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羽绫希恋情公开的热度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平息。

    太阳最毒的时候已经过去,波洛咖啡店迎来了新一波的客人,可今天无论是甜蜜恩爱的小情侣,还是相约来吃甜品的JK们,讨论的话题总离不了白羽绫希。

    “这种绯闻前阵子冲野洋子不是也闹过一次么,结果最后澄清说是给高中老师买礼物,搞不好这次也是乌龙。”

    “可是那个视频你看了吗?就是她刚出道那年在节目上的回答,这都能算石锤了!”

    “唉,女明星私底下谈恋爱也很正常,白羽绫希又不走偶像路线了,就算谈恋爱也很正常。”

    “我现在就好奇男方到底是什么人,现在网上已经有人在扒他那身衣服的价格了,好像都是名牌!”

    “就算戴着墨镜也很帅,搞不好是什么明星?白羽绫希的眼光真不错。”

    “你们看见了吗?又有最新消息了哦!”

    JK们的八卦远远地传到安室透的耳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室透的错觉,似乎从今天天一亮起,周围的人都在讨论白羽绫希的恋情,这让昨天一晚上都在想自己该如何追回白羽绫希的安室透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营业笑容。

    他将甜品放到少女们的桌上,微笑着说了句轻慢用之后便转身离开。

    好在往日对他颇为热情的JK们今天全部的注意力也都用在明星八卦上,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平时拥有温柔微笑的安室先生今天的表情格外僵硬。

    身后的JK们已经开始讨论刚才补充的最新八卦内容,安室透听着她们的低呼与窃窃私语,差点认不出拿出手机当场确认。

    “果然今天大家都在讨论白羽绫希的恋情啊。”

    站在吧台后的榎本梓洗着碗碟,将刚才的画面全都看在眼里:“难得安室先生的魅力也不管用,看来还是女明星的八卦绯闻吸引力更大。”

    安室透笑着接受同事的打趣,只字不提自己才是对白羽绫希的绯闻最感兴趣的那个人。

    “说起来,店长今天怎么不在?”

    他不想讨论白羽绫希的恋情,只能生硬地换一个话题。

    “店长今早打电话说今天不来了,我听着他大概是心情不好,估计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安室透不解歪头:“因为什么?”

    榎本梓像是很奇怪他会这么问,顿时露出惊奇的表情:“难道安室先生不知道吗?我们店长也是白羽绫希的粉丝哦,听说好像是从她出道起就开始关注了。”

    安室透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看着似乎无所不能的安室透难得露出这茫然的姿态,榎本梓擦着碗碟上的滴水,颇为认真地对安室透分享着昨天的见闻。

    “说起来安室先生昨天不在店里,没能亲眼看见老板听说白羽小姐恋情公布时差点哭出来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失恋了。”

    安室透干笑:“是,是嘛……”

    不知怎么的,他听着榎本梓的描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与白羽绫希的对话。

    她说当年藤峰有希子公布婚讯,她的影迷父亲也是悲伤过度,甚至无心上班。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恋情公开让人悲痛欲绝的人换成了白羽绫希。

    那边的JK们还在讨论最新的八卦进度,安室透越听越心烦,借着去取食材的名义跑到了储藏室,摸出了刚才就想拿出的手机。

    一打开网页,出现的便是昨天的那篇报道。

    安室透不愿再看一次,连忙切换到搜索页面重新刷新,果然看见了JK们口中的最新消息。

    “昨日当红女星白羽绫希恋情初见端倪,本报记者当即联系了白羽绫希的经纪公司,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本报记者采访了两人欢谈畅饮的酒吧相关人员,根据描述,白羽绫希与该神秘男子男方言语之间颇为亲密,起初只是两人单独聊天,神秘男子曾数次拿出手机为两人自拍,而后两人点遍酒吧内的饮料甜品并尝试搭配不同口味。”

    “之后酒保也加入其中,据悉两人为酒吧内饮品配比提供不少有趣思路,并将配比与点评一一记录。”

    “记者从酒吧方面得到两人的部分手稿,并按照配方尝试了其中两人最为推荐的数中口味,以下是记者个人的点评——”

    八卦新闻到了后面变成了饮品总结,这急转直下的发展看得安室透一脸懵。

    他点开那几张记者拍摄的手写稿看了眼,发现其中的确是存在着两个人的字迹,其中更小巧娟秀的字体安室透太熟悉了,他曾经见过无数次,的确是属于白羽绫希的字迹。

    而那几张稿纸上的内容,简单概括就是一句话:

    ——论怎么在酒吧用可尔必思搭配出更好喝的饮料。

    这不是安室透瞎总结。

    因为这个乍一看像是论文标题的话,就写在第一张手稿的正上方,由明显是两个人的字迹组成,显然是白羽绫希与那个神秘的银发男人那天晚上的“课题”。

    安室透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大概明白白羽绫希和那个神秘的银发男人在酒吧整整四小时是在做什么了,毕竟这一大段的新闻稿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

    这两个人深夜跑到酒吧研究怎么调配饮料,喝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可尔必思。

    怎么都没想到明星绯闻到最后居然会变成美食报道与沙雕新闻,安室透无奈之余又觉得好笑,他像是有些明白工作室为什么会始终保持沉默不予回应,却又忍不住去细想这个后续报道是否是在转移注意力。

    从来都是零绯闻的白羽绫希突然被人报出这么条恋情,怎么想都有鬼。

    安室透整理了一下思绪,手机上忽然冒出了一条最新消息,他点开看了眼,飞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随手拿了件食材便离开储藏室。

    “安室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呢。”

    刚一走储藏室,安室透就正面迎上神色焦急的榎本梓,也不等他询问,榎本梓脱口而出便是:“刚才一下子收到好几个可尔必思的订单,店里的可尔必思库存还够吗?”

    安室透:……

    *

    那条后续报道带来的效应,便是安室透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可尔必思特调。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原本可能还要萎靡不振几天的店长在傍晚的时候赶了回来,安室透这才能够准点下班,提着一份印有波洛咖啡店LOGO的外卖袋抵达了新米花饭店。

    新米花饭店外看不出任何异常,虽然人来人往却也是正常的客流,并没有看见蹲点驻守的记者,想来那些人记者大约都还围在白羽的公寓与公司,并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悄悄地搬到了酒店。

    安室透以“我是来送外卖”的理由成功糊弄过了前台,一路抵达位于23楼的套房。

    套房外并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在监视,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的行踪应该还没有暴.露,他松了口气,抬手敲响了房门。

    门内并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回应,

    安室透担心自己不请自来扑了个空,却也不认为白羽绫希在这风口浪尖上还会主动外出、增加暴露行踪的风险,于是他又再度敲门。

    十数秒后,屋内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这是在酒店,便略略提高声线:“您好,我是波洛咖啡店的店员,来给您送外卖的。”

    又隔了数秒,屋内终于传来开锁的声响。

    安室透稍稍后退几步,对上了那个正透过门缝皱眉打量自己的人的视线。

    虽然从猫眼里确认了来人就是安室透,不过白羽绫希却也没有解开门链直接开门,她通过门缝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可恶的娃娃脸上是令人烦躁的笑容。

    安室透稍稍举高手中的外卖袋,向她示意自己是通过什么借口找过来的。

    白羽绫希虽然早就知道波本擅长情报搜集,却不想对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这里。

    她盯着那张笑脸看了好一会儿,又瞥了眼他手中的外卖袋,随后冷笑一声:“把外卖放在门口就可以了,我等会儿自己出来取。”

    “这可不行。”

    好不容易找到白羽绫希的藏身之处,安室透怎么肯就这么离开。

    “给您下订单的人说,还有些话需要让我亲自转达给您,门口说话不方便,您能让我进屋细说吗?”

    “哦,是吗?”

    白羽绫希也知道不能让这人一直站在门口,但她也不愿就这么轻易地让他如愿:“那下订单的那人有说过,他是已经考虑清楚了才让你来的吗?”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在说什么,他郑重点头:“他说他已经考虑清楚了。”

    这语气听来不像是在骗人。

    白羽绫希盯着那张娃娃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啪的一声关上门,干脆利落地解开防盗锁链,而后重新打开房门。

    等白羽绫希再度开门,安室透这才看清了她此刻的样子。

    她穿着件灰紫色的浴袍,浅亚麻色的长发还淌着水,看起来像是刚刚沐浴完、还没来得及擦拭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白羽家时,白羽绫希也是穿着身睡衣就去开门,当时他说白羽绫希没有警惕心,却惹来她好几声怼。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缺乏警惕心。

    这一次安室透没有再对白羽绫希的着装进行任何评价,毕竟是他不请自来,而且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僵着,他不想什么话都没说就被白羽绫希赶出房间。

    白羽绫希擦着头发,往安室透手里看了眼:“你给我带了什么过来?”

    “意面,还有些三明治和一杯黑咖啡。”

    听见白羽绫希对送来的吃食感兴趣,安室透立刻将手中的外卖袋放到小茶几上,将里面的食物悉数取出。

    “一杯咖啡?那另一杯是什么?”

    白羽绫希指了指袋子中的两杯饮料,好奇安室透是不是知道她不会给他提供茶水,所以还捎带给自己带了份饮料。

    安室透看了眼那个杯盖上做了记号的杯子,顿了一顿,这才开口:“这是可尔必思特饮,按照某位最近恋情公开的女明星打了五星好评的配方调的。”

    “……噗,你也知道了?”

    这满是怨气的话让白羽绫希终于笑出声。

    她斜靠在沙发椅上,大概是刚刚洗完澡的缘故,她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水雾,即使是那双眼睛也不例外。藤紫色的眼眸中水汽氤氲,白羽绫希直勾勾地望着安室透,却发现他不闪不避,只是任凭自己打量。

    “我今天听了一天你的八卦。”

    安室透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羽绫希,平静回应:“下午的新闻公布后,我做了一下午的可尔必思特饮。”

    “所以你是来向我抱怨的?”

    白羽绫希反问。

    她虽然从不关注自己在网上的评价,但耐不住她的亲友们对她的事业颇为关注。

    在安室透来之前,她已经接到不少从前高专亲友们的电话,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询问她是不是被无聊的五条悟强拉着喝了四小时可尔必思的。

    白羽绫希这才知道事情已经从一开始的艳色新闻变成了女明星沙雕日常。

    “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

    安室透缓缓吐气,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抱怨这种无所谓的这些事情上面。他看着已经打开外卖盒、似乎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浑不在意的白羽绫希,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

    白羽绫希正在卷意面的手一顿,她缓缓抬头,恰好撞进对面人眼中的青空。

    安室透的表情很认真,至少比昨天在车里时说着不想两清时多了些坚定。白羽绫希没有直接给出是或否的答案,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叉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是想好了过来的?”

    安室透点头:“对。”

    “那我想先听听你的回复。”

    这话像是在说服安室透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白羽绫希感到自己的心跳得砰砰作响,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坐在安室透的车上等着他告诉自己想说的事的那一刻。

    只是那个晚上安室透最终向她提出了要拆伙。

    而如今……

    白羽绫希努力地想要拾起自己的演技,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因为安室透的话语而产生丝毫动摇,然而越跳越快、几乎就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是无法骗人的。

    她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人类最强劲的肌肉隔着皮肉、替此刻被克制着无法发声的喉咙发出的兴奋呐喊。

    白羽绫希意识到自己这三年来没有丝毫的改变与长进。

    时至今日,她依旧会因为这个男人即将说出口的话语而产生期望,心中那头死寂了三年的鹿在此刻骤然复苏,被遗忘的激动与期盼也在压抑了整整三年后一并迸发。

    时隔三年,一切似乎都还没有变。

    即使她逼着自己遗忘,可她从始至终依旧都还是三年前的那个白羽绫希。

    白羽绫希目光如炬,安室透在她的凝视下,搁在椅子上上的手不自主地紧握成拳。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年来独自一人度过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为了不去想白羽绫希的事,他只能不断用公安与组织的工作麻痹自己,可无论身体如何疲惫,高强度工作下的大脑依旧是兴奋清醒的。

    每一次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房门,他依旧能够清晰地记得自己能够面对的只有冰冷寂静的房间、回到的是那个永远都不会出现另一个主人的家。

    如果不曾与白羽绫希相识,他完全能够接受这份孤独。

    他承认自己后悔那一日不曾让白羽绫希率先开口、不断在后悔那一日直到最后也想要与白羽绫希分开;以及后悔明明他已经知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组织中挣扎,却还是打着为了两人的安全着想而选择放弃她的决定。

    他后悔了。

    心脏在剧烈跳动,既像是在控诉他三年前的决定,又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举动。

    安室透沉默地盯着面前的人,即使如今面对着组织内任何一个人的拷问都不会动摇的他,此刻在白羽绫希隐藏着热情的平静注视下,却依旧还是像个新人卧底一样,无法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终于在长久的寂静后,安室透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迟到了三年的话语:

    “绫希,我喜欢你。”

    第52章

    白羽绫希心中五味杂陈。

    安室透的骤然离去让她心中不自在了整整三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想得很明白,可时至今日骤然听见安室透的表白,她却觉得心里空空的,反倒有些不能确认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心中的小鹿正在跳着欢快的舞步,可大脑却是忽然降了温,感情与理智在这具血肉之躯上反复拉扯,白羽绫希一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

    水珠在发梢凝结低落,心情也逐渐变得沉重。

    脑海中浮现出曾经与安室透共处两年间的点点滴滴,即使两人一开始充斥着各种摩擦与不愉快,可那些不美好,如今也成为了能让她莞尔的宝贵回忆。

    白羽绫希从未告诉过安室透,其实他的料理一开始非常糟糕。即使他后来放弃水煮鸡胸肉和沙拉,手艺也只能说是一般,完全无法达到惊艳的程度。

    但是她却很喜欢。

    不是因为有了之前糟糕料理的对比,而是因为她自从进入高专之后,就很少再吃过谁为自己亲手做的家庭料理。

    白羽绫希也没有告诉过安室透,他的副驾驶其实让她很有安全感。

    她从前也不是轻易就会晕车的体质,可是在安室透离开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习惯,有一阵子无论坐谁的车都会晕的难受,甚至好几次差点在琴酒的车上吐出来。

    这样的不适应大约过了一年多,才终于一点点调整过来。

    白羽绫希更不会告诉安室透,那次自己在握手会上遇袭,安室透挺身而出的样子的确很帅。

    她不是从未被人保护过,也不是从未见过他人一击制敌的姿态,可即使她高专时期经历过百战练磨、学长与同期每一个都比他能打,但是安室透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他的背影宽大而又可靠。

    心脏在当时砰砰直跳,却并非因为恐惧紧张。

    那是白羽绫希第一次对安室透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或许正是因为意识到那一瞬间的悸动,白羽绫希才会终于会在之后那绝佳的机会下定决心去执行上司凉子曾经暗示过自己的蜂蜜陷阱。

    但是却被拒绝了。

    白羽绫希至今都记得安室透当时用温柔的声音与动作安抚着她,轻声说着不要让她勉强自己、不需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当时他掌心是温暖得令人快要落泪的温度,眼中是雨后初霁漫射天光的颜色,她从前只觉得安室透这个人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从容镇定的,可那一瞬间她却意识到他的温柔能够唤醒沉寂多年的小鹿。

    当初是,如今也是。

    白羽绫希清楚地知晓,自己喜欢这个男人。

    曾经的波本用两年的时间在她的生活中落满自己的印记,如同他展现出的温和一面,润物细无声地入.侵了她的生活,等白羽绫希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他已经抽.身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留下白羽绫希一人面对着处处存在着两人相处痕迹、却已是空荡荡的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正因为当年心中的空洞没有被修复填补,知道自己无法轻易就介怀的白羽绫希才无法确定此时此刻心中的悸动是自己对他依旧怀有同样的感情、还是这只不过是三年前的余温。

    她无法确定的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自己是否仍然能够相信眼前的人对自己表述的爱意。

    白羽绫希的沉默引来了安室透心中的不安。

    面前的人将背挺得笔直,表情冷冽,可眼中却是充斥着纠葛,安室透一时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三年前电影中将枪指向自己心爱之人的樱。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隔了许久,白羽绫希一字一句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的声音不响,但是语气却很是坚定,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了重要的决定般,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靠在沙发椅中,垂着视线不再看安室透。

    白羽绫希的答案让安室透心中一紧,可他并没有感到失落,他知道阻拦在自己与白羽绫希之间的那条沟.壑是无法轻易跃过,更是知道这个回答并不是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

    “你的回答不能解决我昨天在车里提出的问题。”

    像是在解释给安室透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白羽绫希在安室透将要说出什么之前,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我还是一样的回答,只要当年你的决定没有改变,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不知为什么,在储物箱里安静融化的巧克力的样子再度浮现在眼前。

    其实安室透这些年来一直都有在猜测白羽绫希当时想说什么,今天却是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当年白羽绫希当日的心情。

    原来期待落空是这种感受。

    他想自己大约是明白了为什么白羽绫希此刻会说出“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这句话。

    白羽绫希如今最想要的并非是自己的告白,安室透此刻终于意识到了白羽绫希心中从始至终最介意的,还是三年前自己突然离去的事情。

    他心中酸涩,却也知道这如今的局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安室透合上眼睛,沉默地思考了数秒,那短短的数秒对于他和白羽绫希都是那么的漫长。不过好在安室透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应对白羽绫希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如今做的也不过是下定决心罢了。

    他再度睁眼看向表情平静似乎波澜不惊的白羽绫希,缓缓地说出昨夜准备好的借口。

    “那如果我说……”

    他顿了顿,在成功引起了白羽绫希的注意后,忍着心中的酸涩与刺痛,如机械般说着预存好的借口:“如果我说,我能帮到你呢?”

