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鼓励声很快淹没在来者大口咀嚼的响声中, 易艽没有出声。
张繁宇的心脏高高悬起，他费力倾听外面的声音，害怕错过一丝异样。
他手指微动, 从道具空间里头熟练地摸到鸡毛掸子，不管夹住了什么颜色，一下夹出好几根羽毛, 但手还放空间里头, 暂时没有动。
没过多久, 外头刺耳的咀嚼声停止, 来者打了个饱嗝, 用力拍了拍棺材盖，一下把棺材拍得上下震动好几回。
张繁宇忙用另一手掌护住向芽的背，一边努力稳住身体, 一边防止向芽撞到板上。
猛地做了这些动作, 加上手背撞到棺材, 张繁宇疼得无声呲起嘴。
“我今晚的新娘子就在里面？”老妖突然朝一旁垂首安静站着的易艽问道。
他忍不住再三确认。
“是。”易艽道。
要娶亲的老妖不耐烦地一时看看月色, 一时贪婪地打量棺材, 似乎在脑海里想象到今晚能享用的新娘会有多美味。
他阻止抬棺的几个小青蛙精，一口一个将它们全吃掉, 吃完不忘吧唧几下嘴, 视线瞥向不见恐惧的易艽。
道：“不怕我把你也吃了？”
“我不能吃, 大人您是知道的。”易艽语气恭敬地回复。
老妖气哼了一声，他让离地凌空半米之高的棺材顿住, 巨大滑腻的尾巴开始缓缓地绕棺拖行。
老妖的上半身遍布泥褐色的密鳞，密鳞大小不一且色沉, 远望就像异形的鳞甲, 不仅恶心, 而且看起来很是违和。
就像是硬生生从不同品种的动物身上撕扯下来贴在他的身上一般。
不伦不类。
密集的鳞片斜斜长到脖子处，再上方就是一颗光洁得如同卤蛋般的脑袋。
老妖的脸上只有五官轮廓，厚重的脸皮裹在五官上面，被稍微立体的五官顶浮起来，而五官中任何可以暴露的洞都被白脸皮覆盖着。
易艽不卑不亢地隔着一段距离，平视着这个梦境的小boss，眼前老妖的脸蛋像是随时要挣破脸皮，恨不得快让类人的五官露出空气中。
‘一条泥鳅想成为蛇，再从蛇变成蛟……’易艽神情冷淡地心想，‘今晚再吃一次人，老妖就要化蛇了，有些麻烦。’
她看着老妖缓慢地“检查”棺材，最终停在她之前留的小气孔的前端，光洁的脑袋垂下盯着它。
易艽手指微动，但没有更多的动作。
“这是什么？”他问。
“新娘子还要呼吸，不能让他这么快死，”怕答案不能让老妖满意，易艽又补一句，“死了味道就没那么鲜美，甚至还不能吃……”
“有道理。”老妖点头同意。
但下一秒，他的上半身蓦地软趴弯下来，眼睛朝气孔凑得极近。
棺材里头的张繁宇忽然感受到上一秒红芒一下没了，与此同时，在周边环绕的拖动声也停止。
张繁宇心提到嗓子眼，原放在空间里头的手指立即抽出几根羽毛。
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他和向芽中间，差不多同一时刻，老妖的无目的眼睛已经看了进来。
阴冷黏腻的视线真的快要像蛇一样，专注且缓慢地在棺材里头搜寻。
棺材里头空荡荡，只有一张微乱的金色丝帛在铺着，老妖似乎对这样的情况不意外。
半晌，他抬起身，看向易艽，“新娘子还躺得好好的，这件事你完成得不错。”
易艽微愣，心道：‘怎么回事，老泥鳅没发现他们两个？’
但看老妖的神态不是作伪，她心想这次突击检查的危机也算熬过了，心里松了口气。
老妖昂首盯着死寂不动的夜色，气质阴郁，硕大的尾巴又开始在烦躁地不停拍打地面。
“等我化蛇，我看胡姐姐还拦不拦得住我。”
他看向易艽，“会有侍女带路，你帮忙把棺材送到我府里的大厅，我晚些过来。”
“是。”
老妖眨眼消失，他消失的同时，四个女纸人从边上的高树密叶里飘下来，稳稳落地，迅速来到棺材的前后四边，就这样抬了起来。
易艽此刻落在最后方，心道不妙。
‘以向芽的气为根的女纸人们出现了，它们也许能感应到她在里头。’
