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预示
与兰泽的真实想法相比, 这个理由似乎更好一些。何况谢景庭确实是残缺之身,日后他们总要谈到这个问题。
兰泽于是抬起眉眼,他虚虚地瞅谢景庭一眼, 他眉眼中带着媚意,眸中水盈盈的,按着自己的衣衫绞尽脑汁地找借口。
“自然不是,我没有嫌弃督主。”兰泽解释道,“督主, 我们尚未成亲,不能做这些。”
兰泽想了半天, 编了个蹩脚的借口, 他担心谢景庭生气,主动地上前用唇角碰了碰谢景庭的唇角,略微倾身时, 一截腰线若隐若现。
他这般主动, 引得谢景庭略微垂眸看他,视线深邃犹如冰冷的兽类上下打量猎物, 令兰泽略有些不安。
“我并不知兰泽在意这些,”谢景庭若有所思道:“既然兰泽在意,此事便按兰泽所说的做。”
“兰泽既然想与我成亲, 便是我未过门之妻, ”谢景庭抚摸着他的嘴唇, 对他低声道:“身为妻子,自然不能再与其他人过密往来, 兰泽是否知晓?”
兰泽不会有哪一日会想到谢景庭会说出这种话, 令他面红耳赤, 什么未过门的妻子, 都被谢景庭扯出来了。
“奴才未曾与其他人有过密往来。”兰泽嘴硬道。
“给人亲,以身换利,收信物,与人肌肤相触,这些兰泽若是再做一遍……”谢景庭眉眼宛如浓墨一般浓稠,与黑暗融在一起,兰泽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出不来。
这些都是兰泽做过的,兰泽以为谢景庭对他既往不咎,自然不知有人已经付出了代价,比如贺玉玄碰过他的那只手。
兰泽莫名有些头皮发麻,明明谢景庭讲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他却胸腔处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危险在前方等着他。
见他这般,谢景庭知道他胆子小,眉眼锋芒敛去了几分,恢复了平日的平静无波,甚至带了些温度。
谢景庭俯身亲了他的眼皮,停顿了一会对他道:“兰泽不要做那些事。”
剩下的话谢景庭没有说。
兰泽被亲眼皮,他耳尖跟着红起来,不敢去看谢景庭的眼睛,略微别开了视线,应了一声。
见他这般,谢景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将兰泽泛红的耳尖尽收眼底。
兰泽后半夜睡了过去,他揉着眼睛,早上谢景庭走时他没有感觉,是常卿叫他起床,要送他去陆圣医的三昧堂。
他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宋和给他递了柳枝让他咬,他漱了口,抱着自己的小包子出发,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兰泽半路醒来,问常卿道:“督主去了哪里?”
常卿说:“督主去上早朝,近来繁忙,兴许晚上才会回来。”
“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兰泽问道。
常卿回答了他:“再过两个月便要入冬,今年暑日洪灾,自边关往西北干旱,西北如今在边城驻军虎视眈眈。”
原来是要打仗了吗,兰泽闻言有些担忧,不过很快想起来此事和他没什么关系,谢景庭也不会上战场。
三昧堂在城西,离督主府有一些距离,兰泽只是去做小药童,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到地方之后,常卿和宋和领着他去见了陆圣医。
三昧堂像是一间书院,不过都是学医的,兰泽见到的大多是男童生,也有一些女子,他们统一穿着深蓝色的服饰。
这些都是陆圣医门下徒弟。
府邸辽阔,两边是草药院与论经讲道的地方,往前是一条长廊,陆圣医在最里面的内殿。
内殿有一座巨大的柜子,上面排列着各种药材,许多兰泽不认识的药材。
药炉里咕嘟咕嘟煮着东西,书架古朴透露着淡淡的苦药味,陆圣医一身清白道袍,他已经年过半百,两撮山羊胡略微发白,一双眼颜色偏淡让人想起来山羊的眼睛,总是先看两边再看人。
似乎视线总是不集中在一起。
方才侍从已经前来禀报,兰泽抱着小包子进来,他对陆圣医的第一印象便是和国子监里的先生有些像,这里的苦药味并不好闻。
“陆圣医,这是我家小公子,督主今日让我们送他过来。”
陆圣医哎呀哎呀两声,把手上的草药放下来,看向兰泽,对常卿道:“老夫知晓了,既然督主已经吩咐过,我会留他在药堂。”
“能不能学到东西,还要看他自己。”
陆圣医讲话慢悠悠的,比讲课的先生还要轻一些,听的人更容易昏昏入睡,兰泽有些紧张。
交代完之后有人领着兰泽先去安置,常卿先走了,宋和带他过去,领着兰泽认自己住的地方,他自己单独住一间小屋子,屋子简单陈设单一,整洁不必兰泽怎么收拾。
宋和帮他铺好了褥子,他的小包子宋和没有动,对他道:“剩余的小公子晚些自己整理。”
宋和交代完之后也走了,只剩下兰泽一个人。
兰泽简单地收拾一番,便去药堂找了陆圣医,他从小药童开始做起,完全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陆圣医门下徒弟众多,只是兰泽是谢景庭送来的,便多了几分其他意思,陆圣医考了兰泽几道题目。
兰泽只认得几样药材,会一些皮毛,他结结巴巴地答不上来,脸上因此着急地红起来。
陆圣医慢悠悠道:“看来你会的并不多,便从简单的开始学起,从明日起,你跟着木鱼一起分药材。”
兰泽不知木鱼在主殿里,和陆圣医待在一处,相处的时间多些,这是多少学生都求不来的。
他什么都不懂,唯一胜在听话,对陆圣医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干巴巴地道谢。
“多谢陆圣医。”
木鱼是名女孩子,常年跟在陆圣医身边,兰泽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打听到,木鱼是孤儿,从小陆圣医捡回来的,很有炼药天赋。
原先太医殿试中,木鱼拿了满分的成绩,还发明了许多中药,可惜太医院不收女子,陆圣医也不大想让木鱼进宫。
女子进宫,若是被皇帝看上了,兴许一辈子会困在后宫。
兰泽看木鱼的性子也不大适合进宫,木鱼天生比平常人黑一些,一个女孩子和宋和同样的肤色,五官英气明亮,让人会想到在黑夜中依旧盛开的向日葵。
他在府中便只和如意如礼玩,如今又是跟女孩子,木鱼性子放的开,兰泽反倒束手束脚。
“兰泽,明日起跟我分药材,今天晚上外面的药材都要记住,先生没空管你,你跟着我学便是。”木鱼说。
兰泽点点脑袋,他在一边看着,木鱼于是从第一样开始,跟他说了每一样药材的名字。
药材总比书要好记的多,来陆圣医门下不乏有识草药有天赋之辈,兰泽有不会的便问木鱼,木鱼说了三遍,兰泽还是没有记下来。
木鱼没有嫌烦,对他道:“记不住找纸笔按顺序记便是。”
兰泽于是把药材都记下来,他分了整整十日的药材,才把药材磕磕巴巴的都记全,陆圣医说兰泽是记的最慢的一个。
但是胜在勤快,没事便往正殿跑,还会帮忙装药材,兰泽干活比常人要慢一些,还总是笨手笨脚,有些客人不愿意等见到兰泽便避开。
兰泽却有些开心,因为这些药材他能记住已经不错,若是换成国子监的课本,哪怕他记住了,之后很快隔一两日就会忘记。
比方说让他现在再背原本背过的文章,他一篇都背不出来。
抱着这般的想法,兰泽在三昧堂里待短短一个月,是他人生以来学东西学的最多的一个月。
兰泽回府的时候带了许多草药回去,花花草草都摆在正殿外面,绿色的小苗苗不一般粗,摸起来很柔软,又很容易死掉。
他还特意检查了一番,兰泽拿起桌上的那盆肉虫草,似乎长得有些慢,然后他端起来时瞅到了盆底部,和上回的不是一个颜色。
兰泽顿时明白了,他瞪大了一双眼,气咻咻地抱着去找了谢景庭,谢景庭在书房里同侍卫讲话,见兰泽过来便让侍卫下去了。
没等兰泽开口,谢景庭看见兰泽抱的东西,就知道了兰泽过来是问什么。
“督主,奴才的虫虫为何换了个,奴才不在的日子,督主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它?”
谢景庭对上兰泽那双水盈盈的双眼,略微停顿了一会,沉吟道:“我把此事交给常卿,常卿没有好好做,晚些我会罚他。”
兰泽狐疑地瞅谢景庭两眼,他气鼓鼓,才不上当,不高兴道:“明明是督主不上心。”
“这盆和原先的一点也不一样。”谢景庭还想找盆一模一样的骗他,若不是他原先记得底下的颜色,兴许要被骗过去了。
眼见着兰泽不高兴,马上兴许要抱着一盆草掉眼泪,谢景庭斟酌着开口:“兰泽若是不喜欢,我让常卿再去寻一些过来。”
兰泽更生气了,他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当真是木头脑袋,他抱着自己的木盆回去了。
此事常卿也参与其中,兰泽连着常卿一并不想搭理,他好不容易回来,谢景庭屁都不放一个,还扔他的虫虫,兰泽越想越委屈。
晚上的时候,兰泽待在自己小桌旁,常卿给他送来了许多花花草草,有些是药种,有些是点心,还有一些玩具。
不必说,自然是谢景庭让送过来的。
兰泽转着手里的拨浪鼓,谢景庭到底还是给他买了,把他当三岁小孩。
他远远地瞅一眼谢景庭,自己先去小床上睡觉了,晚上若有所觉似乎有人在他旁边看着他。
兰泽半夜被讲话声吵醒,是清晨,谢景庭要去上早朝的时间。
“督主,此次朝上想必穆家已经有准备,江堤一案银款俱落穆家手中,穆家已经听闻督主要上报此事……昨天夜里,陈谏司起了火。”
兰泽模模糊糊地听见了谢景庭的低语,他太困了,谢景庭和侍卫说了什么,他察觉到人似乎到了他身边。
外面天还没有亮,兰泽脸颊被冰冷的手指碰了碰,他被冰的下意识闪躲,半睁着眼,瞅见了谢景庭在摸他脸,他有些不高兴,轻轻地握住了谢景庭的手指,不让谢景庭乱摸。
“兰泽,我晚些回来。”谢景庭这般说,收回了手,手指上残留着余温。
兰泽睡觉小动物一般,喜欢蜷成一团,窝在被子里鼓起来,闻言没有反应。
兰泽醒来之后反应过来了,他才不要留下来呢,虫虫他方安葬好,何况药材他还没有分完,木鱼在三昧堂等着他呢。
他第二日下午便走了,兰泽临走的时候写了一张纸条,让谢景庭好好照顾他带回来的花草。
常卿问他道:“小公子为何走这么早。”
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兰泽瞅常卿一眼,慢吞吞道:“先生在等我,督主既然把我送过去,我应该好好学才是。”
常卿于是没有多问,兰泽在马车上睡着,他到三昧堂时人并不多,木鱼倒是有些意外,上下扫了他一眼。
“兰泽怎么来这么早,这么早便过来了。”
陆圣医虽然嘴上不说,因为兰泽跑的勤快,很待见兰泽,教了一些兰泽杂七杂八的东西。
兰泽笨蛋,前期没有让兰泽上手,只是让兰泽在旁边看着,他为人诊治时让兰泽在旁边帮忙。
有时候接诊时也会带兰泽过去,京城各地,凡是疑难杂症,普通大夫接不了的,陆圣医都会前去。
这一回接的是一位宫中的病人,陆圣医不大愿意为皇上诊治,兰泽也不想见到姬嫦,听闻不是姬嫦之后略微放下了心。
“陆圣医,这位病人用了南春蛊,如今晕过去不省人事,他肯用南春蛊,可见此人心性过硬,恳请圣医前去看一看。”
陆圣医闻言脸色变了些许,最终还是答应了,带了兰泽过去。
兰泽已经很熟练,他跟在陆圣医身边收拾了小药箱,路上好奇地问道:“先生,南春蛊是什么东西?”
他知晓蛊虫大多来源于西域三十六国,那里靠近峭壁,是非常神秘的民族。他们能够用蛊虫治病,前朝有巫蛊之变,巫蛊在魏朝一度禁止。
陆圣医拍了下兰泽的脑袋,兰泽摸摸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要长不高了。
“是一种可以愈合伤口的蛊虫,用了之后经脉会被虫子啃一遍,南春蛊能够令死肉起死回生。”
听起来便很疼,兰泽略有些好奇,从陆圣医府上到皇宫,有一段距离。
兰泽在路上又问了一遍,“先生,我们一会不用见到皇帝吧。”
“若是皇帝也在,我便不进去了。”兰泽说。
陆圣医好说话,没问他为什么,对他道:“南春蛊并不常见,能找到此物的想必不是寻常人,你若是能进去,最好看看。”
“此蛊虫容易控制人的心智,莫要沾染。”陆圣医想到了什么,只说了这些,剩下的没有说。
虫子还能够控制人的心智?