    白羽绫希眉心一蹙,露出杂糅了困惑与不满以及更多他看不懂的情绪的表情。

    “你说什么?”

    “你进入组织是因为要调查你父母当年故去的真相,只是这件事可能需要核心权限。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组织边缘进行着情报收集的工作,所以迟迟无法展开调查。”

    既然白羽绫希不想谈感情,那么他也可以从双方的共同利益下手。

    这是安室透一早就预备好的“出路”,虽然他在告白前一直都在祈祷自己用不到这条备用方案,却不想他与白羽绫希最终还是只能从利益入手。

    但是没关系。

    只要白羽绫希还肯和他合作就好。

    哪怕白羽绫希现在不喜欢他也不要紧,他也可以借此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还能继续保护她。

    白羽绫希像是明白了安室透的意思,她没想到安室透居然会以此为借口,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扭曲:“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调查我父母的死因?”

    听出白羽绫希的话语中带着些“你居然拿这个来要挟我”的意思,安室透顿时意识到不好,连忙向她解释。

    “我的意思,你只身一人进入组织,身后没有依靠,我可以在一切结束后帮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不受任何的牵连。”

    哪怕白羽绫希只是没有代号的底层成员,但她毕竟还是组织一手捧起的艺人,即使她没有杀过人,但却还是为组织联系过许多政商界大人物、也打探过不少情报。

    在一切结束后,她逃不过被通缉追捕审判的命运。

    但如果由公安出面,将她列为执行人的话,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即使组织毁灭,无论白羽绫希是否还想留在演艺圈,她都能拥有一条光明的出路。

    这件事安室透很早以前——早到从景光那里得知白羽绫希进入组织的原因时,就想为她做了。

    只是当时警视厅里有组织的卧底,他们不方便将白羽绫希列入执行人的系统进行编号、也生怕因此而害了她,而警察厅这里……

    白羽绫希毕竟还是组织成员,想要进入执行人的系统必须得经过不少手续,没有她的同意与配合这事成不了。

    安室透的深思熟虑落到白羽绫希的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如果一切结束,能够保我安然无恙不受牵连的人可不多。”

    安室透误以为她身后没有其他人撑腰,白羽绫希也不想解释自己是警视厅的卧底,她把玩着刚才被自己随手放下的叉子,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你了,安室先生,你难道也是公安那边的人?”

    安室透并不意外白羽绫希虽然他和景光至今都不知道白羽绫希是怎么查到后者是公安的人、甚至还能知道他的真名的。

    安室透想要向白羽绫希坦诚,然而他毕竟是公安潜伏在组织的卧底。执行任务之前他曾经签过保密协议,而他的职业素养更是让他在面对最亲近的人时,也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与任务。

    所以面对白羽绫希的询问,他能够给出的答案只有……

    “不是。”

    白羽绫希的眉皱得更紧了。

    她从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安室透的身份,而最让她确信他身份存疑,就是因为他对诸伏景光的死太过悲痛,甚至到了琴酒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信任他的地步。

    但是她又不敢太确信安室透就是公安,毕竟按照卧底的原则,不大会让相识甚至相熟的人同时潜伏进同一个组织,以免身份暴露时受到牵连。

    只是那之后诸事繁杂,白羽绫希也来不及去验证安室透的身份,而再之后……

    就是安室透突然离开,一切想要展开的调查都不得不停滞。

    如今白羽绫希终于能够问出那个迟到了太久的问题,然而安室透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她看着对方坚定不移的表情,忽然也不能确定他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你不是公安,那就只可能是公安的执行人了,”白羽绫希喃喃自语。

    他知道公安那边有这套系统,就和警察这边的线人差不多,公安会给自己的执行人进行编号,并在必要的时候让他们干涉正在处理的案件中。

    假设安室透是公安的执行人,那么让他率先潜入组织探路,而后等时机成熟再由诸伏景光潜入组织倒也说得通。

    白羽绫希的猜测引来安室透的惊讶:“你似乎对公安的系统很熟悉。”

    诸伏景光的身份也好,公安的执行人系统也好,白羽绫希似乎对公安的事情特别熟悉。如果不是他很确定公安这边没有白羽绫希这号人物,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公安派进组织的三号卧底了。

    现在安室透身份未明,白羽绫希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警视厅的卧底。

    她只能笑道:“我也不是毫无准备就进入组织的。”

    身后没有警视厅的驱魔娘娘撑腰,她又怎么敢孤身一人就混进组织。

    安室透若有所思,而白羽绫希的态度倒是比之前坦然许多。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为我提供情报与援助,而我这边则是向你提供组织让我接触的政商要员的名单,以及组织让我调查传递的情报。”

    不谈感情也好。

    毕竟她现在也没厘清自己如今对安室透的想法是什么,但如果是利益交换的话,那么她完全就不用从现在起就为安室透下一次离开而战战兢兢忐忑不安了。

    这样也好。

    白羽绫希在心中劝慰着自己。

    不谈感情只谈利益,就不会再难受了。

    安室透愣了下,白羽绫希的洒脱超乎他的想象,他也越发肯定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怀有与他相似的感情。他心中酸苦,却也没有说出口,只能自我安慰合作也好,总比和白羽绫希老死不相往来要好太多。

    他刚想说那就这样吧,却不想听见白羽绫希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么我答应了。”

    “什么?”

    安室透没反应过来。

    “你提出的交往,不然还有什么?”

    白羽绫希不解地看着他:“在我们交往期间互相提供情报,这不是你的意思吗?不过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该怎么样就再说吧。”

    希望一切结束之后,她和安室透之间不再只有利益关系。

    安室透原以为他与白羽绫希达成的只有合作,却不想他的最先的告白却也被白羽绫希给采纳了,他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哪怕只有理由交换,但起码白羽绫希没有再拒绝自己。

    这样也好。

    安室透在心中自我说服着。

    哪怕是假装交往也好,这样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和白羽绫希有更多的接触了。

    于是在白羽绫希的注视中,安室透咽下本应该拒绝的话语,露出了一个和平时无异的笑容,用温和却又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她,承认了白羽绫希的猜测。

    “对,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希望在一切结束的时候,白羽绫希能够真的喜欢上他。

    第53章

    白羽绫希是头一回谈恋爱。

    国中时期,在同龄的女孩都在为学校某个运动系男生而心动的时候,她在为如何从自己打小就能看见的“怪物”下生存和高专的邀请中挣扎;等上了高专,她每天思考的只剩下自己该如何变强。

    恋爱话题在她青春期众多的烦恼中,永远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同期与前辈们都是单身,在学生总人数甚至不比国中一个热门的运动社团的学校里,女生更是寥寥无几。她不乏女性前辈们的照顾,却没有人告诉白羽绫希正常的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年来她演过不少电视剧与电影,其中不乏恋爱题材的,只是她从未因为戏中角色的爱情而动心。

    即使身处戏中,但大脑却只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戏中的角色在爱情上的悲喜从来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

    这些年,她只对安室透动过心。

    也正因如此,白羽绫希才不想再重温三年前的感受。

    那种心中空空的、仿佛缺失一块重要碎片的感受会在所有不经意的瞬间提醒她失去了什么,折磨了她无数个日夜。

    为了填补这块缺口,白羽绫希不断为自己增加工作、将所有行程填得满满当当,但每当一人独处时,足以折磨人心智的空虚只会成倍地向自己袭来。

    有时她会想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但更多的时候,白羽绫希会想起安室透送给她的那束花。

    他们相处的两年间,她参加过不少演出,办过好几场大大小小的演唱会,杀青过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得到过两次人气投票的冠军,但那是安室透送给自己唯一的一束花。

    那束花真的很美。

    即使这束花不如她初舞台时收到的昂贵,但那也是白羽绫希最喜欢的一束花,可惜她用尽手段,最终也只能延长它几日的花期。

    那些天,她只能看着这束曾经娇艳灵动的花束一天天地走向死亡,最终枯萎凋谢。

    白羽绫希从来都无法留住什么。

    儿时只能在放学回家后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接受父母突如其来的死讯,想要见他们最后一面也被阻拦。

    高专毕业时,面对去意已定的夏油杰准备了无数的理由,然而第二天一早当她兴致勃勃地去找他时,却得到他连夜带着双胞胎离开高专的消息。

    好不容易在组织找到一个同样来自警视厅的卧底,可对方却因为自己交给他调查的枪而暴露身份,最终她用尽手段,也只能将他平安送出组织。

    就连她以为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安室透,她也无法留下。

    面对着他当日的说辞,白羽绫希一贯引以为傲的口才与急智都发挥不了丝毫作用,只能沉默又骄傲地选择下车,从此与他分道扬镳。

    她留不住故去的亲人,也无法留下去意已定的人。

    这是在她诸多不擅长的事中,比恋爱更棘手的问题。

    她一直都是想念他的。

    只是自尊不允许她主动去打听他这三年的行踪,更不知道在找到他之后该怎么做。

    好在安室透主动跨出了第一步。

    白羽绫希相信安室透的话,相信他对自己是真的有了感情,却不相信他会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更不相信她能够留住他。

    她不确定自己对安室透是否还怀有爱意,只知道自己不想再错过他。

    所以无论他之后提出的援助是否是逼她答应的筹码都可以,即使她并不需要公安的保护,但对于白羽绫希而言,多了一重利益交换只会比单纯的谈情说爱更加让她感到安心。

    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至少在一切都有所了结之前,他们是无法切割的。

    即使她发现了安室透在听见自己的话之后的异常,知道自己的认知可能不是对方的本意,但是她还是固执又扭曲地只当不知。

    这是从来都不曾、也没有机会挽留过他人的她第一次主动想要留下一个人。

    即使眼下只能用利益牵住他,即使自己要使用一些从前的她完全瞧不上的卑劣手段,白羽绫希也在所不惜。

    白羽绫希唾弃着自己的扭曲,面上却是装作若无其事,面对着那个答应自己的男人,她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我们就说定了。”

    她站起身,搭在肩上的毛巾缓缓滑落在地,从发稍滴落的水珠打湿了浴袍,白羽绫希带着一身水雾走到了安室透的身边,轻轻攥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腕骨处捏了捏。

    白羽绫希的手很凉,安室透感受着她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腕划过,寸寸而下,最后钻入他的掌心之中。

    宛若玉石般的手牢牢牵住了他,柔软的指腹在久经锻炼的掌心摩挲,像极了一条难缠的蛇,安室透想要抓住她却又不敢用力,只能任凭她的手指钻入他的指腹,与他十指相扣。

    安室透不敢动,那双从少时便练习拳击的手此刻完全使不上力,只能任凭眼前人随意摆弄。

    “安室先生。”

    白羽绫希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感受着自己冰凉的皮肤一点点地沾染他掌心炙热的温度。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大约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白羽绫希一点点地向他靠近时,安室透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

    “我一旦抓住了你的手,就绝对不会松开。”

    她声音轻柔而又郑重,那一瞬间,安室透几乎以为这是白羽绫希的誓言。

    从发梢坠落的水珠吧嗒一声打在安室透的腕上,冰冷的水珠接触皮肤的瞬间,溅碎成一抹残破的花。

    安室透猛然惊醒,他怔怔望着面前的人,白羽绫希紫藤色的眼中眸光流转,无论怎么看都是几乎满盈而出的爱意。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看着那双眼睛怔怔的说不出话,而白羽绫希看起来却像是早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她稍稍站直身体,却还是没有松开手,只柔声询问道:

    “送完这单外卖,你之后还有工作吗?”

    安室透终于反应过来,他摇摇头,对着突然改变态度的白羽绫希故作镇定地回应:“没有,怎么了?”

    “琴酒约我见面,既然你接下来没有别的事的话,那就一起去吧。”

    安室透这才想起白羽绫希现在是琴酒的部下。

    他想着那日在休息室看见的画面,心里有些不自在,却又对白羽绫希的坦然邀请而感到喜悦。

    “你带我去真的不要紧?”

    明明心里因为白羽绫希的邀请而欢喜,但安室透还是故作明理地反问一句。

    “如果琴酒是要给你布置任务……”

    白羽绫希瞥了他一眼,像是在无声的骂他愚钝,安室透这才猛然惊醒自己这是说错了话。

    他现在和白羽绫希是以利益交换为前提的交往。

    如果琴酒真的有什么任务要交代她,他听见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也不一定是任务,”白羽绫希见安室透似有所悟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的猜测,“他恐怕是想听我对毛利小五郎的调查汇报,还有就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忽然松开与安室透交缠的手指,转而端起安室透送来的可尔必思特调。

    安室透理解了她的暗示:“你是说,琴酒会过问你的绯闻?”

    肯定会的。

    安室透心里清楚,琴酒一定会过问这次的绯闻的真相,以及那个银发男人的身份。

    搞不好还是打着组织的名义,然后再警告白羽绫希不要做太高调的事情。

    白羽绫希眉眼含笑,微微点头,而安室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即使他已经猜到白羽绫希和那个叫五条悟的男人并不是暧昧的关系,但此刻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向她追问真相——

    “所以,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他就是没有问清她和夏油杰的关系,才会引来之后那么多的误解,这一次安室透不打算再重蹈覆辙了。

    反正他现在是白羽绫希的男友,不管这层恋爱关系背后究竟掺杂了多少利益、白羽绫希又是否是勉强答应与他交往,但此刻的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询问这个真相。

    安室透的询问里带着些许赌气。

    而他难得的坦诚却是让白羽绫希心中欣喜,她搁下手里的饮料,重新握住那宽大的手掌,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腕,感受着血液在那层薄薄皮肤下的血管中汩汩流动。

    她喜欢如此鲜活又温暖的他。

    而不是回忆中冰冷的影子。

    “你想知道吗?”

    她用指甲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没有使上什么力气,在安室透眼中,这甚至比不上哈罗和他玩闹时用上的力道。

    白羽绫希是一只狡诈的猫,安室透如今终于感受到了。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之类违心的话语,而是选择向她坦言自己的欲.望与诉求。

    “想知道。”

    安室透的声音温柔有力,他想着无论白羽绫希是怎么想自己的都不要紧,哪怕她现在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

    在所有事情全都结束之前,他都能留在她的身边,还能知道她更多不曾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喜好、还有机会从她口中知晓她过去不曾告诉过他的一切就可以了。

    只要他还有机会让她喜欢上自己,就可以了。

    安室透掌中轻轻用力,第一次紧紧握住了白羽绫希的手,他心中忐忑,一时间像是回到了不曾对任何人心动的学生时期,填补了从那时起就缺少的悸动。

    他一顺不顺地望着她,似乎想要通过那双人尽皆知的心灵窗口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又似乎是在期盼她能够从自己的眼中看出自己的真心。

    掌中的手已经染上了自己的温度,安室透换了个姿势与她十指相扣,他按捺着自己稍有不慎便会表露的激动,尽可能冷静地说着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对白羽绫希说出的话语——

    “绫希,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全都想知道。”

    第54章

    吹风机的轰鸣声充斥在客房的一隅,安室透一手握着酒店提供的吹风机,另一只手则是不断地在为白羽绫希疏通因为长期染发而干涩的发丝。

    如绸缎般的浅亚麻色长发缠绕在指尖,与安室透的皮肤产生鲜明的色差。

    白羽绫希坐在布艺沙发上,惬意地放松着身体陷入柔软的椅背中,她感受到自己稍有打结的长发被人耐心地一点点疏通,对方的动作十分轻柔,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她感到有半分的不适。

    就连吹风机的温度,也控制得刚刚好。

    舒适得令昨晚一夜不曾好眠的她昏昏欲睡。

    夏日的夜来得格外的迟,窗外的天色在此刻也终于暗去,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

    白羽绫希靠着沙发打着哈欠,突然袭来的倦意让她突然产生了想要放琴酒鸽子的念头,她回头去看身后的人,然而满目皆是窗外的霓虹。

    安室透背对着落地窗而站,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落在他金色的发上,乍一眼看去像是被撒上一层薄薄的亮片,在室内温暖的灯光下晕着闪烁的光。

    “怎么了?是困了吗?”