‘梅清娘搞出来的东西怎么和老妖混在一块，还有刚才我随口编了个理由，但据老鼠妖的反应，梅清娘竟会帮忙驱走影响老妖大婚的水鬼，可老妖成婚就是为了杀死梅清娘……’
没错，老鼠妖和老妖口中的胡姐姐，就是梅清娘在这个梦境的化身，但身为梦境厉鬼，她的实力竟然衰减得和老泥鳅差不多。
如果真让老妖娶亲，梅清娘铁定要被他杀死。
这样一来，也就不知道梅清娘做这些自杀式的操作的原因是什么？
自寻灭亡吗？
可她费尽心机要找到的向芽才刚回来客栈，梅清娘不大可能愿意“自杀”的。
……
易艽分神思考，一边留意女纸人的反应。
但来接送的女纸人们就像刚才的老妖那样，没有特别的反应。
易艽放在梅清娘身上的心思慢慢转移到向芽和张繁宇二人身上，她开始好奇棺材里头发生了什么，竟能躲过这间隙时间这么短的两次危机。
她不知道张繁宇随手抽出的羽毛中黑白混杂，刚好黑色羽毛加倍了白羽毛的隐身时长，这才幸运地躲过老妖的检查和女纸人的感应。
不知情的易艽心头也有些讶异，她是没料到张繁宇真能将向芽从另一个梦境弄出来。
她也就是帮忙提一句，张繁宇竟然真的做到这种程度。
追溯前因，易艽本就是心情好，才随口答应燕狸帮忙向芽。
可在此行中怎样帮，帮到哪个程度还是由她说了算。
说实话，在外人来看，她本人明显是桂迟那边的人，作为那人曾经手里的试睡员，现在又摊上一个野心很大的新人经理人……
就连易艽本人也觉得自己横看竖看，脸上怎么都是大写着的属于反派阵营。
但许多人也不知道，其实是燕狸帮她恢复了记忆。
易艽讨厌自己成为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许久了，燕狸帮她恢复记忆，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忙，所以对方让她帮忙将桂迟放在这个副本的“容器”收回时，为了清掉人情债，她才答应愿意过来一趟。
而帮助向芽是燕狸额外的要求，易艽这人向来讲究个你来我往，帮向芽这件事超了个来往，所以她完全是看心情行事。
燕狸估计当时也看透了她的原则底线，在向芽这件事上也不执著让她这个外人帮忙多少，颇有种提完要求后，就任由事态肆意发展的随意模样。
刚开始易艽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到传闻中的向芽，当时对方出现在浮生梦中，清澈的眼珠子在偷偷地观察四周时。
她想向芽果然一如其他人说的那样，有点机灵劲儿在的。
这才有了她走过去提醒向芽的举动，后面向芽一系列反应也彻底勾起了易艽的兴趣。
她那时心情不错，就帮忙提醒和掩盖了，给向芽身上放了个追踪道具后，自己就离开浮生梦，回到现实顺带通知张繁宇。
但张繁宇能愿意牺牲多少，能否带向芽离开另一个梦境，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易艽不会热心到冒极大的生命危险跟着跑过去。
当梦境时间过了三分之一时，追踪道具提醒她向芽也来到这里，而且落地就位于离她不远的鬼塘处，她根据藏匿起来的沈之流跳出来的吼声，大概也知道张繁宇和向芽二人正遇上了怎样的危机。
知道二人真能回来的易艽，心情又有些愉悦，再次顺手帮了个忙，使用道具【空间门】将二人传送到棺材里头。
也是这两人的运气好，在这个世界，一切非原住民都会在被抓住之后，都会“拍”成一幅画。
张繁宇他们身下压着的丝帛底下，其实正盖着刚被抓住不久，被“拍”成画的方翼。
老妖的性别可男可女，被抓住的活物，统一都被称为新娘子。
不过，方翼这人也是够蠢的，才会这么快被鬼妖们抓住，真丢试睡员的脸。
本来易艽没想过救方翼，只是恰好被安排这个护送新娘子的任务，这才有了这接连不断的一出出。
……
易艽从记忆里走出，见向芽他们暂时没什么危险，她也就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即将走进的梦境新地图。
