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着的一共四人,其中两人身形精瘦,手执弯弓,背负箭筒,作猎户打扮,方才欲射杀桑希为一行的便是他们二人。
另外两人身形壮硕,一人腰挎一把一米多长的阔刃弯刀,另一人则双手执着一杆长空格枪,这二人胸口间均有一个大大的镖字,应是镖师之流。
桑希为暗忖前两人怕是入山打猎被这仙师顺手捉了去,后两人大抵是押镖路过崦嵫山时遭了这仙师惦记,不然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猎户和镖师也凑不到一块去。
肃杀之气漫卷开来,她阿爹只余本能,感受到对面四人身上传来的杀气,嘶吼一声便攻了上去。她阿娘也焦躁起来,黑发无风自涨,向着对面四人缠去。
场中霎时间便战作一团。
桑希为觑着场中乱象,心知自己正面对拼决然比不过那舞刀弄枪的二人,遂决定绕后将那在外围放冷箭的二人先解决掉。
此处虽已离了密林,但灌木荒草却依旧丰盛,她人小,又刻意伏身前行,借着夜色的遮掩,乍一看去,这荒草灌木的些微抖动与微风拂过也无甚区别。
她仔细回忆着李之弗白日的教导,脚尖触地,放轻呼吸,随风而行,脑海中已然模拟出自己该如何应对这放箭的二人。
可场中她阿爹动作僵硬以至于身中数箭,这令她分神忧心了一瞬,鼻息微乱。
桑希为深知,想让她阿爹活下来,只有自己尽快解决射箭之人,她此时必须冷静下来,遂将视线强硬地从她阿爹身上挪开。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脑海中再无杂念。
思忖间,腰间绳索被她做了个套圈,一端系于树干之上,另一端被她捏在手里,只消那么一抛一套便可将其中一人拖拽过来。
却在此时,场中形势生了变化,她阿爹因着身中数箭发了狂,竟抛弃与那舞刀弄枪的二人周旋,妄图顶着刀枪来对付远处射箭的两名猎户。
那两名猎户疾步后退与她阿爹拉开距离,却直直退到了她潜伏着的灌木边上。
机会!
桑希为眼前一亮,手中套索再加一环,临时做了个连环套出来。
旋即,她一个矮身便从灌木底下蹿了出来,手中柴刀朝着其中一人脚踝砍去,且同时一脚朝另一人的膝弯踹去。
桑希为出手时便觉不好,这两仙仆比她那赵叔叔机敏不少。明明她这一击对他们来说无甚威胁,但他们也迅速反应过来,借力跃起,以避开她这一击,同时手中搭弓,数支箭矢冲她而来。
她一蹬树干,借力在地上滑开数个身位,避开这迎面而来的箭雨。眼见着那二人跃身间便要与她拉开距离,她也不急,只迅捷地翻身绕树,将手中绳索使劲一拉。
“嘭!”
那跃在空中的二人便如下饺子一般重重摔在地上,却原来桑希为见势不妙,心知自己无法击倒他们,遂在一击之后便趁着他们跃身的功夫将套索套在他们脚踝处。
桑希为借绳索之利将他们二人牢牢捆缚在树上,手中拿着搜罗来的弓箭,看着场中战团。
没了在远处放冷箭的二人,她爹娘对付那两个镖师便更容易了几分。
桑希为不甘心地拿起弓箭对着那舞刀弄枪的两人瞄了又瞄,却始终没敢射出手中箭矢。
她不通弓箭,不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射中敌人,万一射到她爹娘就不好了。
左右看了看,她只得抛开弓箭,试图以柴刀加入战团。她没她阿爹被撕了皮肉,砍到骨头,也硬顶着回以铁拳的本事,也没她阿娘那韧而不断,缠住刀枪阻其攻势的长发,遂只打算在外围看着,瞅准机会抽冷子给那两个镖师几刀。
可她才靠近战团几步,她阿娘的黑发便卷了过来,将她推远,反复数次之后,甚至缠过来的头发更多了。
桑希为哭笑不得,却也不想让阿娘在战斗中还分神,她看得清清楚楚,每每那黑发减少时,对面的镖师便略略缓了一口气。
反正她爹娘占了上风,赢过那两个镖师不过板上钉钉之事罢了,她又何苦硬要掺和进去?