    安室透没有错过白羽绫希眼角因为接二连三的哈欠而沁出的泪水,悬而欲坠的晶莹在灯光之下如同传说中的人鱼泣出的珍珠。

    他想要伸手抹去,却又担心这一举动过于突兀:“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白羽绫希仰着头看他,波本指尖的微动以及即将伸手的举动让她心中隐隐期待,然而对方最终也没有向自己伸出手。她也不管那缀在眼角的眼泪,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

    “是有些没睡好。”

    “因为绯闻?还是相叶铃的事?”

    都不是。

    白羽绫希在心中否认了安室透的猜测。

    她没有睡好是因为她昨晚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用来揣测安室透接下来的行为,她不是没有为自己将对方推开这件事感到后悔、担心安室透真的想通而再也不来找她;却又固执地觉得只要当初的问题没有解决,即使安室透回来找自己也是无用。

    这些话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对方,白羽绫希避开与安室透的视线接触,重新转回了身。

    “……我只是有些认床罢了。”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有认床的习惯,也知道她此刻说的未必都是真话。

    若是放在三年前,此刻他必定会体贴地选择缄口不提,让白羽绫希能够保留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可如今……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追问,还是选择像从前那样继续保持沉默。

    安室透也是头一次恋爱,对象还是白羽绫希。两年的同居与三年的分离让他完全无法掌握与对方的距离,只怕近了会让她感到冒犯,而远了又会让她怀疑自己的感情。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恋爱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淌水的头发在暖风下逐渐干燥,柔亮的光浮在浅色的长发上,安室透关掉吹风机,撩起白羽绫希的长发正打算查看头发吹干的情况,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她后颈那一段流畅优美的曲线。

    白羽绫希在女团时期很少有绑发的造型。

    但是他曾见过她穿和服时的海报。

    白羽绫希的肤色本就比寻常人要更白一些,在浓绀色和服的衬托下,后颈的那一抹浅色与弧度就分外的明显。

    想起那张被自己鬼迷心窍收藏起的海报,安室透也不敢细看,他确认过湿度后便匆匆放下撩起的头发,准备拿起旅行装的发油为白羽绫希抹上,却不想就在这时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您好,客房服务。”

    从未听过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安室透看向正准备起身的白羽绫希:“是绫希你叫的客房服务吗?”

    白羽绫希动作一顿,冲他点点头。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安室透连忙将她一把按回到沙发上:“让我去开门吧,你坐在这里就可以。”

    现在外面多得是想要找白羽绫希的人,谁知道门口的人究竟是酒店的服务生还是神通广大找到这里的记者、亦或者是私生粉,安室透既然在,就不可能让白羽绫希去应门。

    更别说,还是让她穿着浴袍去开门。

    这样的白羽绫希,他决不可能让第二个人再看见。

    安室透用猫眼确认了下门口的人,等确认的确是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人员,这才将门打开。对方看见开门的是安室透之后也没感到怎么惊讶,只是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他。

    “这是白羽小姐通过我们酒店订购的东西,请您签收。”

    服务生递来的盒子是安室透颇为眼熟的品牌,他接过盒子与签收单,让门口的人稍等,转而将东西交给了屋内的白羽绫希。

    白羽绫希显然一早就知道来人的用意,她飞快地确认了下盒子内的东西,执笔在签收单上行云流水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安室透将签收单交还给在屋外等候的人,那人也没逗留,立刻便转身离去,等确认对方的确搭乘电梯下楼,安室透这才合上那条用来观察的门缝,转而回到白羽绫希的身边。

    “是你订的衣服吗?”

    刚才白羽绫希在确认礼盒内的东西时他没有看清,不过他想着她既然会特意请酒店帮忙订购衣服,此刻必定会兴致勃勃地取出,却不想她只是将盒子放在一旁,压根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白羽绫希等的就是安室透的这句话。

    眼见着安室透想要继续给自己上发油,白羽绫希立刻就拦住了他,也不让他继续,只是将盒子往他的方向一推,兴致勃勃地开口:“你打开看看?”

    她眉眼间全是期待,看得安室透一头雾水。

    不过这点小小的要求他还是能做到的,他将盒子重新打开,却发现里面放着是一件藏青与黑色条纹的衬衣与黑色西裤,甚至连配套的领带也一并放在了里面。

    ——而这些衣服,全都是男式的。

    安室透不傻,不会以为这些衣服是白羽绫希要送给琴酒的礼物。

    他怔怔地看着白羽绫希:“这是给我准备的?”

    “琴酒订的西餐厅有服装要求。”

    白羽绫希算是默认了安室透的猜测。

    安室透愣在原地没动,白羽绫希见状,便主动拿起那件自己亲自选的衬衣,转身往安室透的身上比划。

    她右腿跪在沙发上,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她不得不挺直背脊,又将双手稍稍举高,这才勉强将手中抖开的衣服抵在安室透肩膀的位置。

    虽然只是比划一下上身后的效果,但眼前的画面还是白羽绫希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嗯,我没有猜错,果然很适合你。”

    安室透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架子身材,身高又高,基本上穿什么衣服都很适合——虽然那张童颜和西装不是很般配,但是他穿衬衣的样子却特别帅气。

    白羽绫希从前便喜欢看安室透穿衬衣时的样子,只是过去两人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对对方的服饰评头论足不是她的风格,所以白羽绫希一直都没将这件事告诉过他。

    这次也算是打着“服装要求”的名义,来完成自己的私心了。

    她想象着安室透等会儿换上这身衣服时的样子,心里有些美滋滋的,正准备收回手让安室透去换衣服,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对方猛地攥住。

    这一下有些猝不及防,好在白羽绫希还记得屋内此刻只有她与安室透两人,这才没有条件反射地来一个过肩摔。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突然抓住自己的白羽绫希不解地朝安室透看去,却撞入他眼中的星光。

    天青色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室外的光线而变得昏暗,相反的,他的眼中印着繁复的光,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地明亮,也格外地灼人。

    滚烫的温度自那只宽大的手掌侵蚀着她微凉的手腕,白羽绫希能感受到安室透的拇指抚过自己手腕处最薄弱的皮肤,一如刚才她对他做的那般。

    这个记仇又经不起挑衅的男人,终于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原模原样地还给了她。

    “绫希,你这么做很容易让我想岔的。”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肩上还残留着被白羽绫希的手指划过的触感,他努力地克制住此刻在心中翻滚的血气,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白羽绫希,懊恼起自己的自制力果然还是不够好。

    他不应该如此轻易就被挑动的。

    这一回白羽绫希是真不理解安室透的话。

    她眨着眼睛注视着他的眼睛,满脸都是仿佛无知孩童的不解:“想岔什么?”

    安室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松开攥着白羽绫希的手,正准备退一步避开这个话题,不想却被她回握住手腕。她将背挺得更直,上身不断向前倾,一步步逼近安室透,到最后几乎就要贴上他。

    安室透想要后退,可白羽绫希却是不依不饶。

    “你告诉我,你会想岔什么?”

    他会想岔的事情太多了,但归根结底都绕不开一件事。

    面对着难得露出茫然表情的白羽绫希,安室透实在说不出自己刚才那一瞬对她产生的欲求。

    毕竟她可能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安室透终于恢复了冷静,紧接着又忍不住去想白羽绫希之前是不是也对其他人做过同样的事。

    比如他当了三年假想敌的夏油杰,比如说昨天看见的与白羽绫希相拥的金发青年。

    又比如在白羽绫希的解释中,“只是高中学长和哥哥的挚友”的五条悟。

    “没有哦。”

    安室透正纠结这事该如何开口,就听见白羽绫希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他“嗯”了一声,紧接着就看见她满脸认真地说道。

    “无论是送男人衣服,还是刚才的动作,你都是第一个。”

    “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个的话,完全可以直接问我。”

    她捏了捏他的手腕,轻柔的力道比起警告更像是在与他玩闹:“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所有和我有关的事你都想知道,所以你只要大大方方地问我就可以了,只要是能够回答你的我都会告诉你。”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看穿,安室透忍不住叹了声气,而后露出投降般的表情。

    “抱歉,刚才是我错了。”

    面对着所有与白羽绫希有关的事,他习惯性地以揣测为主,明明很想知道答案却又生怕踩到白羽绫希的雷区,将两人如今本就模糊的界限变得更加复杂。

    白羽绫希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引来对方的道歉,她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刻意做出一副“我很大度”的姿态。

    “这一次就先原谅你了,不过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岔的是什么事了吧?”

    安室透:……

    直到最后,安室透在这个问题上仍然不肯给白羽绫希一个明确的答复。

    最终还是白羽绫希意识到时间不早、再不动身肯定会迟到然后引来琴酒一通抱怨,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卧室去换衣服。

    安室透的动作很快,白羽绫希为他购买的衣服意外地合身,就在他开始整理起袖子时,卧室的门也再度被打开。可是白羽绫希却并没有立刻走出,只是探出脑袋,捂着胸口冲他招了招手。

    察觉到了白羽绫希的异常,安室透快步朝她走去,却见她满脸羞涩,冲他缓缓背过身去。

    “那个,我够不到拉链……你能帮我拉一下吗?”

    灯光下她白皙光洁的背泛着光,安室透只觉得刚才被自己努力压制的热气此刻再也不受控制地上涌,脸上猛地泛起一股热意,他头一次开始庆幸起自己偏深的肤色。

    起码不会让白羽绫希察觉到异样。

    即使是白羽绫希的请求,但这也是他头一次为异性做这样的事。

    白羽绫希那条裙子的拉链开得很低,是从腰部开始的,他冲着她的后腰缓缓伸手,却发现自己能握住枪、能做出美食、甚至还能拆炸.弹的手此刻却是在轻微颤抖。

    安室透小心翼翼地避开与白羽绫希的接触,捏住了拉链的一头,原以为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不想他轻轻一提却怎么都扯不动,仔细观察了半天才发现是有布料卡在了里面。

    要这么处理有些麻烦,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白羽绫希先脱下裙子,但再看看面前的人,安室透只能隐下这个建议,捏着那块布料一点点地扯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拉链拉好。

    只不过这期间他的手指难免触及白羽绫希的背,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冰凉,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在博物馆隔着玻璃远远参观过的白色玉石。

    与白羽绫希背上的凉意相比,他的额头上却是已经布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安室透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给女朋友拉拉链比拆炸弹还困难。

    这实在是太煎熬了。

    之后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白羽绫希让他帮忙戴项链之外,安室透并没有再遇到过比拉拉链更棘手的难题。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就只有琴酒在晚餐时的表现。

    琴酒的身边难得没有伏特加的跟随,只是在看见他跟着白羽绫希一起出现后,琴酒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有那么一瞬间,安室透甚至以为琴酒会把他直接赶出去,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就是全程都维持着一副又在组织里发现了十七八个卧底的表情,仿佛这顿烛光晚餐是最后的晚餐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琴酒和白羽绫希聊天的内容全在白羽绫希的预料之中。

    他先是问了白羽绫希的绯闻真相,在得到白羽绫希“我是用绯闻压制相叶铃遇害的新闻、从而盖过可能传出的我伤害相叶铃的负面消息”后,琴酒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

    但他紧接着又问了与白羽绫希一起被拍到的男人的身份。

    “是我高中时的前辈,家里有些背景,我很多消息就是从他那里打听到的。”

    这是白羽绫希给出的答案。

    这比安室透得到的回答要更加的详细,却忽略了“哥哥的挚友”这一条,安室透不觉得白羽绫希现在说的是假话,却又觉得这句话里想要糊弄琴酒的成分居多。

    琴酒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也没有立刻给出个回答,只是在晚餐差不多临近尾声的时候,他这才幽幽开口。

    “如果那个男人察觉到组织的行动,我会亲自处理掉他的。”

    琴酒这话说得果决,但安室透发现正在吃甜品的白羽绫希动作都不带停顿。

    “请便,如果你要动手的话我不会拦你的,”她表情平静态度冷漠,言语之间非但没有要维护的意思,甚至听着还有那么几分期待。

    ——这让安室透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这一桌三人各怀心思,这顿烛光晚餐吃得都不算太舒坦,而琴酒也不知道是不是碍于波本在场的缘故,直到最后也没有向白羽绫希询问毛利小五郎的情况。

    *

    那之后的几天,安室透只要有空都会去酒店给白羽绫希送外卖,只是从来都不留宿。

    公司那边在绯闻发酵的第二天晚上便发布了澄清声明,而SNS上个如今再搜索白羽绫希,关联词比起绯闻更多的还是可尔必思。围绕在白羽家与公司外的记者稍稍退去,可仍有一些固执的狗仔选择继续蹲守。

    在白羽绫希绯闻公布的第七天下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新米花饭店的门口。

    坐在车上的客人并没有下车,倒是乔装改扮在酒店大堂等待已久的白羽绫希见状却是立刻上前,她刚一落座,车门便立刻合上,下一秒黑色的出租车便从酒店门前驶离,不再多逗留一秒。

    “麻烦你跑这一趟了,凉子前辈。我也是没办法,现在被媒体盯着脱不开身,但有些事又不得不和你面谈。”

    白羽绫希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药师寺凉子道了声歉,又冲着前面伪装成出租车司机的同事说:“也辛苦你啦,泉田先生。”

    伪装成司机的泉田准一郎苦笑一声,还没来得及抱怨自己不过是又被药师寺凉子给捉弄了,就听见那位警视厅里人见人怕的驱魔娘娘已经率先开口。

    “我不要紧哦,不如说很享受,就是这车稍微差了一点。”

    至于她享受的是什么,也就只有药师寺凉子自己心里清楚。

    白羽绫希十分明智地选择不在这个话题上进行过多的追问,她看了眼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那么我前几日委托您帮忙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你说的那个安室透,的确和公安有关。”

    药师寺凉子一手支着下巴,琥珀色的眼睛笔直地对上白羽绫希的双眸,红唇微动,也没卖关子就给出了白羽绫希等待数日的答案。

    白羽绫希松了口气,虽然她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没有得到药师寺凉子那边的确认,她心中总还是有些许的不安。此刻她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化解心中最后一丝疑影。

    “多谢,”她诚恳地向自己的上司道谢,“这件事我不确认,总是寝食难安。”

    虽然白羽绫希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打算让药师寺凉子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但药师寺凉子还是意识到了白羽绫希会让自己调查这件事的理由。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部下,笑眯眯地附赠了另一个消息:“我去公安调查的时候,还发现另一件事。”

    白羽绫希眨眨眼:“什么?难道说又查到组织在公安的卧底了?”

    当初让诸伏景光身份暴露的卧底已经抓了出来,只是白羽绫希等人并不确定警视厅里是否还存在着其他组织成员。难不成药师寺凉子只是帮她去公安调了下档,就能抓到别的老鼠?

    “不是,或者说正好相反。”

    药师寺凉子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面颊,看起来心情颇好:“公安在你潜入的那个组织里,还有另一个卧底。”

    这个消息让白羽绫希足足消化了好一会儿。

    过了良久,她这才喃喃开口:“公安那群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手笔了?居然一下子往组织那边派遣了两个卧底。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也亏得苏格兰……我是说诸伏景光身份暴.露的时候他没有跟着暴.露。”

    白羽绫希一连说了那么多话,足可以见她的震惊。

    正在开车泉田准一郎借着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很快就被敏锐的药师寺凉子瞪了回去,而他们的小动作处于消化状态的白羽绫希并没有察觉到。

    “不是警视厅的公安,是警察厅的公安。”

    药师寺凉子指出白羽绫希的误区:“警视厅那边只派了一个公安去卧底,就是被你救下的那个诸伏景光。另一个身份没有暴露的卧底是警察厅的公安,不过他究竟是谁……”

    药师寺凉子摊了摊手:“公安的那群老狐狸将名单护得死死的,只能知道他是ZERO的人。”

    不过她还是调查到了那个人的身份。

    只不过看情况,白羽绫希似乎还并不知道这件事。

    白羽绫希又是一惊:“ZERO?警备企画课的那个ZERO?”