兰泽又害怕又好奇,马车浩浩荡荡的进宫,并不是在金銮殿,而是在一处偏殿。
此处人少,旁边守了几名侍卫,兰泽下来时耳朵竖起来,听见陆圣医问了侍卫,里面只有那位病人,皇帝不在。
何况此处偏僻,姬嫦如今在勤政殿。
兰泽于是放下了心,他跟着陆圣医进去了。
“圣医里面请。”
兰泽踏入正殿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等他见到凤惊的那张脸,便明白了什么。
他和凤惊对上视线,凤惊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顿,很快神色如常。
殿中充斥着阴凉冷清的气息,燃着很厚的兰香,兰泽隔着书架仿佛能够看到后面床榻上的人影。
床榻由帐子隔着,只能看到一道人影,露出来的那只手腕有一道疤痕,原先断裂的手已经如初,那只手恢复了血色,只是血管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兰泽已经知晓,里面的人是贺玉玄。
他与贺玉玄有一段时间没见,兰泽莫名有些心慌,他心脏跳个不停,想起来贺玉玄断的那只手,所以贺玉玄用了南春蛊将手复原?
他站在原地有些紧张,如今身边只有陆圣医,凤惊和贺玉玄耳语了几句,里面的人没有反应。
陆圣医照常把脉,略作停顿道:“南春蛊本就容易反噬,如今大人已经醒来,不必服用药物,这些日子好好养着便是。”
“切忌大喜大悲,此蛊虫容易误人心性……”
随着陆圣医话音落下,里面的人开了口,兰泽心思慌乱,方才未曾看陆圣医写下来的药方。
“有劳陆圣医,此事还望陆圣医保密。”
贺玉玄音色好听,声音没有什么波澜,陆圣医身为医者,并不怎么放心,他又不愿意留在皇宫,自然让兰泽跑腿。
“兰泽,你留在这里,若是贺大人无恙,明日再回来也不迟。”
陆圣医给兰泽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兰泽不怎么情愿,若是平日里陆圣医也不愿意让兰泽留下,只是牵扯到蛊虫,又是皇帝过来请的人,此事便重下来。
“先生。”兰泽喊了人。
陆圣医拍了一下兰泽的脑袋,兰泽于是不说话了,他隔着那一层帐子,总觉得似乎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人很快便走了,殿中只剩下兰泽与贺玉玄,随着里面的贺玉玄掀开帐子,露出来了一张略微苍白的脸。
贺玉玄容貌女气,脸色白一些,便衬得双眸更加的黑沉,唇色透出不自然的艳色,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日里的温柔消失,替代的是一些其他的情绪。
“小泽……小泽在这里,我以为小泽今日是过来看我。”贺玉玄视线落在兰泽身上,看的兰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害怕我?”贺玉玄问道。
兰泽确实有些害怕,他说不清是为何,兴许因为有些愧疚,若是他注意一些……若是他能去看一回贺玉玄,兴许贺玉玄不必在路上断手。
不必因为治愈时间不当而用南春蛊。
“我一直在跟着先生学习,近来没有时间。”兰泽干巴巴地解释,他心中略微愧疚,原先路上只担心姬嫦,未曾问要见的是谁。
“你……你手上的伤如何了?”兰泽问道。
贺玉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好一会,目光像是能够触碰到他的皮肤,在他身上游走,好一会贺玉玄才收回视线。
“小泽关心我的伤势?”贺玉玄略微垂着眼,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他的手掌如今在被上千只虫子啃噬,蚀骨之痛莫过如此。
贺玉玄:“我还以为小泽没空记挂我,如今有了倚仗,自然不必再想起我。”
兰泽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明白贺玉玄的意思,贺玉玄在嘲讽他与谢景庭。
“你若是不想我待在此处,我走便是了。”兰泽讲出来,先生提着药箱已经走了,实际上他并不知如何出皇宫,这些简单的事情,对他来说需要费一番功夫。
他说着便要出正殿,他还未曾出去,随着一声人声传进来,正殿的门原本便是打开的,兰泽迎面险些和对方撞上。
“微尘,朕听闻陆圣医已经来过。”
姬嫦刚下朝便过来了一趟,过来看一眼贺玉玄,贺玉玄身上的南春蛊是他下的,为确保贺玉玄确实忠心耿耿受他控制。
猝不及防地,兰泽撞入姬嫦眼帘,兰泽那张脸原本已经从姬嫦记忆中消失,如今重新浮现出来,姬嫦的视线落在兰泽身上。
兰泽在听见姬嫦声音的时候已经停在原地,明黄色的长袍撞入眼帘,他和姬嫦对上视线,那些在金銮殿的记忆浮现出来。
蜡烛、长鞭,喝醉酒的姬嫦玉风盐……
兰泽脸色变得惨白,看清姬嫦身上所穿的图案,殿中的芍药花香炉,他浑身一震。
这般的场景……那一日的梦,有这么一幕。
他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殿中的两人,姬嫦与贺玉玄,两个人一前一后,兰泽几乎要腿软的站不住,他后悔今日跟着先生过来。
姬嫦的注意力被兰泽所吸引,想起来兰泽是哪个,阴郁的视线停顿,看见兰泽下意识地后退,突然哼笑一声。
“微尘,看来今日你这里来了个新鲜玩意儿。”
兰泽已经跪在了地上,宫中的礼仪,见到皇上需要行礼,他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一边是梦中一模一样现实的恐惧,意味着……兴许梦境当真在重演,兴许他前路只能是死路一条。
本不会有交集的师无欲、送他信物的孟清凝,还有姬嫦……这些人陆续出现。
另一边是眼前的姬嫦。
“奴才……见过皇上。”兰泽低下头,他只能看到姬嫦的一双黑靴,指尖按在地上,背脊弯着几乎要发抖。
那个梦便是预示……他会死在姬嫦手里。
第62章 第 62 章 抉择
贺玉玄知道兰泽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 如今他不能下床,对姬嫦道:“臣见过皇上,今日不便行礼……他是陆圣医的随从, 今日守在臣身边。”
“随从?”姬嫦掀唇吐出来这两个字,阴郁的目光扫向兰泽,他自然没想到兰泽还会出现在宫中,看贺玉玄的态度,此事兴许有内情。
“起来吧, 既然是随从,便好好伺候贺大人, 若是贺大人有个三长两短, 朕唯你试问。”姬嫦收回了视线,到了贺玉玄身边。
随着姬嫦走远,兰泽得以稍加喘息, 他思绪纷乱, 满脑子都是那个梦,掌心如今都是凉的。
他未曾做过什么坏事, 兴许唯一做过的坏事便是利用贺玉玄,贺玉玄因为他断了一只手,如今上天是要惩罚他吗?
兰泽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他如今再出去已经不切实际, 姬嫦和贺玉玄在轻声商讨事情, 两人似乎说到了他,时不时地目光便会扫过来。
“他如今还在如雪府上, 朕倒是不知……你们去蜀郡路上, 那一日所救之人, 便是他?”姬嫦问道。
贺玉玄应声道:“他与臣同样来自徐州, 年少时便与臣有交集,还望皇上不要牵连于他,日后我会带他离开。”
“朕倒是不知如雪藏了这么个人。”姬嫦视线微微定住,对贺玉玄阴森森笑起来,“若是你的人,那朕自然不会为难他。”
“他这张脸和如雪生的像,日后留在宫中也是祸患。”
兰泽只听见了这么一句,他在原地浑身一震,只觉如今这殿中气氛都变得阴暗起来,好似里面住了两个吃人的妖怪。
姬嫦转口问道:“只是你怎能确定……那小奴才愿意跟你?”
他眼中似笑非笑,盯着贺玉玄眸中积着一层薄薄的冰。
“臣不能保证,如今督主知晓他在这里,想必很快会过来接人。”
贺玉玄低声说:“若是皇上下令,臣自有办法让他愿意。”
“臣的伤势不必皇上记挂,倒是穆大人那边如何?”
姬嫦提起此事便头疼,江堤一案已经抓住了罪魁祸首,和此案关联的是士族之首,若是他斩了兴许愧对先皇,士族也不会愿意。
谢景庭那边证据确凿,昨日放火烧陈谏司的也是穆氏,此事不给谢景庭一个交代,便没法给蜀郡受难百姓交代。
姬嫦这边还未开口回应,外面侍卫进来,侍卫在姬嫦耳边耳语几句,是谢景庭的侍卫过来,要接兰泽回去。
“那小药童在这里照顾贺大人,告诉督主,明日朕自会派人送他回去。”
兰泽守在门口的位置,凤惊在这里为贺玉玄煮药,他在一旁看着,注意凤惊不能放错了顺序,火势也需要控制。
他在人进来时便看到了常卿,常卿在殿外守着不能入内,兰泽心里松了口气,转眼又担心起来,兴许姬嫦不会放他走。
兰泽忐忑不安,待听到侍卫让常卿回去之后,他依依不舍地瞅着常卿的方向,在原地站着,小脸略微惨白。
“小公子,下一步如何?”凤惊在一旁出声提醒他。
兰泽看了一眼,回复道:“用小火煮半个时辰便是,不可以关火。”
凤惊听懂了,在一旁守着,药味从窗口散出去,他看出来了兰泽似乎有些不安,对待姬嫦态度有些反常。
姬嫦恶名在外,凤惊对兰泽道:“小公子不必担心,主子日日挂念小公子,不会把小公子送到皇上那里。”
这样一句话,落到兰泽耳边,兰泽略微愣了一下,他依稀知道贺玉玄不会那么做,可是他的梦……他隐隐感到不安。
“我知晓。”兰泽这么说,姬嫦在正殿待了半个时辰,走时未曾看兰泽一眼。
……
“督主,今日皇上在贺大人那里,不愿意放人。”常卿回来便这么禀报,看一眼坐在窗边的谢景庭,担心谢景庭亲自过去接人,提醒道:“督主,如今皇上已经知晓,他生性多疑,又对督主有那般的心思,督主不能过去。”
“若是过去了,皇上不会容兰泽。”常卿说。
谢景庭身形隐在阴影中,他书案上放了一盆肉虫草,那是兰泽新放上去的一盆,整日晒太阳浇水,如今稍微长大了一些。
“今日为何兰泽会去瑞贤宫?”谢景庭问道。
“今日是巧合,贺玉玄生病前几日一直在昏迷,太医束手无策,皇上请了陆圣医,陆圣医正好带了兰泽过去。贺大人在今天醒过来了……”常卿一五一十交代事情始末。
谢景庭面容沉寂,不咸不淡道:“巧合反倒不合理。”
他最擅长制造巧合,如今贺玉玄用他上回的手段,第一次的目标是兰泽。
瑞贤宫中。
药汁已经熬好,凤惊让兰泽端过去,兰泽今日注定要留在这里,他于是端着药汁到了床边。
贺玉玄在床边看书,见他进来视线便落在了他身上,目光一瞬不眨。
兰泽端起药汁,贺玉玄手上不便,他还要喂贺玉玄喝药。
“小泽,明日我便会送你回去,你不必担心。”贺玉玄语气温柔,眸中分毫情绪不显,对兰泽道:“今日你宿在偏殿,我已经让凤惊为你收拾了。”
兰泽不想说话,他脑海里有些乱糟糟的,很想谢景庭,若是谢景庭在,他便不必这般害怕了,谢景庭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冷静,不像他这般遇事便成了无头苍蝇。
“贺大人先把药喝了。”兰泽出声,他慢吞吞地讲,眸中浮现出担忧,他的神情悉数落入贺玉玄眼中。
兰泽宛如一张白纸,实在是太好懂。
贺玉玄低头喝药,对兰泽道:“方才我已经同皇上说过,小泽不必担心。”
兰泽才不信,他已经避开了姬嫦,偏偏还是遇见了,今日姬嫦已经见过他,日后找他麻烦容易的多。
“你同皇上说也没有用,皇上若想杀我,随时都能杀我。”兰泽说。
“如此,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贺玉玄说,“若小泽是谢景庭的人,姬嫦自然不会放过小泽,若是小泽来我这里,姬嫦便能不再管此事。”
“小泽,待在我身边如何?”
兰泽才不愿意,他说:“我不情愿,你不要再说这般的话……上回是我不对。”
“原先在蜀郡,我不知你被流寇断手……你若怪我便怪我,我与督主两情相悦,不会背信弃义。”
“你说的话容易引人误会……若是督主知晓,兴许会生气。”
兰泽低声说完,上回谢景庭叮嘱过他,他视线略微偏移,何为两情相悦,他总觉得应当是他喜欢谢景庭多一些。
他这番话出来,贺玉玄定定地看着他,烛光忽明忽灭,贺玉玄突然笑了一声。
“两情相悦……小泽喜欢他?”
兰泽没有讲话,他把药汁喂完,端着药汁便要下去,他的手腕被握住,贺玉玄如今仍然虚弱,用的力气并不重。
“小泽,如今你觉得我没用便要丢下我……你觉得他能一直保护你?”
