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和亲公主手握天子剑 > 31、邀约(修)
    “这……”江毅略一迟疑,便见平阳公主神色微凝,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立刻道:“这孩子年纪小,恐无法招待好贵客。”


    平阳公主此行,先是轰轰烈烈地剿匪,又直接推拒城内各类的拜帖,扫了氏族的面子。如今在他这里,却又挑阮氏子来接触,拿的是什么主意?


    江毅联想到平阳公主此前才挑出来的,阮渊犯下的“错处”,心里一紧。


    盘查府衙来人本就是衙役的职责,这事往小了说是新人惊于长官威严,一时见怯。往大了说就是渎职,甚至于选拔他这等不合规小吏的长官也要受责罚。再以小见大,衙役选拔出了问题,可见他这府衙藏污纳垢,识人不清的事不知还有多少,他这个太守虽不受什么影响,可到底名声不美。


    卫昭见对方打起太极,知道此人谨慎又好面子。便收回手,指尖在怀里手炉上轻轻摩挲,柔声道:“江太守,你也说了,这孩子年纪小,入职时间想来也不长,却能在短时间内准确辨认出府衙生人,可见也有些长处。便是有什么行差踏错,也不妨事。”


    这便是睁眼说瞎话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位女将军浑身上下都写着“与众不同”,认出她是生人有什么奇怪?这是给他这个太守面子,没有深究之意。


    江毅肃然道:“这孩子虽才入职不久,想来府衙对于新人的训导亦有疏漏之处,这也多亏贵客提醒。此后府衙应更注意这类细节才是。”


    此时他仿佛早已忘记,起初挑刺的正是眼前这位公主。一副感恩对方轻轻揭过的模样。


    卫昭只一笑,并不接话。


    那日平定东林寨后,宋猗借凤谷县兵力,与凤谷县县尉邓先一同将匪徒先押送到凤谷县,由县令上报上一级,诸如抚恤伤员,统计损失,查清斩获的物资等事。


    她则直接前往太原,并未同行。


    今日来此遇上宋猗也是巧合。


    对方押送匪徒来此,她想要探探这太原城太守,考察一番江毅的行事作风。


    如今大致接触,她已知道这位太守虽谨慎,却不是个久甘人下的人,否则他便不会在她提走阮氏子上犹豫。


    有欲望,有野心,这便有可操作的余地。


    单凭一桩旧事,几封书信,便要撼动一个久经百年的世家大族,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江毅见对方久不作答,只好开口道:“那便请贵客担待。”


    他看一眼阮渊,怎么也想不明白,虽不知是福是祸,这呆里呆气的小子,怎么就得了平阳公主的青眼?


    卫昭略一点头,目光看向垂着脑袋的少年,口里却突然道:“使臣可好?”


    江毅心道:‘来了!’


    “侍臣病了。”他道。


    卫昭似笑非笑:“病了。”