    “除了那个之外也没别的ZERO了吧?”

    药师寺凉子一脸“你是不是傻了”的样子,而白羽绫希却是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算是知道为什么神通广大的药师寺凉子这一次却查不到卧底名单。

    倒也不是因为警察厅与警视厅分属不同的系统,而是因为警备企画课本身就是个神秘又麻烦的部门。

    “算了,不知道也好,你之后就算知道了也别告诉我。”

    白羽绫希揉了揉脑袋,非但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甚至还有几分忌惮与抗拒。

    “谁不知道ZERO的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我在组织接触过的有代号的成员本就不多,还跑了两个死了一个,没准那位公安精英和我从没接触过,何必直接撞上去。”

    这事和当初诸伏景光还不太一样。

    诸伏景光虽是公安部的人,但好歹也隶属警视厅,又和她有过直接接触,白羽绫希弄清他的身份后自然是能帮则帮。

    但涉及到警察厅那边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了。

    先不说他们首先还勉强算是警视厅半个顶头上司,能够监督警视厅但警视厅却又不受警视厅的管辖,公安那群人又习惯了违法调查,行事风格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尤其是警备企画课中那些精英中的精英,只要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维持“保护这个国家”的信念,他们能够毫无顾忌地撇清所有的阻碍。

    要是贸然和ZERO的人“认亲”肯定会引来一堆麻烦:其中不乏质问她是如何知晓ZERO的卧底名单的、为什么要在卧底期间做危险而多余的事情。

    搞不好还会直接把她卖了用来换取组织的信任和自己的清白。

    白羽绫希才不要做这种傻事。

    所以ZERO的事她还是少管为妙,最好能直接忘了他们也有卧底在组织的事,那就更妙了。

    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部下罕见地认了怂,这让药师寺凉子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她出于同样的考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白羽绫希真相。可白羽绫希对ZERO的人退避三舍的样子,还是让药师寺凉子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一筹。

    “你就这么怕ZERO的那群人?”

    “我怕的可不是他们,是怕麻烦。”

    听出药师寺凉子语气中的不爽,白羽绫希立刻告饶:“我在组织里本来就够忙的了,才不想花时间去和ZERO的人打交道。”

    她这边刚有些起色,没必要给自己没事找事嘛。

    “你忙着干什么?谈恋爱吗?”

    药师寺凉子嗤了声,紧接着就看见白羽绫希脸上写满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几个字。

    药师寺凉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傻?你和那个波本分开都那么久了,突然要我调查他是不是公安的执行人,不就是想弄清他的底细吗?”

    不过她就是想不通,白羽绫希和那个波本同居了整整两年却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分开了三年之后忽然又死灰复燃了?

    总不会是那位ZERO的精英在对白羽绫希放长线吧?

    啧,公安精英玩得就是花,连蜂蜜陷阱都是从五年起步的。

    药师寺凉子心里嫌弃着那个本名是降谷零的男人的手段太糟糕,又觉得自家部下实在是缺乏恋爱经验,才会被他轻易就成功攻略。即使她原本不打算搀和白羽绫希这次的恋爱,此刻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叫安室透的家伙?”

    “……我也说不上来。”

    白羽绫希没想到药师寺凉子还会关心自己的恋爱情况,白羽绫希顿时脸一红,故作镇定地开口:“这次重逢后,我能明显地感受到我们之间多了些别的隔阂。”

    她也无法确定这层隔阂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发生了改变。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办法拉近与安室透之间的距离,但无论她这么做,安室透始终都不为所动,搞得她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本就没有恋爱经验,能想到的小招数全都试过了,可是距离依旧存在,而安室透也依旧像个木头人。

    要是今天没和药师寺凉子见面,白羽绫希觉得自己再过几天就要向哥哥求救了。

    问题是夏油杰会不会帮她还是两说,但安室透估计又少不了一顿打。

    药师寺凉子看着部下难得露出的羞赧和局促,再次在心中唾弃起了那个叫降谷零的家伙。她心中为这两个卧底的恋情叹了声气,嘴上却还是在提供着听起来相对还算可靠的建议。

    “主动一点怎么样?你之前不是说他是个传统的男人吗?不如去约他看个恐怖片调动下气氛?”

    虽然药师寺凉子觉得这个做法其实也挺愚蠢的,但是白羽绫希现在这情况也没办法去大庭广众下约会,倒还不如约对方在家里看看恐怖片,反正气氛到了就行。

    药师寺凉子仔细品品觉得自己这主意其实还不错,扭头就看见白羽绫希一脸像是吃了过期一年的纳豆的表情。

    “……凉子大人您是在逗我吗?”

    恐怖片?

    高专毕业的学生都是把恐怖片当放松心情的综艺节目看的!

    她还记得有阵子也不知道夏油杰是不是压力太大看恐怖片上了头,拖着她和五条悟满日本寻找伽椰子,信誓旦旦地说要捕捉一只传说级别的伽椰子成为日本地区唯一的宝可咒灵大师。

    白羽绫希不知道安室透怕不怕看恐怖片,反正她面对那些远没有现实恐怖的画面,实在无法露出丝毫恐惧的神情。

    “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你要不就带他喝点酒看看风景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药师寺凉子耸肩,见白羽绫希依旧没搞清楚关窍的样子,她大约也明白这姑娘应该是不懂怎么恋爱:“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主动大胆地上呗,手段都是其次的,成年人的恋爱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直接莽上去就行了。”

    反正降谷零那小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不喜欢白羽绫希。

    她那天去警察厅打听消息的时候,不仅看见白羽绫希的名字上了公安执行人的名单,甚至还看见降谷零打上去的恋爱报告,对方摆明了是想走明路,还想保白羽绫希在一切结束之后不受组织牵连。

    要不是因为这些,她打死都不可能给这段恋情提供助攻。

    白羽绫希不知道上司已经在评估她这个男友是否靠谱,她只觉得这个建议乍一听比看恐怖片更不靠谱。

    完全不明白恋爱到底也要这么做的白羽绫希看了看药师寺凉子,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驾驶座的泉田准一郎,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那敢问药师寺警视,您这招成功了吗?”

    药师寺凉子知道白羽绫希是在打趣自己,她扬着下巴哼了声,高傲的给出了六个字的回答——

    “我不需要这些。”

    ……

    黑色的出租从米花町直奔港区而去,最终进入了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而此刻白羽绫希也向药师寺凉子汇报完了自己近期的工作。

    她没有与上司进行过多的寒暄,两人相视一眼,在简单地说了句再见与珍重后,白羽绫希便提着包头也不回地下了车,目送着那辆出租车缓缓离去,最终消失在了入口处的那一抹刺眼的白光之中。

    白羽绫希没有在地下车库做过多的停留,她一边走向电梯,一边思索着药师寺凉子刚才的话。

    虽然上司到最后都没有说出什么可以让她直接执行的方案,但多少也为她提供了一些思路,仔细想想,药师寺凉子那有句话其实还是挺有道理的——

    成年人的恋爱,到最后还是要靠主动进攻。

    白羽绫希本身的经验不足,身边也没有什么成功案例,也就只能参考自己过去看过或是参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

    她心思转了转,一个不算成熟但是有用的计划很快就在心里形成,她快速地给经纪人发了一条短信,在得到对方OK的回复之后,这才在踏入化妆间的同时不紧不慢地给安室透发了一条短信:

    “安室先生,你今天有空吗?”

    她发完这条短信,正准备将手机搁到一边、等待化妆师给自己上妆,却不想手机立刻就开始震动。白羽绫希点开屏幕,果不其然地看见了安室透“有空”以及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的回复。

    既然有空,那就别怪她了。

    已经做出决定的白羽绫希深吸一口气,内心的激动让她的手指都在颤抖。她点开输入界面,一连打错了好几个字,又反复删改了许多次,最终花了足足一分多钟,才终于打出了那条令自己满意的回复:

    “我暂住的酒店被人发现了,公寓那边也有记者在蹲点。如果可以的话,今天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第55章

    安室透收到白羽绫希的短信时,正在诸伏景光的家中。

    在看见对方询问自己今天是否有空时,安室透看了看身边的发小,还是回了一句有空,然而等待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白羽绫希后续的短信,只能向身边的发小继续诉苦。

    自从身份暴.露被白羽绫希偷偷送出组织,诸伏景光一直都改名换姓潜伏在东京的一角,他知道在组织破灭之前自己无法回到一般社会,所以这些年里一直都是在安全屋里居家办公。

    安室透为避免暴.露景光还活着的事,也很少去看他,但近来发生的种种还是让他想找个人聊聊,可惜找来找去,能够找的人也就唯有景光一人。

    诸伏景光端着冰镇的大麦茶,倚着沙发坐在地上安静静听着安室透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指都快被玻璃杯外沁出的水彻底打湿,他才终于明白发小到底想说什么。

    他“唔”了一声,倒也还是能提炼出安室透那一段诉苦的中心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绫希交往了,但是你觉得她是被逼的,实际上她并不喜欢你?”

    “她并不喜欢你”这几个字对于本就情绪不高的安室透来说又是重打击。

    他垂头丧气地将脑袋埋在膝盖中,闷声应了句“嗯”。

    这样的发小实在是有些难得,毕竟自打他们认识起,安室透在人前基本都是副无所不能的优等生形象,很少露出这种手足无措的姿态。

    现在的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即将被抛弃的狗狗。

    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白羽绫希。

    他就说当年Zero不应该一走了之。

    诸伏景光也没想到三年前安室透离开白羽绫希之后,这两个人居然还能有后续。他呡了口大麦茶,冰凉的温度让他大脑瞬间清醒,也顺势压下了对如今的安室透来说更像是马后炮的吐槽。

    唉,好好一个人,怎么一谈恋爱就傻了呢。

    诸伏景光也不知道这两人在自己离开组织后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能尽力回想自己还在时的相处模式,过往的碎片在脑海中浮现,最终诸伏景光只能温声劝了发小一句。

    “我倒是觉得绫希也并不是完全对你没感情。”

    原本情绪低沉的安室透在听见这话后猛地抬头,原本黯淡的天青色双眸闪过一丝光,诸伏景光看着发小这副情绪完全被牵动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最终能做的也就只有将茶几上另一杯大麦茶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安室透看着眼前凝结着水珠的玻璃杯没说话,脑内却是浮现出白羽绫希穿着浴袍头发淌着水、浑身包裹着水汽的画面。

    “怎么了?”

    见发小盯着大麦茶一动不动,诸伏景光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是想起什么事了吗?”

    安室透喃喃:“……铃兰。”

    “什么?”

    诸伏景光不解,然而安室透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日白羽绫希用的沐浴露和洗发露都是铃兰的,植物的香气清甜幽微却极富侵.略性,如果只维持在普通的社交距离很难闻见,可当白羽绫希几次向他靠近,他的鼻腔中都会充斥铃兰的甜香。

    安室透不欲回答,诸伏景光也不逼他。

    反正看这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和白羽绫希有关。

    自己茶杯中的大麦茶已经饮尽,诸伏景光起身朝冰箱走去,一边重提当年的往事:“你还记得绫希去拍电影那次吗,就是明美来的那天。”

    “好像还有印象。”

    安室透不知道诸伏景光为什么要重提往事,他握住那冰凉的玻璃杯,小口喝着里面的麦茶,嘴里全是苦味。

    诸伏景光拿着冰镇过的麦茶和冰块走了回来,见安室透神色恹恹一副完全提不起兴致的模样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次你和明美站在后备箱那里聊了好一会儿天,这个你总还有印象吧?”

    “我当时应该是在请明美照看绫希,”安室透努力回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当时说的无非就是这些,“应该是这样,怎么了?”

    “那时候绫希全程都在看你们。”

    麦茶咕嘟咕嘟地倒入杯中,也不知是这汩汩的水声还是诸伏景光的话语,让安室透的心绪稍稍得以平复:“你的意思是,绫希她从那会儿就……”

    喜欢我。

    这三个字对于安室透而言格外的沉重,重到他不敢去猜测这样的可能,更无法轻易无法宣之于口。

    安室透趴伏在景光家的茶几上,当着发小的面他也不需要保持什么形象,甚至还能说着一直以来堵在自己心中的想法:“我倒是觉得比起我,绫希她其实更喜欢你。”

    白羽绫希当年可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喜欢苏格兰”,“我想要苏格兰留下”这样的话。

    可是类似的话,白羽绫希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次。

    就连他当年说要离开的时候,白羽绫希也不曾开口挽留过。

    诸伏景光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的身上,他忍不住抚额夸张地叹了声气:“Zero,每次我去你们家的时候,绫希的目光从来都只会停留在你一个人的身上。”

    话语是能骗人的,但是眼神不会。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他和安室透两个人同时出现,白羽绫希的目光永远都会先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抬头看着他,目光炯炯。

    诸伏景光都能猜到他下一句话必定是“真的吗”。

    怎么都没想到恋爱后的安室透居然会那么麻烦,诸伏景光也不给他开口确认的机会,就直接说出了答案:“我没必要拿这种事来骗你吧?”

    对他又没什么好处。

    这个道理安室透也懂,可发小的话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沮丧。

    他与白羽绫希相处两年,自认为对白羽绫希的事还算有所了解,却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些细节,更何况——

    “当初是当初。”

    就算当初白羽绫希曾经对他怀有过好感,但是安室透也不觉得如今的白羽绫希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我当初就这么走了,她应该还在生气吧……不,她肯定是生气了。”

    自己的告白并没有让她动容,反倒是他提出能够保护她时,白羽绫希才点头同意交往。

    这并非是安室透的本意,他原本的意思是无论白羽绫希是否接受自己的感情都好,他都会为她提供保护、并确保她在一切结束之后能够全身而退。

    可是在听见她答应说能够和自己交往的时候,他还是心动了。

    想着哪怕白羽绫希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和她重新在一起,能够和她重新拉进距离就可以。

    连他自己都觉得用这种方式留下白羽绫希过于卑劣,他甚至不敢对自己的发小明言,生怕从景光的口中听见“你还是放手吧”之类的劝说。

    安室透苦笑摇头:“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原谅我了。”

    诸伏景光知道这两人之间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安室透难得瞻前顾后的症结必然在他没有宣之于口的那些事情之中。

    安室透不肯说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劝,只能尽可能地从白羽绫希的性格入手。

    “我不觉得绫希会和讨厌的人交往。”

    在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一滴滴地滚落,又在木质的茶几上汇聚成了一滩冰凉的水渍,诸伏景光拿起安室透的那杯麦茶往他脸上贴去,试图用冰凉的温度让他清醒清醒。

    “她虽然在小事上无所谓,但涉及感情方面不像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性格,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她真的不原谅你也不喜欢你,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和你交往。”

    诸伏景光想,安室透应该是身在局中,才会忽视了这些。

    果然,在听见了这番话后,一抹浅浅的微光在安室透的眼中凝聚,他之前木然又痛苦的表情也逐渐缓和,显然是在思考诸伏景光的话是否正确。

    诸伏景光见这次的劝说有效,又再接再厉:“你要是真的觉得她还在生气,那就去给她道歉,然后想办法让她消气。”

    “我们高中时你前座的那个山田,不是也经常在惹毛女朋友后去道歉吗?”

    连一个中学生都知道要怎么去做的事,没道理一个成年人就不会了,安室透要是能将他的智商情商和当卧底的胆量分给恋爱十分之一,今天也不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国中生一样在这里扭扭捏捏了。

    安室透表情松动,他接过景光摁在自己脸上的玻璃杯,看样子显然已经完全听进去了。

    “给喜欢的人道歉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成年人谈恋爱就大大方方地上吧,打直球有时候比什么小心试探有用多了。”

    诸伏景光一副恋爱老手仿佛经验之谈的模样让安室透有些奇怪:“你都是从哪里总结出这些心得的?”

    他们两个不是一起当了29年的单身狗吗?

    景光是哪里来的经验?

    诸伏景光幽幽地看了眼原地复活的发小,气定神闲地吐出四个字:“伊达班长。”

    哦。

    那就没问题了。

    这个回答可比安室透预想中“自己琢磨的”和“从电视上看来的”要靠谱多了,谁不知道伊达班长有个谈了很多年、已经订婚的女友?

