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燃尽后，一阵风刮过，漫天飞灰是那个女人曾经存在于这个世上最后的证明，广阔无垠的天空是她的归宿，所有人都这样以为。
可江述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世界的规则也在更新。
以前，一个人想要去往黄泉道然后投胎的基本条件是没有怨气、完整的尸首入土为安，这样他们死后就可以直接进入黄泉道。
或者有一些运气好的，遇见了日常巡查的鬼差就可以被捎带回去。
而现在，只要身上没有怨气，哪怕是火化后风葬水葬都不受影响，因为黄泉道这几年大力发展鬼差行业，拓宽了人才招聘，实现了每七天统一进行亡魂引渡。
不论你死在哪里，只要你的魂魄还存在，鬼差就会根据黄泉道数据库里的信息，找到你进行引渡。
这一发展进步，大大减少了因为死后尸骨不全无法去往黄泉道，而造成的怨气加重异变成厉鬼，是作为万象鬼域首都的黄泉道飞速发展领先于其他地区的一大象征。
但是相反，如果火化之后怨气浓重，那么这个灵魂成为厉鬼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这个村子将来的命运。
斗转星移，一切好像被按了快进一样，周围的建筑有了细微的变化，天空灰蒙蒙的，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
虽然这里的环境变化对他们的影响很低，可江述照顾她已经成了习惯，他把又变回那个懵懂小白兔的江姝背在背上，动作极快地避开人，向村子外的山上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直觉，现在上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事实证明江述多年累积下来的警觉性并没有出错，他们在一个视野较好的小土坡处停下，旁边有一棵大树，江述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把伞递给江姝，随后他几下就爬上了基本没有着力点的大树。
站在树上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村子里的情况。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雨始终没有落下，大概最后也不会落下了，他看着时间慢慢进入深夜，直到子时——任何阴物一天当中力量最强的那个时间。
那座村庄像是被什么力量给隔绝，时不时亮起的灯与渐渐热闹起的村庄，偶尔还伴随着几声惨叫。
这个夜晚，来自厉鬼的屠杀，是复仇，也是审判。
他觉得有必要跟厉鬼见一面，当初让厉鬼死亡的那件事情在他看来，还有很多疑点。
江述不愿意把人性往罪恶的一面想，但有的时候人性又经不住考验。
什么时候见都行，但是很显然现在厉鬼正在失控复仇的时候不行，这个时候赶着上去就是找死。
领域当中场景变换的速度很快，他渐渐有些失去了对于时间的判断。
此时正是深夜，村子里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该不会吵到小姝休息。
江述这样想着，他跳下树，抱着江姝回到了刚才站立的位置。
荒郊野岭，其实树上相比地面要安全一些。
他又掏出一床毛茸茸的毯子，把小白兔严严实实裹好，自己则是靠在这棵树的主干上。
江姝白天那会儿力量爆发消耗有些大，其实她挺早就困了，但是为了不给江述添麻烦，硬是苦苦支撑了这么久。
如今温暖的感觉将她包裹，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江述看着江姝的睡脸，眸光暗沉，他的手死死攥着毯子的一角。
他不傻，他是对江姝没什么底线，但是他能隐约感觉到江姝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
而且，被隐瞒的事情，他总觉得将来很可能会让他失去江姝。
另一边村子里，子时刚降临之时，挨家挨户大门紧闭，除了天边高悬着的月亮没有一丝光亮，整个村子仿佛都在沉睡。
中央的那一片空地，当初的高台随着烈火也一并化为灰烬，不知道这一段场景当中的时间流逝了多久，不过眼前已经看不见当时留下的任何痕迹。
叶汐有些无聊的用脚踢了踢地面，这个姿势明明很幼稚，可在聂曦眼中，却是十分怀念。
“白天……不，之前在这里被烧死的女人应该就是那间空屋子的主人，我刚才在里面随意翻了一下，找到了一本笔记本，字迹挺清秀的，封面上的署名是方雅。”
她们两个人其实刚进来不久就撞上了火刑那一段，聂曦倒是还没进来就发现圣器在这一片区域已经有了领域，凌亦玄又刚好拿出先行探路的队员传出来的符篆。
原本她都做好了一进来直接开打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个圣器居然记录了三水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这也就证明至少在这些影像出现前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圣器就已经落在了三水村附近。
她们没有试图去阻止些什么，只是藏在暗处，沉默着看完了一切。
聂曦的实力强大，她甚至能在别人的领域当中感受到周围有四个不属于这里的存在。
看来出来的四个队员都还活着，这算是目前为止难得的好消息吧。