贺玉玄眼中有一些情绪流露出来,眸中又黑又沉,宛如沉淀的墨块。
“我原先未曾答应过你任何事。”兰泽忍不住道,兴许这便是当初留下来的祸患,他随意讲的话,贺玉玄自顾自地当真,如今纠缠他不放。
兰泽轻易地便甩开贺玉玄的手,他端着药汁下去,只希望今日赶紧过去,明天谢景庭便能过来接他,宫中他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对贺玉玄心生不耐,在正殿也不愿意待,直接去了凤惊为他准备的偏殿。
贺玉玄喜好兰香,偏殿也都是这种味道。
兰泽困意上涌,不知是不是香里有助眠的成分,他在床边待一会便困了,于是睡了过去。
他之后是被动静声惊醒,兰泽醒来的时候依旧是这片房梁,房间并没有变,只是面前贺玉玄的容颜令他吓了一跳。
兰泽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已经被半褪,贺玉玄坐在床边,向下正在触碰他的皮肤,似乎在做着某种检查。
他的衣袍被扔在地上,贺玉玄那只受伤的手如今正揽着他,兰泽瞬间清醒过来,他想要动作,然而动不了,他四肢无力,身体沉甸甸的,没办法行动。
“你……你在做什么?”兰泽又气又着急,他气贺玉玄装病骗他,还着急不知贺玉玄要对他做什么。
贺玉玄那双眼深若琉璃,里面透出一些寂静冰凉的情绪,那双手脱掉兰泽的最后一层衣衫。
兰泽近来未曾和谢景庭亲近,他身上什么印子都没有,整个人干干净净,宛如抽了枝的柳枝,嫩生生,因为过分愤怒而泛出淡淡的粉意。
“贺玉玄……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兰泽费劲半天,只能动动手指头,今日贺玉玄故意为之引他上当。
他不应该踏入这座殿……如今没人能救他。
兰泽心里慌乱气愤,贺玉玄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皮肤,让他感到皮肤一片战栗,他预感到贺玉玄在做什么,又惊又怕,眼中湿润一片,对贺玉玄道,“你今日若是做了……我不会原谅你。”
偏殿没有点灯,如今是深夜,只有隐约的月光落在兰泽脸上,兰泽眼中水盈盈的,他现在任人宰割,略微咬着唇,因为过分生气大脑一片眩晕。
兰泽看着贺玉玄,他眸中带着些许请求,这般瞅着贺玉玄,略有些胆怯和畏惧。
原先,贺玉玄是唯一一个不会强迫他的,若是贺玉玄也这般,那兴许他同谢景庭说的那些都变成了谎言。
他答应过的事也会不做数。
第63章 第 63 章 对峙
“主子。”窗外映着凤惊的身影, 凤惊对贺玉玄道:“穆府出事了。”
兰泽还在抓着被角,他脸上绯红一片,身上未着寸缕, 贺玉玄闻言动作略微顿住,略微垂眸看着他,黑漆漆的视线沉的吓人。
“主子?”外面的凤惊又喊了一声。
贺玉玄闻言收回了手,将衣衫盖在兰泽身上,起身时覆盖了一层阴影落在兰泽身上。
“小泽, 你可听见了,有人在给我找麻烦。”
贺玉玄的手指蹭过他的脸颊, 只扫一眼他的身体, 对他道:“我并非对你做什么,只是有一些生气。”
“你是我的。”贺玉玄未曾束发,唇畔过分的蔫红, 那张面容宛如淬了浓墨的团锦, 昳丽浓艳,那张脸在兰泽面前放大。
兰泽瞪大了一双眼, 他的肌肤被触碰,贺玉玄捏住他的下颌,轻轻地亲在了他脑门上, 然后便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近来我待在宫中, 我伤势尚未痊愈, 陆圣医那里我自会说明,让小泽在此处待到我痊愈为止。”
贺玉玄将他抱起来, 兰泽眼睁睁地看着贺玉玄打开暗格, 墙壁自动分开, 露出后面的暗门。
往里是长长的阶梯, 兰泽只能窝在贺玉玄怀里,他心里紧张又害怕,忍不住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若是督主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我不要进去……你放开我。”兰泽有些生气,可恨他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不然一定要咬掉贺玉玄的一只耳朵。
他只能轻微略微的挣扎,贺玉玄略微垂眸看他一眼,在他腰处靠近尾椎的位置按了一下,兰泽发出小声的痛呼声,浑身没劲了,只得委屈地缩成一团。
“若是督主知晓了,一定不会饶过你。”兰泽威胁无用,他拽着贺玉玄的一角衣角,随着踏入黑暗的阶梯,他的心跟着一并落进黑暗之中。
这里没有人,只有贺玉玄知道,贺玉玄打算把他关起来吗?
兰泽不想被关起来。
他见威胁无用,便示弱起来,躲在贺玉玄怀里,拽着贺玉玄的衣角,嗓音软了几分。
“贺玉玄,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害怕……”
兰泽眼睫漆黑,像是柔软蝴蝶的翅膀,那双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看着贺玉玄,这般像是眼里只有他,像是一对清明的琉璃。
“可不可以不关我,让我待在外面,我不乱跑便是了。”
眼见着兰泽要掉眼泪,贺玉玄移开了视线,不被兰泽所迷惑,声音放轻了些许。
“只一会我便回来,若是将你放在外面,兴许我回来之后小泽便被带走了。”
“小泽是我的。”贺玉玄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尾,兰泽眼睫上挂着泪珠。
暗门之后是长长的阶梯,通往一处房间,这里没有光,里面点了灯,上面按照兰泽原先的房间所造。
兰泽认出来了,熟悉的美人塌、靠着门的窗户,还有小几和编笼,原先在徐州……他和娘亲生活过的地方。
想来贺玉玄早有预谋。
他被放在美人塌上,因为中了迷药,浑身都没有力气,贺玉玄并不放心,兰泽脚腕上被铐上镣铐。
沉重的镣铐垂下来,这是特制的材质,里面嵌了一层紧致的羊毛,不用担心兰泽挣扎时会伤到自己。
“贺玉玄——”兰泽想要起身,他上半身动不了,脚踝活动时铁链碰撞到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贺玉玄握着他的脚踝,用唇角碰了碰他脚踝的位置,然后便起身,担心兰泽怕黑,把所有灯都点亮了。
兰泽着急起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玉玄离开,瞪的眼睛都红了,生气道:“你若是把我扔在这里,日后我都不会原谅你。”
贺玉玄只脚步停顿了一瞬,那扇门被合上,房间里只剩下兰泽一个人。
周围静悄悄的,兰泽费了全身的力气,不过轻轻拍了下枕头,盯着贺玉玄离开的方向,锁链扣响发出哗啦啦的动静。
夜半,穆府。
穆家从龙之功,又是姬嫦的母家,虽说姬嫦直系母家已经去世,但穆家树大根深,不必仰仗姬嫦而息,位列士族之首,在京城为权势拥趸。
前些日子谢景庭下蜀郡,查出江堤一案督察院受贿、此事证据直指穆家,谢景庭呈上去所有证据,之后陈谏司被火烧,最后穆府打算交上去几只替罪羔羊。
就在今夜,穆府被放了火,有人劫走了穆府家眷,穆公血溅当场,在府中被人趁混乱时杀害。
事发时谢景庭与姬嫦在一处,谢景庭进宫见了姬嫦,关心了一番贺玉玄的伤势,之后侍卫进来,两人一起前往穆府。
贺玉玄赶到时,听闻了事情始末,侍卫根据下人口径,已经问清了是何人所为。
“是穆公原先治下的提督,数十年前,江堤由他负责,他收了银子,原本穆公打算过两日便送他去诏狱,他求情不得,便在穆府放了火。”
女人的哭声伴随着被熄灭的火光变得细微,穆公的尸体还在殿中,如今整座穆府围满了侍卫,因为姬嫦与谢景庭来的突然,姬嫦已经发现了异常之处。
已经有侍卫前去追人,穆公丧命,儿孙被劫走,只剩下几名女眷,便动用了私兵前去追人。
京城之中,擅养私兵是死罪一条。
侍从言辞恳切,将过错全部推到了放火的提督身上,已经命人带来了那位提督的家眷和下属。
姬嫦:“此案存疑,朕先不过问为何穆公府中有私兵,穆府上千余人,火势为何会突然而起,那些守着的下人都在做什么?”
侍从闻言脸色变得惨白,略微应声道:“禀皇上,那位提督,原先是侍卫长,他请了侍卫喝酒,许多侍卫今日都醉的不省人事。”
“加上他熟知府中一切……我等一时大意,让他得了手。”
侍从跪在了地上,“穆公已逝,此人罪该万死,望皇上能为穆公沉冤,穆氏一家对姬家忠心耿耿,望皇上明鉴……”
“你这奴才倒是会说。”姬嫦笑了一声,眼中阴沉沉的,扫见贺玉玄赶过来,凤惊在低声地同贺玉玄说了什么。
“微尘,此事交给你,人抓住之后审问一番,然后处刑便是。”
姬嫦已经被此事弄得烦躁,穆氏为他母家,外戚私自养兵,此事若是传出去,想必朝廷又要动荡一番。
谢景庭方才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此时对姬嫦道:“皇上,此事兴许有隐情,不如我一并留下来。”
面对谢景庭,姬嫦不大想拒绝谢景庭,何况今日谢景庭还找了他下棋,还问了兰泽的事。
谢景庭十五岁时入宫在他身边当伴读,当时谢景庭之名已经传遍京州,如今将近十年过去,谢景庭一直辅佐他左右,未曾对谁过分关注。
今日谢景庭却开了口,说巧遇一名少年与自己相似,把兰泽当作幼弟,姬嫦曾经听过谢景庭的经历。
谢景庭因为母家与前朝有关联,南下时受流寇牵连母亲死在异乡,幼弟同样遭难,后来被当朝太傅收留,一直养在万相寺。
兴许谢景庭见到兰泽,便想到自己早死的幼弟,谢景庭无亲无故,若是姬嫦因此为难兰泽,想必谢景庭会因此心寒。
“如雪若想留下来,留下来便是。”姬嫦说,“只是更深夜寒,此地血腥之地,不宜久待。”
谢景庭应声,姬嫦对贺玉玄交代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案子同时落在两人手里,从年初到如今,士族门阀已经死了三位,贺玉玄过来便是要抓谢景庭的把柄。
偏偏谢景庭事发时和姬嫦待在一起,除非去询问姬嫦,留给贺玉玄的是一道难题。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贺大人,贺大人手伤已经痊愈,实在是令人意外。”谢景庭平淡地说,轻飘飘地扫了一样贺玉玄的右手,手腕只有一道印子,看起来与之前无异,想来是用了阴邪之法。
比如传闻姬氏会养一些蛊虫,先帝便是用南春蛊控制了前朝末帝,用了南春蛊,相当于成了姬嫦的一条狗。
“有劳督主操心。”贺玉玄随意地回答了一句,没有跟谢景庭多说,如今两人已经相当于撕破脸,他没有谢景庭那般老成,何时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凤惊,府兵那边如何,可有追到广提督?”贺玉玄问。
“人已经追到了,只是对方不愿意交人,穆府两位公子恐怕危险。”
处理穆府的事情到了第二天,因为穆府一案京城戒严,谢景庭什么都没做,说是留下来,只是一直跟着贺玉玄。
贺玉玄去哪里,谢景庭便跟到哪里,直到贺玉玄回宫,谢景庭一并跟着,此时才问贺玉玄要人。
无论是审问、还是处理,谢景庭未曾干涉贺玉玄,此案简单明了,不过是穆公以下属顶罪,踢到了铁板,这位广提督不满处置,心怀仇恨放了火。
前些日子陈谏司被放了一把火,贺玉玄总觉得这件事和谢景庭脱不了关系。
谢景庭睚眦必报,陈谏司着火,今日穆府便被烧。前些日子穆公不满谢景庭检举,今日便尸首异处。
“贺大人,昨日我已经向皇上说明,贺大人伤势无恙,不必兰泽在一旁看着,我来接兰泽回去。”
谢景庭一双眼眸无波无澜,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那张明艳至极的脸。
贺玉玄淡定道:“不知督主在说什么,兰泽未曾在我这里,昨日他便已经回去,督主不妨回府看看,兴许兰泽已经回去了。”
话音落下,谢景庭眸中黑沉了几分。
第64章 第 64 章 强势
兰泽在密室里待了一晚上, 这让他想起来原先他在徐府的日子,还有上回在国子监里关禁闭,他害怕一个人待着。
