划》
自己的节目。
季令柔在厨房倒饮料。
许缘凡说着帮忙一起端,凑到她身旁,取笑了句:“这种日子,你叫徐慢慢一个人到家里不好吗?还要请全员,这么有团魂啊。”
“不叫你们不行啊,”季令柔说,“一个人的话,她会紧张的。”
“紧张什么,你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
季令柔倒果汁的动作一顿,无奈地笑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只是达成了初步的和解,她愿意重新跟我当朋友了。”
许缘凡愣愣地看着她,旋即扬唇,“不是吧,你每次看她的那种眼神,她还能拿你当朋友?”
“当然可以,”季令柔把果汁放到木质托盘上,轻描淡写地说,“她是个单纯的孩子,只要我说是朋友,就能一根筋把我当朋友。”
再看看她的脸庞。
“其实也不能怪慢慢迟钝,”许缘凡有点感叹,“是你季令柔的话,就是说什么都让别人很愿意去相信。”
谁让她长了一张端庄优雅的好人面孔。就算哪天被爆料是杀人狂魔,都有无数人无条件相信她情有苦衷。
季令柔深看她一眼:“谢谢夸奖了。”
她们两个人端着饮料,回到客厅。电视里正好播到广告,徐慢慢从包里掏出一盒塔罗牌道:“我最近新学的塔罗,你们谁想算算命?什么都可以算喔。”
许缘凡想起来,把包里的便签纸递给她:
“你要的签名。”
“哇!”
徐慢慢伸手接过来,眼神发亮,仔仔细细地打量每一道笔锋,“真漂亮啊,字如其人,裴影后人那么美,字当然也美。”
旁边的南子琦立刻凑过去,“什么?!裴老师的签名吗!”
“给我!”南子琦一看,原先的冷静淡定完全消失,“我比你更喜欢裴老师,签名应该给我。”
“你走开啊,这是许凡凡帮我要的!绝无仅有的珍贵的一枚而已!”
“求你了,给我吧!”
“不行!就是因为你一直说裴老师怎么怎么低调,怎么怎么不参加活动不给人签名,我才只敢让许愿池要一张,怪你自己!”
闻言。
许缘凡淡淡地道:“你不是给我一整本便签么,我让她多签了点,你们分一分,一人能拿好几张呢。”
所有人:“……”
南子琦用纸巾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一张便签,底下果然还有一张签名。她继续翻,数了一数竟然有十五张。
徐慢慢率先变了脸色,不可思议地质问她:“真的吗?许愿池同学?!你胆战心惊地试镜之余,还有强大的胆量让那位裴影后给你签了那么多的签名?!”
许缘凡心不在焉:“为什么不敢,要个签名而已。”
“可、可她……”南子琦竟然磕绊住了。
徐慢慢呆呆地分了一下手里的影后签名纸,对许缘凡的胆量有了新的认识。
电视机上的广告结束。
她们继续看着节目。
许缘凡不想看见镜头下的自己,她总觉得尴尬,所以坐去了飘窗那边,边看书边稍微听一点声音。
看见最开始进宿舍的片段。
叶寄云摸着下巴,扭头看了眼顾紫宜道:“有时候是真的很佩服你,明明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最差只住过五星级,愣是能在糊满粉色墙纸的简装宿舍里哇塞哇塞喊大半天,演得像进了城堡一样。”
顾紫宜:“……大家都在哇塞,我不哇塞一下怎么行,这样不合群。”
“其实大家心里都在哇塞,怎么那么破烂。”
徐慢慢边看电视,手上边摸着塔罗牌,取出十张一字排开道:“谁要算算?抽三张牌,告诉我要问什么问题。”
“我先,”叶寄云很快捧场,谨慎地挑选了三张后问,“帮我看看爱情在哪里。”
“爱情啊……”
徐慢慢翻开她的牌,把牌面并拢到一起后解读道:“第一张是皇帝牌啊,皇帝牌具有威严,行动力强,自信心足的同时容易……”
许缘凡朦朦胧胧地听着她们的聊天。
直到复习完毕,闭眼略微休息时。
清晰听见徐慢慢的最后一句:“结合这三张牌,你到死都没有爱情!”
“噗!”不知道谁先笑了声。
许缘凡竟然也莫名跟着笑出来。
客厅里一片欢声笑语。
只有叶寄云脸庞瞬间阴沉如雷云密布。
徐慢慢紧张地解释说:“我才学,很可能不准啊哈哈哈,你随便听听。”
她赶忙把牌抹掉,重新洗牌道:“下一个是谁?”
几个女生很快都玩了一遍。
徐慢慢吸取教训,接下来只挑好听的话讲了,仿佛什么牌面都很吉利。把大家都哄得眉开眼笑的,只有叶寄云脸黑沉沉。
徐慢慢招呼许缘凡问:“你看完书没有?过来抽啊,帮你算算接下来的考试运怎么样?好不好奇啊?”
“不。”
许缘凡淡定地翻到下一页。
“为什么,来玩嘛?别扫兴啊,大家都说塔罗牌是很准的东西。”
许缘凡好笑地望向她,“不管是哪类算命,归根到底,都是算命的人依靠敏锐的观察,通过客人的衣着谈吐微表情等细节,用一些笼统的词语话术,尽量往具体的人身上靠,形成一种很准的假象,制造神秘感。”
徐慢慢忙道:“知道啦,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你不相信算命!”