    当日在官道遇险,她与宋猗上了云山,剩下侍臣一行人留在原地,被杨九妹趁火打劫。


    那使臣当即便丢下伤兵女眷,带着侍从逃跑。


    大雪封山,宫里来的女婢哪里经历过野外求生,被抛下无异于等死。


    在她差暗卫下山前,多亏霁月有几分乡野之间的本事,带着一群女子在山里靠着陷阱和雪水过活,甚至还救活了几个奄奄一息的伤兵。


    后来宋猗下山,霁月和昼同留下,其余人被她送进凤谷县,妥善安置。


    从她去往西林寨,再到太原,加上在路上的时间,又把回京的时间往后拖延近一个月。


    这期间,使臣在云山与太原之间徘徊不前,既不来寻人,也不离开,只在云山匪徒被剿灭后,才慢腾腾到达太原,将此事上报。


    如今她一回到太原城内,这位便“病了”,实在有够巧合的。


    这番做派,可见景元帝巴不得她回去得越晚越好,甚至希望她能死在路上。


    ——那些宫中派出的杀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她好父皇的手笔。


    她是和亲公主,本该留在西原,即便夫死子亡,也应当为国殉节,而非带着残躯归来。


    在景元帝眼中,她这个身上背着灾星名声的女儿死了,比活着更符合他的仁义道德。


    景元帝至今未再动手,多半是因为宋猗。


    他可以随意杀死一个无用的女儿,却不能无缘无故,对着一个战功赫赫的功臣下手。


    广武君,一把锋利的好剑,她的保命符。


    卫昭那双桃花眼中俱是锐利的冷意,唯有在此刻,染上两分格外不同的神采。


    她不开口,江毅只得继续道:“使臣病了有些时日。”


    这话并不偏向于哪一边,只是陈述表面上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是一句废话。


    这讲废话也是一门学问,虽没有给出任何有用信息,可又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敷衍。


    对于涉及皇室,中/央的这摊子事,江毅是半点也不想沾边。虽不完全知晓京中真意,可御赐使臣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暗涌,还是能略知一二。


    他是四品官,使臣不过是大鸿胪*下六品大行卒使*,但这使臣乃是御赐使者,这什么官位只要加了“御赐”二字,便不好相与。


    卫昭也没为难他,略一点头道:“今夜设宴,便劳烦大人。”


    江毅道:“自当替贵客解忧。”


    虽早有准备,但平阳公主话里话外都是试探的陷阱。他再装傻充愣,便显得很刻意了。


    这个他策划的宴席,却是被对方反客为主,不请也得请了。


    两人的对话并未避嫌,落在阮渊耳中,也是糊里糊涂。


    他只听懂一件事。


    ——晚上要开席了。


    *


    替平阳公主接风洗尘的晚宴设在郡府之中,太原城中各路官员,贵族几乎都收到帖子。


    按照常理,这样的大型宴会,怎么样也要提前两天下贴。


    事出突然,最紧张的反而不是请客的太守,而是这些客人,以及准备晚宴的奴仆。


    此时宴会的主人平阳公主却并未到场,她与阮渊一起,正在太原城中闲逛。


    一路上街景幕坊,俱是熟悉的京中风格,不像广武城,还带着边城的粗糙和荒凉。


    卫昭戴着一顶素色帷帽,在街坊中走走停停。


    带路的少年人是个实心眼子,看着呆头呆脑,说起城内吃喝玩乐,倒是条条是道,活脱脱一个不务正业的闲人模样。


    听着他稚嫩的少年音叽里呱啦,卫昭面色不显,实际早已神游天外。


    阮渊自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毕生所学都施展出来,也看不出这位戴着帷帽的“贵人”是否满意。


    她一天下来很少开口,阮渊本跟在她身后,被她一句:“你走在后头,谁来带路?”吓得不清,赶紧上前几步,站到前头。


    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话介绍本地最高的城楼,却不听身后回应,再回头一看,却发觉后头空荡荡,已经失去了那位女娘的踪影。


    阮渊四处张望,也不见对方身影,不由脸色大变!


    这宴会就要开始了,弄丢太守都要称“贵客”的女娘,他的小命还能保住吗!?


    圆脸少年在街道上停顿片刻,突然抬脚狂奔,似乎想到些什么,往一个方向跑去。


    不远处的茶楼上,身穿火红色狐裘的平阳公主摇动袖中金铃,淡淡道:“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在她身后,身负长刀的女人坐立一旁,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卫昭转过头,目光扫过对方发间高束的骨笄,洗得发白的玄色衣袍,停留在她干燥起皮的唇边水渍上。


    宋猗感知到这道视线,下意识抿唇,淡淡道:“公主见谅,臣身体不适,今夜的宴会,便不参与了。”


    卫昭没接这话,只道:“我给你激发内力的药,你用了多少?”