后半夜, 他一个人蜷缩在美人塌上,尽管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嘴唇紧抿,脸色苍白,抓着一角毯子睡的并不安。
兰泽梦里都是光怪陆离的人脸, 他睁开双眼,密室里非常安静,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下意识地想要找人,回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贺玉玄把他关起来了。
这里没有窗户, 不知外面的时间, 兰泽不知他睡了多久,他挣扎着想要从软榻下来, 脚踝上的锁链碰撞的哗啦啦的响。
“有没有人?”兰泽发出微弱的声音,他声线略有些颤抖,这个时候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谢景庭那张脸。
为什么谢景庭还没有找到他, 兴许谢景庭又不要他了。
兰泽有些难过, 他一个人便容易胡思乱想, 想起来姬嫦,还有师无欲, 梦里他会被姬嫦害死, 他会死在姬嫦手里。
贺玉玄进门时没在软榻上看见兰泽, 兰泽已经自己待了将近四个时辰, 锁链连着兰泽,兰泽注定跑不远。
这间屋子并不大,兰泽躲在角落里,地上铺了一层羊毛地毯,兰泽藏在角落里,若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小泽。”贺玉玄喊了一声,走到了兰泽面前。
兰泽脸色苍白如纸,他害怕待在密封的房间,方才一直没有人理他,他听见了动静便抬头,看见是贺玉玄,心又跟着沉了下去。
“为何坐在这里。”贺玉玄问出声,他略微俯身,便将兰泽从角落抱起来,兰泽很轻,没有什么重量,这一回也没有挣扎。
“督主呢……你是不是做了坏事,督主为何没有过来。”兰泽冒出眼泪来,他知晓不能遇事便哭,这般兴许谢景庭会讨厌他,但是他忍不住。
兰泽眨了眨眼,他自己上手抹掉了眼泪,被贺玉玄抱着,因为贺玉玄要抱他出去,他便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想谢景庭。
“兴许是他不想要兰泽了。”贺玉玄面上没什么神情,看着怀里人落眼泪,去碰兰泽的掌心,兰泽身上冰凉,小脸冻得略微青白。
如今是秋日,在凉地板坐了大半天,贺玉玄于是握住了兰泽的手指,兰泽指尖略微缩了缩,收回了手不给他碰。
明明知道贺玉玄故意这么说,兰泽还是有些在意,因为谢景庭原先一直都想把他送走,他忍不住担心起来,越想越难受。
贺玉玄抱着兰泽出了密室,如今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凤惊准备了热水和食物。
兰泽身上只穿了一身里衣,贺玉玄要脱他衣裳时他下意识地朝后躲,兰泽捏着自己的衣衫,不让贺玉玄碰到他。
“你做什么,若是洗澡我自己会。”兰泽眼泪咽下去,谢景庭不过来接他,他要自己想办法出去,不能待在贺玉玄这里。
“昨日已经看过了,我给小泽洗又如何。”贺玉玄不由分说,嗓音温温柔柔,强势地将他抱在怀里,轻而易举地便解开了系带上的蝴蝶结。
“你……”兰泽因为生气,脸颊浮出一层绯红,他下意识地便要推开贺玉玄,只是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很快他又想到了,贺玉玄吃软不吃硬,他不能再被关起来,他要想办法自己出去。
兰泽这般想着,于是他不再挣扎,态度软和了许多,脸上不怎么好看,任由贺玉玄把他的衣服脱掉,把他放进了澡盆里。
只有娘亲帮他洗过澡,兰泽是下人,没被人这般伺候过,贺玉玄乐的当奴隶,让他当便好了。
兰泽于是不再反抗,他也不讲话,黑漆的眼珠瞅着贺玉玄的面容,看着贺玉玄好一会,贺玉玄拿了毛巾为他擦拭身体。
后背的发丝被撩起来,兰泽被热气熏得脸热起来,他不言语,贺玉玄拿着他的发丝放在唇边,自顾自地说起来。
“原先我很生气,小泽若是有心,不会不去看我,若是小泽在意我,不会一直同别人在一起,更不会收别人的信物。”
贺玉玄略微俯身,把兰泽的表情悉数落入眼底,他情绪显露了一瞬,又很快掩去。
“前两日我晕过去了,一直醒不来,后来想到,若是我再也醒不来,兴许小泽就要如愿,如此我便醒来了。”
“我自然不能让小泽如愿。”
“小泽收过我送的镯子,和我走过断融桥,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做我的鬼。”
贺玉玄语气平淡,手指擦过兰泽耳后的皮肤,兰泽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他想说这些如何能做的了数,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兴许要笑话,傻子才会当真。
贺玉玄平日那么聪明,如今竟也会变成傻子。
兰泽忍着没有反驳,他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怒贺玉玄比较好,只是贺玉玄小动作这么多,一直碰他耳朵,他耳尖被摸的红了一小片。
“你做什么,”兰泽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他扭过头,一双清澈的眼眸略微睁大,夺过了贺玉玄手里的毛巾,没好气地对贺玉玄道,“我自己来便是。”
“不准摸我耳朵。”
兰泽收回脑袋,他一直略微遮着身子,随意地擦了几下身体,发丝在水中泡着,他打算起来穿衣服,贺玉玄还在他旁边站着。
“我要穿衣服了,你出去。”兰泽说。
贺玉玄闻言看了他一会,并没有同意,平淡道:“兰泽在这里穿便是。”
兰泽唇畔抿成一条直线,他于是从浴桶哗啦站起来,甩出来的水溅了贺玉玄一身,他故意的。
他飞快地出了浴桶,穿上了贺玉玄为他准备的衣衫,衣衫上都是兰香,这明显是贺玉玄的衣裳。
兰泽穿上去略有些怪怪的,他穿着略微宽大,贺玉玄便俯身为他重新系上系带,然后牵着他出去。
因为琢磨着逃跑,兰泽于是没有拒绝,他被贺玉玄牵着出去,路上眼珠子转着,看着周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宫殿比较偏,他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多侍卫守着,有贺玉玄的亲兵,他并不容易逃跑。
“我听闻小泽近来对药材感兴趣,我在京城的院子为小泽辟了一片药田,过几日兰泽可以去看看。”
兰泽才不想过去,他可有可无地哦一声,问道:“你为何在皇宫里,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贺玉玄猜到了兰泽的心思,平淡道:“这几日还有事情没有做完,需待在此处。”
“还要辛苦小泽陪着我,我用了蛊虫,伤势未完全愈合。”
贺玉玄想了想道:“昨天趁着兰泽睡着,我在小泽身上也放了蛊,若是小泽随意离开,兴许会七窍流血而死。”
“如此,我和小泽能死在一处,倒不是坏事。”
兰泽还在想着如何逃跑,闻言呆了一天,他前两天都睡得不省人事未曾察觉,贺玉玄……贺玉玄这个疯子。
他胸腔中有怒意冒出来,险些忍不住发作,他对上贺玉玄眼底,贺玉玄眼底又黑又沉,他瞳色浅,此时瞳孔泛着一层幽色,略有些沉冷。
兰泽莫名背后泛出凉意,他脑袋在此时冷静下来,若是他对贺玉玄发火,兴许贺玉玄不会再哄着他,会再把他关起来。
这么想着,兰泽憋着气没有发出来,他捏紧了贺玉玄的手指,对贺玉玄道:“你关我有何用,我总不可能一辈子和你待在一起。”
“小泽说的有道理,若是实在不行,我就找个地方,关你一辈子。”
贺玉玄说的随意,“只要小泽身边的苍蝇死完了,到时候小泽总不会再乱跑。”
自己便是苍蝇,还说其他人,兰泽在心里忍不住道,他不敢说出来,如今憋的有些难受。
兰泽如今无比后悔,他当初不应当招惹贺玉玄。他花了贺玉玄的银子,利用了贺玉玄,贺玉玄冒死救他,如今便是要他偿还的时候。
“微尘——”贺玉玄方牵着兰泽进入殿中,门外传来姬嫦的声音。
兰泽还在担心自己身体里的蛊虫,不知贺玉玄说的真假,若是真的,他会不会被毒死?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兰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察觉到他害怕,贺玉玄牵着他握紧了他的指尖。
“不必害怕。”
三人迎面撞上,姬嫦下了朝,身上仍然穿着朝服,明黄色的衣袍绣着龙袍,玉冠垂下来,那双眼从贺玉玄落到兰泽身上,再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因为前一日谢景庭所说,姬嫦现在看到兰泽,心情略有些古怪,加上他原先戏弄过兰泽,怎么看兰泽牵扯的人都有些多,并不讨喜。
与他的臣子不清不楚,引得谢景庭在意,姬嫦略微挑眉,问道:“朕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贺玉玄道:“他胆子小,皇上不必见怪。”
兰泽最害怕姬嫦,他被贺玉玄牵着,躲在贺玉玄身后,抓着贺玉玄的一截衣角,在贺玉玄身后瞅姬嫦一眼,眼神中带着畏惧。
“善羲前些日子算出来了这件案子,此事完全是巧合……微尘,你不必专注在谢景庭身上,如今西夏使节入朝,此事朕打算交给你。”姬嫦与贺玉玄谈起来正事。
兰泽不大想听,两人谈话没有顾及他,他在贺玉玄身边坐着,贺玉玄给他找了一本话本,他能看出来是贺玉玄自己画的,上面都画的他,有什么好看的。
他翻看着,因为姬嫦在,规矩地跪在一边,恨不得将自己埋在角落里,在一旁低眉顺眼。
第65章 第 65 章 云泥之别
姬嫦过来只是为了和贺玉玄谈事, 兰泽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察觉到两人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他不敢抬头。
谈完正事之后姬嫦便走了, 贺玉玄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兰泽身上,过来看兰泽所看的话本。
每一本话本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有些还是他画的,如今兰泽正在看的便是他所画。
兰泽原本便是随意翻翻,上面他被画成了软包子, 故事非常俗套,什么人妖之恋, 他在里面变成了长着尾巴的小狐狸。
贺玉玄是道士, 他被道士所抓,贺玉玄却放走了他。
坊间对贺玉玄的传闻,大多都是严谨雷厉风行, 如今在他面前, 贺玉玄露出来幼稚又有些顽劣的一面。
什么狐狸与道士,他才不是小狐狸, 把他画成了团子,贺玉玄自己倒是俊傥风流。
书上兰泽生气时脸颊圆滚滚的,像是一只鼓起来的河豚。兰泽看的情不自禁有些生气, 他控制不住, 瞅贺玉玄一眼。
贺玉玄知晓兰泽会生气, 解释道:“这些是先前无事时所画,兰泽随便看看便是。”
“你这般会画, 怎么不出书。”兰泽生气地讲了一句, 很快便住嘴, 他可没忘记自己是要逃跑的。
贺玉玄对他道:“我自然不舍得把小泽给别人看。”
说着, 拿下来了他手中的话本,对他道:“小泽想出去便出去,近来不能出这座院子,有事喊凤惊便是。”
白天贺玉玄不可能一直陪着他,晚上的时候兰泽被迫要和贺玉玄睡在一起,这座宫殿都是贺玉玄的人,宫人看见他把他当空气。
没有贺玉玄的吩咐,他什么都不能做,哪里都去不了。
兰泽瞅着贺玉玄脱了外衫在桌边写字,他的右手断了,如今不怎么灵活,写东西时总要停顿一会,手指用力的有些泛白。
他不知道痛不痛,反正贺玉玄无论受什么苦都不会喊疼,不像他一般,一点点疼都受不了。
兰泽身上穿着贺玉玄的衣裳,他略有些不自在,今日他都表现的很乖,因为担心贺玉玄再把他关起来。
他看的时间有些长,贺玉玄便注意到了,贺玉玄抬眸朝他看过来,对他道:“小泽若是困了睡觉便是。”
“晚些我可能会出去一趟。”
兰泽闻言耳朵尖动了动,问道:“你去哪里?”