只不过感叹之余，聂曦倒是被其中的一道气息勾起了兴趣，那种似妖似鬼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小广场上的火刑结束之后，聂曦与叶汐两个人开始对村子进行侦查。
她们分头行动丝毫不在意暗沉的天色。
很快叶汐就在三水村的边缘处找到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屋子，她那个时候就猜测这间屋子很可能是被烧死的女人的，以防有人会回来找些什么东西，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间屋子搜了一遍。
里面的陈设十分老旧，却也很符合那个年代该有的状态。
方雅，女，不出意外最多二十□□的年纪，屋子里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并不多，她找到的笔记本从前半部分来看应该是方雅的日记本。
她有写日记这个习惯，虽然里面有一些是繁体，可这至少能证明她是拥有一定文化水平的，而这些日记，简单叙述了一下她前半辈子的经历。
方雅的父亲原本是城里小有名气的商人，而她是家中独女，他们家并没有所谓的封建理念，认为女孩子不应该读书，方雅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奈何天不遂人愿，方父做生意出了问题，不仅血本无归，赔光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方父无力承受，最后选择自我了断结束生命。
当时的方雅也不过才20岁，突然经历这样的变故，在那个时代，她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她被上门催债的人给卖到了小山村里，说来也是可笑，当初成交的价格刚好就是三千。
她的运气不错，买走她的男人是一个憨厚老实的汉子，方雅就算离开了这里也变得无依无靠，索性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但是她长得好看，又读过书，有一种村里女人没有的气质，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就是一个异类，被村子里所有的女人讨厌，而其他男人也对她不怀好意。
而她的处境也在买下他的男人上山砍柴失足跌落山崖意外去世后，变得更加艰难。
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一个年纪轻轻守寡的女人，女人们恨她，男人们蠢蠢欲动，好在方雅也并不是那种能够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只是日子难过了一点，她还是能好好活下去。
直到某天，方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不远万里在这个小村子里找到了她，方父对那个亲戚有恩，亲戚原本想带她离开，可方雅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突然离开她可能才是真的适应不了。
于是亲戚留了一笔钱给她，让她好好生活，还承诺会不定时过来看她，方雅对于对方非常感激，留对方吃了个午饭。
她在村子里居住的地方本就是比较靠近边缘，平时没什么人会往这边走动，但村长的儿子对她有意思很久了，时不时就在暗处盯着她，亲戚的到来和那三千块钱都被躲在暗中偷窥的村长儿子看到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天晚上亲戚离开之后，村长的儿子就闯入了方雅的家中，不仅欺负了她，还抢走了那些钱。
方雅的惨叫声一直响到半夜，附近的人不可能都没听见，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屋子看看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依旧冷漠。
“应该是那个村长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直接处理了，所以才编出那么一套偷钱的故事，方雅一个寡妇无依无靠，除了那个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的亲戚，她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管。”
叶汐不知为何有些沉默，她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庄虽然偏僻，虽然也有很多陋习，但是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她目前这24年的人生里，因为与那些非人之物打交道，算是见惯了人性的恶面，但是也从未如此惨烈。
“所以……她就这样没了。”
聂曦抬头看了看已经高悬的月亮，此时被乌云给遮盖住了大部分，透出来的光芒并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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