    过来人的经验之谈还是能信的。

    安室透点点头,正琢磨着白羽绫希今天要去电视台拍摄,估计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要不自己明天从波洛请假去给她送外卖,就听见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他拿起手机,黑色猫咪的挂件随之晃荡。

    安室透点看屏幕一看,发现是白羽绫希发来的短信——

    “我暂住的酒店被人发现了,公寓那边也有记者在蹲点。如果可以的话,今天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

    安室透抵达电视台之后没多久,全身上下都全副武装的白羽绫希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她穿着简单的T恤与热裤,脚上是一双方便运动的板鞋,长发被高高束起,又塞进了棒球帽的孔中。在这一身轻便的又方便随时逃跑的装扮中,最值得一提的果然还是那仿佛做了半永久似的、牢牢固定在她脸上的墨镜与口罩。

    自从白羽绫希出道,外出时就从来没少过这两件套。

    远远就看见她快步朝自己走来的安室透打开车门,白羽绫希见状又加快脚步,迅速钻进车中。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们还在同居的那段时间。

    安室透见白羽绫希拉上安全带之后本不打算久留,但很快就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的行李呢?”

    “还没有收拾出来,”白羽绫希解释,一边让安室透快点离开这里,“记者认识我的经纪人,现在让她折回酒店太危险了,但是换成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安室透意识到如今的白羽绫希身边已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景光走了,他也走了,而宫野明美去世至今也已过去数月,白羽绫希不是寻常的女明星,怕是很难再找到可以托付信任的助理了。

    知道白羽绫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委托,安室透主动请缨:“那我帮你去酒店收拾吧。”

    这么说着,安室透忽然想起景光刚才的话,转而看向后视镜,果不其然地对上白羽绫希的目光。

    藤紫色的双眼十分清亮,即使此刻车外乌云密布,但那双眼睛中却是有光的存在。

    “也可以。”

    她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合理性,但没过多久她还是轻轻点点头。

    “不过今天还是算了,蹲点第一天的记者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一惊一乍的,等他们稍稍放松警惕之后再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贵重物品留在酒店。”

    像是怕身为行动派的安室透立刻出发,白羽绫希看了眼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好转的手臂,但很快就又指了指车窗外的天空。

    “而且你看,马上就要下雨了。”

    安室透被说服了。

    夏季的天气变得极快,明明中午还是阳光晴朗的好天气,但转眼间厚重的乌云便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天空中,使得一切都黯然无光。

    大雨将至,虽是适合情报人员接头的好时候,但的确不适合在外奔走。

    他一打方向盘,在倾盆大雨即将落下之前,载着白羽绫希回到自己如今的住所。

    安室透与白羽绫希回到公寓的时候,雨还没有完全降下,只是狂风四起,卷起了地面的落叶肆无忌惮地向路人袭去,风中被卷起的碎叶剐得人皮肤生疼。

    刚走下车的白羽绫希猝不及防地吃了这一招,她后退几步,握住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安室透的左手。

    安室透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这些日子下来,他已经快习惯白羽绫希的小动作,却又还是没完全习惯。

    白羽绫希从来不会在这些小动作上给出解释,安室透也不好意思一一询问,他心里乱得要命,恨不得时时刻刻有一个密码本,能帮他解读出白羽绫希每一个动作背后的含义。

    在这种茫然的情绪的推动下,他故作镇定地牵着白羽绫希的手,相偕来到写着安室字样的房门前。

    仔细算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白羽绫希一同回家。

    这个甜蜜的认知让安室透隐隐约约想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事,但眼下他也不能细想。他一手回握着白羽绫希,一手拿出钥匙开门。

    钥匙带动着门锁,在走廊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安室透顺势推开门,等看见那直奔门而来的白色影子时,这才终于想起自己这一路上忘记向白羽绫希提前交代的事是什么。

    看见安室透顿在原地,白羽绫希好奇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了?突然待在原地不动,难不成你家里还养着一个大美人,这时候才想起来不能给我瞧见?”

    当然不是。

    但也差得不是太远。

    “刚才忘记对你说了,家里的确还有一位住客。”

    安室透侧过身,将屋内飞快地朝自己飞扑而来的白色影子展现在白羽绫希的面前,脸上的笑容趋于尴尬:“绫希你……”

    白羽绫希平时很少看动物相关的节目,家里也没有养宠物。

    安室透也不知道她是不喜欢,还是对它们过敏。

    “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拦着我,果然是家里还养着另一个小朋友。”

    雪白的小狗比男朋友要可爱多了,白羽绫希立刻丢下安室透,快步走向那只正歪着脑袋、脸上写满了“你是谁”的白色小狗。

    安室透看着自己突然被甩开的手,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失落。

    他的视线顺着白羽绫希看去,只见她在哈罗面前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而后蹲下.身,用他从未听过的甜美声线轻声逗着依旧在打量她的哈罗。

    “小可爱,你是谁呀。”

    安室透正准备向白羽绫希介绍,但她熟悉的声音已经让哈罗先一步认出了白羽绫希是谁,它欢快地绕着白羽绫希转了好几圈,冲她兴奋地叫了声。

    “汪!”

    安室透:“……”

    看哈罗与白羽绫希的亲近,安室透的确松了口气,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这一人一狗给排除在外。

    他看着和哈罗相处得格外融洽的白羽绫希,忍不住开口去吸引自己女朋友的注意。

    “太好了,看来哈罗很喜欢你。”

    “嗯?那你呢?”

    白羽绫希一把抱起哈罗,一边顺着它显然是被仔细打理过的柔软皮毛,一边转身朝安室透看去。她脸上是柔软的笑容,眼睛却十分明亮,让安室透响起深夜海港的灯塔,是孤寂黑安中唯一的光。

    而那光此刻正落在他的身上。

    温柔的,却不容他逃避。

    “这孩子很喜欢我,那你呢?”

    第56章

    蓄势待发了许久的雷雨终于落下,在轰鸣雷声中,安室透带着一身水汽回到了家。

    他收起淌着水的透明雨伞,小心翼翼地收到玄关一角。金色的发上沾满了水汽,安室透甩了甩脑袋,水珠从潮湿的发丝上剥离,星星点点地落在地面。

    一直蹲守在玄关的哈罗见状立刻迎上,冲着他轻轻唤了声:“汪!”

    “辛苦你看家了。”

    安室透用潮湿的手掌轻轻顺了顺哈罗柔软的皮毛,顿时惹来对方的不满,通晓人性的雪白小狗侧过头,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主人的方向瞥去,似乎是在试探安室透的心意。

    哈罗的反应让安室透不由地好笑。

    他低声哄着哈罗,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换了拖鞋朝屋内走去:“绫希还没有出来吗?”

    再聪明的狗狗也说不了人话,更何况哈罗这时候正忙着舔毛,根本无暇顾及回答。好在这个问题在安室透在看见紧闭的浴室时,便得到答案。

    浴室内热气蒸腾,磨砂玻璃上白茫茫的一片,安室透看不见里面的动向,只能听见那不断传来的流水声。

    显然白羽绫希还在里面。

    “绫希。”

    那流水声即使隔着门也十分嘈杂,安室透提高声音叫了好几次白羽绫希的名字,浴室内的人这才关掉水龙头给出回应:“怎么了?”

    “你的换洗衣物我都挂在门口了,你等等自己取。”

    即使是正在交往中的恋人,安室透也做不出闯进浴室这种无理的行为。他用纸巾擦干塑料袋上的雨水,正准备将冒雨买来的换洗衣物挂在门把上,不想紧闭着的门却忽然打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白羽绫希的脸上都是水,被打湿的长发贴在颊边,她的睫毛上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那双紫藤色的眸中充斥细密的水雾、看起来格外湿润明亮。

    她脖颈光洁纤长线条柔美,再往下便是精致的锁骨——

    安室透将手里的袋子往白羽绫希的方向一送,也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迅速地转开了头。

    “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但你还是小心别着了凉。”

    白羽绫希没有带行李过来,贴身的衣物还是他刚刚买回来的,安室透不敢去想象白羽绫希此刻的状态,只能尽可能地不去看她,顺便压下因为刚才那一幕而在脑中浮现的旖旎画面。

    ——降谷零你这样怎么当公安!

    安室透忍不住在心中唾弃着自己糟糕的定力。

    “谢谢,”门后探出一条还在淌水的手臂,从安室透的手中接过他起来的袋子。

    一贯偏凉的手今天带着刚沐浴后的温热,似有若无地传递到安室透的皮肤上。取过袋子的白羽绫希并没有立刻关门,反倒是盯着安室透的侧脸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外面下雨了吗?”

    “……刚开始下。”

    安室透脸上和身上都沾着水,怎么看都不像是“刚下雨”的样子。白羽绫希知道他不打算对自己吐露实情,体贴地装作不知,只点了点头,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见。

    “你先别走,让我把毛巾给你。”

    白羽绫希不给安室透任何拒绝的机会,浴室门咔哒一声又再度合上,安室透看着眼前那片白茫茫的玻璃,忽然听见脚边传来了哈罗的叫声。

    他想弯腰去逗弄哈罗,然而门又在此刻被再度打开,一条厚实的毛巾通过门缝被塞了出来,安室透迅速地抓过毛巾又再度转开了目光。

    “你赶紧擦一擦,记得换件衣服,别着凉了,我这里马上就好。”

    “不着急。”

    安室透无意催促白羽绫希,心中懊悔为什么没能先处理了身上的雨水再来见她。门后的白羽绫希嗯了一声,在哈罗的叫声中,又再度合上了门。

    这一声叫唤惊醒了安室透,他连忙将毛巾盖在头上,伸手抓起了想要冲进浴室却被挡在外面的哈罗。

    “不可以,哈罗。”

    他轻声呵斥着因为被堵在门外而有些委屈的狗狗,难得没有因为它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而退让。

    “你不可以去偷看。”

    她是我的。

    所以你不能偷看。

    安室透强硬的态度让怀里的哈罗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可安室透却并没有心软,他抱着哈罗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甚至不忘关上门,堵住了哈罗想要冲往浴室门口的路。

    他不担心哈罗真的能闯进浴室,却怕它的叫声引得白羽绫希心软,真的放了这小家伙进去。

    通晓人性的小白狗大约看出了安室透对白羽绫希的执着,在叫唤了几声之后,也终于打消了此刻跑去和白羽绫希亲近的念头,它绕着安室透转了几圈,又蹭了蹭他潮湿的裤腿,算是告饶。

    安室透倒也没真的生哈罗的气,他换下吸足水汽的衣服,又和哈罗玩了一会儿,正准备去厨房准备晚餐,就听见浴室那边又再度响起了开门声。

    白羽绫希穿着一件对她来说宽大却又合身的衬衣,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

    她四处张望几下,很快就找到从卧室走出来的安室透:“安室先生,我已经好了,你也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吧。”

    一离开浴室,她就听见外面的传来的雷雨声,瓢泼雨声中夹杂着滚滚雷鸣,听着就骇人。刚才安室透说得轻描淡写,白羽绫希却知道他这人惯会隐瞒实情的。

    安室透刚想说自己没什么,却看见白羽绫希不赞同的目光。

    她从他的手里接过哈罗,另一只手推着他朝浴室走去。安室透刻意放松了力气没和她犟,由着白羽绫希将自己推到了蒸腾着水汽的浴室中。

    “那晚饭……”

    “我来,就当是抵房租了,你赶紧去。”

    白羽绫希催促着安室透。

    安室透照顾了白羽绫希两年,都没尝过她亲手做的饭菜,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惊喜还是惊吓,只是想到白羽绫希曾参加过冲野洋子的四分钟厨房的节目,想来应该是惊喜更多。

    “那换洗的衣服?”

    已经把安室透推进浴室、正打算反手把他关在里面的白羽绫希动作一顿,却怎么也说不出“我来拿”这几个字。

    一抹绯色迅速地染上她的脸颊,白羽绫希故作凶狠地瞪了安室透一眼,也不再说话,只将哈罗往他的怀里一塞,蹬蹬蹬地跑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一下子从温暖柔软的怀抱落到主人的手里,无辜的哈罗对上主人的眼睛,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他是怎么惹白羽绫希生气了。

    安室透揉了把哈罗的脑袋,转身回到房间去取换洗的衣物,又将准备溜到厨房的哈罗一并带进了水雾中充斥着沐浴露和洗发水气息的浴室。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浓郁的香气。

    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而白羽绫希正端着碗似乎在搅拌什么。

    哈罗在门打开的时候就朝着白羽绫希冲了过去,安室透不紧不慢地跟上,凑过头朝碗里看了一眼:“今晚吃什么?”

    “咖喱,还有芝士焗虾,”正在专心搅拌蛋黄酱的白羽绫希随口报了两个菜名。

    前者是家常菜,但是后者安室透可太熟悉了:“就是你在冲野洋子四分钟厨房做的那个?”

    勺子与碗撞击发出的哒哒声瞬间停下。

    白羽绫希顿下动作,藤紫色的双眼夹杂着凌冽的目光朝安室透横了过去。安室透被白羽绫希看得背脊一凉,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竟惹来了她的怒视,就发现白羽绫希已经重回目光,又不紧不慢地搅拌着手里的酱料。

    “我听说,你前阵子托人去弄了冲野洋子演唱会头排的门票。”

    她的语气很是平静,就好像是在和他进行再平常不过的聊天,可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谈话中的冲野洋子,还是让安室透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我那是……”

    给毛利小五郎准备的“委托金”。

    白羽绫希才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自顾自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我还听说,你前两天又找人弄来了冲野洋子的大礼包?其中还包括了未发售的演唱会DVD?”

    “不是,那个是……”

    给风见的补偿。

    安室透的辩白说了一半,看着白羽绫希的侧脸,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我说绫希,你该不会……”

    是吃醋了吧?

    这个猜测有些荒诞又让人意外,安室透心中是说不出的惊喜,他微微弯下身将脸凑近白羽绫希,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对方除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外,倒也没有太明显的怒火与醋意。

    安室透又有些吃不准了。

    白羽绫希不咸不淡回了句:“我只是没想到你对冲野洋子那么长情。”

    当初让她写观后感的录像带基本都是地球淑女队的,如今地球淑女队解散多年,但安室透还是不忘收集冲野洋子的周边和DVD,甚至不忘找他给自己当助理时在娱乐圈里攒下的人脉。

    白羽绫希回想起前阵子圈内的熟人用开玩笑的语气对自己说“你以前那个助理,就是那个黑皮帅哥,前阵子联系我有没有冲野洋子的周边,这事你知道吗”时的心情,当时在心中泛起的酸意如今又再度冒了出来。

    ——这话听起来有些酸。

    安室透心中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确定,这时他的脑内忽然冒出了诸伏景光几个小时前的劝说,他看着白羽绫希气鼓鼓的侧脸,鬼使神差地就说出了换做从前打死都不可能宣之于口的话语。

    “我长情的对象从来都不是她。”

    安室透轻轻握住了白羽绫希的手,顺势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小瓷碗搁到一旁,他小心翼翼地带动着她的身体,让一直低头的白羽绫希朝自己看来。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追过的偶像都只有你一人。”

    安室透的这一句话,让白羽绫希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隔着身上那件属于安室透的衬衣,在微凉的皮肤与肋骨之下,她的心脏砰砰跳得极快。

    心中仿佛是有一片苍翠欲滴的草坪,富足的春日阳光温暖了每一片角落,沉睡许久的鹿撒欢地在绿茵上跳动,时而屈下.身细嗅着在心野上砰砰盛开的不知名的天青色小花。

    温暖得令人心动。

    积压在心中的酸意一扫而空,看着安室透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如在春夏晴光与暖风中摇曳的紫藤花,炽热而又明媚。

    任何言语的确认与回应都显得有些乏力,白羽绫希轻轻握住安室透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嘟囔了一句:

    “好吧,那姑且信你了。”

    有了安室透这一记直球,接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和谐许多。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他们之间最融洽的那段时间,直到天色减暗,遵循着正常作息的两人回到卧室,才终于有了些波动。

    安室透如今的住所只有一件卧室,卧室内只有一张单人床。

    他将床留给了白羽绫希,自己则是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灯光暗去,陷入黑暗中的房间能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白羽绫希穿着安室透的衬衣躺在他的床上,感受着周围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熄灯后谁也没有再说话,白羽绫希睁眼看着昏昏沉沉的天花板,觉得两人此刻的距离极近却又十分遥远。

    窗外再度响起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冲刷着万物,时不时照亮屋内的雷暴并没有让她忐忑,可今天药师寺凉子给的建议却是在她心中一次又一次响起。

    成年人谈恋爱还是要主动。

    不要怂,直接上。

    白羽绫希反复做着深呼吸,大约是她动静太大,躺在地上原本背对着她的安室透转了个身,白羽绫希借着朦胧的光,看见他朝自己看来。

    “安室先生,你还醒着吗?”