“不,其实也是信的,”许缘凡说,“毕竟算命先生需要做出尽可能深广和精准的判断,再对未来进行大胆的预测,靠的是敏锐观察和经验直觉,靠细节判断性格,而人的性格又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命运。所以这其实是很科学的。”
徐慢慢被她说得满脸雾水。
“虽然这么说不礼貌,但我不觉得慢慢的塔罗牌具有参考性,”许缘凡微微一笑,很诚恳地说,“不认为你有给人算命的能力。”
毕竟这个小姑娘,对于眼前的感情都那么迟钝。
要让裴昭华来算命还差不多。这女人眼睛跟K光线一样。
徐慢慢:“……”
她只是想友好地跟大家玩一玩塔罗牌,却莫名被批判了能力不行。
“就是就是,”消沉的叶寄云倒被她这一通话狠狠安慰到了,忙点点头,精神振作起来,“算命那么难的东西,哪儿是什么人都会的!”
徐慢慢无语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嘴里嘀咕:“爱信不信,反正我觉得可准了。”
她眼光瞥到桌上的签名纸,忍不住又问:“对了,为什么裴影后能给你签那么多?你这完全是黄牛行为啊!她都没问你要干什么吗?”
许缘凡:“没问。”
“哇,”徐慢慢半真半假地问了句,“你跟裴影后什么关系啊?你们不会是认识的吧?”
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是会塔罗牌么,那你给自己算算明白呗,”许缘凡突然面容古怪地笑了下,语气却平淡,“我跟到底裴昭华是什么关系。”
“切,爱说不说。”
徐慢慢随手把牌摸得乱七八糟。
她们边看电视边闲聊着。
片刻后,徐慢慢忍不住又开始摸自己的塔罗牌。
一张一张仔细地摆开,然后慎重地抽取三张翻开。
她盯了会儿。
“我草,”徐慢慢突然骂了句脏话,感叹说,“看来我是真的没学会塔罗牌。我算出来裴影后和许缘凡之间是爱情……”
话落。
徐慢慢忽然觉得脸庞有微风扬起。下一秒,刚才还坐在飘窗边的许缘凡,突然闪现到了她的眼前。
“……”
许缘凡扬着唇角,直勾勾地盯看徐慢慢,先讨好地笑了下。
徐慢慢完全愣住了,眼神望着她那张清纯漂亮的脸蛋,却恍然看见了一只大型犬眼神亮晶晶地狂摇着尾巴。
徐慢慢:“……”
她从来没想过许缘凡脸上会有这种表情。
许缘凡终于开口了。
她问:“徐老师,我还想算一算别的事情,请问您怎么收费?”
她顺便又转头看了眼叶寄云,语带悲切道:“叶老师,你嫁不出去了啊。”
第 47 章
“什么啊, ”叶寄云刚拿了包薯片,反手就怒气冲冲地砸向许缘凡,“你们两个人少胡说!”
“对啊, ”南子琦凑过去, “除非你也给我算算, 我跟裴影后之间有没有爱情。”
顾紫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也要算!我跟裴影后有没有发展的可能?”
许缘凡:“……”
她把薯片砸去南子琦,又抽出徐慢慢身后靠着的抱枕,拍了下顾紫宜, 嘴里发出驱赶的声音:“去!去!去!”
“欸呀!讨厌你才去去去……”
几个人推来推去笑闹一片。
—
放假转眼就结束了,同时, 许缘凡终于找好了合适的房子, 签完一整年的租房合同后, 拎着行李箱住进暂时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七十几平米的公寓,只有配齐了基本的电器。
空荡荡得连一个椅子都没有。
许缘凡提前订好了简单的家具,预计下午能送到。她站在房子里环顾四周,迟疑着该不该请个清洁阿姨帮忙先打扫一下。
前不久才听顾紫宜抱怨过靠谱的阿姨难找。
这种时候,许缘凡总是最先想到万能的朱洁姐姐。她拿出手机,又犹豫该不该向她求助。
求助朱洁相当于是借用裴昭华的力量。
所以,跟裴昭华闹别扭后, 她没再找朱洁帮过任何忙。
光线充足, 窗帘又半遮挡着的情况下, 落在地板上的灰尘能看得清清楚楚。
算了,只是想问一下有没有靠谱的家政公司而已。
勉强能算在日常聊天范围内。
许缘凡发消息过去:[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家政公司比较好呀?]
难得,对面没有立刻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
朱洁回复道:[什么时候需要?地址给我, 我帮你联系一个过去。]
许缘凡:[现在就要。]
许缘凡打开手机定位,把自己的新家位置发了过去。
朱洁:[/OK]
许缘凡蹲下来拆快递纸箱, 清洁用具都是刚到的需要组装的东西。
她装了大半天,站起身,打开阳台的储物柜子塞进去。
忽然注意到一个身穿灰色工装外套的女人。四十几岁的样子,齐耳短发,普通的五官面容,偏偏有种说不出的精神挺拔感。她手里提着清洁工具,还背了一个黑色斜挎包,腰背直挺地走着路。
只是远远地看着,许缘凡就感觉她肯定是朱洁姐姐帮她找的家政。并迅速对这个女人有了可以信赖的好感度。
她忙跑到玄关处候着。
楼下的门铃一响,立刻按了开锁。
本来还想先给人泡杯茶,拿点吃的预备着的。可惜冰箱里是空的,电热水壶在纸箱里,并且自己连一张桌子椅子都没有……
许缘凡只好在心里取消了见面招待的环节。
很快,门铃响起来。
穿灰色工装衣服的女人进门,放下清洁工具,很客气地问:“全屋保洁对吗?有指定的清洁用品和注意事项吗?”
“没有没有,”许缘凡不好意思地道,“才搬过来,还没有家具,只是简单清扫一下房子就行。”
“好的。”
女人已经开始要干活了。
许缘凡跟着她,问:“请问怎么称呼呀?”
“方琴。”女人惜字如金。
但她话语里带着些明显的乡土口音,所以只是显得成熟稳重,并不会给人冷漠感。
“方小姐。”
许缘凡脆生生地叫了句。
女人闻言转过头,脸上忽然浮现了些笑意,说:“不是什么小姐,我家的小女儿也只比你小几岁,叫我方姨吧!”