树林下的小路将要走完，映落在地的光芒亮了些许。
在越接近绿林边缘，视野越变得越来越开阔，再往前走，树木的长势有种朝前弯下倾倒的趋势，视野一下变得极大，但目光往下瞟，会发现远处满地都是深厚粘稠的泥浆。
黑夜之下，月色和星光都是被人刻意不画上，天上飘着的都是发着微亮白光的大型纸鸢。
高空之中，每隔几米就有这些张大双翼，仿佛蝙蝠一样平行飞动的纸鸢们。
纸鸢发出的白光，稍稍映亮梦境的世界。
随着有东西进入泥浆地，静止的泥浆开始翻涌，白光映出泥浆地的浑浊以及里面快要完全溃烂的骨头。
易艽留意到出来接送的女纸人们，走进泥浆地后，她们软薄的身体慢慢胀起，四个纸人逐渐幻化得和向芽的长相一模一样。
而泥浆上陆续排布各式纸做的模型庭院，它们正随着泥浆的波动而轻微地摇晃，随着他们一行人走进泥浆中，眼中的纸制庭院渐渐放大。
纸扎感和劣质感的“建筑物”就这样比易艽她初见时变得更大、更高。
而身下的泥浆堆到身上却越来越高。
易艽心下一凛，她发现现在不是纸制品变大，而是他们的身体在变小。
‘不愧是泥鳅的洞府。’她心道。
作者有话说：
看心情行事的“一角”姐，恶劣地看着方翼成为新娘子
转脸对芽芽：可爱，不能伤害，要保护的幼崽，看着她心情会愉快~
◉ 142、第七家酒店
就是现在泥浆越爬越高, 再不到所谓的洞府大厅里头，易艽整个人就会被泥浆覆盖。
易艽不能当着眼前4位“向芽”使用道具，要不然她伪装的原住民身份就会被它们识破。
她不是这里的原住民, 但老妖和鼠妖这段时间都没发现她是被追捕的几名外来者之一，是因为她前不久完成了燕狸交代的任务，将这个世界装载怨气力量的“容器”找到了。
换一句话来说, 她拿着这个被梦境侵染得许久, 带有原住民气息的“容器”, 相当于掩盖自己作为活人的味道, 原住民的眼里会自动幻化出它们心中认为的易艽。
而且, 易艽经过几次试探，发现貌似它们还将她幻化成有点实力的鬼妖，认为她和梅清娘还有些关系。
有了这个认知, 她越发大胆地在鬼妖肆行的世界里行走。
方翼被抓后, 要送到老妖那边被享用, 那些鬼妖们认为易艽是一个好的人选, 过鬼池那么危险, 当然要让实力强劲的鬼妖过去。
这和易艽想探索更多这个梦境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答应走这一趟。
但现在来看, 离开梦境中的如梦客栈之后, 外面的世界的确古怪得很惊人。
萧瑟的气氛和繁茂的山林并存, 泥和水会混杂成宽大的土河，鬼气森森的妖精们无声蹲守在山林的角落处, 天空时常有墨色鸟兽高飞，穿梭山林的风声号哭不止……
一切仿佛是画手随手泼出墨水而成的次画。
易艽回忆起进副本前, 自己有研究过这个副本的资料, 发现很多出来后又回去客栈的试睡员, 其实都有留下一些信息线索，并不是像其他试睡员所说线索很少。
试睡员来自五湖四海，只是安程刚好用灵异酒店将他们联系起来，平日如果要去调查他们的生平，就要到他们所在的城市中调查。
但很多人没那么闲到处跑，大家都习惯依赖靠积分兑换安程提供的信息。
可经历了记忆被清洗过的易艽，却十分讨厌将自己困在信息茧房里。
谁能知道下一秒她获得的信息，是不是别人刻意编出来骗她的。
易艽讨厌这样迷茫蠢笨的自己，所以拿回自己的记忆后，她要亲自去调查那些曾进入过如梦客栈的试睡员。
一天一个，一周的时间足够让她调查7个人。
通过这样劳累麻烦的调查方式，真给她找出些东西来。
被她调到的7个人中有4个家里都挂了一副古画，而且古画都是从他们第一次离开客栈副本后才出现的。
4副古画，每副画里面都绘画着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些现实中失踪了的试睡员在画中都会身穿着一件古装。