“需要出宫一趟。”贺玉玄回答,一双淡色的茶色眼眸看过来,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些像一些食血动物,看的兰泽后背发毛。
“小泽不要再想谢景庭过来,若是他过来,兴许小泽会死。”贺玉玄这么说一句。
他把兰泽带过来,若是谢景庭在意兰泽,便会露出来破绽,若是不在意,兰泽也能够看清,谢景庭并非良善之辈。
兰泽想说这般的局面还不是因为他,贺玉玄便是罪魁祸首。
他没有讲话,自己钻进被子里。没一会贺玉玄写完了信,兰泽装睡,察觉到人到了床边。
兰泽只露出来一张小脸,他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碰了碰,他白天哭过,眼皮还有些泛红,贺玉玄的手指碰上去,有一些痒。
在贺玉玄走之后,兰泽便起来了,他刚踏出房门,凤惊在殿外守着,用长剑拦住了他。
“小公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冰冷的剑尖对着他,兰泽只好返回,凤惊非常听贺玉玄的话,贺玉玄交代了要守着他,贺玉玄便一直守在殿外。
甚至兰泽要爬窗户,也能被凤惊逮住,凤惊扶着他把他塞回了房间里。
这般两三日下来,白天贺玉玄的时间全部花在兰泽身上,早上起来时给兰泽穿衣裳,闲来无事时喂兰泽吃点心,教兰泽六艺与诗经。
这些无聊的事情,兰泽做起来费劲又不感兴趣,贺玉玄却很有耐心,他做错了并不怪他,一直重复地教他。
晚上时贺玉玄经常出去,兰泽一个人睡在正殿,他根本没办法踏出殿门半步。
凤惊防他防的很严实。
兰泽坐在窗边绞尽脑汁,他如何才能支开凤惊,这里除了姬嫦偶尔会过来,没有其他人会过来。
何况今日贺玉玄喝了酒回来,贺玉玄平日里都很老实,一喝了酒便不再克制,回来之后便一直抓着他不放。
兰泽平日里不是在床上睡觉便是在软榻上看话本,贺玉玄回来时他便闻到了酒气,他正在小床上睡觉,察觉到一道略带侵略性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一只手钻进被子里,顺着他的小腿碰到了他的脚踝,兰泽耳边响起贺玉玄的声音。
“小泽,怎么不脱鞋袜便睡。”
兰泽尚且未反应过来,被子被掀开,进了凉气,贺玉玄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他被贺玉玄抱在怀里,贺玉玄正在脱他的袜子。
他睡觉时穿着袜子,原本没有想睡觉,沾着床有些困便睡下了。这一会兰泽完全清醒过来,他睁开眼便是贺玉玄那张放大的脸,贺玉玄正握着他的脚踝,冰冷的手指在脱他的袜子。
“你做什么?”兰泽这一会睡意完全没了,他闻到了浓重的酒气,贺玉玄看样子是要帮他脱袜子,手搂在他的腰上,另一只手还握着他的脚踝,这般兰泽的腿几乎被打开。
兰泽刚睡醒脑袋还蒙着,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因为生气脸上有些红,立刻便推人,他碰到贺玉玄的胸膛,对上了贺玉玄的眼底。
那双眼眸略有些深,视线落在他脸上,兰泽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贺玉玄不怀好意,兴许脑子里已经在想一些坏事了。
“松手,贺玉玄——”兰泽手腕被握着,他手腕处的皮肤有些疼,自己挣扎的有些喘,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戳到了贺玉玄。
贺玉玄顺势便卸了他的力气,兰泽身上只穿了雪白的里衣,沾着酒气的吻落下来,他耳边落下贺玉玄的喘息声,贺玉玄在他耳边喊他。
“小泽,小泽……”
兰泽原本便在贺玉玄怀里,他被压住,贺玉玄重的要死,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带着湿气的吻潮湿了他的发丝与脖颈,他身上沾了贺玉玄身上的兰香,兰泽心里略有些惊恐。
他莫名有些不安,谢景庭前些日子方说过不让他找别人,如今他被贺玉玄按着亲没办法反抗,这般谢景庭一定会生气。
可谢景庭未曾过来找他,他有些失望,还有些难过。
兰泽的系带被解开,殿中的动静都瞒不过外面的侍卫,凤惊一定能够听见,这座宫里都是贺玉玄的人,不会有人管他。
他被亲的略微颤抖,忍不住有些着急,他按着自己的衣裳,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意和委屈,努力地跟贺玉玄讲道理。
“贺玉玄,你醒醒,不要解我的衣服。”
“你不是说我们要成亲……按照徐州的礼节,未成亲之前不可做这般的事情。”
兰泽口不择言,他没有贺玉玄力气大,若是贺玉玄在这里要了他,不会有任何人救他。
“微尘哥哥,你不要这般……”兰泽眼中蓄着泪水,他抓着自己的衣角,细白的指尖用力到略微泛白,脸上涨红,唇色被咬的鲜艳了几分。
他连贺玉玄的字都喊了出来,贺玉玄闻言停下来,手已经碰到了他尾椎的位置,那张昳丽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双眼在他脸上巡视。
兰泽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服,一只手推拒着贺玉玄,他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甚至能够感觉到什么东西隔着他的衣衫。
他僵着一动也不敢动,兴许是他的话贺玉玄听进去了,空气中寂静了一会,贺玉玄放开了他。
贺玉玄嗓音略有些哑:“小泽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分明是骗人,说不勉强他,方才是对他做什么。
他又不是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贺玉玄骗他他兴许相信,如今他才不会信。
贺玉玄的一只手还放在他腰际,兰泽一动也不敢动,默默地把自己的衣裳穿上,因为贺玉玄这一晚的行径,让兰泽产生了畏惧。
他宁愿利用姬嫦,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待出去。
至少姬嫦只会打他,不会这般想要吃他。
“主子。”窗外火把燃着,凤惊敲了敲门,半夜寒风进来,兰泽立刻竖起了耳朵。
贺玉玄去开了门,不知哪里出了事,贺玉玄此时要出门一趟。
兰泽巴不得贺玉玄赶紧走,他与门外的贺玉玄对上视线,那双眼如同夜色一般,里面的情绪似乎能溢出来,兰泽被吓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
兰泽知晓姬嫦大多会下了朝过来,过来找贺玉玄。这一日他闹着要让贺玉玄去帮他去取春日景,支走了贺玉玄。
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平日里谢景庭最喜欢穿黑衣裳,显得人很沉稳。
兰泽并不适合黑色,黑色老沉,兰泽穿着揣着手,他性子活泼,没一会摸摸袖子摸摸腰带,趁着姬嫦过来的时候,他特意在窗边拿了画笔假装作画。
姬嫦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东施效颦的一幕,兰泽的心思太明显,画作拙劣粗糙,因为笨手笨脚,甚至袖口和手指上都不小心沾上了颜料。
“奴才见过皇上。”兰泽心情忐忑,跪下来给姬嫦行礼。
他跪着的时候低着头,心里在打鼓,瞅见自己的袖子被压住了,悄悄地把袖子展开了。
姬嫦视线在兰泽那张脸上一扫而过,凤眸闪过一丝嘲讽,想起来谢景庭所言,将兰泽当幼弟,再看兰泽这般轻浮姿态,两人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谢景庭那般的云彩,落进泥地里也不会像眼前少年这般低贱。
*
作者有话要说:
兰泽:看不起我,等着,让你下章就后悔
第66章 第 66 章 仙灵
“起身。”
姬嫦收回视线, 扫了一眼殿内,问道:“贺玉玄去了哪里?”
“贺大人出门办事,晚些才会回来。”兰泽回复, 他从地上起来,学着平日里侍从做的那般,给姬嫦奉茶。
姬嫦坐在茶几边,兰泽这一身衣裳是临时找的,他穿着不大合身, 行动多有不便,泡茶的动作慢吞吞的。
“听闻微尘在此殿中教你作画, 朕看你所作, 若是说出自微尘之师,想必不会有人信。”姬嫦扫一眼兰泽的动作,眼中结了冰碴一般冒着凉意。
兰泽对上姬嫦的视线被吓了一跳, 他原先便害怕姬嫦, 姬嫦总是很凶,喜怒无常, 还有一些怪癖。
兴许他找错了法子,学谢景庭只会让姬嫦更加反感。
兰泽因为姬嫦的嘲讽视线脸上蔓上绯红,他端着茶放到了桌子上, 在原地略有些拘谨, 身上略大的衣袍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滑稽, 宛如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奴才蠢笨,配不上贺大人徒弟之名。”
贺玉玄画作在京中被吹捧的很高, 他天生便擅长作画, 天赋异禀, 非寻常人可比。
兰泽略微低下头, 他察觉出姬嫦不大待见他,听见姬嫦轻飘飘道:“你不必聪明,若是聪明一些,兴许会将贺玉玄骗得团团转。”
他闻言脸上烧起来,姬嫦如此羞辱他,好似他玩弄贺玉玄一般,分明是贺玉玄将他囚禁在此处。
陆圣医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贺玉玄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何况姬嫦帮着贺玉玄,两人联手将他困在宫中。
“奴才……奴才不是自愿的。”兰泽没忍住开了口,“皇上,奴才不想待在这里,奴才想出宫。”
“如今贺大人伤势已经痊愈,不必奴才守着。”
兰泽跪了下来,他脑袋磕在地面上,除了姬嫦能带他走,这宫中再也没有别人。
他心里打鼓,略有些紧张,手指蜷缩着,跪在地上只能看见姬嫦的一双黑靴。
姬嫦不似其他人那般伪装,他是皇帝,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如今心情写在了脸上,对着兰泽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这小奴才心思倒是多,”姬嫦冷漠道:“贺玉玄待你并不差,你留在此处算是你的福分。”
随着外面的侍卫进来,贺玉玄不在,姬嫦未曾多看兰泽一眼,离开了瑞贤宫。
兰泽还跪在地上,随着姬嫦的离去,他的心跟着一并沉了下去,有一些着急。
姬嫦与贺玉玄是君臣,显然姬嫦如今偏向贺玉玄,不愿意将他送回去。
他脑袋里有些乱,贺玉玄从外面回来,他闻见了点心的香味,是他命贺玉玄出去买的。
兰泽没有食欲,贺玉玄喊了他一声,把点心放在了桌上。
“小泽,方才不是闹着要点心。”
兰泽换衣服换的着急,贺玉玄自然看出来了他换了一身衣裳,认出来兰泽这身衣裳是他的,对他道:“这身衣裳我早已不穿了,小泽今日怎么翻出来了。”
说着,一边帮兰泽把剩下没有系好的系带系上了。
凤惊在一旁说了姬嫦方才来过,贺玉玄随意地应了一声。
兰泽因为出不去有些烦闷,罪魁祸首还在他耳边不停吸引他注意力,他更加生气,对贺玉玄的忍耐告罄。
“关你什么事。”兰泽命贺玉玄去买的荷叶糕,荷叶只有御膳房还有,糯米是新鲜的糯米,加上用露茶浸泡,散发出来清甜的香气。
兰泽随手一推,茶几上的油包纸受力偏移,落在地上发出轻轻地一声响,里面的糕点在地上撒的四处都是。
空气中安静下来,兰泽手指被热气蒸出来一层红印,他对上贺玉玄的面容,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他如今居人下,不应当这般放肆。
何况是他让贺玉玄买的点心,兴许贺玉玄会生气又把他关起来。
兰泽缩回脑袋,他做好了准备贺玉玄会责怪他,然而贺玉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着他的手指,在上面的红痕上轻轻吹了吹。
气息落在手指上,兰泽手指略微缩着,他别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放我出去。”
贺玉玄没有讲话,兰泽有些不自在,若是归结缘由,兴许他察觉出了贺玉玄眼中的一部分情绪,那一部分情绪他不太愿意知道。
晚上兰泽和贺玉玄躺在一处,他在一边看话本,贺玉玄不喜欢让他看一些情情爱爱的本子,选的大部分都是和亲人朋友有关。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本,上面写了男子因为爱慕女子被牵动情绪,原先好好的仕途,因为女子被毁个一干二净。
兰泽翻看着书页,他看书看的慢,有时候看不懂还要倒回去重看一遍。
他不懂这些,看见情爱二字便会想到谢景庭,想起谢景庭便会心神一颤。
若是谢景庭,谢景庭自然不会像书上的男子那样,付出一切去换来不对等的东西,谢景庭做事情会考虑的很清楚,不会让自己吃亏。
兰泽这般想着,胸腔里闷闷的难受,他不喜欢待在这里,越想越难受,书看不下去了,自己默默地掉眼泪。
他在被子里发出细微的哭腔,贺玉玄在他旁边,自然听见了。
兰泽抓着被子,他察觉到贺玉玄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听到了书册被放下来的声音。
贺玉玄起身出了正殿,当天晚上贺玉玄没有回来,兰泽自己抱着被子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兰泽不明白贺玉玄这是什么意思,他没忍住向凤惊打听了,凤惊告诉他,“主子夜夜宿在偏殿,小公子不必担心主子。”
凤惊说话的时候看了兰泽一眼,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视线略微停顿。
因为他夜里哭,贺玉玄便搬了出去,兰泽未曾经历过这般,他听见时有些别扭,但是很快便自己想通了。
贺玉玄要把他关在这里,睡偏殿也是他自愿的,和他无关。
兰泽这般想着,他心底的别扭消失了些许,他一个人在正殿自在许多,除了姬嫦过来时贺玉玄会来正殿,其他时间贺玉玄不怎么过来。
他一个人待开心一些,每天琢磨着怎么出去,可惜贺玉玄防他防的很严,尽管不和他一间屋子,外面还有凤惊守着。
兰泽在正殿里做什么凤惊是不知晓的,这一日他刚洗完澡,自己忘了拿衣裳,他总不好让凤惊进来拿,于是自己从浴桶里爬出去。
他走到正殿中央,听见了脚步声,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兰泽未着寸缕,只堪堪地围住了下身。
随着冷风进来,姬嫦正在询问侍卫,和僵在原地的兰泽正对上视线。
兰泽脸上烧红,姬嫦素来随意,有时不过问便进来,这里是皇宫,他也不能让姬嫦守规矩。
“贺玉玄何时能回来……”姬嫦的话音顿住,与殿中的兰泽对上视线。
兰泽发丝湿着,沾湿在耳边,那张精致的小脸被熏得通红,从额头到精致的鼻梁形成秀净的弧线,睫毛像是柔软的羽毛,嘴唇红润,发丝落在锁骨上正在滴水,浑身雪白宛如被抽出来的鱼骨。
他一只手堪堪地抓着衣角,水滴落在地上,月色落在他身上,他眼中带着惊讶与慌乱,那一汪眼眸像是含了绵软的潮水,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宛如壁画一纵而逝的仙灵。
姬嫦见过的美人诸多,珠玉在前,如今还是不免被晃了一瞬的心神。兰泽没有谢景庭那般沉稳雅致,倒也别有韵味,像是一株含苞欲放的莲枝,洁净简单,让人一眼便能看透。
今日姬嫦喝了一些酒,喝的并不多,此时视线落在兰泽身上,目光便沉了些许。
“奴才见过皇上。”兰泽在先去穿衣服还是行礼之间纠结,他最后还是决定先行礼,担心姬嫦找他的麻烦。
他这么一跪下来,姿势略有些窘迫,发丝垂在地上,纤细的脖颈露了出来,显出柔软弯曲的弧度。
令人联想起来温顺待宰的羔羊。
姬嫦原本对于兰泽的记忆已经消失,如今那些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鞭子抽上去时,兰泽会因为疼痛蜷缩,脸上涨红,白腻腻的脖子上冒出来一层汗,发出小猫一般的呜咽声。
小奴才怕疼,一点疼都受不了,还总是会蛊惑人心神,擅长示弱求饶。
兰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黑靴到了他面前,姬嫦用黑靴碰他时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自己手臂方才洗的,如今又脏了,