    她知道安室透没睡着,却还是故作小心翼翼开口试探。

    地上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似乎是在纠结这时候是否要回应,但隔了几息后,他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还没睡,你呢?睡不着吗?”

    和刚才的安室透一样,白羽绫希也同样没有立刻立刻回答,她听着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砰砰声响,在明亮的闪电撕裂了苍穹时,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对上了地上那人格外明亮的眼睛。

    “今天的雷声太大,我有些怕。”

    她吞咽了一下唾液,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真的恐惧。即使雷电闪过之后室内又再次恢复了黑暗,但白羽绫希还是清楚地知道,安室透此刻正在注视着自己。

    而她就在对方的注视中,用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你能过来陪陪我吗,透。”

    第57章

    白羽绫希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到下午了。

    暴雨过后的天空格外晴亮,厚重的窗帘挡不住全部的日光,白羽绫希在刺眼的光线中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她试图翻身避开打在眼睛上的光,然而被过度使用的腰部与腿部肌肉又酸又胀,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过重组似的,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疼意。

    即使高专时被前辈们训练体术、被追着在操场跑了一个下午,她都没那么疼。

    白羽绫希有些后悔了。

    昨晚的雷雨下了整整一夜,在明明灭灭的电光下,她能清晰地看见安室透近在咫尺的暗色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混沌,可她又觉得那双眼睛又分外明亮,而自己就像在暴风雨中振翅的飞蛾,明知会受伤,却仍是义无反顾地扑向那仅有的一缕微光。

    单人床上空荡荡的,身边人已经不见了影踪,白羽绫希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属于他的气息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散。

    枕边是与自己相同的洗发水的气味,淡淡的薄荷味不算刺鼻,却也不是白羽绫希喜欢的花果香。

    入睡前的白衬衣也被换成了更加柔软的棉质T恤,过于宽大的衣服有一部分被压在身下,白羽绫希艰难地动着手臂在被单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把衣摆从身下扯出。

    卧室内的空调是她喜欢的舒适温度,冷风拂过酣睡后稍稍发烫的面颊,带来了鲜明的凉意。

    白羽绫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遍布全身的酸软让她想要去拉扯身上的被子再睡一个回笼觉,然而放在枕头下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声响。

    在看与不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白羽绫希最终还是举起无力的手臂,将手机摸了出来。

    发来短信的人是许久没有联系过的歌姬前辈。

    她先对白羽绫希居然和五条悟传出绯闻这种倒霉事发来诚挚的同情与慰问,而后又提及今年的姊妹校交流会在京都举办,问白羽绫希有没有时间去京都一聚。

    不算长的短信里充斥着对五条悟的嫌弃,熟悉的感觉让白羽绫希嘴角向上弯了弯。

    “绫希你……原来你已经醒了。”

    紧阖的房门时机恰到好处的被人从外面推开,安室透原本只是想看一眼白羽绫希的情况,却正好撞见她拿着手机笑得眉眼弯弯的画面。

    “嗯,刚醒。”

    白羽绫希闻声朝他看去,眉眼间是没有消退的笑意。

    安室透快步走进屋内,贴着自己的床坐在了地上,伸手替白羽绫希盖好滑落的被子:“你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高中的前辈看见我和五条前辈的绯闻,特意给我发了短信。”

    “……是来向你确认消息真假的吗?”

    经济公司的澄清说明都发了好几天了,现在才来确认是不是有点晚?

    “没,是来同情我的。”

    白羽绫希又扫了眼屏幕上的文字,那从头到尾都充满对某位最强的厌烦与不放心的字句,到底还是让她没能绷住,当着安室透的面笑出了声。

    一旁的安室透没有说话。

    这两天他陆陆续续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事,比如那个叫五条悟的男人他在很多年以前曾经见过一次。

    就在他和白羽绫希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晚宴现场,男人手里的果汁泼到了白羽绫希的裙子上。

    如今回头看看,果汁肯定是故意泼上去的,目的大约也是为了把白羽绫希淡定从他身边约走。

    而这些摆在他面前的真相,他过去从未发现。

    这是时隔五年后,安室透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对白羽绫希并没有那么的了解。

    不是仅用观察便能掌握的习惯与偏好,而是她的过去,她在与他相识之前、构成了所有与他初次见面时的白羽绫希的种种。

    也是过去五年的她从不曾对他坦然的一切。

    白羽绫希在寂静中猛地想起安室透还在身边。

    她匆忙朝他看去,没有什么太大意外地瞧见对方安静又失落的模样。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对方,连忙投以一个抱歉的眼神,可安室透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没关系,我也很久都没有看见绫希你笑得那么放松了。”

    白羽绫希怔了怔,而安室透已经起身坐到了床上。白羽绫希的视线顺着他的挪动而游走,她看着青年扬着与平时无异、却似乎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的笑容。

    “安室先生,你……”

    “你别动,我帮你按一按。”

    安室透也没计较白羽绫希对自己的称呼又回到了最初,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温暖的手精准地按上了白羽绫希酸疼的后背,力道恰好地替她缓解着昨夜残留的不适。

    白羽绫希原本还有满腹的疑问。

    今天的安室透太不寻常了,一反昨日的被动与羞涩,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但是安室透的按摩实在是太舒服了,宽大温暖的手掌精准地抚过她每一块僵硬酸涩的肌肉,张弛有度的力道在化解身上的不适的同时,也一并化解了她脑中的困惑。

    本来就是被阳光惊醒的白羽绫希因为紧绷的肌肉得到放松而昏昏欲睡,在安室透收回手的时候,险些又睁不开眼。

    安室透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别在了白羽绫希的而后:“绫希,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

    白羽绫希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摇摇头。

    见白羽绫希又要再睡回笼觉,安室透也不再劝她起床吃东西,只是重新替她盖好被子,又深深地看了眼她的睡颜,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顺便再度将哈罗拦在了屋外。

    这一觉白羽绫希又睡了几个小时,等她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一层金黄。

    “……早上好啊。”

    “早上好,绫希。”

    厨房里是饭菜的香气,白羽绫希睁着惺忪睡眼远远地冲正坐在餐桌边看着什么的安室透打了声招呼,自己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虽然在同居的那两年里,安室透已经无数次见过她刚刚起床的模样,但此一时彼一时,白羽绫希难得在意起了自己在安室透面前的形象。

    这个点起来有些微妙,说是午餐已经太迟了,说是晚餐又太早。

    不过好在白羽绫希从高专起就习惯紊乱的进食时间,和安室透最初同居的那段时间,反倒是她这些年来作息最健康固定的日子。

    “唔,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安室透一早就给她准备好的饭菜还是熟悉的味道,不过手艺比三年前又精进了许多。

    比起前阵子她住酒店时,安室透以波洛咖啡店的名义送去的三明治和别的外卖,白羽绫希最喜欢也是最习惯的,还是他做的家常料理。

    电视里播着近期的娱乐新闻,不过很高兴上面终于没了白羽绫希的绯闻报道。

    长相清纯甜美的主持人用柔亮的嗓音念着新闻稿,白羽绫希一边吃着自己今天第一顿餐点,一边发出了怀念的叹息:“好可惜,等我之后搬去别的酒店之后,估计就吃不到了。”

    安室透这才想起,白羽绫希会来到自家是因为她“无处可去所以请求借宿一天”。

    “你留下来也没关系的。”

    他想也不想地就接着白羽绫希的话说道:“酒店那边的东西我去收拾就可以,你想留宿几天都没有问题。”

    这话一出口,安室透就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

    他的住所不常有外人来往,而且为了避免组织发现也很少藏有重要的情报,安室透不怕白羽绫希留宿自家会发现什么,却怕自己的话语会让白羽绫希误会他别有用心。

    虽然他该做的事和不该做的事昨晚都做了。

    “不会打扰到你吗?”

    白羽绫希原本也没打算只借宿一晚上,不过在听见安室透的回答之后,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句:“我是说,我留在这里会影响你的工作吧,毕竟你好不容易才搬出来的。”

    安室透一听她的话就知道白羽绫希还在计较三年前的事。

    他也没想到白羽绫希会这么“记仇”,不过这也毕竟是自己理亏,安室透不做辩解,只平静地回答了两个字:

    “不会。”

    “我不是说你咖啡店的工作。”

    “我知道。”

    安室透回答得太斩钉截铁了,让原本还想故意为难他一下的白羽绫希顿时失去了兴致:“那也行,不过我估计也不会叨扰你太久,前两天接到的通知,剧组会在三天之后重新进行拍摄。”

    在白羽绫希绯闻的压制下,女二号相叶铃在拍摄途中离奇受伤的新闻并没有预想中那样铺天盖地地席卷整个娱乐圈。

    而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有档期的演员,取代她的角色很快就被找到、并且迅速签下合约入组,于是已经停滞许久的拍摄工作又能重新继续。

    至于相叶铃,白羽绫希听同期和药师寺凉子两边传来的消息,都说她因为失血过多至今仍在昏迷中,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更不知道她万一醒来后能不能接受自己毁容和断臂的事实。

    想来估计是不能的。

    “重新开始拍摄的话……那拍摄的地点还是在御花茶神社吗?”

    安室透通过警视厅公安部那边的途径,也知道那日遇害的相叶铃如今的状况,他已经猜到白羽绫希突然爆出的绯闻或许和对方遇害的事情有关,却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有多少只手在推动这件事。

    白羽绫希点点头:“杰那边只要说一声,随时都可以把神社空出来,”

    这关系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好。

    即便白羽绫希已经声明她和夏油杰不可能在一起,但过去种种让安室透在听见对方的名字时,仍会忍不住在心中泛起了酸。

    ——总有一天他要捋清白羽绫希身边的那群旧相识们。

    “如果你在意的话,也可以一起去。”

    男友的沉默让白羽绫希意识到了什么,她忍着笑,冲安室透提议道:“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安室透最近的确很有时间。

    组织这边没有什么需要他特别去调查的情报,之前关于Sherry下落的调查和工藤新一的情报收集他都已经完成,期间还搞清楚赤井秀一假死之谜和他如今的下落,如今正好是最空闲的时候。

    “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没有进行过多的思量,安室透便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白羽绫希点点头,从自己昨天随身带的包里拿出台本,打算利用这几天重温已经有些遗忘的台词,却不想安室透主动凑了过来和她一起看。

    过于靠近的距离让白羽绫希耳根微红,但她还是将手中的台本往安室透的方向挪了挪。

    “是妖怪的题材吗,这两年好像很常见的样子。”

    白羽绫希原本正在吃鱼,听到安室透的话之后嗯了声:“对,我在里面的角色是驱魔师。听说编剧为了这部剧考据了很久,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嗯,毕竟这也不是纪录片。”

    这本质上这是恋爱题材的电视剧,不能从咒术师的角度来看待。

    如果一味强求写实逼真,估计就要成为深夜档或是有放映限制的小众题材电视剧了。

    “不过里面有很多动作戏哦,我还是很期待的!”

    安室透还记得白羽绫希曾经提过自己想走打星路线的事,却没想到白羽绫希这个“梦想”居然会在一部恋爱题材的电视剧里实现。

    他道了一声恭喜,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替换原本女二号的演员你知道是谁了吗?”

    白羽绫希正夹起一块土豆,听到安室透的问题,那沾满酱汁的滚刀块的土豆咕噜噜地落到了碗中。她也没有再去夹起,筷子在半空中逗留了一会儿,又缓缓地收回到碗中。

    “嗯,知道哦。”

    安室透听白羽绫希的语气不太对劲,以为投资人又找了个白羽绫希的冤家对头,却不想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缓缓地报出一个名字:

    “你应该听说过,是天内理子。”

    第58章

    “你是说……朗姆让你去查工藤新一?”

    正在开车的安室透侧过头飞快地看了白羽绫希一眼:“你也在意那位高中生侦探的事吗?”

    “嗯,稍微有点在意。”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白羽绫希去剧组的日子。

    这三天白羽绫希将安室透这些年在组织调查到的情报全都看了一次,也将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以及自己接触到人物与情报告知了安室透。

    安室透在与白羽绫希同居的那两年本身就有在接任务,只是并不是那么频繁,而白羽绫希始终都在作为演员活动,除去那次和安室透去宴会外,并没有直接接触过组织的任务。

    分歧的产生是在安室透离开之后。

    从和安室透搭档到回到了琴酒的手下之后,白羽绫希频繁地以当红女偶像的身份受邀参加政商界高层们参加的宴会。

    与那些大人物们接触,或是让他们与组织联系或是从他们的口中套到情报、又或者是给组织行动组的人提供暗.杀的机会,这些就是白羽绫希的工作内容。

    虽然与安室透同为情报组的成员,但白羽绫希的工作范围与接触对象却和他完全不同。

    白羽绫希的这些任务安室透在听说组织一力要扶持她上位时,便已经有了猜想;倒是过去从不打听安室透工作内容的白羽绫希,还是头一次知道安室透居然还负责其他个人、公司乃至组织的调查。

    倒是有点像警视厅里公安和组织犯罪对策部的工作。

    不过直到今天闲聊起两人最近接到的任务时,白羽绫希才知道安室透平日里调查的情报范围居然如此之广,居然还涉及到已故的高中生侦探。

    白羽绫希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对,让原本不欲多谈这件事的安室透多问了一句:“难道你知道那位高中生侦探?”

    “之前听说过,也知道当初是琴酒动手的。”

    在提到琴酒的时候,白羽绫希的表情看起来有那么一丝的微妙,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听说是琴酒去多罗碧加乐园和人做交易时被他撞见了……这事你应该已经调查到了吧?”

    安室透点点头。

    他不仅知道工藤新一遇害是琴酒动的手,还知道当时他和伏特加两人去多罗碧加乐园是进行什么交易的。

    “那你调查到工藤新一遇害的方式了吗?”

    白羽绫希慢悠悠地抛出新的问题,她单手支颐,偏过头看向正在开车的安室透,车外炽热明媚的阳光撒在她浅亚麻色的长发上,留下一层令人目眩的耀眼镀金。

    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恰巧此刻红灯,安室透听见白羽绫希的询问后又朝她看了一眼,却以为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这倒是没有调查到。”

    安室透忍不住多看了她一会儿,可眉眼笑嘻嘻地弯起的白羽绫希却坏心眼地没有立刻回答,纤细修长的手指稍稍抬起指了指前方,安室透这才发现信号灯已经转为绿色。

    白色的跑车缓缓启动,白羽绫希清甜的声音也在引擎的响动中传来。

    “那我猜,你也没有调查到遗体的下落吧。”

    安室透点头,他的确还没有调查到。

    不过他虽然不曾直接调查到遗体的下落,却还是调查到了别的事情。

    只是工藤新一的“死因”,安室透至今也不知道答案。

    他不行没有询问过琴酒,可琴酒根本不搭理他、而一向容易套话的伏特加也在这件事上异常地守口如瓶。

    那次他在电视台偶遇白羽绫希和琴酒,也特意选在白羽绫希与节目现场后将琴酒堵在化妆间,可无论他怎么询问工藤新一的死因,琴酒从始至终都不肯坦白。

    到最后琴酒只留下一句“死人的事情我早忘记了”,便匆匆离去。

    无论怎么看都有鬼。

    安室透原本以为这种事琴酒大约也会瞒着白羽绫希的,所以也不曾向白羽绫希询问过。只是今天看白羽绫希的样子,想来她应该是掌握了真相。

    两人如今既是恋人也是搭档,安室透也不再拐弯抹角:“关于工藤新一的事,你还知道什么吗?”

    “知道,应该知道得要比你多一些,但也可能了解得没有你详细。”

    这话一出,安室透便已经能够确认白羽绫希肯定是掌握了他不知道的情报。而这个情报,极有可能就是琴酒始终都不愿意对他提起的工藤新一死亡的真正理由。

    “你还记得苏格兰的事吗?”

    “你是说你当初让他假死逃出组织的事?”

    安室透也没想到白羽绫希会突然重提当年诸伏景光假死的事情,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和工藤新一的死因有关。

    白羽绫希嗯了一声,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安室透,只是语气淡淡:“如果我没猜错,你当初应该是对我的说辞产生过怀疑……”

    “我记得,你当初一开始说自己用了氰.化.钾。”

    安室透的语气让白羽绫希轻笑一声:“我想你肯定不信吧?”