他们双膝跪在画中央的古井边上，小心翼翼但眼神迷恋地探首俯视着古井里的东西。
古井后的背景除了森林，还有沙漠、高山、乱石，亦或是各式精怪待在四周匍匐前行的诡异景象。
这几幅藏匿在家中的古画引起她的注意，而恰好窥探古井的人正是这些画像的共同点。
古井有古怪。
易艽心有猜测后，来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这个古井。
那时，她同样像张繁宇那样，在客栈的后院发现古井，但它被大团枯木枝堆盖，不认真翻找是看不见的。
快速将枯枝搬开后，易艽在古井上方看见了一副画了他们5人进客栈的画。
区别张繁宇倒霉被人发现，梅尘梦直至她发现井和画，都没有出现阻拦。
胆大的易艽认为古画和老井内有乾坤，她当时没有想太多，就跳进井里尝试拿出画来看看。
但神奇的一幕很快出现了，当易艽的身体才刚接触到画，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力量强行拖拽进画中。
那时候，她在余光瞥见画覆盖下的井水中，正直立飘着一个同样穿着古装的女孩。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向芽的模样，心里却涌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当时直立的向芽只有脑袋是往后平昂，她双目紧闭，脸蛋与古画平行，泡得发白的脸仿若死人，距离易艽极近。
而这个向芽的四肢肌肤上皆游走出白色的细丝，密密集集，在平静的水下世界编织出类似白雾的东西。
易艽当时升起一股直觉，认为这不是向芽本人。
她来之前不是没有调查过向芽，但向芽不会给人这种鬼里鬼气、又妖里妖气的阴森感。
可是古画拖拽的速度太快，她没能仔细看情，就来到——浮生梦中。
……
浮生梦是进梦境副本前一晚，燕狸给易艽的描述出来的一个——时间流速极快，梦境内容光怪陆离的世界。
流速之快，往往几个呼吸之间就过掉一天。
梅清娘在自己真正的梦境之外，还设置了许多浮生梦，它们渗透在真梦境和客栈中，许多试睡员会在历练副本时，误入浮生梦。
哪怕好运气没有触发进入，试睡员离开梦镜后，也会夜夜被前世今生的诡奇梦境影响，禁不住诱-惑的试睡员重回客栈。
只不过，这次试睡员进入的只会是浮生梦。
进入浮生梦的人会极易迷失自我，产生自己本就是在梦中生活的幻觉，而梦境的内容往往根据“异乡客”们心中的欲-望而调整。
没人不喜欢平安顺遂的生活，浮生梦就是专门为人类定制欲-望的快乐世界。
而被这样生活欺骗的“异乡客”，只要吃下梦中的食物，就会彻底留在浮生梦中。
易艽了解到这个区别厉鬼梦境的东西后，曾反问燕狸，为什么幕后者梅清娘要造出浮生梦来令活人留在梦中？
她记得当时燕狸语气复杂，解释说因为浮生梦构造特殊，服用梦里东西的人，相当于“同意”留下来了，属于那人身上的因果就会一并带进浮生梦里。
用最初的幻术骗到真正的因果，且这样的因果线随着进来的活人越来越多，浮生梦收集得越来越多，这样虚假的世界也会变得越来越“逼真”……
而且幕后者要真是梅清娘，依她存在上百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她已经编织出一个巨大的快乐世界供“异乡客”进入。
活人身上的因果，才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梅清娘可以借此令浮生梦变得更像活人世界，因果肆意交织，不同的浮生梦也能汇合成一个更大的世界。
她甚至可以攫取别人的因果进行某些处理。
某种程度上讲，她和桂迟很像。