许缘凡闻言愣住,盯着她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您才四十出头的样子。”
“妹妹嘴真甜,我五十岁了,今年刚退休。”方琴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自己带来的清洁工具几下装好。从阳台开始打扫。
挺拔的背影和利落的动作,阳光照在她身上。
简直写着大写的“靠谱”两个字。
许缘凡立刻问朱洁:[姐,你帮我联系的是一次性服务吗?这个阿姨我好喜欢,她接不接长期的,可以做饭吗?]
朱洁:[可以,你自己跟她说要求。]
许缘凡又问:[姐,她是你的熟人吗?]
很简单的问题,朱洁却没有再回复了。
许缘凡只当她去忙事情了。
门铃再次按响。
这次是家具派送的人员。送货上门,包安装,所以很快整个屋子里只有许缘凡无所事事地站着。
她看着大家在干活,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于是跑到方琴身边试图帮忙博得好感,边给她接水,边笑吟吟地问:“方阿姨,您平常在几家有工作?还有空兼一下我这里吗。”
“有的。”方琴点头,又盯着她接水的动作看,“你需要每周上门几次?”
由于水桶比较大,无法完全靠住水龙头,导致许缘凡只能把它倾斜着接水。一边接一边有水流出来。
方琴看了会儿,实在忍不住地从许缘凡手里夺过水桶。
她去淋浴房里继续接水。
并且把门关上了。
许缘凡:“……”
虽然一个字没说,但所有的眼神和动作都表现出了嫌弃她的帮忙。
许缘凡站在原地呆了呆。她确实没做过家务,以前在家里只负责照顾花草,没想到家务能力竟然被评价得如此之低。
只好无奈地回到客厅里。
“小姑娘,这个柜子装好了,”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招呼说,“还挺重的,你看看要放在哪个房间,我们帮你抬进去。”
“谢谢,不用动了,这个就是放在客厅里的柜子。”
“那这张桌子呢?”
“桌子是放在书房里的,这间房间,麻烦了。”
随着一张张家具从纸箱里取出,组装成完整的样子,摆放在她指定的地点。这个租来的单身小公寓也渐渐有了家的样子。
许缘凡送走工作人员后,独自站在客厅,环顾四周,神色茫然。
原先住在酒店里还没有这种感觉的。
这种孤零又自由的,真真切切独立了的感觉。
许缘凡恍惚着,不知道自己竟然舍得,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就从裴昭华的家里搬出来了?她心里浮现一阵锥痛。
方琴阿姨拎着拖把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问:“卫生打扫好了,你看看还有哪里有问题。已经有点晚了,现在去菜场买菜的话,可能要七八点才能做好饭,你看要今天让我试工吗?”
“好啊,”许缘凡回过神,脸上露出久经训练的客气笑容,礼貌地道,“我不觉得晚,您觉得时间可以的话就可以。”
“好。”
方琴阿姨放下手里的东西,换鞋出门了。
人一走,天光渐渐暗下,整间房子愈加孤寂。
许缘凡在沙发上坐下。
低垂着头,掐了把脸想让自己振作。
不知道朱洁姐会不会告诉裴昭华自己的新地址。
不知道昭昭……
她回到家,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会不会难过。
语音电话响起来。
许缘凡的落寞被打断。她心跳快,满怀期待地拿出手机,却看见是经纪人的电话。她眉眼失落地接起来:
“喂,舒姐。”
“凡凡,明天进组的事情……”舒坤贤有个微妙的停顿,是表示遇到了一些困难的标准语气。
许缘凡不明所以:“嗯,我准备好了。”
那部校园剧,明天正式开拍。
她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状态准备好了,甚至连台词都全部背好了。
一般来说,遇到临时修改剧本的情况会很多。演员只会背分到手里的,明天就要拍的那部分台词,甚至不少比较忙,或者比较混的演员,在上场的前一刻还没记完,经历过反复NG才能彻底背完台词。
许缘凡却非常肯下功夫的,提前把有可能全部推翻的台词背完了。
也思考过了表演的方式,还在老师面前练习过很多次。
虽然是个比较好演的角色,但她依旧没有任何懈怠地做足了准备和努力。
“你不用去了,”舒坤贤语气和蔼,略带歉意地道,“剧组临时有调动,你的角色安排了别的演员。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休息一下吧,下次还有机会。”
“……”
许缘凡完全愣住。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副导演喝醉酒闹出了点事儿,脑子昏头时色字上涌,跟一个小演员滚了床单。小演员用一些暧昧的话,是撒娇也是威胁地抢到了原定许缘凡的角色。
舒坤贤跟这位副导演之间交情尚可,他把许缘凡换掉的同时,给她手底下的一个男艺人安排了个不错的角色。
两厢交换,其实这份补偿还算沾到了便宜。
当然,这些话,舒坤贤不可能原模原样地告诉她。
她安慰道:“剧本有改动,人设改成了比较丰满的那种类型,你的形象不合适了。而且还加了吻戏,你不是不想接吻戏吗?算了,下次给你找更合适的角色。”
许缘凡分明察觉到她的话里有值得推敲的部分。
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装作全然相信。
笑一下,乖巧道:“好的,那谢谢舒姐了。”
“嗯,不客气。”
电话挂断。
许缘凡望向角落里那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缓缓攥紧了手机。
第 48 章
往好的方面看, 莫名多出了一段空闲时间,她可以专心学习了。
许缘凡闭起眼睛,重新调整和规划了一下安排。
很快静下心。
窗外, 浓橘的夕阳一点点收敛余辉, 短短的片刻功夫, 天边静止不动的云的颜色反复变幻,像大自然在修改作画。
最后天幕暗下。
方琴阿姨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回来,填满了家里的冰箱。
许缘凡吃过饭, 跟方琴阿姨约好再次上门的时间后,收到徐慢慢闲着无聊的关心, 问她明天要去剧组紧不紧张。
许缘凡飞快打字, 告诉她自己已经被换掉了。
对面明显比她更纠结。
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
徐慢慢:[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出来喝酒?我陪你啊, 想去酒吧还是去KTV,或者去谁的家里,都可以!我陪着你!]