    没错,安室透在心里认同了白羽绫希的话。

    他的确没有相信这个解释。

    当年白羽绫希当着他和琴酒的面,说自己给景光使用了氰.化.钾。但他当时没有相信,因为当时景光的“尸体”呈现出的模样,并不是服用了氰.化.钾致死时应该有的样子。

    那之后白羽绫希又带他去见了生还的景光,而景光又说白羽绫希是给他喂了安眠药。

    虽然安室透依旧不相信安眠药这个答案,但因为景光还活着、并且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再向显然不愿意多提这个件事的白羽绫希确认,所以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白羽绫希居然会主动提起。

    “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毕竟因为氰.化.钾中.毒而死的人,身体会短暂的痉挛,尸体的指甲也会呈现出粉色。”

    白羽绫希也知道这个解释不可信,但她当时需要的不是安室透的信任。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和过于炽热的阳光看得她眼花,她忍不住眯起眼,语气也越发冷淡:“你难道就不奇怪吗,这种事情琴酒应该也知道,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怀疑。”

    “我猜琴酒应该知道那个药丸里装的是什么。”

    安室透在时隔四年之后,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推理:“但是他不愿意让我知道,所以你当初给出氰.化.钾这个答案不仅仅是为了糊弄我,更是为了告诉他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全中。

    “不愧是你,”白羽绫希收回目光再度朝他看去,用不知道是嘲讽更多还是调侃更多的语气问道:“我应该感谢你当初没有揭穿我吗?”

    “是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感谢白羽绫希救下了他的发小。

    安室透顿了顿,紧接着很快就意识到白羽绫希突然提起这件事的原因:“难道工藤新一被害和那个药丸有关?”

    谢天谢地,安室透终于想到了这一层。

    白羽绫希也是因为没有在安室透收集到的情报里从未提及过那个药丸,才会借着工藤新一遇害的事告诉他。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些年安室透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个药丸的事,也不知道是因为安室透的任务让他无法接触实验室那边的情况,还是有人刻意避免他知晓,以防组织成员知道的情报太多范围太广。

    “那个药丸是我从琴酒那边弄到的,你应该知道吧,组织名下有不少实验室。”

    这件事安室透还是知道的,他儿时接触过仰慕过、也是促使他成为警察的女医生和他的丈夫,就是以医学研究者的身份进的组织:“这个药丸也是组织实验室的产物?”

    “不止,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药丸应该就是组织实验室主攻的方向。”

    这件事安室透还真的不清楚。

    为了调查女医生的下落和当年的真相,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查过组织的研究所,只是因为权限不够加上不能太引人注目迟迟没能得手。

    没想到白羽绫希居然会知道。

    安室透皱起了眉:“你到底调查到多少情报?”

    “不算很多,只知道距今18到19年前组织邀请了一对夫妻进入研究所,以他们为中心开始药物的研发。不过十几年前实验室突然发生了一场火灾,不仅导致那两位研究者命丧黄泉,同时也将所有的研究资料一并烧毁,实验因此而停滞不前,直到……”

    白羽绫希看了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的安室透。

    “直到那两个研究者的女儿接收了实验室,实验这才重新启动。不过很可惜,他们的女儿前不久也叛逃了组织,然后在某人的面前命丧黄泉了。”

    安室透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显然已经猜到白羽绫希说的人到底是谁:“……Sherry。”

    白羽绫希点点头:“琴酒最初给我的药丸应该是之前留下的,而工藤新一那边的……应该是Sherry接收父母的实验室后研发出的。不过我猜测组织关于这个药物的研究,应该在那对夫妻加入之前就开始了。”

    安室透越听脸色越沉。

    白羽绫希还说她知道得不多,这明明就远超乎他的想象。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如果是说前几天他在与白羽绫希交流情报的时候只是惊讶的话,那么安室透现在的心情完全称得上是震惊了。

    为了寻找那位女医生,他不是没有从药物和实验室下手,结果没有代号的白羽绫希掌握到的情报居然比他更多更详细。而且他相信,关于实验室的那部分情报,很多应该不是从琴酒那边得知的。

    “你忘记了吗,明美是Sherry的姐姐。”

    安室透看了她一眼:“我不觉得明美会知道这些。”

    “但是Sherry知道,而且我也还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比如被琴酒解决的匹斯可。

    关于那个药物的许多信息她都是从匹斯可那里听说的。

    白羽绫希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安室透自己的双亲也是在十八年前的那场火灾中去世的,而这些情报不过是她调查双亲去世后的衍生产物。

    和她刚才提起的那些情报相比,这件事根本称不上是秘密。

    即使将来写在报告之中作为证据提交,她父母的死在组织庞大的罪行中也不过是被一笔带过的字句,时隔这么多年,或许除了她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再记得这件事。

    但也只有这件事,白羽绫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口气接受了太多信息的安室透一时间没有再说话,而因为想到父母死因而心情低落的白羽绫希也再度移开目光。

    紫藤色的双眼隔着墨镜朝车窗外扫视了一眼,恰好车刚开上桥,她这一瞧便正好将窗外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以及在河面上缓慢航行的红色渡轮收入眼中。

    上一次坐船是去年盛春在青森拍戏,剧组刻意选在樱花漫开的时节,专门为了拍那条著名的樱花花筏。

    白羽绫希从前在网上看过照片,等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个季节弘前城护城河里飘满浅粉色的花瓣,两岸的樱树在星星点点的橙色夜灯下的确十分梦幻。

    剧组在那里拍摄了整整两日,有些工作人员甚至还在拍摄结束后开起了视频和亲友分享眼前的美景。

    在一片热闹的喧嚣声中,白羽绫希孤零零地独自一人来到船尾,铺满落樱的河道与岸上缀着灯光的樱树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即使是她也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即将照片。

    可她在联络人中找了一圈,最后也没能找到可以分享的对象。

    “你去年在青森拍摄的那部电影我有看。”

    就在白羽绫希受不了日光的照射,准备闭着眼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却听见安室透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在不谈论公事时的语气分外柔和,宛若那日抚过樱树的夜风,轻柔中带着暖意,即使吹落了一阵樱花雨,也会将落花带入河道中,编织着粉色的花毯。

    没想到安室透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不知为什么,白羽绫希的心情竟然也稍稍好了那么些许。

    “那部电影的结局可不太好。”

    女主角最后还是没能和男主角在重逢,她独自一人故地重游,坐上了昔年的那条船。岸上的景色依旧和十年前相似,只是人却不是当年人,最终女主角在下船后将保存了十年的联系方式从手机中删除,彻底与过去告别。

    白羽绫希将视线从窗外的景色上移开,看着安室透的侧颜意有所指:“并不是所有错过的人都可以找回来的。”

    “的确,但如果能找回来,那他一定是最幸运的人了吧。”

    安室透点点头,从他的表情上白羽绫希看不出他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白羽绫希正准备含糊过去,事到如今她不愿去猜,就像她准备暂时不去思考她与安室透的感情到底是利益更多还是感情更多,却听见安室透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可惜去年和今年都错过了,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青森吧。”

    “去赏花?”

    “赏花,乘船。去你曾经走过地方,看你见过的风景。”

    “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

    在温暖的阳光下,白羽绫希舒适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准备在午后的长廊下打瞌睡的猫,毫无防备地露出柔软的肚皮:“不过我现在可是很忙的,你想约我明年的行程,得先表现出诚意才行。”

    安室透知道这是白羽绫希的老毛病又犯了,想要故意表现出刁难人的样子却又没有那骄纵的感觉,倒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如果白羽绫希去演高傲跋扈的角色一定会很失败。

    不过安室透却很乐意配合她:“那绫希大小姐想要在下表现出什么诚意?”

    安室透刻意用上了敬语,听他此刻的语气,如果这会儿他不是正在开车,或许他都能像电视剧里的执事牵着白羽绫希的手优雅行礼。

    不过安室透的问题倒真是难到白羽绫希了。

    她没有过恋爱的经历,过去演的那些电视剧也给不了她什么参考,白羽绫希琢磨了好一会儿,直到安室透的车已经开到御花茶神社附近时,她才终于给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那等我拍完了这几天的戏后,我们去约会吧。”

    她和安室透正式交往到现在可以做的事似乎都做过了,却还没有约会过一次,白羽绫希觉得这个遗憾她还是需要补上的。

    虽然安室透刚才提出一起去青森的旅游邀请本质上也是约会,但现在还是盛夏,白羽绫希可等不到明年的春天再行动。

    要不是等会儿还有拍摄的工作,她现在就想抓着安室透去约会。

    “地点和时长都无所谓,所有的行程都交给你安排,给我一场让我满意的约会,这是我想要的诚意。怎么样,很简单吧?”

    这么说着,白羽绫希摘下墨镜,那双紫藤色的眼睛盯着安室透眨了又眨,精致的脸上写满兴奋与期待。明明现在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安室透却在白羽绫希的眼中看见了璀璨的星光。

    可爱。

    迎着白羽绫希的目光,将车停靠在路边的安室透稍稍俯下身,嘴角轻轻触碰她微凉的耳垂。

    白羽绫希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慌忙想要避开,却被身上的安全带禁锢住行动,慌乱间她听见咔嚓的声响,余光瞟见安室透先她一步松开安全带,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白羽绫希能够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扑撒在自己的皮肤上,以及随之传来的安室透的回应。

    “没问题,到时候就让我带着绫希一起私奔吧,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第59章

    “绫希!”

    白羽绫希和安室透从后山绕道上御花茶神社的时候,神社前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人头攒动的神社前看不到游客的踪迹,倒是有不少已经在待命的群演三三两两地站在阴凉的角落看工作人员布景,见白羽绫希与安室透相偕出现在神社,不少人的眼睛都往他们的身上瞟。

    白羽绫希和安室透都没有公开恋情的打算,两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进神社,就在白羽绫希准备先去找导演问候时,一个熟悉又久违的身影快步迎了上来。

    “好久不见,绫希。”

    天内理子脸上扬着笑,黑色的长发绑成一条麻花辫挂在身后,她蹦蹦跳跳地朝白羽绫希走来,那条辫子也随之在脑后来回晃动。

    白羽绫希正想向这位多年不见的老熟人打招呼,却见天内理子不断地朝自己身后张望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理子,你在找谁?”

    “当然是五条先生。”

    天内理子答得飞快,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甚至让白羽绫希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夏油先生说他可能会和绫希你一起来。”

    “……我相信这绝对不是杰的原话。”

    这两天正好是和京都的交流会,五条悟那家伙也是随行人员之一。这件事连她这个圈外人都听说了,夏油杰不可能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告诉天内理子五条悟会和她一起出现?

    白羽绫希想得很明白,但身边的人在听见那两个名字后心情显然不怎么样。

    感受到从身边传来的丝丝凉气,白羽绫希都不敢去看身边安室透的表情,连忙截住还想说什么的天内理子。

    “小理子你告诉我,杰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今天可能带男朋友过来。”

    天内理子歪了歪脑袋,语气轻快又坚定:“绫希你前几天不是刚和五条先生公布恋情嘛,夏油先生说的男朋友肯定就是他了。”

    白羽绫希一听见公布恋情几个字就想去捂天内理子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

    原本就在关注这边的工作人员和群演一听见天内理子这话,眼睛顿时亮了好几百瓦,但更不妙的是,白羽绫希察觉到自己身旁那人的心情也变得更加糟糕。

    白羽绫希越发不敢去看安室透的表情。

    不用猜也知道,这会他脸上一定是毫无破绽的灿烂笑容。

    自从绯闻被爆出之后,白羽绫希就已经做好会被人询问这件事的心理准备。

    因为白羽绫希一开始就选好躲避记者的酒店,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选择在短信里询问她最近的情况,其中除了她在娱乐圈里结识的人外,也不乏她作为咒术师的前辈和同期。

    迄今为止,敢当面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只有安室透与琴酒。

    没想到今天更用的人出现了。

    白羽绫希心中叹了声气,正准备向天内理子解释她和五条悟没什么,夏油杰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小理子,不要当着我的面欺负我们家绫希。”

    天内理子下意识地要和夏油杰抬杠:“难不成你不在就可以……”

    “当然不行。”

    夏油杰笑眯眯地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反驳着天内理子,安室透在边上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虽然夏油杰语气强硬,但态度显然是对待熟人的,只是他面对天内理子远没有对待白羽绫希时的亲密。

    白羽绫希才不想听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话,她直接岔开了话题:“黑井小姐今天不在吗?”

    黑井无事不会离开天内理子,怎么从刚才起就不见她的影踪?

    “黑井去帮我买东西了,很快就会回来。”

    一提到黑井,天内理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其实黑井也很期待和绫希你的见面哦,毕竟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和绫希你见过面了。后来听说你出道,我们都很惊讶呢。”

    ——原来她不是白羽绫希出道之后认识的人。

    安室透原本在和夏油杰用眼神交流,对方仿佛已经看穿一切却并不认同他的目光让安室透不太舒服,不过在听见天内理子的话语后,他立刻便将注意力转向了那个绑着麻花辫的黑发女性。

    她看起来和夏油杰、五条悟等人并不相似。

    无论怎么看,这个名为天内理子的女性都像是一个普通人。

    但她却是知晓白羽绫希过去的人。

    “安室先生?”

    在面前晃动的手让安室透猛地回过神,他这才发现白羽绫希与其他人的对话已经结束,而他的眼前又只剩下白羽绫希一人。

    “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有理我。”

    “稍微在想一些事情。”

    想要了解白羽绫希从不提起的过去、想要知道白羽绫希的全部,这种欲望安室透当着白羽绫希的面羞于启齿,他飞速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对仰着头朝自己投来困惑表情的白羽绫希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

    “绫希和朋友的寒暄已经结束了吗?”

    “你在生什么气?”

    回应安室透的并不是“已经结束了”这种预想中的回答,而是另一个出乎意料的疑问。白羽绫希直率地盯着他的眼睛,眉心微微皱起,显然并不满意安室透的反应。

    安室透也没想到自己的情绪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白羽绫希看穿。

    刚才在车上时,他就意识到了白羽绫希还对自己隐瞒着别的事,也许那在旁人看来远没有她告诉他的情报重要,但对于白羽绫希而言,可能那些隐下不谈的字句才是她最在乎的。

    那是一切的起因。

    安室透猜测,在组织内负责接触政商界要员的白羽绫希会去调查压根与她不相干的实验室、甚至还追查到十八年前那场火灾的理由,极有可能就和她决定进入组织理由有关。

    十八年前那场实验室的火灾,夺走不仅仅是曾经施恩于他的女医生和他丈夫的性命。

    当年的遇害人中,也许还有白羽绫希的父母。

    但是白羽绫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愿意与他分享她好不容易从组织内挖掘到的真相,可对于她的过去,白羽绫希从始至终都不肯多言。

    就连“调查父母去世真相”这唯一与她过去相连的线索,安室透也是从诸伏景光的口中得知的。

    安室透无法否认白羽绫希对他在生气这件事的判断。

    从刚才在车上起便堆积着的不满灼烧着心脏,并在看见白羽绫希与天内理子相谈甚欢后达到了顶峰。

    一种奇特的念头突然萌生,让安室透产生了“为什么我就不可以”的疑问。

    “算了,看你的样子,就算我问你你也不会说的吧。没关系哦,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的嘛。”

    白羽绫希盯着安室透的眼睛打量了片刻,忽然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

    啪——

    清脆的声响自接触的皮肤传来,猝不及防地挨了白羽绫希这一下的安室透吃疼地捂住额头,还不等抱怨或是询问,就看见眼前的白羽绫希露出放弃的表情、夸张地长叹了口气。

    “理子说导演正在检查布景,我们先去休息室吧,之后和片场沟通还需要你来做哦,临时助理先生。”

    安室透没想到白羽绫希会选择放弃。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想如果白羽绫希继续追问自己该如何回答,却不想她根本就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并非是自己的家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白羽绫希既不可能与他有着过分亲密的行为,更不可能强迫他坦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刚才居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忘记这个。

    活该他会挨那一下。

    额头上隐隐传来的疼痛就像是吹散了乌云的清风,瞬间清醒的安室透为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的情绪化而奇怪,但他还是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立刻恢复到平时的温和,笑着对白羽绫希点点头。

    “好。”

    白羽绫希因为安室透的反应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率先转身朝休息室走去,同时示意安室透跟上。安室透不疑有他,只当白羽绫希忙着去上妆换戏服,却没有察觉到白羽绫希在假装看周围风景的同时,警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休息室里比外景更忙碌,见白羽绫希姗姗来迟,等待许久的工作人员立刻一拥而上。

    给她带来戏服的、告诉白羽绫希今天第一场戏要拍哪个场景的、还有忙着给她化妆的,安室透毫不意外地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外围,时隔多年后终于又再度感受到自己在白羽绫希的领域毫无用武之地的无力感。

    不得不提,这种感觉实在是睽违已久。

    白羽绫希在人群里探出脑袋,冲着非常自觉地准备朝休息室外走去的安室透高声喊了一句:“安室先生,就有劳你在化妆间外等一会儿了。”

    安室透轻声说了句好,便离开休息室守在了门外。

    突然出现在白羽绫希身边的安室透立刻引来了剧组人员的好奇。

    白羽绫希今天来的时候就发现,重新拍摄后剧组中更换了不少工作人员。

    听说是因为上一次的案发现场让许多人至今都心有余悸、无法好好工作不说,甚至还有人开始求助于心理医生。而剩下来的工作人员中,也的确有几个记忆力不错的、记得安室透上一次也曾来过剧组。

    好在白羽绫希早就设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借着工作人员的话,十分自然地就将安室透以“临时助理兼保镖”的身份介绍给了众人。

    一听到白羽绫希这么说,众人纷纷表示能够理解。

    安室透不敢离白羽绫希太远,出了休息室后便一直在外面等待。

    日式的别馆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白羽绫希与工作人员的对话无比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安室透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开始研究对面移门上的花纹,而这时他听见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抬头望去,恰好看见了一个他此刻并不怎么想看见的人。

    “安室先生,你是在这里等绫希?”