只不过一个是从安程手上偷取怨气力量，为自己成神做准备；另一个则是利用厉鬼梦境委托，以自己作饵，吸引来这里的试睡员进入浮生梦，夺走他们的因果。
而这样的能力，已经和安程处理厉鬼梦境的能力不相上下。
但梅清娘的梦境委托已经被安程接受，哪怕梦境能封禁不开放使用，可她本人的怨气又会侵染现实世界。
所以，安程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进入梦境之前，处于一个吐不出、又咽不下去的境地。
安程其实一直知道《鬼清娘》副本的危险，他们尝试对加入梦境的试睡员说出这个秘密，让他们躲避浮生梦，尽快完成对真正梦境真相的调查。
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完成梅清娘死亡真相的调查，她的怨气力量就会被安程抽走，浮生梦自然就不再存在。
可安程低估因果对一切生灵的吸引力。
没有人不爱溯因求果，能对前世今生的窥视和拥有平安顺遂的生活，这两样东西都对试睡员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最可怕的是，因果涉及一切事物的一言一行，试睡员们从安程那里获得的信息也是一条因果线，一旦被带入到浮生梦中，梅清娘是能够知道安程的举动。
如果让她尝试复刻这样的因果，浮生梦中会不会就因此存在另一个“安程”？
因此，安程经历了几次失败后，立即放弃告诉试睡员们这个秘密。
直到燕狸向安程推荐，让向芽和张繁宇二人进入这个梦境，以及让刚恢复记忆的易艽加入。
她给高层解释说易艽或许暂时还没有受因果影响，这个人可以用。
燕狸告诉易艽浮生梦的存在后，也将举荐的背后原因坦白告诉她。
她不是易艽那样看心情行事的人，燕狸能用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将一切事调转到能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因为有所求，才会帮易艽将记忆找回来。
让易艽帮忙找到承载怨气的“容器”，是燕狸怀疑桂迟之前应该也想从梅清娘这边入手，寻求新的攫取怨气力量的方法。
另一方面，易艽那古怪的性格，和不受因果影响的身份恰好是进梦境的不二人选。
同样，易艽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燕狸大方将要求和背后的原因说出来，她心情好自然会看情况回报对方。
两个性情不一样、阵营看似敌对的女人，就这样，在进副本的前一天诡异地达成了共识。
了解到浮生梦的存在后，易艽对于进入浮生梦也不是很担心，燕狸说过到时间梦境留不住她，也会将她吐出来。
所以，能在白天就进入古画中的浮生梦，易艽相反还有些兴奋，她可以有更多些时间去了解浮生梦的运行方式。
譬如，燕狸说过每人进入的浮生梦环境不一样，是根据心中欲-望和因果繁琐程度所调整，而易艽落入的位置刚好是客栈。
说明她之前失去的记忆对她的因果线有很大影响，现在直接落地客栈，反而证明恢复的记忆所代表的因果线，还不能被浮生梦吸收。
……
另外，在向芽还没有进来浮生梦之前，易艽过的是一种时间加速得可怕的日子，往往她前一刻准备逃离，下一秒她就在做另外的事情。
直到向芽也进入浮生梦，时间流速忽然降低，虽然还是比原来快，但流速已经慢了许多。
而且，向芽也是直接出现在客栈，说明她身上因果线也淡得可以，要不然，她应该落在其他地方。
听别人说，她好像是为了找失踪的爸妈才来的安程，来到了浮生梦，应该一家人团聚才是。
但偏偏她出现在客栈里头。
易艽回忆起自己当时傍在客栈的木柱子，好奇地看着这个能影响时间流速，又和她情况有点像的女孩。
她发现向芽眼神澄澈机灵，长得又怪好看的。
和之前在井下看到那个死人般的女孩完全区别开。