许缘凡手撑着下巴,觉得好笑。
她回:[只是丢了个角色,又不是失恋了,不至于。]
徐慢慢:[什么叫又不是失恋,怎么不至于啦!我叫上南子琦, 咱们一起去哪儿喝一场?]
许缘凡拒绝了。
她累了一天才忙完搬家的事, 比起出门喝酒, 更想早点睡觉。
然而惊喜降临。
洗完澡,换好衣服的许缘凡擦着头发,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准备看会儿去睡觉。门铃被连续不断地按响。
这统一的门铃声里, 许缘凡竟然能判断出来是谁在按。
她满脸无奈地走到玄关。
果然,电子屏幕盛着徐慢慢傻憨憨的笑脸。身后跟着南子琦。
许缘凡按开通话:“我已经洗好澡, 准备睡觉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你睡哪门子的觉,现在连八点都没到呢!”徐慢慢顿时炸了,连续不断地按着门铃,“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南子琦:“……”
许缘凡:“……”
南子琦赶忙推开她道:“知道你刚搬完家,肯定很累。我们买了点吃的,一起在你家里看会儿电影吗?”
许缘凡露出笑容:“好啊。”
宁静的夜晚,虽然许缘凡没有很难过,但身边有两个朋友陪着还是挺开心的。她们一起看了部最烂俗的爱情片,喝着仅有几度的气泡酒。
徐慢慢伸手拿起第二罐酒,南子琦拦住她:
“你差不多可以了,别再喝了。”
“不,我就要喝。”
“让她喝,这是饮料而已又不会喝醉……”许缘凡眼神落到徐慢慢脸上,后面几个还没说完的字,直接咽了下去。
徐慢慢脸颊绯红,目光不太聚焦的样子,只知道伸手拿下一罐酒。
南子琦从她手里抢走了酒,还凶了她一句,“跟你说别喝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徐慢慢很委屈地鼓了鼓脸,“我口渴啊。”
许缘凡立刻起身道:“不喝了啊,乖。喝酒只会越来越渴,我去给你倒点水。”她按了下徐慢慢的脑袋。
她在厨房烧了壶水,又用两只杯子倒来倒去。条件有限,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快速弄凉一些。
然后端给徐慢慢。
“你们没叫季令柔一起来吗?”许缘凡随口问了句。
刚还在乖乖喝水的徐慢慢立刻抬脸,抢答道:“她有很多工作,跟我们这些小糊咖不一样。”
南子琦暗暗伸手掐了她一把。
平常说话就够不仔细了,喝醉了更加随心所欲。过来安慰一个刚丢掉角色的队友,竟然还说什么糊咖。
“你干嘛!”徐慢慢先叫了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她顿时讪讪地道,“啊,不是……”
“没事,我们也不算糊咖,不是在蒸蒸日上么。”许缘凡把冰镇的果汁也放到她手边,“而且休息时间多,正好方便我准备考试。”
徐慢慢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道:“你太厉害了,队长,我是真心佩服你……我高中毕业之后,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再也不需要学习了……”
“你不是上了个艺术大学吗?”
“野鸡学校,保证学费及时打进学校的账户里就行,平常没人管你出勤,考试也会给范围。”
“但是,”南子琦忽然想起什么,“也有人说她的学校其实很恐怖,为了多收钱会故意让学生挂科留级。”
“骗人的吧,”徐慢慢笑得满脸痴呆,“我就从来没挂过科啊,一次也没有。”
“你的同学没有挂科吗?”
“不知道,我那会儿不是跟你一起天天都在公司训练么,哪儿有空去上课,考试的时候去一下而已。根本不认识什么同学。”
许缘凡闻言有了兴趣,起身从纸箱里翻找出一张废弃的家具包装纸,问她:“那你看看,这幅画你看得明白吗?”
包装纸上的印刷小图,光影温柔,画面却古怪。她刚看见便觉得挺有意思,可惜半天没怎么看懂。
“这上面画的全部是谚语,”徐慢慢眯着眼睛,瞥了眼说,“虽然我们看看好像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各色活动混乱无序,但其实都是16世纪家喻户晓的谚语。”
“这么厉害!这么难的画都能看懂!”
“厉害什么厉害……”徐慢慢打量着她,仔细判断她是不是在逗自己,“这是世界名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是高材生吗!”
沉默几秒,许缘凡小声地道:“小学确实学过油画欣赏课,背过很多,但现在的考试也不会考。不考的东西忘得最快了。”
“考试不考你就忘了?”徐慢慢义正言辞,“你的学习也太功利了!”
许缘凡:“……”
南子琦笑出声:“因为你考不好,所以就不功利?”
“我还挺喜欢老伯鲁盖尔的,他的作品刻画了很多农民之类的,平民百姓的日常,芸芸众生。”
徐慢慢说:“虽然她们忙人有忙人的功名,但我们闲人也有闲人的快乐。”
喝醉的人话题跳转得快。
许缘凡愣了下,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由笑了:“好的。”
南子琦又按亮手机看了眼什么,眉心微蹙。
“你等会儿还有事情吗,”许缘凡见状问,“现在确实不早了。要不等会儿我送慢慢回家。”
“哦,不是的……”
南子琦顿了顿,只道,“我没有在看时间。”
徐慢慢:“她在看她的女神怎么来没有出回应。”
许缘凡:“啊?”
