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聚餐,是a大各个学生组织约定俗成的规矩。


    薛远跟社员们协调过时间,把聚餐定在了周六下午六点。


    聚餐地点是距离学校南门有十分钟车程的自助烤肉店。


    薛远跟大家约定好在活动中心大楼集合,而后一起穿过校园去南门打车。


    刚到五点,薛远就开始在微信群里连番轰炸,催促众人赶快出门不要迟到。


    临出门前,虞舟接到了姑姑的电话,耽搁了二十分钟,一看时间,赶忙揣起手机,一路小跑到活动中心。


    开学一周,天气不再酷热,天也变短了些,临近六点,天边便有些发暗。


    虞舟远远看到活动中心大楼,脚步逐渐慢下来——


    楼前空地上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


    那人正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按着什么,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望来。


    虞舟:“……”


    是宴承。


    虞舟的脚步越来越慢,恨不得原地踏步。


    纵观他的前十八年人生,交过的朋友都是外向活泼的类型。


    他最不擅长与之打交道的,就是宴承这种高冷的类型。


    尤其是在之前的交流很不合拍的情况下。


    社长不是说宴承从来不参加社团活动的吗?


    视线对上,虞舟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


    他停在距离宴承三步远的地方环顾一周,问:“学长,只有你到了吗?”


    宴承便把手机收回口袋,目视他走来,点了下头。


    虞舟:“……”


    刚才一个个都在群里说已经出门了,快到校门口了,他怕让别人等自己,才跑着过来。


    没想到都是人在家中,嘴行千里。


    别人没到也就算了,虞舟在群里艾特薛远,问他到哪里了。


    薛远秒回:快了快了,在路上了,已经看到校门了


    从校门口到活动中心,拢共三百多米,也就是说薛远顶多再有两三分钟就会过来。


    虞舟心里放松了些,收起手机,没话找话的问宴承:“学长,你来多久了?”


    宴承:“没多久。”


    虞舟“哦”一声,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在学校里碰到那次,他只记得宴承很帅。


    现在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宴承不仅帅,长得还很高。


    他自己就接近一米八,宴承比他高出了一大截,肤色冷白,肩膀宽挺,黑色的碎发从额前垂下,与深色的眉目相映,显得整个人平静内敛,有种……乌金一样沉凝神秘的气质。


    虞舟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宴承什么时候上前了一步。


    直到一只修长的手朝他头上伸来,他才惊醒似的回神,下意识地偏开头。


    宴承的手顿了顿,垂眸看他一眼,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往前一伸,从他头上摘下一片花瓣,摊在他面前。


    ——a大从宿舍区到校区的路上,路边的绿化带里种满了桂花,此时宴承掌心里的就是一片桂花瓣。


    虞舟微愣,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一双桃花眼后知后觉地弯起来,“谢谢学长。”


    宴承看他几秒,合起手掌。


    虞舟把拨乱的头发理好,转头望向校门口的方向,转移话题:“刚才社长在群里说就快到了,怎么还没过来?”


    “不要太信他。”宴承道。


    “?”虞舟眨眨眼:“为什么?”


    宴承默了默,“你很快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虞舟看着姗姗来迟的薛远一边招手,一边朝他们跑来,总算明白了宴承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面对虞舟的质疑,薛远清清嗓子,义正词严地说:“人齐了就出发啊,都杵在这里干吗?”


    虞舟:“……”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大约是为了将功补过,薛远抢着打了三辆车。


    宴承站在虞舟身侧,拉开其中一辆车的车门,示意虞舟上车。


    虞舟道谢后坐进后座,而后宴承和薛远也跟着上来。


    薛远一坐上副驾驶,就扭过头来跟虞舟搭话:“对了学弟,我还没问你是哪里人呢?”


    “h市人。”


    “怪不得啊,h市的人都特别白,而且说话都可温和了,是吧宴承?”


    薛远本地人的口音很明显,倒是宴承,少言寡语,单凭一两句话,虞舟听不太出来他是哪里的。


    于是问:“学长是哪里人?”


    不等宴承开口,薛远就代为答道:“他也是本地人,不过小时候在h市住过几年,小学初中都是在那边读的,高中的时候才回来。”


    宴承:“……”


    虞舟惊讶:“学长也在h市读的初中?我是市一中的,学长读的哪一所?说不定我们以前还见过呢。”


    宴承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刚要开口,薛远再一次抢答:“九中,我没记错吧?”


    “九中?”


    虞舟意外。


    九中几乎是h市名声最差的初中,聚集了各种问题学生,打架霸凌事件频出,每年能考进市重点的学生寥寥无几。


    但凡家里有点门路的,都会想方设法把自家的孩子转到别的学校。


    难以想象宴承这种学霸居然在九中那种地方待过。


    宴承和虞舟只有半臂之隔,接连被抢了两次话,对扒着椅背往后看的薛远说:“转过去。”


    薛远不乐意:“转过去干什么,我这不跟学弟聊天呢吗?”