作下决定之后,桑希为便在一旁观战。
数分钟之后,那阔背大刀终于被她阿娘的黑发从那镖师手里夺去。
没了大刀相护,一杆□□即便舞得再好也只有被黑发缠死的结局,那两个镖师最终被她爹娘合力拆成了一堆零件。
桑希为脸色有些发白,却也强迫自己踏上了那片铺了一地碎肉断骨的地面。忽略脚底湿滑黏腻的触感,她将战斗之后便呆呆地立在场中的爹娘拉了出来,简单擦拭掉爹娘身上的脏污之后,她便示意她娘继续往山上行去。
可直到她坐到她阿爹肩膀上时,她才陡然发觉,她阿爹是不是太过安静了些?被她阿娘压制也要朝着她龇牙的举动没了,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阿娘也有些不同寻常,将她放在她爹肩上后,那缠着她的黑发也没松开,反而微微崩紧,无神惨白的面容更直直盯着那被碎骨烂肉铺满的地面。
桑希为顺着她娘的视线望过去,只觉眼前恍惚了一瞬,那满碎骨烂肉似乎在微微蠕动,可定睛看去却又并无异状。
她警觉了起来,向着四周扫视,周围依旧一片黑暗,只有她阿娘发梢间蓝白的魂火安静地燃烧着……
桑希为拧眉盯着那发梢间燃着的小小的魂火,心中疑惑。
这火焰是不是变小了许多?
不对!周围何时如此安静了?!那被她捆缚在树上不断挣扎闹出声响的两名仙仆呢?!
她警觉地抬头!却被冲天而起的气浪击飞,重重撞到树干上。若非她腰间缠着的黑发阻了阻她的去势,恐怕她会被活生生撞断腰腹!
随着周围又一波气浪爆开,护着桑希为的黑发也齐齐断裂,更在下落间无火自燃,一时间空中漂浮着无数蓝白色的微芒。
“阿娘……咳……”桑希为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她视线模糊,耳鼻轰鸣,自以为的大声吼叫也只如蚊子嗡嗡般微小。
听着耳边不甚明晰的重物落地声,听着她阿娘隐约的尖啸,她心下愈发着急。
究竟怎么回事?!
桑希为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大抵是那两个被她捆缚在树干之上的仙仆出了变故……
她使劲甩了甩头,眼前渐渐清明起来,积蓄了些气力让她勉力支起身体。抬眸望去,漫天蓝白色微芒渐熄,她爹娘被地里伸出的古怪藤蔓缠着,她阿娘那无往不利的黑发几乎贴着头皮被悉数扯断。
而她身前——
头皮传来刺痛,她被人扯着头皮拉起上身。
“小鬼,是我小瞧你了,竟能带着两具活尸闯到这里。”
钳制她的猎户依旧是那副麻木的面孔,可桑希为却生出一阵恶寒,连带那平直的声线都令她觉得刺耳极了。
至于另一人——
她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一条断腿。她爹娘将敌人拆得足够彻底,这断肢定是那其中一名猎户的,大抵是在方才那气浪爆发之时被肢解成这样的吧。
她猜到眼前应是换了魂的仙师,遂并不打算回话。
那仙师也不在意,只将她拖起来往那缠着她爹娘的藤蔓处一丢,藤蔓上的无数小刺便在缠住她的一瞬间刺入她的体内。
须臾间,她便陷入了昏迷。
待到她醒来时,已被牢牢绑在了一处石柱上,周围也绑了一圈孩童,桑希为扫一眼便认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多是那时被关在柖村祠堂中的孩童,刘姓兄妹也在其中。
桑希为没理刘康见她醒后那激动的问询,只低头不语。她知道,她这一次犯了许多错误,而最大的错误便是——
“阿希,你当时为何不将那两名猎户杀了?”
桑希为脸上的血色在须臾之间便褪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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