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一片昏暗,洞窟内也异常寒凉,桑希为却觉得自己与那曝晒在烈日下公开处刑的犯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面皮火辣辣地发烫,明明李之弗问询的语气与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她却觉得那句话仿佛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身上。
“我……”桑希为唇齿嗫嗫嚅嚅半晌,最终抿着唇道,“我还是……”
第一次杀那大头时她虽惶恐,可那是借了珠光草的地利,她不过激那大头下水追她罢了。可这次……这次需要她亲自出手,而她手中也只有柴刀和绳索……
即便那些仙仆已经死去,可她还是……她对付他们的下意识选择仍旧是绳索捆缚这种不致命的手段。
饶是对先前的遭遇摸不着头脑,但此时她也反应过来,那仙师方才定然使了某些手段临时借用猎户的身体,因此她和她爹娘才会被捉住。
若她先前便狠下心了将那猎户头身分离,抑或者如她爹娘那般彻底将敌人变作碎骨烂肉……那仙师再厉害也只能引得肉渣骨屑蠕动,断不能借此现身。她如今也就不会被那仙师捉住,连带她爹娘都不知所踪。
可现在……
桑希为狠狠闭了闭眼,牙齿死死咬着唇角。半晌,待那股难受劲过了,她才咽下口中的血气,敛神道:“方才我不该对他们手软,是我想差了……”
毕竟世界都换了,她再抱着那杀人犯法的心思就太愚蠢了。无论她先前如何,可此世、今生、现在……都没有给她不杀人便能好好活下去的选择……
话已出口,剩下的便好说了,她低垂着眼,将心中复杂的思绪全数收敛,扯平了唇角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老祖宗有些话放在现下还是挺有道理的,比如——斩草要除根。
她想到她爹娘将敌人撕成碎肉的手段,又想到那只得在地上微微蠕动的肉渣,肠胃中又有些翻滚,但她强忍下那副反胃感,踯躅着补充道:“如我爹娘那样……我暂时还做不到……但我下次一定……一定让他们身首分离……”
李之弗栖居在桑希为的脑海中,对她的情绪一清二楚,自然知晓此时她心中翻涌的后悔以及对杀人的浓重厌恶,也清楚让一个安定和平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适应这种人命如草芥,对敌人须得斩草除根的世道十分艰难,此时一句问询不过给桑希为敲个警钟罢了。
修仙路远,心慈手软固然能活下去,但却极可能要栽许多跟头、吃许多苦楚,如能在凡人界磨掉她这股弱气,再好不过。
这女娃聪慧,一点就通,也省了李之弗许多口舌。
不过,李之弗也不强求在短短数日内,让她从一个几乎没起过杀人念头的人变成一个杀人解尸心无波澜的老手,遂缓了语气道:“阿希,不必勉强,你能警醒便足够了,倒不至于见着敌人就杀其解尸。”
熟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桑希为只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真的没想见着敌人就那啥……她只是……她只是……
“我……我也没那个意思……”她讷讷道,“阿弗,我只想着日后若是还遇着这样借尸还魂的敌人,就先一步毁掉尸体,断了他们的后手,也不至于对付敌人都……都……解尸……”
说着桑希为浑身松了劲,有气无力道:“总之我这次做得太糟糕了,如果是阿弗,肯定不会像我这样。刨去我没想着杀人这事,我对那些修仙手段了解得也太少了……阿弗你当时就看出来了那仙师可能借助仙仆降临吧?或者在那仙师降临前夕便感知到了?”
“不错,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李之弗应道,“那仙师只是用了些手段暂时占据那猎户的身体,他并未亲自现身,就连将你绑到这石洞中,也是他手下仙仆所为。至于那催生的藤蔓,更是借助了雾妖的阴气。阿希,你想到了什么?”
“他现在不能动!要么身受重伤,要么在做某件事。”桑希为推测道,“他不现身,此时正是我的机会!”
***
得到李之弗的肯定之后,桑希为便设法从石柱上脱身。捆缚着他们的也是一种藤蔓,以猎捕活物为生,不过现下这洞里只是一株幼植,便也只能被那仙师当做捆缚这些孩童的手段。
李之弗只将桑希为身上阳气遮掩,那些藤蔓便松了下来,任由桑希为在它们中间穿行。这石洞□□有十数个孩童,大多数被绑着都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也只有刘康他们最后被抓来的数个孩童还清醒着。
此时见到桑希为脱身,顿时这石洞内便骚动起来,桑希为此时没有时间与这些孩童废话,遂果决地将还醒着的孩童出手敲晕,只剩下那不曾吵嚷的刘家兄妹。
“桑女侠!”刘康见桑希为靠近愈发激动,却也乖觉地以气音道,“快救救我!”
桑希为看着被绑在石柱上身体蠕动如一条毛虫的刘康,摸过去细细询问他们被这仙师抓到的始末和这陌生山洞的状况。
只可惜刘康他们被抓来时,也都迷迷瞪瞪不知今夕何夕,待他们回神后,已身处这石窟之中,只知除却每日喂食的仙仆,并未见过活人。
桑希为无法,只得叮嘱他们切勿闹出动静,旋即便硬着头皮摸出山洞。
关押他们的石洞本就宽敞,被那藤蔓埋住也能看出其约么有数十平米,可待桑希为拐出小道时,眼前出现的高达上百米的巨窟更令她惊叹。
头顶无数钟乳石倒悬而下,一滴滴的山泉沿着钟乳石滑落,在地上打出大大小小的水坑。这水坑底却又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如漫天星河倒转,俨然是桑希为曾见过的珠光草。
巨窟内漂浮着淡淡的烟气,随着桑希为走动间流转。地面小路不知施了何种手段,竟是由那水坑中的珠光草柔柔地自水中延伸出来,草叶编织而成。
桑希为踏着那小路行在半空,低头望去,先前以为的随意坐落的水坑看着与那凡间的田地也无甚区别了,只不过其间种植的是要人命的珠光草。
“此处山泉阴气浓重,比柖村深潭有过之而无不及,于凡躯无益。这珠光草也比深潭中的强韧,应是那邪修催生出来御敌的。”
桑希为心下警觉,能被阿弗专门拎出来强调,看来这山泉于如今的她而言是个威胁。
“阿希,你对那邪修如何看?”
桑希为心知这是李之弗在考教她,遂一路前行一路分析道:“他很擅长操纵植物和阴气,但他本身极可能是个弱点。那些植物我暂时想不出法子,可是那些仙仆——”
她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下面大大小小的水坑,迟疑道:“那些仙仆也算凡躯吧?若是掉进这水里?”
“阴气激荡之下,极可能会失控。”
“那就足够了。”
桑希为不求自己能反过来操控仙仆,只求仙仆不再成为那仙师的助力便足够了。
“那些植物又作何解?”桑希为不觉得自己有能耐对付那些植物,她爹娘都一照面便被捆住了,更别说她了。
“阿希,我记得曾问过你是否要随我习剑。”李之弗答非所问道。
“呃……”桑希为不好意思地搔着脸颊,她记得她当时顾左右而言他给岔过去了,难道现在她要现学剑术吗?
李之弗似是猜到桑希为心中所想,不待她回答便道:“你如今习剑为时尚早,我不会教你习剑。”
“那——”桑希为刚开了个口,便觉自己体内泛起细细密密的麻痒感,那感觉在呼吸间又迅速转为刺痛。
“这是我的一丝灵力。”李之弗道,“阿希,你已开了三条正经一条奇脉,也算踏上了修仙之路。此地灵气驳杂,你也尚未引气入体,便暂时借用我的一丝灵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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