    宋猗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平静道:“用了一些。”


    “用了一些,你便身体不适了?”卫昭走近两步,一拉她右臂。


    宋猗下意识绷紧身体,又卸下力道,手腕被对方抓在手里。


    平阳公主的指尖带着不寻常的热度,那是她怀中暖炉的功劳,而非自身温度。


    那夜在西原燃烧的火焰之中,宋猗触碰过对方的手掌。平阳公主的手指,便像她这个人一样,是柔软而冰冷的。


    卫昭看一眼宋猗的手背,那块烫伤虽是好了,褶皱的纹路还在,只是很淡,看来对方确实有好好听话,往上头抹药。


    见如此,她也不再提查看另外一种药剩下多少,想来涉及到生死根基,对方也应该心中有数。


    “好歹是个将军,捉你也不反抗,好没意思的人。”卫昭松开对方右手掌,又道,“你不去,是担心被认成我的人,可现下谁不这么认为。”


    这话很直白,宋猗亦坦然推拒道:“我是武将,不便参加这类宴会。”


    “江毅送帖子给你了么?”卫昭道。


    “送了。”宋猗点头。


    卫昭道:“你接了?”


    “没送到我手里。”


    卫昭眯眼笑道:“你猜猜看,他给阮氏可也送了帖子?”


    宋猗沉默一瞬,微妙地发觉对方话里隐隐的恶意。


    两人对视一眼,宋猗几乎立刻明了对方不是针对自己,抿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阮氏不会来。”宋猗手中无刀,便摩挲那个小巧的茶杯,她平淡道,“今日,有人击鼓鸣冤,以旧案罪身,状告阮氏数条罪状,府衙已受理这个案子。”


    鸣冤鼓响,因时间早,外头并未聚集太多人围观,但这太原城中官员氏族,又有哪一个少了眼线耳目?


    因此,这个案子还未开始审理,便已传遍整个城市。


    案子尚且不知会如何处理,但阮氏显然丢了大脸,哪里肯去这类聚会让人看笑话。


    “阮氏若来人,也只会是女眷。”宋猗手指轻点茶盏,只再说这么一句。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卫昭难免会觉得是那人对自己计划的试探,但从宋猗嘴里说出来,又说得这样坦然,她便没有计较。


    卫昭弯唇笑道:“犬奴无论何时何地与何人说话,总是如此滴水不漏,你有没有考虑做一个文官?”


    “……”宋猗静默一瞬,抬眼道,“可惜在下现已做了武将,没有这个缘分。”


    于是卫昭也沉默了一会儿,思考这人若是个文官,又是何种光景。


    ——她要是在朝为官,应该每日看到的都是周围人的帽顶吧。


    室内寂静,平阳公主静立在身侧,换作旁人,一定是坐立难安。


    宋猗依旧稳稳当当端坐着,随手取下后背长刀,拿起一块干净的棉纱布擦拭上头的灰尘。


    她将长刀放于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棉布微用力,从刀柄往下一抹,十分熟练地掸去泥灰。


    宋猗淡淡道:“你看——”


    她低头端着长刀往光里一送。


    一道及其炫目的光线折射出去,卫昭眼见两人身前,一团团缠绕的灰尘在金色的光线里浮沉。


    “明处泥灰可见,随手便能掸去。可若是光芒太盛,便让隐于日常里,随处可见,充盈其间的脏污无所遁形。”宋猗没有抬头,只余光扫到对方一小截光洁如玉的下巴。


    对于太原城内世族,程栋旧案,便是这束突然照亮的微光。


    刺眼,微弱,伸手便能掐灭。


    “公主,慎为。”宋猗道。


    卫昭神色自若,眸中冷光扫过宋猗挺直的后背,几番变化。


    她最终弯唇道:“好啊——”


    宋猗下意识抬眸。


    “除了战事,你这一颗七窍玲珑心,竟能装下这许多闲事。”卫昭上前一步,单手一提对方衣领,手掌轻按她心口位置,“广武君,你叫我如何放手?”


    两人距离越近,呼吸交缠。


    隐隐的热度隔着衣服传来,宋猗被迫抬起头,睫毛微垂。


    她看到对方红唇微动,一道格外轻柔的声音传入耳内:“既担心,便由你来替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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