“起来。”姬嫦阴沉的下命令。
兰泽手腕被握住,他被姬嫦扶着起身,起身时闻到姬嫦身上淡淡的酒气。
一沾到酒,兰泽不好的记忆浮现出来,他背后窜上一股凉意,抬眸时对上姬嫦眼底。
那双阴沉的眼里冰冷中带着兴奋,像是在审视他要咬破他的喉管。
兰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的手腕还被姬嫦握着,明黄色的龙袍轻易地便能遮住他的身形,姬嫦身形比他高出许多,站在他面前显得很有压迫感。
他的脖子被握住,脆弱的地方掌握在姬嫦手里,姬嫦掐着他,自上而下地打量他这张脸,神情阴郁中隐隐透出几分异样。
“今日知道朕会过来,故意勾引朕?”低沉的话音落在兰泽耳边,兰泽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眼眸蒙上一层水光,喉咙被卡的难受,话音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绷。
“奴才……没有……”
“啊——”
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殿外的下人全部低着头,凤惊表情略有些崩裂,看了眼门外的方向,近来事情繁多,贺玉玄还没有回来。
直到姬嫦抱着人出来,龙袍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上面被一截红线缠绕住,白的有些晃人眼。
凤惊跪在了地上,“皇上——”
剩余的话音没有出来,姬嫦阴沉的视线扫过来,凤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去。
第67章 第 67 章 不要再喜欢谢景庭了
兰泽在姬嫦怀里发抖, 他纯粹是因为害怕,手掌传来疼痛,触感仿佛还在, 他方才打了姬嫦,姬嫦侧脸上手印隐隐可见。
不知道姬嫦要带他去哪里,他能离开瑞贤宫,未必有命能活下来。
姬嫦可是皇帝,九五之尊, 兰泽脑海里嗡嗡作响,对上姬嫦冰冷阴沉的双眼, 险些吓得晕过去。
“皇上……奴才错了。”兰泽声音很低, 隐隐带着哭腔,方才姬嫦掐他要脱他衣裳,他害怕, 情急之下动了手。
兰泽脸色略有些发白, 他脑海里想了几回自己的下场,被姬嫦杖毙, 被姬嫦绑起来打死,或者沉入湖底,不知道哪个会是他的死法。
他被抱上马车, 车里燃着龙涎香, 姬嫦身上的酒味散了些许, 这里枕头与软垫都是金丝绣成,一针一线华贵无比。
兰泽上了马车便跪下来, 马车里空余地方不多, 他只能跪在姬嫦脚边, 他身上只披了一件龙袍。
里面什么都没穿, 兰泽一手拽着龙袍,明黄色的朝服垂落,他只能看见上面绣着的祥云图案。
“皇上恕罪。”兰泽抬起眼眸,小脸惨白如纸,脊背线条略微绷紧。
姬嫦浑身气息冰冷,那双眼宛如浸了寒霜,他伸出手捏住了兰泽的下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兰泽。
兰泽下颌传来疼痛,姬嫦用的力气不小,冰凉的玉冠流苏垂下来碰到他的脸颊,他被迫只能昂着头,眼睫上挂着泪珠。
“知错?朕看你几条命都不够偿。”姬嫦松开了手,他触碰的地方出现了淡红色的手印,印在兰泽皮肤上,像是绽开的花瓣。
姬嫦冷笑了一声,显然没有打算要放过他。
兰泽跪在地上背脊绷直,恐惧压在他的心头,他双眸湿漉漉的,脸色白着浑身僵硬,在原地跪着略微发抖。
马车里的龙涎香令他难以呼吸,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从瑞贤宫到金銮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兰泽只披了一件龙袍,他一直跪着,到了金銮殿之后,殿中只点了几根蜡烛,殿中光线朦胧,像是一口吞噬人的深井。
兰泽踏入金銮殿,他浑身冰凉,地毯上图案透出阴凉的气息,顺着侵蚀他的全身。
他在地毯上跪着,细白的手指抓着地毯边缘,低着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无名的恐惧笼罩下来,他知晓不是哭的时候。
只是他打了姬嫦,今日必然是他的死期。
他做梦死在姬嫦手里,如今预示提前,他马上就要死掉了。
姬嫦脱了外袍,只穿了一身中衣,视线时不时的落在他身上,气息似乎收敛了些许,对他道:“过来。”
金銮殿里死过很多人,兰泽总觉得殿中有些阴冷。如今是秋日,姬嫦殿中常年烧着炭火,倒是不冷,兰泽依旧手脚冰冷,步伐有些沉重。
他到了书案边,姬嫦眼中透着一层很浅的郁色,兰泽在原地僵着,姬嫦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前。
“这么害怕朕做什么,方才不是还有力气打人。”姬嫦审视着他,握着他的手腕让他到了书桌前。
“朕一向讲理,今日朕教你国经,若是你能学会,朕便饶过你,如何?”姬嫦嗓音称得上平静,嗓音落在兰泽耳边,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低沉。
兰泽不敢说不好,他手撑在书桌边缘,脑袋里一片混沌,平日里他念书便念不好,姬嫦教他他也学不会。
若是放在以前,他兴许敢求饶,如今他一言不发,只顺着姬嫦的意思。
“奴才……奴才听皇上的。”
桌上陈旧的国经被掀开,书册略有些泛黄,应当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一些稚嫩的笔记,国经是治国之经,通常只有太子才会学。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帝王者,开头成就盛世的不在少数,却鲜少有人能够坚持到底……”
姬嫦只给兰泽略微讲了每一句的意思,一遍讲完花了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对兰泽道:“方才我讲过了,现在背给朕听听。”
兰泽听的模模糊糊,字尚且能认全,国经枯燥,他完全不知什么意思,只记住了前面几句。
“树木生长起来,需要先稳定根基……”兰泽念的磕磕巴巴,他背不出来后面的文章,整个人冒出来一层冷汗,不敢去看身后姬嫦的表情。
“皇上,奴才记不住……”兰泽的嗓音细若蚊足,眼睫落下一道纤细的阴影,他披着明黄色的外袍,那张脸白的与月色相衬。
他的脖颈被姬嫦从后面掐住,兰泽脸贴在桌子上,衣袍从身上滑落,书桌冰冷阴凉,他的头发被粗暴的扯着,姬嫦动作称得上温吞。
“朕倒是忘了,你原先便是个蠢货。”
姬嫦拽着兰泽的头发逼着兰泽抬起头,兰泽浑身在发抖,被吓得缩成了鹌鹑状,姬嫦的话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
“趴好。”
兰泽未曾这般屈辱过,兴许有,上回姬嫦也是这般对他,他未曾穿衣裳,在鞭子落下来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火辣辣的疼痛自左边的肩胛骨一直蔓延到尾椎的地方,姬嫦手指触碰在上面,疼痛更加的强烈,每一寸宛如火烧,兰泽抓着书案边的书册,因为疼痛嘴唇被咬的发烂。
“皇上,奴才知错了。”兰泽被抽的险些晕过去,他嗓音里带出了哭腔,兴许他今日便会被活活打死。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来谢景庭的面容,谢景庭不要他,不管他,任他被别人带走,他不要再喜欢谢景庭了。
鞭子上挂了软刺,不会伤到外面的皮肤,只会抽到筋骨,抽到里面的血肉,兰泽背后宛如无数根小刺锥在上面,疼的他死去活来,浑身宛如入了一回刑。
他自己数着鞭子,因为疼痛意识略有些模糊,耳边是鞭子抽在空气中的嗡鸣声。他咬住自己的嘴巴,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兰泽忍耐的再好,仍旧有气音泄出来,像是小动物濒死发出的呜咽,他浑身出了一层汗,背后鞭印交叠的地方冒出来血珠,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渍的伤口痛感更加明显。
他听不清耳边的话音,脑海里浮现出娘亲的面容,娘亲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在他记忆里逐渐变得模糊。
谢景庭的面容却是清晰的,兰泽有一些不甘心,他在意谢景庭,谢景庭却不肯给他多一分的偏待。
若是他再厉害一些,兴许他不必苛求别人的庇护。
兰泽未曾想为何自己只怪罪谢景庭,未曾想过怪罪其他人。
他生来笨拙,身份低微,无论是会做的事情,还是能做的事情,都很少。
空有皮囊,如今皮囊会给他带来灾祸……他还不如不要。
兰泽意识逐渐地模糊,泪水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气息逐渐微弱下来,在此时,听到了门口隐约传来侍卫的声音。
“皇上,督主求见。”
如今是半夜,谢景庭从未在半夜进宫,姬嫦神色冷了下来,谢景庭总不可能是为了个奴才过来。
听闻督主二字,兰泽没有什么反应,他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浑身被汗水浸透,背后血痕与青紫痕迹交织在一起。
兰泽眼睫略微颤了一瞬,他等待着鞭子落下来,鞭子迟迟的没有落下来,直到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姬嫦的身形,姬嫦踏出了正殿。
空气安静下来,兰泽反应有些迟钝,他趴在书桌上晕了过去,鞭子被扔在一边,上面沾着兰泽身上的血。
姬嫦印象里,谢景庭一向冷静自持,仿佛总是在人群之外,与所有人都是君子之交。
今日谢景庭显然是匆忙赶过来,身上穿着玄黑的朝服,身上还沾着血腥味,不知方才在何处。
姬嫦略微打量了一番,他对谢景庭总是格外在意包容,问道:“如雪,何事这个时辰入宫?”
“臣在追查穆府一案,有人接应广提督越狱,臣在搜查下找到了长姬令牌。”
谢景庭把令牌呈上来,姬嫦看见令牌时神色便变了些许。
原先只在岭南出现,先前贺玉玄查未曾查到,如今令牌落入谢景庭手里。
姬嫦神情阴鸷了些许,拿过了令牌,上面的宫廷芍药熠熠生辉,金子折射出复古华贵的光芒。
这是前朝信物,此时在京城显现,寓意非同小可。
“这是在何处发现?他们人在哪里?”姬嫦问道。
“令牌在穆府发现,穆府如今由贺大人管,那些下人几乎都被处死,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不如命贺大人复查。”
谢景庭十分识趣,前几回姬嫦都交给了贺玉玄,如今他也不再多管闲事,凡事以贺玉玄为先,顺着姬嫦的意思。
这么一番话,令姬嫦有些过意不去,姬嫦只有对谢景庭,才会出现自省以及愧疚之类的情绪。
沾着血腥气的谢景庭显得更加沉肃,明艳的脸没有什么神情,仿佛是随意的问起,那双眼深沉没有波澜。
“兰泽近来如何?”
“如雪还在记挂着他……朕今日喝多了,他冒犯了朕。”姬嫦知晓自己今日要放人,谢景庭近来未曾管过此事,偏偏今日问了一句。
“如雪,你会不会怪朕?”姬嫦问出来,眉头依旧在皱着。
谢景庭感情淡漠,无论何时,面容不会出现情绪波澜,此时从姬嫦的只言片语之中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一会没有回复。
“臣自然不敢。”谢景庭嗓音平静,视线落在姬嫦身上一瞬,犹如一把刮刀轻飘飘地刮了一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魏徵《谏太宗十思疏》
第68章 第 68 章 开窍的兰泽
谢景庭将兰泽抱出来的时候兰泽已经没有反应, 兰泽晕了过去,在谢景庭怀抱里紧闭双眼,呼吸很微弱, 脸色苍白如纸。
背上的鲜血顺着脊线滴落下来,像是一尾濒死的鱼。
姬嫦眼睁睁地看着谢景庭将人带走了,冷风吹进金銮殿中,他的酒醒了些许,乍然看到那一张惨白的脸, 眉头不甚皱了皱。
兰泽兴许是其中最娇贵的一名,几鞭子都受不住。
在谢景庭走之后, 贺玉玄赶到了金銮殿, 从下人所言,贺玉玄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以及人被谢景庭带走的消息。
贺玉玄在空荡荡的正殿站着, 依旧望着城门的方向, 一双眼蒙上一层朦胧不清的光,他也是方从外面赶回来, 谢景庭这几日都在给他找麻烦。
“朕罚了他几鞭子,他晕过去被如雪带走了,若是你想要他, 朕过几日帮你要回来便是。”
姬嫦没有糊涂到分不清哪方更重要, 如今贺玉玄是他可以信任的臣子, 他自然要满足贺玉玄一些要求。
贺玉玄在一旁没有作声,他看了姬嫦一眼, 那一眼太过平静, 殿中响起他的声音。
他低声应了一声, 眼睫落下一道虚影, 与地上残留的血滴晃在一起。
……
兰泽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他又做了噩梦,梦里都是光怪陆离姬嫦那张脸。
姬嫦拿着鞭子,他被按着不能动弹,最后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活活抽死了。
光天化日,这是兰泽从贺玉玄那里学到的成语。
为何说光天化日,因为魏朝律法,朗朗乾坤,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士。
同理,臣民皆信奉律法,公理所在,映照普天。
可是打他的是皇帝,在王土之上,在王士之前,无人能阻。
兰泽整个人仿佛被放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炙烤,无数根细针在他背后穿梭,他从疼痛中醒来,对上的是略微熟悉的藻井,还有熟悉的面容。
谢景庭。
兰泽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谢景庭坐在他身旁,旁边是燃了一夜的烛灯将近见底,谢景庭守在他身边一夜未曾合眼。
“醒了?”话音响在耳边,兰泽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在他晕过去的时候,谢景庭把他带回来了。
兰泽以为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他没有很高兴,他内心甚至有一些平静,看着谢景庭,对上那双深不见底模糊不清的双眼,他甚至有些想要闪躲。
他内心产生阴影,前几日谢景庭未曾过问过他,如今在他挨打之后才把他带回来,兴许下次他被打死了,谢景庭才会过来为他收尸。
兰泽背后还在疼,谢景庭的问话他没有回复,他乖顺地趴在床头,默默别过脸去,自己眨眨眼,压下去了眼泪。
“兰泽背后我已经命人上过药了,这几日不能碰到伤处。”谢景庭目光一直落在兰泽身上,兰泽的神情皆落入眼底。
两人的对话落入守在门口处的常卿耳边,谢景庭把人带回来之后未曾让任何人踏入正殿,不知道是何人还能隔着门给兰泽上药。
主子喜欢当锯嘴葫芦,做下属的不遑多让,不愿意拆穿主子。
兰泽不想讲话,他眼睫略微颤动,像是被钉子钉在墙壁上振翅的蝴蝶。
他把被子别扭地拽了拽,向上挡住了自己的一部分脸,挡住谢景庭的目光。
谢景庭主动开口讲两句,兰泽未曾应答。平日里都是兰泽说的比较多,兰泽会围在他耳边讲来讲去,虽然没有重点,但是他记得兰泽说过的每一句话。
“兰泽好好休息,有事喊人便是。”谢景庭沉默了一会开口,在兰泽面前起身。
这回兰泽没有拽他的衣角,在床上像是一枚小小的藏起来的蚌壳,将自己完完全全的藏了起来。
这里是谢景庭的正殿,床边却放着兰泽之前缝的娃娃。
兰泽抱着娘亲娃娃,他耳边朦胧不清,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自己被活活打死的场景,他脸色发白,殿中明明非常暖和,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听见了谢景庭的话音,兰泽心里闷闷的难受,背后的伤和心上的疼不知道哪个更疼一些。
兰泽抱着娃娃含糊不清,他有些想娘亲,娘亲在哪里,他便想去哪里。
可是娘亲已经死了,他再也没有家了。
“督主,兴许是魇住了……有些坊间的小孩受到惊吓会失了魂,好几日不省人事。”
“有什么办法?”