    “转过去。”宴承又重复了一次,语气中透着凉意。


    薛远:“……”


    “他这是嫉妒咱俩聊天不带他,”薛远哼了一声,一幅不跟宴承一般见识的样子,对虞舟说,“转就转,咱们用微信聊,孤立他。”


    宴承:“……”


    虞舟听出薛远是在开玩笑,说道:“社长,你跟宴学长关系真好。”


    薛远道:“哪儿叫关系好啊,也就是我这个人活好心细,把咱们宴神伺候比较舒服罢了。”


    乍听“燕神”两个字虞舟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薛远说的应该是“宴神”。


    一时间虞舟不知是该吐槽这个和“燕山亭”一样的绰号,还是该琢磨琢磨什么叫“活好心细”了。


    “薛远。”宴承警告道。


    薛远马上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安分守己的。学弟我跟你宴学长之间清清白白,就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你千万不要多想。”


    虞舟:“……”


    司机:“……”


    主仆?现在的大学生玩得够花的啊。


    上车前虞舟还担心和宴承乘一辆车会没话说,但拖薛远的福,这一路上车里就没安静过。


    大概是为了逗他说话,期间薛远屡次在宴承的底线徘徊,虞舟不得不加入聊天,从中垫上几句,帮忙缓和。


    好容易挨到烤肉店,薛远才施施然去前台报上手机号,找到在网上定好的位置。


    社员们把东西放到椅子上,四散去取要烤的肉和蔬菜。


    虞舟有些挑食,包括青椒胡萝卜羊肉在内的很多东西都不喜欢吃,便成了取东西最慢的那个。


    等他端着一个没放多少东西的餐盘回来时,社员们占据的两张桌子边只剩下一个空座。


    座位左边是薛远,右边是宴承。


    薛远扭头看到他便喊:“虞舟,这里!”


    虞舟走过去,把装着肉和青菜的盘子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薛远往他的盘子里看一眼,说:“你怎么拿这么少啊?”


    说着把一个装着调好的蘸料的碟子放到他面前。


    虞舟道了声谢,说:“我吃完了再去拿,省得浪费。”


    “也是。”薛远颇有身为男妈妈的自觉,分发完底料,便开始尽职尽责的烤肉,边烤边给新入社的成员们科普无聊社的社史。


    有人拿来几瓶啤酒,挨个往男生的杯子里倒。


    虞舟起身拿着杯子去接,刚一坐下,就听到身边的宴承说:“你现在可以吃辣?”


    “?”


    虞舟放下杯子一低头,就见薛远递过来的碟子里混着不少红通通的辣椒粉,顿时耳根一麻。


    宴承见他的反应,把自己面前的碟子跟他交换,“用这个。”


    新换到面前的调料碟里只放了一点点辣椒粉,仅供调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虞舟转头小声说:“谢谢学长。”


    宴承“嗯”声道,“吃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等到虞舟一碟蘸料用完,去调新蘸料的时候,蓦然想起什么:宴承是怎么知道他不能吃辣的?


    这时,坐在宴承隔壁的新人社员发现他的杯子一直是空的,便想给他倒些啤酒。


    谁知他才把酒瓶伸过来,宴承就抬手挡住了杯口。


    “学长你不喝吗?”那人问。


    薛远抽空瞥来一眼,说:“他不喝酒。”


    “……啊,这样。”男生讪讪把酒瓶拿开。


    薛远既怕宴承觉得烦,又怕宴承的态度影响气氛,补充道:


    “别在意,他就这样。你们宴学长比较自律,不喝酒不熬夜,周四到周日下午六点以后,十点以前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冷酷无情,没有人性,他今天能来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们就当他不存在,让他在一边光合作用就行哈。”


    宴承:“……”


    在座众人:“……”


    薛远话里话外意思明显——没事少去打扰宴承。


    原本想和宴承聊天的学弟学妹们默默打消了念头。


    见自己的话达到效果,薛远满意地去夹烤肉,一筷子夹空,定睛一看,诧异道:“欸?我刚才烤好的那盘肉呢?”


    虞舟闻言拿过夹子,想着帮大家再烤一盘。


    低头不经意地一扫,却见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好几块烤得外焦里嫩的肉。


    “……?”


    说起来,从刚才起他的盘子里就一直有吃不完的烤肉。


    他之前光顾着聊天,以为是薛远烤完顺便给他夹的。


    可现在看薛远因为没吃到烤肉痛心疾首的样子……


    虞舟转头看宴承。


    宴承早就停了筷子,正靠在一边看着手机,若有所觉地抬起黑沉的眼眸,“怎么了?”


    虞舟想起薛远之前的话,摇头收回视线道:“没,没什么。”


    连吃饭带聊天,社团聚餐八点多才散场。


    大概是因为啤酒烤肉冷热交替,后半程虞舟就觉得胃里不太舒服。


    疼得不是很厉害,他不想扫兴,没表现出来。


    只是后面没再动筷,一直在帮其他人烤东西,趁着取食材的时候,找服务生要了一杯热水。


    散场后,虞舟和另外三个社员乘车回学校。


    下车后他把手搭在胃部,慢吞吞地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楼下时,前面有人叫了他一声:“虞舟。”


    虞舟循声望去,发现是宴承站在宿舍楼的台阶下。


    “学长?”


    宴承是乘第一辆车走的,这会儿早该到宿舍了,怎么会在这?


    虞舟诧异地走过去。


    宴承等他走来,递给他一个纸袋,示意他打开袋子。


    虞舟拉开纸袋的封口,摸到一个四方的盒子,掏出来一看,是一盒胃药。


    他怔住——宴承是怎么看出来他胃疼的?


    “吃了药早点休息。”宴承交代一句,越过他离开。


    虞舟拿着药站在原地,心中越发奇怪。


    额头因胃疼沁出的冷汗凉凉的,风一吹,连带着他的头脑都跟着清晰不少。


    “学长!”他回头喊住宴承。


    宴承停下,转过头看他。


    虞舟舔了下嘴唇,仔细回想——


    宴承第一次在甬路上见到他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刚才吃烤肉的时候,还知道他不吃辣,似乎是对他有些了解。


    以宴承的长相,他要是见过,不可能记不住。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思量片刻,他不太确定地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宴承:“……”


    男生宿舍楼下人来人往,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侧目观望。


    宴承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一脸困惑的虞舟。


    许久,他心中轻哂,垂下眼帘,薄唇轻动,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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