徐慢慢坐直起来,疑惑地问:“你都不知道吗?裴昭华弄的那个格桑花教育,被人实名举报出了很多的黑料,网上都吵翻天了。早上的事情了,到现在还没有出什么结果。”
“……”
许缘凡什么话都没说,立刻拿出手机搜索相关词。
她心跳得飞快,手脚发凉,比之前在网上看见任何说自己的坏话都要不安。
只知道,昭昭是不可能冷处理的。
她极其保护名声的人。她说过,因为有很多年纪小的学生在拿她为榜样,所以她不能做出任何非邪或浮躁的事。
既然陌生人对她有这份崇拜,虽非本愿,但她必须好好背起这个十字架。
所以,那么多年,所有关于裴昭华的黑料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澄清。她从来不让任何非议靠近,拒绝一切炒作。
哪怕话题度很影响艺人的商业价值。
一整天都没有动静,是相当严重的情况了。
看到网上很多难听的话。
许缘凡喉咙发哽,微微侧过身,忍着没让她们两个发现异常。
“我今天真的挺累的,”许缘凡调整好呼吸后,笑着说,“你们要不先回家吧。我想睡觉了。”
“哦……哦。”
徐慢慢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南子琦扶了她一把,“我只送你到南景街那边,季令柔工作结束了,她正好接你。”
“欸,好无情啊你,”徐慢慢拍了她一下,“就那么放心把我交给另外一个女人?”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走出去。
许缘凡微笑着送她们到玄关口,其实已经听不太清她们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赶紧联系纪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关上门,她立刻给纪沁打电话。
拨出去长长的几十秒后,电话被挂断了。
许缘凡一愣,下意识想继续打。
又怕纪沁正在忙。
她捏着手机,靠在门边站着空等,只觉得度秒如年。
先给朱洁发了条消息问:[姐,昭昭那边是不是出事情了?]
朱洁消息回得快,却很无情:
[你有什么事情吗?直接告诉我,但是能不能帮忙还不一定。你姐的情况,我这边不能透露给你。]
“……”
许缘凡瞬间脸色发白。
她手脚冰凉,一瞬间有种喝多似的不断往下坠落的眩晕感。
什么意思……这话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有种周围的空气在被压缩的窒息和恐惧。
稍稍回过神。
许缘凡伸手抹了一把脸。手掌下的潮湿,倒不像眼泪,而像是谁趁她发呆的时候朝她泼了水。
同时口腔里蔓延淡淡的铁锈味。
许缘凡用力拍了拍脸。
给朱洁发:[我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麻烦,想跟姐姐说话。你就告诉我……她现在有空接我的电话吗?]
她吸了吸鼻子,手机屏幕映亮眼睛。
是徐慢慢的消息。
[哇塞,你快点看裴女神工作室出的公告,简直像警方的官方通报,天呐,甚至连警察都没调查完毕!裴女神的工作室已经把线索全部串起来查清楚了!好飒啊爱上了!下次再帮我要多点签名可以吗!]
“……”
许缘凡精神一抖擞。
忙打开软件,点进那个瞬间变成“爆”的热搜话题。
起初是一个媒体专业的大学生去西部支援,她发现了捐款与受捐之间的种种不可说的黑幕。于是收集证据,写了篇义愤填膺的长文章,实名举报了。
结果,她实地证据收集得不错,却没弄清楚最基本的东西。
裴昭华组织的格桑花教育和她举报的格桑花教育基金。
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单位。
裴昭华那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按照她给的证据参考查证,并顺着往下。直接把警察的事情全部做完了。
确实,那份公告简直像官方的通报。
底下的评论瞬间清朗——
[裴昭华女神的格桑花教育在官网可以查看每年的财务报表,细致到每天的流水也有。泼脏水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故意装作不知道蹭热度吧?要是不带裴昭华的大名,哪里可能一下子爆成这样。]
“……”
许缘凡松了口气。
下一秒,纪沁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纪沁姐,”许缘凡略微清了下嗓子,声音有点哑,语气却很轻松,“昭昭还在忙吗?”
“嗯,你姐姐在忙,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小事。我打了个招呼,你明天照常进组,当做舒坤贤什么也没跟你说过。”
“为什么?”
许缘凡慌忙地补了句,“不用、用不着帮我做什么。”
“这件事很小,因为副导演想给一个小演员拿个角色,所以把你换掉了,至于为什么拿掉你的角色……因为你的角色并不重要。”纪沁语气平淡却冷静,“我跟他打声招呼,这个角色就回来了。”
“……”
“为什么呢?还是那句话,因为你的角色并不重要。”
“……”
“小丫头,你要想想清楚。”纪沁的语气介于告诫和劝慰之间,“什么是你可以努力弄到手的,什么是强求不来的。”
第 49 章
纪沁的话说得委婉了, 许缘凡却听得明明白白,一字一句都像尖针刺痛着她。
并不是什么角色不重要……
如果换成裴昭华。无论她演的角色有多么无关紧要,哪怕连半句台词也没有, 只要她肯接, 导演宁愿动主演也不会轻易换她。
实际的真话是:许缘凡不重要。
所以她的角色很容易会被抢走。
所以, 今天看见裴昭华有不好的消息,那么着急,却只会打电话和发消息询问。她问到了又能怎样呢……
如果真是一个连裴昭华都觉得棘手的大问题。
许缘凡能帮什么忙?
她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她什么用处都没有。
“知道了, 纪沁姐……”许缘凡忍住泪意,努力扬起一个微笑, “谢谢你帮我, 你的话我能听明白的……”
“好。”
“昭昭……”许缘凡嗓音哑下, 她只好又清了清嗓子,乖乖地问,“我想给她打个电话,她什么时候比较不忙?”
