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停了一会儿的雪又落了下来,贾致和夏氏窝在暖阁里,一人抱着贾政送来的书籍,一人抱着铺子里送来的账本,两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
不得不说,贾政的学问是真的不错,只看书上的批注,便知晓他不仅读懂了书里的意思,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见解,这在古代已是很难得的了。
其实这些书本知识贾致并不陌生,只是多年没碰了,有些生疏。
如今就着贾政的批注看,很快贾致就在脑海里将这些知识框架搭建了起来,他要做的,就是在县试前,将书本里的知识都填充到那个框架里头。
贾致看书看的专注,夏氏看账本也不在话下。
夏氏虽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但夏家却是将她充作男儿教养的,兄长们识字算数,她也没落下过一日。从前还在闺中时,后宅各处的账本都会让她先看一遍,再送去母亲阮氏处。
夏氏看完厚厚的账本,已是掌灯时分。
正是这时候,清泉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贾致:“三爷,城北书斋让人将银子给您送来了。”
贾致先前还奇怪呢,原主一个不得脸的庶子,哪儿来的那么多杂书,原来他竟私下接了书斋抄书的活计。
清泉捏着钱袋子的手悬在空中,他脸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看到了三奶奶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破天荒的,清泉竟然在三爷脸上看到了一抹不自在的神色,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解三奶奶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三爷好容易有进项了,三奶奶不是应该高兴吗?
“你自己拿五百钱,钱袋子放桌上吧。”
不论如何,自从贾致来到了这里,清泉一直都对他忠心耿耿,之前派清泉盯着厨房那头,找到了厨房跟外头供菜的菜贩之间做局的证据,这赏钱是清泉该得的。
清泉只拿了三百钱,笑呵呵的道谢:“三奶奶前两日让珊瑚姐姐给了年下的赏银,多谢三爷给我这三百钱,正好填补上回打听消息请厨房里烧火的柳婆子吃茶的窟窿。”
贾致不必细问就知道清泉跟着原主,这些年过的有多清苦,如今他得了银子,自然也要给清泉一些甜头。
“多拿两百钱,留着过年压岁罢。”
贾致的话让清泉无法再推辞,便又拿了两百钱,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清泉一出去,贾致就意识到处境似乎不太妙。
他还没来得及主动将钱袋子推到夏氏面前,夏氏就抢先一步将钱袋子拿走放在手里掂了掂。
“哟,得有五两银子吧,三爷有这样的好本事,怎的不跟我说一说?”
贾致暗暗叫苦,这是原主做的啊,他只是一个工钱继承人而已。
“娘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背着娘子,只是……只是……”
贾致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不过也不妨碍他找一个令夏氏无法生气的说辞。
“先前岳父岳母好心,为我安排了差事,可母亲和二嫂却觉得不妥,那时我便有了自己的主意。既然不好出去找营生,那就找个可以在家做的活计,故而才接了城北书斋誊抄书籍的活儿。”
说起这个,贾致满腹辛酸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了。
“娘子也知晓,我姨娘死的早,自小就无人照拂,更别说两位兄长身家丰厚,而我却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从前也就罢了,左右是我自个儿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如今我有了娘子,总得为以后打算,等以后有了孩子,处处都要花银子,所以我才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起来。”
贾致所说基本上是事实,只不过原主接誊抄书籍的活计并不是为了以后,而是为了凑银子买文房四宝。
说完自己接誊抄书籍背后的原因,贾致也及时跟夏氏认了错。
“娘子,此事我真不是有意瞒着你,我知晓娘子心疼我,可我是个男人,总要为这个家出一份力的。这回娘子就饶了我罢,再也不敢有下回了。”
听着贾致的解释,夏氏一时有些恍惚。
她想起去岁刚嫁来荣国府不久,时值端午节,三爷在正院受了气,那时她伸手去搀扶他,他却一把拂开了她的手,冷冷说着她一个商贾女,懂什么?
