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他用毛巾擦着头发，眼前闪过虞舟望向他时茫然陌生的神情，手蓦地一停。
半晌，他拉下毛巾坐到椅子上，拿过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抽象风的头像。
点进去的前一秒，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始终没有落下。
最后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打开电脑，登陆直播软件。
将他的直播间设置为特别关注的粉丝闻风而来。
【咦？怎么开播了？】
【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燕神吃晚饭了没？】
【播到几点啊？】
……
宴承随意打开一款游戏，说：“通宵。”
-
虞舟提着纸袋上楼，路上还在想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无果。
既然宴承都说没见过，那应该就是真的没见过了。
回到宿舍，他接了杯水，吃下两粒宴承给他的胃药，洗过澡后躺到床上。
不久前严泽才在宿舍群里说要和动漫社的人去桌游店通宵，杨帆和岳朝阳都要十点多回来。
此刻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
时间还早，虞舟酝酿不出困意，闲来无事，想起了有几天没聊天的吴竹。
吴竹和他一起从小玩到大，要是他真的见过宴承，说不定吴竹能记得点什么呢。
他打开微信，在最近联系人里寻找，手指往下划的时候，不小心在屏幕上一碰，点进了燕山亭的水友群。
群里消息刷得飞快——
“燕神今天好凶啊！”
“燕神哪天不凶？”
“这种一个人包围一支队伍的气势，爷青回！”
“我靠二十七杀了！”
“pubg最强孤狼实锤了”
“杀疯了杀疯了！”
……
看样子是燕山亭在直播，而且还很精彩。
虞舟立即把吴竹抛在脑后，打开永昼tv，火速赶到燕山亭的直播间。
才一进来就是满屏的白雾，只能看到一管端在眼前的枪口，来自对面的凌乱枪声不绝于耳。
听枪声传来的方位，对面人至少三个人，而燕山亭的血量已经很不健康。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架枪朝枪声传来的方向射击。
屏幕一闪一闪地变红，血条直线下降。
燕山亭操作的角色“呃”的一声，原地成盒。
虞舟：“……”
燕山亭被击杀，一言不发地返回游戏大厅，重新排队，排进游戏从头开始大杀特杀。
虞舟看了两局，燕山亭分别以十九杀和二十一杀在决赛圈出局。
弹幕终于后知后觉——
【卧槽太血腥了】
【别打了别打了！】
【燕神今天怎么了？】
【管那么多，爽就完了呗】
【连打好几局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
虞舟盯着那条问燕神怎么了的弹幕看了两秒，一回想燕山亭平时的表现，觉得他今天确实有点不对头。
燕山亭的游戏风格凌厉而不激进，经常能拿最少的资源打出最极致的输出，操作细节拉满，看他打游戏几乎是一种享受。
而刚才那两局，他却一反常态，完全放弃了防守和游走。
关注燕山亭久一些的人都知道他话很少，但他直播时多少都会解说两句，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全程无言，不计伤害地往前突进。
看他大杀特杀当然爽，可也少了不少互动的趣味性。
大约是实在闲得慌，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喝了酒想做点多余的事。
虞舟破天荒地在燕山亭再度返回游戏大厅时，在弹幕框里打下几个字，点击发送。
他在燕山亭的直播间打赏榜排名第七。
永昼tv有个规矩，就是每个主播的打赏榜前十发弹幕时都会与普通观众有明显的区分。
虞舟按下发送的同时，一个带着滋啦啦雷电、极其显眼的蓝色弹幕框携着他的id从直播间高调滑过。
【逆水行舟：心情不好可以休息休息，看场电影放松一下】
第一次发弹幕的虞舟：“！”
忘了这茬了！
宴承的鼠标已经移到了排队键上，忽地看到这条蓝色弹幕，目光在“逆水行舟”四个字上凝住，按着鼠标的手指一松。
良久，他低低应了一声：“好。”
这是宴承今天在直播间说的第二句话。
直播间弹幕很多，没人知道他这声“好”是对谁说的。
虞舟更没心思关注这些，他被自己的弹幕框雷到，切进自己的主页试图取消乱七八糟的特效。
找了一圈没找到相应的选项，颇觉荒唐地关掉永昼tv，来了波眼不见为净。
-
开学一周，新生的大学生活才算正式步入正轨。
虞舟每天按时按点去上课，下课和室友们打打游戏聚聚餐，适应良好，没有一点水土不服。
唯一有些打乱他节奏的，便是社团的值班——
无聊社面向全校学生提供帮助，为防有需要的人扑空，每个工作日的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活动室里都至少得有一个人在。
薛远在第二个社团活动日公布了值班表，虞舟被排在每一轮的第七个。
社团一共十一个人，均摊下来，每人一个月里最多值三次班，勉强可以接受。
隔天晚上，薛远把值班时的注意事项发到微信群里，后脚就来私聊虞舟。
薛远：学弟，你认识大二设院的赵情如吗？
虞舟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一叶舟：不认识，怎么了？
薛远：那就怪了
薛远：那她为什么指名找你？
一叶舟：？
薛远推来一个微信名片。
薛远：这学期第一个委托人，昨天晚上来的，一定要找你
一叶舟：委托人？
薛远：就是想找你帮忙的人
虞舟：“！”
他一直觉得无聊社就是开着玩的，薛远安排人晚上值班也是多此一举，没想到还真有人找上门来。