沉默几秒后。
纪沁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用一种略不经意,却充满暗示的口吻道:
“连姐姐都不叫,她不会跟你通电话了。”
“……”
许缘凡再也说不出话了。
听着电话那头, 纪沁温和客气地叮嘱她注意休息。
然后挂掉了电话。
她租住的公寓在小区中间, 不靠马路, 不挨闹市,楼层也比较高。入夜之后基本没什么环境音。
如果没人出声,房子里便是一片死寂。
许缘凡把手机轻轻地放到桌上,咬着嘴唇, 垂到身侧的手忍不住地颤。过了好一会,她回到浴室再次洗了个澡。
闭着眼睛, 热水划过面颊,悄无声息地帮她擦掉眼泪。
重新换了身睡衣,回到卧室。
不知道是折腾一整天的疲倦还是什么,许缘凡只觉得心里有块空洞,所有难受与悲切的情绪全都被吞了进去,竟也不想再哭了。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后,她起身去厨房,把冰箱里自带的两层冰块盒子全部装满了水,关上速冻门。
—
隔天天刚亮。
许缘凡没等闹钟响,提前睁开了眼。
她起身下床,先照了照镜子,然后将昨晚冻好的冰块全部倒进水池里。一边打开水龙头,一边抬手把长发全部盘在脑后。
屏住呼吸,将整张脸埋进水池里。
冰水混合物的刺激,让她控制不住地吞咽了下口水,差点忍耐不住。撑了几秒后抬起脸呼吸几下,又低头——
反复几次后,她再照镜子。
虽然洗得浑身发凉,但冻得泛红的脸蛋开始有了血色,眼皮看起来也没之前那么肿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弯唇,练习了一下微笑。
眼眸弯弯时,深褐色的眼珠分外明亮,像盛着无限欢悦与春光。
哪怕心里有块空洞,依旧美得无可挑剔。
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漂亮心知肚明。
“……”
许缘凡拆了一盒饼干稍微吃了点,等到时间差不多,去卧室里换了身像样的裙装。
窗外的太阳越来越亮,浑身暖和起来,精神和力气也慢慢回来了。
她提着行李箱。
该出发了。
紧紧地握住回到手边的机会,要把事情做到最漂亮。
“舒姐,你怎么会来接我?”
许缘凡刚下楼,手机响起舒坤贤的电话。同时,注意到她停在不远处的低调商务车。
舒坤贤不耐烦跟她细说,适当敷衍了句:“你第一次进组,我还是全程跟着比较妥当。等过段时间,能接到像样的角色了,再给你配个助理跟着。”
“哦,好的。”
许缘凡心知肚明却付之一笑,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
坐进副驾驶后,乖巧道:“谢谢舒姐,我本来真的很紧张的,有你在身边,突然安心了。”
“嗯,你不用紧张。”
车子行驶起来。
舒坤贤难得打开音箱,放了首舒缓的纯音乐。许缘凡多少坐过几次她的车子,之前都是在一片安静里度过的。
许缘凡在心里数着数。
短短五秒后。
果然,舒坤贤开口问道:“你跟裴昭华关系好不好的?”
比想象中直接好多。
许缘凡垂下眼睫,看向自己在光线里白得有些反光的双手,很认真地说:“之前关系挺好的。她不喜欢我入这行,关系就搞僵了。”
“嗯,这样啊。她是你亲戚吗?”
“但是没有血缘关系。”
舒坤贤在心里仔细思索着这话,倒全然信了。
圈子里本来就有不少这种事,一个人发达之后,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亲戚举着自家的歪瓜裂枣,也想扯上点关系,扒着混出头的孩子一起进圈赚大钱。
艺人大多很反感这些事。
有些顾忌着爸妈,抹不开面子完全拒绝,就会给熟人先打好招呼,给随便介绍几个龙套角色。仅此而已了。
很少有关系好的亲戚,十有八九得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才愿意在圈子里携手共进,互相帮衬。
像裴昭华这种女人,不会是不愿意看见亲戚妹妹也赚大钱,估计只是不想用自己的名气给她铺路。
所以才会借口反对别人进圈,来先一步把关系弄僵。
舒坤贤那么猜测着,自以为完全掌握住了真相。
“虽然你们关系弄僵了,但听说你的角色被换掉了,她还是帮忙说话了?”正好遇到一个红灯,舒坤贤得空转头盯看她。
“我没有去求她,我知道舒姐说下次有机会,就是下次还会有。”许缘凡浅笑了下,“她可能是姐姐的责任心?不知道,以后应该不会了。”
“原来是这样。”
舒坤贤若有所思。
半晌,她突然笑了下:“要是你撒谎去求了裴昭华,也没什么。”
“嗯?”许缘凡扭头,不解地望向她。
舒坤贤语气冷静,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她讲真心话:
“你是被富养大的孩子吧,家里肯定是要什么给什么,从来都没有因为钱焦虑过吧?在学校里也是,乖乖表现,很容易会被所有人表扬,所有人都喜欢你。”
“……”
“你这样的孩子,身上没有那种拼命的野心和狠劲,把体面和舒适看得最重要。如果换成别人,昨天接到我的电话,早就哭得泣不成声歇斯底里了。”
“……”
“而你只问了句为什么,就接受了。”
许缘凡没说话,只是轻微撇了下唇角。
半晌,才淡声解释道:”舒姐,我不是不想哭着闹啊,只是觉得,你也不会希望我白白丢掉一个角色,肯定也是替我争取过的。既然结局如此,我又哭又闹只能破坏你的心情。”
“哼,我知道你很会说话,人特别聪明,但这个态度更加证明我的话。你心里的最优解,很多时候都不是往利益最大化方向思考的。”
许缘凡一声不吭地听着她说。
“没野心的人很好,他们知足常乐,往往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但在娱乐圈里,至少我见过的那些,再才华横溢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混出头。”
没人知道,舒坤贤其实心里是有点冒火的。
这种不重要的角色,换掉就换掉了,副导演甚至还立刻给她手底下的其他艺人安排了别的角色表达歉疚。
就是为了不弄僵大家的关系。
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下次有什么角色合适,还会找上她的。
这样越过她这个经纪人擅自去打招呼,万一人家表面因为理亏而妥协了,心里却对许缘凡产生了负面印象,那真是得不偿失。
所以思来想去,今天还是跟着许缘凡一起进组了。
—
早上出发,下午才正式进组。
许缘凡坐在化妆间里,闭眼睛试妆。身上穿着灰扑扑的高中校服,十足清纯甜美。
舒坤贤四处张望,终于找到机会跟副导演闫清文交流。她脸上带着笑,态度温柔,语调热闹地跟他扯着闲话。
终于聊到正题。
“严导,真是不好意思……”
她一提这话茬,闫清文立刻挥手打断,满是胡茬的肥脸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容:“许缘凡这孩子能进组真是太好了,你看看她穿上衣服,那种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别人哪儿会比她更合适。”
这种语气。
舒坤贤心知肚明,估计纪沁那边给这胖子拿了点好处,哄得还挺好的。
她又有些迷茫。
这么看来,那边还挺照顾许缘凡这丫头的。
可要真想照顾,以裴昭华手里的资本,随随便便也可以在短时间内,用成堆的资源把她推到一个至少是二线的地位。当然,后续能不能维持住,还得看许缘凡自己的本事。
至于要那么小心仔细地给她护着这么个小角色么?