认真算一算,前后不过半年的功夫,三爷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
变化。
夏氏迅速的找到了三爷与之前不同的分界线,是在长兄续弦那日跌入抄手游廊旁的湖水里后,他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三爷不会感谢她的付出,不会同她解释他做事的缘由,更不会跟她告饶。
现在的三爷会将她的付出看在眼里,会跟她说他的打算,会跟她道歉,也会跟她求饶。
寂静的暖阁里,烛光温和的笼罩在夏氏身上,她抬起眼眸,就看到了贾致诚挚的脸。眉目英挺,额头挺阔,神色坦荡。
夏氏杏眼澄澈,将钱袋子推到贾致跟前:“三爷既然知道这样做不好,明儿就让清泉去回了城北书斋,以后不接这活计了。眼下三爷还是好好读书吧,银子的事儿只要三爷不反对,我有的是赚钱的法子。”
看了一下午的书,贾致有些累了,听到夏氏说起赚钱的法子,贾致便想着换换脑子,听她说说话。
“娘子有什么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家中两位长嫂都是世家出身,便是长兄的续弦,也是出自官宦之家,这让夏氏一度极为自卑,仿佛在这个家里说赚钱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
可贾致却满脸期待的想听她说赚钱的法子,夏氏柔和的眉眼霎时鲜活了起来。
“三爷大约不晓得罢,自打我与三爷订了亲,我爹娘就已经在京城为我选陪嫁了。京郊小岳山脚,我有一处庄子,里面有几眼活泉,便是冬日里,那活泉里头的水也是热的,据说多去活泉里泡泡,对身子大有益处。”
贾致听懂了,夏氏口中的活泉就是温泉,在古时候能泡的起温泉的非富即贵。
“若三爷不反对,年后我就让夏贵一家子去将那几眼活泉都收拾起来,做个活泉庄子,大把的银子流水般进来,别的不说,咱们铁定不会缺银子。”
贾致想到了前世的温泉度假山庄,便赞道:“娘子不愧是岳父岳母的掌上明珠,只略动动心思,便是流水般的进项,我自愧不如。”
得了贾致的肯定,夏氏眉眼舒展,一双杏眼里盛满了笑意:“这算什么?三爷没见过我爹和我两位兄长做生意,他们才叫厉害呢,见了他们做生意,三爷便知晓了何谓‘日进斗金’。”
贾致前世在高科技的加持下见识过无数人一夜暴富,也见过许多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可在古时候日进斗金,不仅要靠智慧,还要靠卓越的眼光。
这一刻,贾致忽然很期待见一见夏家的两位妻兄。
“娘子这般一说,我倒迫不及待想见一见岳父和两位兄长了。”
夏氏嘟囔:“也不知道明年他们会不会来京城看我……算起来,我派人送去庐江府的年礼应该早就到了,怎么我娘家的年礼还没到呢?”
“连日大雪,许是路上耽搁了,娘子是岳父岳母的掌上明珠,怎会忘了你呢?且耐心再等等罢。”
说曹操曹操到。
第二日刚刚吃过早饭,门房的婆子就气喘吁吁跑过来报信,说是庐江府夏家派人来送年礼了。
夏家来送年礼的是三年前奉命前来送毛冬青的人,管家全叔。
贾代善和史氏请了人去正院喝茶,贾致和夏氏到的时候,大房和二房的人已然到了,贾敏规规矩矩坐在邢氏身边,全叔正在替夏家向荣国府诸人问好。
见到自家大姑娘和姑爷时,全叔不由添了一句:“多谢亲家太太照顾我们大姑奶奶,老爷和太太知晓了,定然感激。”
史氏笑的温和慈祥:“这是我分内之事,当年要不是夏家肯慷慨赠药,我未必能活到这把年纪,况且老三媳妇是个乖巧懂事的,十分省心。”
全叔拿出夏家准备的年礼,亲自交给了周进家的:“老爷说,庐州府与京城虽相隔千里,可两家已结为姻亲,便该走动的更亲密些,这些上好的鹿茸与人参是皆是老爷和太太的心意,只盼着国公爷与太太身康体健,多照顾我们大姑奶奶一二。”
周进家的接过全叔身后小厮递过去的锦盒,全叔又郑重的将一个暗纹檀木匣子呈了上去:“老爷说,这个是夏家的一点子心意,还请国公爷与太太笑纳。”
贾代善阖上了手里的茶盖,接过匣子,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可嘴上却说着推却之词:“亲家太客气了,既然我们两家已结秦晋之好,什么笑纳不笑纳的,平日多多走动才好。”
“国公爷所言极是,小的必会将国公爷的话如实带给老爷。”
全叔又将其余几房的年礼都一一送到,这才跟着贾致和夏氏去三房的院子里。
贾致知晓夏氏许久不见娘家人,定有好些话要说,寒暄了几句便站起身来说道:“全叔千里奔波来京城,我去吩咐小厨房加几个菜,为全叔洗尘。”
眼瞧着贾致离开的背影,全叔笑的满脸都是褶子。
“姑爷当真体贴,眼瞧着姑娘与在闺中时并无差别,可见姑爷待姑娘极好。”
想到贾致待自己的种种细节,夏氏满脸蜜意点了点头:“全叔说的一点都不差,三爷确实待我极好,比起府里的两位兄长,三爷已很好了。”
全叔点点头,打量了一遍小花厅,想起刚刚在主院时瞧见的富贵景象,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到底不是侯夫人所出,这院子既偏又远,就连屋里的摆设也乏善可陈,不怪老爷和太太时时念叨,担心姑娘吃亏。”
说着,全叔又将一个锦囊递给了夏氏:“这是临走前,老爷和太太让老奴交给姑娘的,姑娘在家时时好,如今嫁做人妇手里若没有银钱,自然要吃苦头,这锦囊姑娘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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