    这个表情平静却并不友善的男人,正是刚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离开的夏油杰。

    安室透对夏油杰的心情始终都有些复杂,一看见这张脸,那日被他击中的手臂便开始隐隐犯疼,他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也不愿意看见自己,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和自己搭话。

    怀着巨大的疑惑,安室透不咸不淡地回应着男人的问候,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没有对上自己的视线,反倒是在他的额头上逗留了数秒。

    安室透条件反射地摸了摸额头,猛地想起自己刚才挨了白羽绫希一记脑瓜崩。

    痛意依旧残留在额头上,安室透虽然没有照镜子,但觉得这地方现在应该已经红了才是。不过他肤色偏深,即使红了一片如果不凑近看的话也很难发现。

    夏油杰应该发现不了什么。

    他心中稍定,对着夏油杰的语气也自然了许多:“夏油先生有什么事吗?”

    安室透在那短短一瞬间有过许多猜想。

    比如夏油杰是来向他确认他和绫希的进展的,又或者是夏油杰已经知道了他和绫希开始交往、是来对他叮嘱甚至是下战帖的。

    然而他的预想在今天第二次落空。

    夏油杰盯着他的额头微微眯起眼睛,像是通过那片难以察觉的微红确认了什么似的,紧接着露出一个安室透看不太懂的表情。

    “不,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着这句话,夏油杰的视线才终于从安室透的额头移向他的眼睛,完全不能算做一路人、却又因为白羽绫希而相识的两人视线相触。

    那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可安室透与夏油杰却在彼此的眼中发现了熟悉的戒备与不信任。

    这是他们在白羽绫希的事之外,为数不多的相似点。

    “虽然我知道安室先生您作为……很优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拖绫希的后腿。”

    嘴上说着没事的夏油杰并没有立刻离去,他双手抄兜,用看似毫无防备的坦然姿态站在安室透的面前,表情一片和善,可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渗到眼底,他轻声开口,声音却更是冷若寒冰。

    “这种小事,想来优秀的安室先生肯定能做到吧?”

    第60章

    白羽绫希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夏油杰早就已经离开了,就好像他过来只是为了对安室透交代那两句话一样。

    倒是重新换上了那套学生制服的白羽绫希,在出来后对着走廊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在安室透询问她在找什么的时候,皱着眉答道:“刚才我好像听见了杰的声音。”

    “你对他的声音可真敏.感。”

    安室透不无酸意地回着白羽绫希的话,白羽绫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眼,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导演助理匆匆忙忙地叫去了片场。

    拍摄现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安室透随着白羽绫希来到了摆放着监视器的区域,相较于其他地方那里人不是很多,除了导演和天内理子之外,还站着三个安室透不认识的青年。

    “绫希,你来得正好。”

    导演一看见白羽绫希出现立刻冲她招了招手,视线在接触到安室透的时候迟疑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在白羽绫希的询问声中,向她介绍起了在场的其他几人。

    “听说你和理子是旧相识,那我就不介绍了。”

    白羽绫希朝天内理子看了眼,对方俏皮地冲着白羽绫希眨眨眼睛,而导演又介绍起了那个穿着藏青色西装的青年:“之前在电话里和你提过,原本的男主演因为档期的问题退出了,替代他的是贵岛秀人君。”

    那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见白羽绫希朝他看去,顿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和绫希小姐是熟人了,之前有合作过,没想到这次居然又能一起搭戏,”青年冲着白羽绫希挥手说了句嗨,态度熟稔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过分的亲密。

    白羽绫希也知道青年的性格,十分平静地问了声好。

    相较于贵岛秀人刚才亲热的语气,她的反应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贵岛秀人说起来还是投资人临时找来救场的男主角,导演急着开始拍摄,也没有将他和白羽绫希的作品仔细比对过,自然也没发现他和白羽绫希曾经合作过。

    好在这两人都不是非常在意,导演也就顺势介绍起了另外两人:“这位是编剧桥本黎生,之前围读会和上次剧组开拍的时候他都因为有别的工作无法出席。”

    他指了指那个穿着相对随意的青年,对方带着一副圆形眼镜,看上去有些弱气。在白羽绫希向他问好时,青年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片红晕,他扭捏了一会儿,羞涩地对着白羽绫希开口:

    “其实我也是白羽小姐的粉丝,这次能请白羽小姐当我的女主角实在是我的荣幸。”

    “您客气了。”

    导演听着白羽绫希与桥本编剧有来有往地寒暄了几句后,这才指向最后一人:“还有这位是门胁叶斗先生,他在桥本先生写剧本的时候提供不少帮助。因为对拍摄现场感兴趣,便邀请他来参观。”

    “初次见面,白羽小姐,还请多多关照。”

    名为门胁叶斗的青年向白羽绫希伸出了手。

    白羽绫希在导演介绍他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青年是谁。之前她就听说编剧对这部剧中妖怪的设计极为看重,甚至特意找了专业人士寻求支援。

    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位专业人士应该就是面前的这位门胁叶斗先生。

    只是……

    白羽绫希没有立刻伸手回握,而是先细细地看了眼那个微笑着的男人,对方似乎察觉到白羽绫希正在观察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儿任凭白羽绫希打量。

    过了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十数秒,白羽绫希这才轻轻握住了那只存留着咒力残秽的左手。

    “请多关照,门胁先生。”

    男人的样子看起来与他们差不多大,可白羽绫希在离开咒术界之前却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如果他不是存在感不高,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拥有咒力的“专业人士”突然出现在拍摄现场,手中还残留着咒力的残秽。联想到刚才突然萦绕在安室透周围的咒力的气息,这个人无论怎么想都是值得注意甚至是警惕的对象。

    突如其来的不明人士让白羽绫希心中焦躁不安,好在她掩饰得很好。即使整个人处在随时都能进入战斗的戒备状态,在镜头前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能除了安室透之外,现场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察觉到白羽绫希的异常。

    “咔——”

    打板的声音在台词结束后响起,正深情款款地与男主角对视的白羽绫希立刻松了口气,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折返回自己的休息区域。

    这场戏没有天内理子的戏份,但她也没回休息室,只是一直坐在边上看着,见白羽绫希走过来,她立刻拿起已经冰镇好的水朝白羽绫希递去,却不想被人抢先一步。

    眼瞧着白羽绫希从对方的手中接过饮料,天内理子立刻顺着那茶褐色的皮肤看去,却发现那个搅局的人正是白羽绫希带来的临时助理。

    她在青年跟着白羽绫希一起出现时就观察过他。

    这个男人看着温和,脸上始终扬着令人没有防备的亲切笑容,十分容易就让人想到花店或是咖啡店的店员,阳光下他的金发熠熠生辉,就连那茶褐色的皮肤似乎也格外适合这个季节。

    看起来格外的温柔无害。

    可天内理子却本能地觉得,这个青年比十多年前初次见面的夏油杰和五条悟更可疑。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只觉得他实在不像是自己见过的明星身边的助理、更不像是普通人。

    更要命的是,这个青年身上浑身散发着一种她说不清的违和感。

    他和白羽绫希不是同类,却又像是一路人。

    天内理子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只是见夏油杰并没有阻拦这个青年继续留在白羽绫希的身边,她也就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准备等黑井回来后再做商量。

    无论如何,天内理子都不希望曾经救过她的白羽绫希出任何意外。

    天内理子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原以为有这么可疑的人在白羽绫希的身边,夏油杰一定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她,却不想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夏油杰的身影。

    “说起来,怎么一直都不见夏油先生?”

    “杰他有事要处理,你别看他那样,现在可是很忙的……你找他有事吗?”

    “我只是奇怪夏油先生居然放着你不管。”

    自从星浆体事件结束之后,天内理子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受到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关照。

    去年她以歌星身份出道,这其中固然有她想要体验生活的想法在,但出道如此顺利也少不了这两人的推手。而他们会如此帮她除了少时的承诺,其实也是因为对她有所委托。

    这个委托,自然是与白羽绫希有关。

    天内理子回忆着当初他们在冲绳时那短暂却又愉快的时光,又想想她去年突发奇想提出要出道时,夏油杰找来时的模样,越发对他此刻不在这件事感到奇怪。

    她趁着黑井不在喝了口甜饮,充斥在口腔中那冰冰甜甜的草莓味让天内理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便浮现出满足的神色,

    “我还以为夏油先生会一直护着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白羽绫希轻声嘟囔,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是小孩子,可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却都和赌气的孩子无异。

    “咳咳咳——”

    “理子?!”

    天内理子正偷摸着喝第二口饮料,白羽绫希的话让她毫无防备地被呛了一口。

    又冰又甜的草莓味直冲天灵盖,口腔与鼻腔中满是甜腻,天内理子咳得难受,匆匆忙忙地搁下手里的饮料。慌乱间没有被稳稳地放到桌面上的饮料一不小心扫落在地,打湿了天内理子的衣裙。

    “理子你还好吗?安室先生你……”

    白羽绫希穿着戏服,身上没有带手帕和纸巾,她慌慌张张地朝安室透看去,恰好瞧见对方取出手帕朝她们的方向递来。

    浅蓝色的手帕带着肥皂的香气,白羽绫希匆匆忙忙地接过转交给了天内理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天内理子冲白羽绫希摆了摆手,于是白羽绫希攥着那方手帕又去处理她那身上被果汁打湿的衣裙。

    她们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实在瞒不过剧组的人。

    白羽绫希的惊呼声率先引来的是副导演,他原以为是白羽绫希和天内理子一言不合闹起来了,结果发现是另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小理子先去换一件衣服吧。”

    副导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马上就要轮到天内理子的戏份,可她身上的服装却在这时候被弄脏……而且是最难处理的果汁,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收拾不好。

    终于缓过气的天内理子虚弱地点点头,冲副导演道了声歉。

    “那下一场戏……”

    “先和我对换吧,”白羽绫希赶在副导演开口前先一步说道,“我之后不是还一场在神社正殿前的戏吗?要不我把那条拍了,让理子先去换衣服。”

    这也是个办法。

    “不过不会太累吗?绫希你都拍摄了大半天了。”

    白羽绫希笑笑:“早拍完早收工嘛。”

    这也的确是无奈之下最好的应变之举。

    白羽绫希都这么说了,副导演也找不出再驳斥的借口,找了个助理将有些愧疚的天内理子送回休息室,自己则是叫其他人开始准备下一场戏。

    乌泱围来的工作人员在副导演下达指令后便各自散开,休息的场所一时间又只剩下白羽绫希与安室透两人。

    “抱歉,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白羽绫希看了眼手中那染上一块块粉色污渍的手帕,上面正散发着甜腻的草莓香气:“我回去洗好再给你吧。”

    “没事,”眼见着白羽绫希准备收回手,安室透提前一步握住手帕,“反正都是一样的。”

    听出了安室透的言下之意,白羽绫希的耳后根霎时间染上一层薄红。

    滚烫的温度让白羽绫希忍不住伸手去捂,面前人的目光比指腹传来的高温更加灼热,白羽绫希被安室透瞧得心中翻滚着汹涌的暖意,她避不开他的目光只能恶狠狠地瞪回去,可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绫希——”

    已经安排好一场戏的副导演高声叫着白羽绫希的名字,还在和安室透对视的白羽绫希顿时惊醒。

    “导演让我去对戏,我不理你了。”

    她松开手帕,孩子气地冲着安室透丢下这么一句,拾起剧本便朝副导演跑去。

    从安室透的角度看去,白羽绫希梳成高马尾的长发在脑后晃动,她耳根通红,迅速逃开的背影有那么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没想到还能看见白羽绫希这一面的安室透好笑地摇摇头,他收回还残有白羽绫希余温的手帕,但下一秒便感受到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

    令人安心的温暖笑容从脸上敛去,安室透满脸冷凝地迅速地打量起四周。

    周围的工作人员不少,可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他们的神情自若动作也很流畅,不像是察觉到他的反应后慌乱间避开目光时会有的模样。

    是他的错觉吗?

    安室透觉得不像。

    那道目光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就好像是充满瘴气的深山老林中的泥沼,散发着随时能够将人吞噬的浓重恶意。

    那是仇恨的目光。

    那目光中恨意太过明显也太过浓重,安室透第一反应就是剧组中有人认出了他,可他想了想自己感觉到那股恶意的时间,又有些不确定那目光究竟是针对他而来的,又或者是……

    冲着白羽绫希去的。

    白羽绫希这一场戏前前后后用了半个多小时,安室透顶着烈日,却是一步都没有离开片场。

    好在那令人不安的视线再也没出现过,一直担心白羽绫希安危的安室透看她擦着汗笑眯眯地朝自己快步走来,紧绷的情绪也在她的笑容下缓和不少。

    直到他听见白羽绫希的下一句话……

    “理子呢?”

    安室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三十分钟过去了,只是去换一件衣服的天内理子却始终都没有回来。

    边上的工作人员对此倒不以为然:“是不是服装组的老师把戏服拿去清洗了,理子小姐在休息室等戏服清理干净后再回来?”

    这个猜测立刻被白羽绫希否定了。

    “不可能,她一直在期待剧组的拍摄现场,按她的性格无论戏服是不是拿去清洗了都会回来的。”

    白羽绫希的语气中的慌张明显到安室透都有些奇怪,他还没有提出要不要先回休息室看一看,白羽绫希却已经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们有谁看见那位门胁先生了?”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

    门胁叶斗本来也就是来剧组看看拍摄现场的局外人,剧组内工作忙碌,没有人会刻意留心他的下落。在一片寂静中,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

    “我刚才看见门胁先生好像朝休息室那边走去了。”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白羽绫希心惊的了,十多年前那次任务的回忆再度涌来,白羽绫希拔腿就要往休息室赶去,可安室透的声音却叫住了她。

    “绫希,有你的短信,是天内小姐发来的。”

    白羽绫希脚步一顿,慌不迭地从赶来的安室透的手中接过自己请他保管的手机,她的手指因为紧张与不安而颤抖,指纹认证连连录入了两次才终于成功解锁。

    一打开天内理子的手机发来的短信,不仅仅是白羽绫希,就连围过来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正是失踪的天内理子。

    她穿着刚才被果汁弄脏的裙子,双眼紧闭似乎是陷入了昏迷,那双纤细的手腕被绳子紧紧地束缚在身后,整个人倒在暗褐色的叠敷上。

    短信上只有一句话——

    “大明星,收到短信后一个人来后山,不准报警,不然我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周围的人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起绑架案,正吵吵嚷嚷着要不要报警、应不应该让白羽绫希只身一人前往的时候,白羽绫希却突然发现神社的上空出现了异常。

    漆黑的漩涡在神社上空涌动,普通人无法察觉到黑暗自漩涡中落下,眨眼间便笼罩了神社后山。

    白羽绫希知道,那是对自己的无声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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