舒坤贤还在茫然。
就见许缘凡已经起身。她脸上是精致却浅淡的妆容,被身上灰色的校服一衬托,更显乖巧可人。走过来轻声说:
“舒姐,我才知道韩毅前辈也在组里。我之前跟他在节目里可能产生过一点点小误会,等会儿你帮我找个机会,我跟他道个歉。”
舒坤贤对上她那双清透锐利的眼眸,一下愣怔住。
“你还会得罪别人?做了什么。”
“会。”许缘凡轻声说,“小小的口角。虽然不觉得是我的错。”
“……”
舒坤贤惊诧地盯看她,“你真要去道歉?”
许缘凡都说不觉得自己的错了,以她的判断,多半是韩毅那个没文化又爱装的人自己做了什么犯贱的事情。
舒坤贤上下打量着她,心想,这小姑娘哪里不太一样了。按照她的性格,明明应该是端着挑不出错的笑容。
该合作的时候合作,私底下把他彻底无视掉。
道歉是不可能的。
比起得罪他背后的那点风险,明显是小姑娘自己的是非判断与不妥协的舒适感更重要。
许缘凡却甜甜一笑:
“嗯,当然要好好道个歉,拖久了反倒不好开口了。”
忍耐和看人眼色,在遇到裴昭华之前,本来就一直是她苟且偷生的本事。
第 50 章
当天的拍摄进展到一半。
终于有休息时间。
当舒坤贤留意到适合的空当, 暗示她可以过去跟韩毅道歉的时候,许缘凡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很奇怪,毕竟还算不久前, 她因为这个要不要道歉的事情认真纠结过好一番。
最后颇为硬气地想:
得罪就得罪, 倒要看看后果能多严重。
现在, 哪怕一点点后果她都生怕它真的出现。
韩毅刚拍完下午的戏份。他坐在那里跟身边的助理小姑娘笑着闲话,另外一个助理拿着刚到的奶茶,给剧组里的人派发。
许缘凡手里也被塞了一杯。
她笑盈盈地接下, 跟助理小姐姐道谢之后,顺势借着这杯奶茶自然地跟韩毅打了声招呼。
先谢他请客, 又谢他在《启明星计划》节目里的照顾。
废话半天, 最后脸上又浮现不安的表情, 有点可怜巴巴地道:“韩老师,我之前在节目里乱说话来着,你别放在心上……”
她这么一提起,韩毅盯住她的脸庞仔细地想了会儿,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就是节目效果,你说不好意思拜托徐慢慢和南子琦过来道歉, 现在还再提……我就那么吓人吗?”
许缘凡愣怔了。
听他这话, 原来南子琦和徐慢慢劝她去道歉无果后, 两个人以她不好意思的名义,在当时已经给她善后过了。
许缘凡平静无波的心底终于泛起了一丝涌动。
亏她还是队长呢。
韩毅身边的助理跟她聊了几句衣服,又夸她漂亮。许缘凡抿唇微微一笑,装作高兴地夸了回去。
无论如何, 总算了结了个小问题。
“……”
许缘凡放眼望去,看见舒坤贤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正笑眯眯地跟女主演的经纪人闲聊。
来的路上,许缘凡就听她随口点评过这个女主演。
说她不出意外能在来年小红一把,能处好关系尽量处好。男主演那边,她不看好,就没特意搭理。
许缘凡其实并不讨厌舒坤贤这点。
她精明势利,利益至上,全部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会捧高不会踩低,坦坦荡荡。
看见许缘凡走过来,舒坤贤跟对方结束了闲聊,迎上前道:“刚才导演还在跟我夸你呢,问你是不是童星,他都不相信镜头感那么好、演技那么真的小女生是才刚入行的新人。”
明知导演的话里至少有七分客套,许缘凡还是高兴地弯唇,腼腆地笑说:“那太好了,我还怕自己演得太僵硬了。”
“不紧张,你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
“舒姐,”许缘凡点点头,目光注视着她,认认真真地道,“我要跟你道个歉,之前太不懂事了,总觉得自己还是要读书的人,对待工作的态度自然不够重视了。”
毕竟前不久还是一个高中生,学生思维影响着她,心里总不自觉把舒坤贤当成一个有点严格的老师。
还以为,只要“看起来还算优秀也不麻烦”就会让她对自己满意。
事实上舒坤贤不是老师,而是她的经纪人。
两个人相当于合作做生意的关系。
许缘凡在心里暗笑自己之前那么幼稚,还自觉成熟。
别的艺人巴不得天天有戏接,没成名前能跑个龙套都感激涕零,她还在撒着娇对经纪人给她接的剧本挑挑拣拣。
幸好,现下两个人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她要红,要搏出头……要获得绝不可能被忽视的能量。
真奇怪啊,心里有了块空洞后,眼前看见的景象陡然间不同了。原先一片翠绿暖柔的世界,变成浓灰色。
清晰又冷漠,有条理所以易掌控。
舒坤贤愣怔了会儿,好笑地看着她,目光有所打量:“怎么了?看你像是遇到什么事了,气氛转变得够快的。”
许缘凡笑了下,直白道:“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别的都无所谓,只想能快点冒出头。”
舒坤贤面上不动声色,却有些被她的话惊到。
因为感受到这个从容的小姑娘身上,出现了锋芒与急迫感。
自从五年前的程子珊宣布结婚退圈之后,舒坤贤手下带的艺人虽然都不是什么糊咖,却莫名爆不了。
到现在竟然连一个称得上大红大紫的都没有。
经纪人跟艺人是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四十岁之后,事业理应顺当,却缓缓走着下坡路,舒坤贤那么要强的女人怎么能忍受草草收场。