“只能听天命。”
兰泽在梦里仿佛回到了娘亲的怀抱,徐州小巷子里,娘亲常日卧床,他见不到娘亲起来的样子,但是他从先生那里回来时,家里总是会收拾的很干净。
他平日里顽皮弄乱的书桌被娘亲收拾好,桌上还放着娘亲去买的糖水糕,娘亲查看他的功课,他总是偷懒,回来了会挨骂。
娘亲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辛苦的模样,他笨手笨脚总是把家里弄得很乱,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娘亲却从不责怪他。
兰泽落下来眼泪,他想要开口却没办法开口,嗓间在哽咽,他模模糊糊的时候却听见谢景庭的声音,有人凑近他脸边把他的眼泪吻掉了。
“常卿。”兰泽听见了谢景庭的声音,谢景庭喊了人过来,没一会人便走掉了。
空气中只剩下布料摩挲的声音,兰泽身上的衣裳被脱掉,湿毛巾擦在身体上,背脊冰凉凉的,谢景庭在为他上药。
兰泽脑袋是清醒的,他能听见身边的动静,谢景庭在帮他上药,在亲自帮他擦拭身体,这些事情谢景庭平日里从来不会做。
兴许谢景庭先前在骗他,反正谢景庭什么都不会和他说,兰泽心想,谢景庭不说,他便装作不知道便是。
他眼中还闪着泪花,在谢景庭怀里没有醒来,脸上因为发烧蔓上一层红意。
兰泽本以为上完药谢景庭便会把他放回去,他不要和谢景庭离得这么近,他已经发过誓以后再也不要喜欢谢景庭了。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死期,没有人能救他,可他要活下去。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谢景庭并不在意他,除非……除非他能让谢景庭在意他,像他一般,会因为情爱辗转难思,会像他一般常常难过。
除非他能让谢景庭爱上他。
兰泽这般想着,突然,背后的皮肤传来战栗的触感,他即便没有醒来,身体却有感觉,吻顺着他的皮肤往上。
谢景庭在亲吻他的伤处。
兰泽有些着急,这是在欺负他如今醒不来,谢景庭还在做混蛋事。
他身体如今动弹不了,兰泽只能受着,察觉到吻不断向下,谢景庭甚至低头亲了他的脚趾。
兰泽浑身发热,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气的,他不知自己身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粉,兴许谢景庭最喜欢他这般,他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也不会生气地推开人,谢景庭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的脚踝被握着,担心碰到他的伤处,谢景庭见他在落眼泪,低头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然后亲他的嘴巴。
方才亲完他的脚又过来亲嘴巴,兰泽有些生气,他开不了口,脸红的厉害,耳尖甚至被碰了碰。
兰泽被翻来覆去折腾许久,他倒是并不担心谢景庭真的对他做什么,毕竟谢景庭是太监。
可是谢景庭摸摸碰碰他都会有感觉,他注意力都放在了谢景庭身上。
平日里谢景庭在外面的书桌那里带着,与兰泽只隔了一层屏风,一些兰泽该听见的,兰泽不该听见的,兰泽全都听见了。
“此事我们暂时不必参与,让宋和近来不要露面,贺玉玄派人去了蜀郡一趟。”
“西夏使节会在月底过来,定安侯也会派人在这几日回来,京中盯紧一些。”
兰泽没有事做,只能一整天用耳朵听谢景庭在做什么,谢景庭做的事情一向枯燥,晚上到了他的喂药时间,谢景庭过来喂的他。
他听见了常卿入门的声音,空气中出现了药汁的苦味儿,兰泽皱着鼻子想要别过脸去,可是他动不了,只能一直闻着。
耳边传来药勺碰撞在碗边的动静,谢景庭动了药勺,兰泽还在想如何才不不喝苦药,下一秒,他的嘴巴被掰开,充满雪枝香的气息浸入他的唇腔。
兰泽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谢景庭如今又在占他的便宜。他乖乖地不能动,谢景庭似乎很喜欢他这般,把一碗药全都喂了下去,兰泽撒了一大半,谢景庭重新帮他换上了衣裳。
殿中有兰泽的小衣小裤,因为兰泽背后受了伤,谢景庭给他换上了更加柔软的布料,让他穿上了……肚兜。
兰泽庆幸自己现在晕着,不然这般丢脸的事情,他再也不要见人了。
他皮肤传来温凉的触感,谢景庭在为他擦洗,谢景庭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像是在为一件物件擦拭,整个过程只是略微停顿了一瞬。
兰泽脸上发热,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身体反应做不了假,即便他看不见,他也能够察觉到谢景庭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他内心羞愤欲死,又委屈又生气,半辈子的脸在谢景庭这里丢光了。
谢景庭只是看了两眼,把小兰泽放回原处,然后为兰泽穿上了衣裳。
这般过去了三日,兰泽第三天早上便睁开了眼,他这三天度日如年,只有两件事情想清楚了。
他要让谢景庭爱上他,让谢景庭舍不得他死,这般他才能得救。
谢景庭是闷嘴葫芦,日后谢景庭不说,他当作不知道就好了。
兰泽没有立刻让谢景庭知道他已经醒了,直到晚上喂药的时候,在谢景庭咬他唇瓣时,他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空气随之静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兰泽:我要让你丢脸
谢景庭:……
第69章 第 69 章 娇声娇气
兰泽装作刚醒的样子, 他瞅谢景庭两眼,感觉和亲眼看见还是两回事,面前是谢景庭明艳至极的面容, 唇瓣处的疼痛感依稀还在。
“督主…这是在做什么?”兰泽小声地问,唇腔里苦药味和雪枝香交织在一起,他一手抓着被子,瞅谢景庭一眼。
谢景庭略微顿了一下,神色自然地放开了兰泽, 把药放到了一边,对兰泽道:“兰泽既然醒了, 自己喝药便是。”
兰泽佯装狐疑地瞅谢景庭两眼, 谢景庭是黑芝麻汤圆,外面是白的,里面一整个都是黑馅儿。
“奴才现在没有力气。”兰泽蔫蔫地说, 他如今脸色还白着, 看起来不像是作假。
他不担心谢景庭不同意,不必眼巴巴地瞅着人, 一旦他决定了不把谢景庭当一回事,反而容易成事些。
谢景庭闻言把药汁端起来,勺子盛了药汁送到兰泽唇边, 兰泽低头把药喝了。
这般慢慢地喂, 以往谢景庭不会这么有耐心, 兴许有,兰泽现在只记得谢景庭不去宫中接他这一件事, 其他的都排在后面。
兰泽醒来之后, 他每天晚上都是惯例要上药的, 伤处在背后, 兰泽碰不到,他于是问了谢景庭。
“督主,奴才晕过去的时候可是常卿为奴才上了药?”兰泽睁着一双清澈的眼问。
谢景庭应一声,兰泽于是道:“那督主能不能让常卿过来,奴才背后的伤有些痒。”
“常卿今日不在。”谢景庭说。
兰泽装作犹豫的样子,说道:“这般,宋和这几日有没有事,让他过来也无妨。”
他对上谢景庭那双眼,谢景庭眸中平静,好一会没有应答,兰泽未曾松口。
片刻,谢景庭道:“我在这里,可以帮兰泽上药。”
兰泽哦一声,他小声地说:“那麻烦督主了。”
兰泽脱去了衣裳,他在谢景庭面前没有拘谨,反正谢景庭也看过了,他在床边坐起身,因为跪坐着有些难受,便抓着谢景庭的衣角问。
“督主,奴才跪着难受,能不能靠着督主。”他这般问,眉眼抬起来,那一双眼怯生生的,细白的指尖已经抓上了谢景庭的衣角。
他此时已经大半个人在谢景庭怀里,谢景庭未曾说不让,他便理会出意思,无骨一样略微扶着谢景庭的肩膀,一截腰线顺着滑进衣衫里,青丝下是已经即将消失的吻痕。
谢景庭一低头便能看见兰泽耳后与锁骨的位置,兰泽未曾当一回事,他自己也分不清是贺玉玄还是姬嫦留下来的。
反正谢景庭都不在意,他为何要作解释。
兰泽跪在床边,他双臂搭在谢景庭的肩膀处,因为碰到伤处有些疼,平日里他总是忍着,今日便不再忍了。
他的呼吸落在谢景庭耳侧,细碎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宛如柔软的触手不停扫过,声音兰泽自己听见略有些羞耻。
兰泽音色好听,他哼了两声,察觉到谢景庭的动作略微停顿,他便朝谢景庭怀里钻,抱着人不愿意撒手。
“督主,奴才好疼……”
他无师自通地撒娇,少年音像是最动人心弦的弦音,柔若无骨地依靠在谢景庭怀里,碧藕一般的胳膊缠绕上去,一双水盈盈的眼眸抬起来,随之蹭了上去。
“兰泽。”谢景庭喊了他的名字,突然便停下了动作,眼底黑漆一片,犹如深不见底的枯井深邃难测。
他几乎坐进谢景庭怀里,谢景庭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乱摸乱碰,耐心地对他道:“你这般,疼痛不会减轻半分。”
兰泽哦一声,他心里有怨,此时学会了隐忍,他开口道:“在宫中,奴才这般求皇上,皇上就不会让奴才疼了。”
“奴才以为……这般求督主,兴许督主会轻一些。”
兰泽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他察觉出谢景庭的气息低了些许,于是识趣地松开了手,只背对着谢景庭,不再开口讲话了。
接下来谢景庭的动作确实轻了些许,甚至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不让兰泽有机可乘。
兰泽注意到了,他眼角扫一眼谢景庭的侧脸,心里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小刺在戳着,他想让谢景庭难受,为何他自己更加不好受。
他原先知道讲规矩,如今称得上无理取闹。
兰泽有事便喊谢景庭,谢景庭在忙他便去找其他人,反正有常卿有宋和,还有其他那么多侍卫,并非谢景庭不可。
次数多了,谢景庭察觉到他的心思,未曾说他什么,只遣散了侍卫,他要什么便给他什么,事事亲为。
自从他醒来之后,谢景庭就没有再偷亲过他,兰泽背过身去,他特意让宋和给他找了一些书,可是他每日看什么书,谢景庭还要提前看看。
只有谢景庭同意了,那些书他才能看。
兰泽于是自己下了床,谢景庭还不知道他偷偷下床了,殿中铺了柔软的地毯,他光着脚到了书架前。
在书架前找了一番,最多的便是治国策与前朝秘史,原先谢景庭当过姬嫦的伴读,看的都是这些书。
兰泽一层层的去找,没有他想要的书,他眼角扫到了什么,在上面的一层瞅到了一本话本,可惜书架有些高,他碰不到。
房间门被人打开,谢景庭踏入正殿,注意到了兰泽光着脚在爬书架,视线略微顿住。
兰泽在原地站着,他险些碰到伤口,有些疼。
谢景庭几步走到了他面前,扫一眼上面的书架,对他道:“兰泽想看什么书可以同我说。”
那本话本被谢景庭拿下来,是讲男女之情的话本,谢景庭扫了一眼,发现旁边兰泽一直瞅着,明显很感兴趣。
兰泽担心书被谢景庭收走,谢景庭把书递给了他,兰泽略微松口气,把话本揣进自己怀里。
“多谢督主。”兰泽小声地说,他自己踩着地毯回去,窝在软榻上看起了话本。
谢景庭到底没说什么,话本兰泽有些看不懂,这是前朝爱情故事,历史上的四大悲剧之一。
讲的是哑女与状元郎的故事。哑女与状元郎青梅竹马,十余岁便结为发妻,在状元郎高中之后,抛妻弃子娶了当朝公主,哑女状告无门,死在了刑场之上。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兰泽看不懂,便拿过去找谢景庭,谢景庭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帮他穿了鞋袜。
兰泽怕冷,他没有察觉,只是脚腕摸起来冰凉,他还在瞅着话本,被谢景庭抓起来脚,鞋袜套上去,他瞅一眼,袜子上绣的有小老虎。
“这个故事的意思在于夫妻之间轻容共甘苦,难以同富贵。落难之时,彼此情比金坚,在得势之后,便能轻易舍弃对方。”
兰泽不喜欢这般的故事,他是弱势的那一方,兴许只会被抛弃。毕竟他没有那般的能力,能够得到荣华富贵,他只要平安顺遂就够了。
“督主,奴才想看其他的话本。”兰泽提要求道。
“兰泽想看什么,可以告诉我,晚些我让常卿去买。”谢景庭说。
兰泽有些别扭,他纠结了半天,反正谢景庭应当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思,兰泽想了想道:“奴才想要一些教勾引人的话本,最好是男子。”
注意到谢景庭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兰泽脸上略微烧起来,他强忍着不露怯,小声说:“督主可以买给奴才吗?”