还是找他！
赵情如，赵情如……
虞舟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人。
他一脸茫然地想：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每个人都认识他？
薛远看着聊天框上方持续了好几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贴心地发过来一句语音：“第一次接委托，我建议你找个搭档。”
一叶舟：比如？
薛远：试试宴承？
虞舟：“……”
这就不是真心给他建议吧。
薛远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推荐很离谱，解释道：“要是没有学生会的活，我肯定就亲自带你了，但是现在刚开学事情多，我还真挪不出时间。宴承现在应该不怎么忙，而且他见过以前的社员接委托，应该能帮到你。”
停了一两秒，欲盖弥彰似的说：“我说真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
一叶舟：他不会答应吧？
虞舟都不记得自己被拒绝几次了。
而且上次聚餐薛远也说没事少去宴承那边捣乱。
薛远这时又改了口风：问问看啊
薛远：我这又有事情了，一会儿再聊
发完这两句，就没了动静。
虞舟上翻聊天记录，找到薛远刚推过来的名片，在添加与不添加之间犹豫半晌，收回手起身，拿着手机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不怪他怵，实在是委托来得太突然了。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不知道委托的类型，不知道自己该做到什么地步，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懂接委托的流程啊。
虞舟在现实生活中很讲义气，身边的朋友有什么需要他都能帮则帮，但有针对性地帮助陌生人，这还是第一次。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
虞舟在宿舍里转了好几圈，引得原本在看动漫的严泽摘下耳机问：“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示意没事，在宿舍中间停住，心想：还是问问宴承吧。有个现成的前辈在，干放着岂不是白搭？再说，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拒绝，实在不行去找别人嘛。
想到这里，虞舟不再迟疑，大步回到自己的桌位边坐下，飞快地打下一句话，发给宴承。
一叶舟：学长，刚才社长说我接到了一个委托，但是我没什么经验，想问问你能做我的搭档吗？
-
周四晚上八点整。
宴承正在直播一款最近刚发行的恐怖向解密游戏。
他从初始房间出来，一路势如破竹，直达第一关的关底，一扇布满蛛网和铁锈的门出现在眼前。
宛如哭嚎的风声从音响中传出，诡异之极，渗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然而此时的弹幕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要开门杀了要开门杀了！】
【注意，被杀的是里面的红衣女鬼】
【我都没反应过来，就到关底了】
【别说你了，女鬼都没反应过来】
【燕神你手机亮了哦】
【缓一缓吧燕神，尊重一下里面的女鬼】
【女鬼：我不要面子的嘛？】
【小乔刚拿起手机，燕神的手机就亮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燕神，让女鬼等一等，先回复回复小乔吧！】
……
宴承没有直播看手机的习惯，伸手便把静音的手机扣过去。
中途手指一磕，不小心激活屏幕，“一叶舟”三个字一闪而过。
原本无无甚表情的宴承眉心一动，迅速翻过手机，起身走开到摄像头的覆盖范围之外，解锁屏幕。
虞舟一口气打完字发过去，然后才想起来看时间——周四晚上八点。
薛远说过宴承在这个时间段里不会回复消息。
他连忙补充：你看到再回复就可——
y：好
y：现在有事，晚点聊
虞舟一句话没打完，宴承已经回过来两条，他愣了愣，快速把输入框里的字都删掉，重新编辑。
一叶舟：好的！
一叶舟：【乖巧点头】.jpg
宴承盯着虞舟发过来那个乖巧的猫咪看了一会儿，收起手机回到屏幕前。
【回来啦！】
【老公！你刚才不在的时候女鬼鬼叫吓我，呜呜呜好恐怖，要老公抱抱才能好】
【哼！我老公来了，怕了吧！】
【啊？省省吧，刚才不是还说这样的女鬼你一次可以抡死三只吗？】
【西八滚啊，老子和老公撒娇关你屁事！】
【燕神刚才是去聊天去了吗？】
宴承忽略上面那些叫他老公的弹幕，回道：“嗯，耽误了一会儿，今天会晚点下播。”
【啊？真聊天去了？】
【燕神直播的时候不是从来不回消息吗？】
【是小乔吗是小乔吗是小乔吗？】
“不是。”
【那是谁？（放个耳朵）】
【崽崽背着妈妈谈恋爱了？（警觉）】
【对象还不是小乔？】
【是哪个狐狸精勾引我老公！（拍桌）】
【瞒不下去了，我对不起直播间的兄弟姐妹们，没错，燕神刚才就是和我发消息！】
【放屁！是我！】
【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这几句话，燕神晚上得在床上多哄我二十分钟！】
【老公我比她好哄，把她换了让我来！】
【特意点开看了眼性别，我呸，诡计多端的0】
……
宴承不再理会弹幕的追问，收敛心神，推开了面前那扇斑驳破旧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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