她在接到许缘凡的自荐电话,看了几期节目后,立刻穿戴整齐第一时间赶去把她签下的那时,是明确预感到许缘凡有大爆资质的。
这种曾经一度变得模糊的感觉。
此刻又无比清晰起来。
舒坤贤眼神亮了下,说话态度明显变得温柔许多道:“哦,不着急,我对你一直是有大期待的。”
“之前的话,”许缘凡继续说,“那些不接跟男演员有肢体接触的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不过你的形象确实走清纯贵气的路线更吃香。演完这部戏,接下来跟裴影后合作,有了两部作品傍身,如果能顺利被电影学院录取,公司的资源就能重点砸在你的身上。所以许缘凡,你要咬牙把握住这个档口。”
—
傍晚时分,舒坤贤听说隔壁剧组快要开拍,却有个演员生病了不能来。她立刻就带着许缘凡过去打招呼。
在导演、编剧两个人的简单面试后。
许缘凡又接了一个角色。
同样的校园剧,却是悬疑主题。
她将要饰演的是双重人格的精神分裂患者,表面是清纯漂亮的学霸校花,背地里是阴恻恻的,能一铁铲把壮汉掀翻,亲手拿走了好几条人命的杀人狂魔。
这个杀人狂魔会在夜里拼命举铁健身,去废弃的仓库练习拳击,每天练体练到极限才回家睡觉。
白天又什么都不记得,一本正经地以为自己是虚弱校花,体质太差,才会在睡醒后总是浑身酸软疲倦。
平常还有点呆萌又绿茶。
因为被她杀掉的全部是坏人,并且她犯下的罪本质来说是身不由己。
所以虽然是个疯子恶女,但也算好角色。
由许缘凡演绎后,显而易见能吸到一大波的粉丝。
“……”
两个角色的重要程度差不多,一边戏份少一点,一边稍多,人物形象却是天差地别。许缘凡看着自己崭新的时间安排表,只觉得庆幸又好笑。
舒坤贤跟这边的制片人是老朋友,他们聊了几句没尽兴,干脆带着许缘凡一起去饭店组了个局。
经纪人能言善道,在一圈同行里把气氛控得很好。许缘凡时而附和,能喝能聊,笑得像个漂亮的小傻瓜,眼睛里却始终清明。
最后看着他们在酒店的包间里打麻将,陪到快要十点钟才走。
走出酒店,离开烟雾缭绕的环境。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过大雨,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草木的清凛味扑面而来,熟悉而亲切,人闻着,比跪在佛前祷告更能快速心平气和。
许缘凡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些。
她轻笑道:“舒姐,这个剧组没关系吗?我觉得两个导演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舒坤贤立刻转头。
“看他们打麻将的时候,陈导说今晚要让李导输掉底裤,李导没接话,脸色也不好看。虽然可能因为手气不好,但我还是觉得是他们本来关系就不好……中老年男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经不起乱开玩笑。”
许缘凡观察到很多类似的细节。
“确实,他们的关系不好,其实这在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不会影响工作。你不用去瞎操心。”
舒坤贤意外她的敏锐,却不打算表扬她。
年轻小姑娘总是有几分直觉的,但一旦依赖上直觉的话,早晚要吃苦头。
原来不是秘密。
许缘凡闻言笑出声,忽然侧过脸望向她,招招手道:“舒姐,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舒坤贤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抿唇笑着的表情有点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心中觉得好笑,便配合地附耳过去。
许缘凡轻声道:“陈导今晚从头到尾都在出老千。那个麻将上提前做了记号,多半是白光透视,不怕拍照不怕紫外线,用他的眼镜可以直接看清楚大家手里是什么牌。”
舒坤贤闻言愣住了。
她这么多年赚到手的钱全部用作投资,脑海里的金融知识一大堆,自己从来没碰过赌博,竟然连一点这类的消息都没听说过。
“怎么可能,那是电影里虚构出来的高科技。”
“舒姐,”许缘凡望她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孩子,耐心解释道,“这不是虚构也不是高科技,只要用激光把肉眼不可见的药水刻在麻将背面,再处理一下就行,技术上是很简单的。”
“……”
“其实被识破风险挺高的,现在稍微高端点的场子里早都不流行这种落伍的手段了。陈导就是欺负李导不懂行。”
舒坤贤沉默地想,不是李伟亚不懂行,是你这个小姑娘懂得也太多了吧!
许缘凡可爱地歪了歪脸,道:“你要不信,我可以给你弄一套玩玩。青光麻将白光麻将,监控扑克的摄像头,牌九分析仪,这些东西在出千的高手眼里都是破烂玩意儿。”
“等等……”舒坤贤沉吟了会儿后,表情开始动摇,再也掩饰不住惊讶地问,“你之前说你读的是什么学校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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