谢景庭沉默了一会,被兰泽用水盈盈的眼眸瞅着,他片刻之后答应了。
“兰泽要做什么。”谢景庭平静地问。
“督主,此事……奴才应当可以不告诉督主。”
毕竟是他的私事,他要勾引谁和谢景庭有什么关系。
何况他要勾引的是谢景庭本人。
下午的空档,兰泽拿了笔把自己的梦都记下来,担心自己忘记了,他又担心不够隐晦,因此只写了几个人名。
姬嫦、师无欲、孟清凝、阮云鹤,谢景庭。
唯独没有贺玉玄,贺玉玄未曾出现在梦里,因为贺玉玄唯一不拿他当替身。
兰泽写完就把笔放下来了,他回去睡觉,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转眼就被常卿拿去给了谢景庭过目。
谢景庭命人去给兰泽买了话本,这会再看到兰泽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自己的名字还被兰泽画了个圈。
再联想起兰泽买书的用意,谢景庭陷入了沉思之中。
话本落入兰泽手中,常卿面色略有些古怪,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兰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捧着书在角角里看。
要勾引对方,首先要投其所好。
上面写了好几种法子,兰泽还不知谢景庭喜欢什么样的,谢景庭应当是有些喜欢他的,不然不会偷亲他。
兰泽这般想着,他瞅见自己袜子上的小老虎,伸手摸了摸,晚上的时候特意换上了一身谢景庭喜欢的衣裳。
谢景庭平日里便喜欢让他穿鲜艳的衣裳,他穿着嫩生生的很活泼,看上去像是抽枝的竹子,春意蛊然。
晚上,他换上新衣裳,端了茶水去找谢景庭。
谢景庭在书案边看折子,这些折子姬嫦都不看,谢景庭却处理的很认真,哪怕大部分都到不了姬嫦那里。
他在旁边为谢景庭磨墨,在谢景庭停顿时,端了茶水过去。
“督主累不累,要不要喝杯茶。”
兰泽为了让自己好看些,他特意抹了些脂粉,脸颊比平日里红一些,嘴巴也红,亏了他模样好,涂的跟猴屁股一样,看起来像是大眼雪腮的年画娃娃。
谢景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兰泽于是上前,故意脚一滑,跌进了谢景庭怀里。
在他倒下的时候,谢景庭先接住茶水,然后扶住了他,兰泽赖在谢景庭怀里,娇声娇气道:“督主,奴才腿软,要督主亲亲才起得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庭:6
第70章 第 70 章 唱曲
谢景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 空气明显的安静下来,兰泽被谢景庭看的脸上冒烟,他内心强忍着羞耻, 反正这殿中只有他和谢景庭两个人。
他对上谢景庭的视线,兰泽忘记了谢景庭是块木头,还是块心思多的木头,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这便是兰儿看书所学?”谢景庭略微沉吟,顺手将他扶好, 茶碗放置在书桌边,兰泽身上比茶水还要香一些。
兰泽脸上红起来, 若是换个人, 他兴许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是谢景庭,谢景庭并未嘲笑他, 甚至好脾气地问他一句。
似乎以为他是在玩闹。
兰泽眼神略有些闪躲, 他如今是真的有些腿软,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奴才……奴才觉得有意思, 便想试一试。”
谢景庭目光在他脸上略微停顿,很快收回了视线,对他道:“这般, 兰儿应当学些好的东西。”
前一阵子还在看医术, 近来又不感兴趣, 兰泽显然十分容易被吸引注意力,对某一件事不会投入太长时间。
说白了便是孩子心性。
谢景庭意思是他如今学的是坏东西。
兰泽有些不高兴, 若是谢景庭爱他, 他何必如此费心费力, 谢景庭完全不懂他的烦恼, 这个混蛋只会欺负他。
“奴才知晓了。”兰泽默默地说,送茶水这招行不通,兰泽把话本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上面法子那么多,兰泽把可行的记下来。
跳舞给对方看,兰泽并不会跳舞,他只会唱小曲,还是江南那边的曲子,不知道谢景庭喜不喜欢听。
兰泽这般想着,他自己跑到偏殿去练了两天,拉了宋和听他唱小曲。
宋和老实,他便喜欢欺负宋和。
他让宋和给他买了许多点心,还买了曲子的谱词,兰泽跟着咿咿呀呀的唱。
他特意重新抹了一遍脂粉,察觉到自己涂的似乎并不好看,他便过去问了宋和。
“宋和,你看我这般如何?”兰泽嗓音清润甘甜,一双眼睁圆,拽着宋和的袖子问。
宋和看兰泽一眼,斟酌着语言,一会便收回了视线,对兰泽道:“小公子怎么样都好看。”
兰泽也这般觉得,他最近喜欢上了脂粉,脂粉颜色不一样,他瞅宋和两眼,担心宋和撒谎,对宋和道:“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涂。”
宋和:“……”
兰泽看出来了宋和不大情愿,兴许方才说好看也骗他的,他有些不高兴,扯着宋和的袖子道:“你方才是不是在骗我,为何我给你涂你便不愿意。”
“你坐下来。”兰泽下了命令,宋和略有些无奈,只能跟着坐下来。
宋和皮肤黑,若不是脸生的不错,这般的肤色兴许找不到老婆。
兰泽对上那双粲然的双眸,宋和坐下来和他持平,高大的身躯略微低着,他从一边拿了脂粉,对宋和道。
“正好你这么黑,我给你涂白一些,像督主那样,会好看许多。”
宋和冷硬的唇线绷直,兰泽那双手柔软无骨,触碰在他脸上,摸上他硬挺的鼻梁,香粉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少年粘腻的体温。
“不许乱动。”兰泽的气息扑洒在宋和脸颊边,少年音清澈动听,那双眼弯起来像是清澈的月牙,里面含着笑还有几分狡黠。
偏殿亭子石头并不平,兰泽选在此处便是因为人少,他在宋和脸上涂来涂去,宋和身上硬邦邦的,脸都是硬的,棱角分明带着冷硬的弧度。
他涂的差不多了,打算后撤看看效果。退后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石块崎岖不平,他险些摔倒,宋和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兰泽吓了一跳,腰上多了一只手,宋和体温高,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灼热的手掌,烙在他的腰上,几乎要在上面留下印子。
宋和稍微带了一下,兰泽便抓住了宋和衣领处边缘,他这般相当于在宋和怀里,因为方才害怕还叫唤两声,等他站稳之后,他发现宋和的耳朵红了一片。
他狐疑地瞅两眼,宋和黑不怎么看的出来,但是确实是红了,黑红黑红,看起来有些像是野果,兰泽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
兰泽这么一摸,被宋和握住了手腕,宋和力气大,没使什么力气就让兰泽叫唤起来。
“你做什么,混蛋,赶快松开。”兰泽手腕有些疼,他瞪着宋和。
宋和这才意识到,于是松开了兰泽,把兰泽扶稳之后就松开了人。
“小公子,抱歉。”
宋和温顺地低头认错,耳朵还红着,对兰泽道:“小公子不要乱摸。”
宋和之前没归顺的时候兰泽很怕,现在宋和跟着谢景庭了,兰泽没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他看出来了宋和有点怕他。
“谁让你红耳朵。”兰泽嘴上道,他收回手时没忘在宋和耳朵上蹭过去,宋和没什么反应,脸上涂的脂粉遮住了面上的神色。
他给宋和涂完,就知道宋和有多丑了,同理他自己肯定也不好看,于是兰泽把脸上的脂粉洗掉。
宋和一直跟着他,在他洗完脸之后用他洗剩下的洗脸水洗脸。
兰泽不大愿意,他不想让宋和洗脸,他顶着脂粉已经在府中转了好几圈,丢够了人。
“宋和,你过来。”兰泽扯着宋和的袖子,他把宋和拽到了一边,宋和刚洗了一把脸,他拿了手帕把宋和脸上的脂粉擦干净。
兰泽的手帕都是自己缝的,他随身带着沾的有他身上的味道,先前他用手帕擦过嘴巴,现在给宋和擦脸。
“已经差不多了,不必再洗了。”兰泽擦的时候动作很轻,脂粉没有怎么被擦掉,他擦完闻了闻,都沾上了宋和身上的汗味,于是他把手帕扔给了宋和。
“我要去给督主唱曲子了,你回去便是。”兰泽说。
宋和把兰泽的手帕揣进怀里,顶着一张涂花的脸回去。
兰泽已经可以想象,若是常卿看见了,那些侍卫一定会笑话宋和。
守在正殿的常卿瞅见兰泽哼着曲子回来,目不斜视地继续正视前方。没一会宋和回来了,常卿继续看着前面,然后目光略微停顿,扭头看了宋和一眼。
其他侍卫也是如此,瞅宋和好几眼,直到换岗的时候,宋和在众侍卫面前丢了一回人。
“小公子这般顽皮,宋和,你不如去告诉主子,这般小公子便会挨罚了。”
宋和知道兰泽是故意为之,未曾说兰泽的不好,回复道:“他不过是孩子心性,平日里很乖。”
“小公子只在主子面前装乖,你看见院子里的千金枝没,全都被小公子踩毁了,主子辛辛苦苦养出来的。”
宋和顺着看了一眼,花池里的花还好好的,一动不动。
“别看了,那些都是假的,小公子担心被责怪,剪了纸花贴上去的。”
宋和:“……”
这边兰泽回到了正殿,他和谢景庭一起用晚膳,自从上回谢景庭在他面前吃过鱼,兰泽便知晓了谢景庭并不是不沾荤腥。
他玩到吃饭才回来,谢景庭问他道:“兰泽去做什么了。”
“奴才去找了宋和,让他陪奴才练曲子。”
兰泽先吃饭,他吃的比谢景庭多,吃完膳食还有点心,还有果子和茶水,他都放的整整齐齐的,然后才擦嘴巴,在一旁守着看谢景庭吃饭。
等谢景庭放下了筷子,兰泽才在一旁鼓起勇气开口道:“督主,奴才新学了一首曲子,想唱给督主听。”
谢景庭看看兰泽,又看看兰泽喝剩下的茶水,对兰泽道:“兰泽唱来听听。”
于是兰泽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他和宋和唱了好几回,宋和一直都说好听,如今给谢景庭唱,紧张些许,嗓音便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软绵绵的嗓音响在殿中,像是一场温润无声的春雨,兰泽唱的是湘女怨,是一首情词,小时候娘亲偶尔弹过,他学起来不是很难。
就是唱的有些不好听。
兰泽唱着曲子,他一直观察着谢景庭的表情,谢景庭不为所动,双眸似乎有些深邃。
“督主,奴才唱的如何,湘女怨可是前朝嫆皇后所写。”
嫆皇后是出了名的才女,出身前朝世代名门,听说有过孩子可惜夭折,后来前朝被灭,嫆皇后殒之。
谢景庭好一会没有讲话,面容仿佛融进了黑暗之中,那张明艳的脸不可方物,半天才道:“兰泽唱的不错。”
兰泽半天等到这么一句,他有些失望,胸腔里闷闷地不大高兴,他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是闷葫芦,就算喜欢也不会讲出来。
晚上的时候兰泽睡在自己的小床,他半夜抱着枕头起来,如今的情形和话本上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话本上人家唱完对方都是高兴的,谢景庭表现平平无奇,他根本不知晓谢景庭心里在想什么。
兰泽抱着枕头爬上谢景庭的床,他夜夜爬床,谢景庭未曾管过他,他瞅见了原先穿的肚兜,把肚兜扔到了一边 ,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必再穿。
谢景庭回来的晚,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腥味,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今谢景庭在沐浴,兰泽钻进谢景庭的被子里,听见动静时兰泽从被子里探出来脑袋,实际上他一直都有些好奇。
谢景庭是太监,那谢景庭那个地方……会是什么样的,他未曾见过。
正殿中没有点灯,只有月色照进来,月光勾勒出一道清冷的人影,成年男子的身躯犹如冷玉凿壁,盘虬的腹部线条不断向下,配上那张明艳至极的面容。
兰泽还想往下看,却对上一双深邃不见底的双眼。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庭:好看吗
兰泽小鸡啄米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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