那时候，被困浮生梦有些时间的易艽，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对嘛，这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看着就讨喜。’
作者有话说：
昏迷的芽芽：叮，恭喜获得人形御姐的喜爱，请尽快清醒查收~
（改一下错字）
这章解释浮生梦的存在，芽芽和一角姐目前都是因果线很淡的人，所以进浮生梦能直接去到客栈，而为什么张sir又被燕狸推荐来这个副本，也是有原因的哦，大家可以猜猜嘿嘿~
前面埋的一些伏笔又圆了一些，顺便解释我们的易艽姐为什么会喜爱芽芽的原因，因为芽芽就是看着就讨喜！
◉ 143、第七家酒店
易艽分神想着向芽的事, 心里思考好像自从将张繁宇和向芽从鬼塘那里拖回来后，向芽就没有声息。
也不知道棺材里面现在的情况如何。
但眼前有更大的危机等着易艽处理——泥浆已经灌上她的脖子，四边漂浮着的纸制亭廊放大到和现实生活中看到的大小差不多一样。
而且身体还有继续缩小的趋势。
前方的四位“向芽”看似帮忙带路, 但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们也是来监控易艽的。
可她又不是真的鬼妖，不可能泡在泥浆里还能呼吸。
贸贸然在她们眼下使用道具, 怕是会引起注意。
何况还有待在棺材里的两人要带上, 哦, 要是将方翼这个倒霉鬼也带上, 也有3个人了。
而现在易艽手上的【空间门】道具还有2次使用机会。
她可以使用道具, 带上整个棺材去到梦里任意一个场景，所以易艽有想过杀死四个“向芽”，直接带棺材用道具传送到老妖的大厅。
但这样, 有可能会引起老妖的注意。
可她也想继续跟着下去, 了解这梅清娘又想做什么事, 但她身上又没有合适的道具帮忙自己能在泥浆里头呼吸。
思来想去, 为了保命, 易艽还是牺牲那点好奇欲，选择第一种方案——干脆先杀了这四个女纸人, 再用【空间门】到洞府大厅。
到时候知道她不是原住民的女纸人都死了, 易艽再找个理由应付老妖。
这样也能勉强熬过这次的危机。
决定方案后, 泥浆这时也已经爬到易艽的下巴，她可以想象到再过段时间, 等浆水从鼻道里涌进去，她该会有多窒息。
现在趁着有泥浆的遮掩, 易艽赶紧杀女纸人, 她探手摸进吊坠, 从道具空间里拿出一条滑腻腻的东西。
正当她在心里默念使用道具，突然，瞥见投射在泥浆面上的弱光比之前越来越亮，周围渐渐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一个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易艽迅速使用道具，【电子蛇】速度极快地在泥浆下游动，朝目标的四个女纸人游去。
易艽趁此环顾四周，附近的亭廊中凭空冒出打扮各异的幽魂，且越来越多从屋顶上落下来，一个个都藏在长廊上方，不知偷偷觊觎活人多久。
他们的眼神既恶又饿，逐渐聚集在廊子的末端，目光全都黏着在棺材上。
也许是碍于泥浆黏稠，过来不了，要不然易艽怀疑他们现在恨不得飞扑到棺材上，将向芽分食。
而随着她的视线往上空移动，她看到半空中同样聚满了无数大型纸鸢，纸鸢又白又直，就像一群大扑棱子聚到一块，随时准备飞下来。
之前纸鸢发出微光，离得又远，视线被光芒模糊，易艽难以看得清，但现在距离这么近，她才发现这些会发光的纸鸢全都是纸扎人。
每一个纸鸢的脑袋都被画手画上了五官，只剩一双只画出两横眼眶，却没有被人“点睛”的眼睛。
眼下，这些从天而降的纸人似乎也发现了向芽的存在，越来越多从其他地方飘来的纸人都盘旋在棺材的上方。
这就导致梦境世界此刻出现一个奇特的景象：
东南角的一处天际亮堂得恍若白昼，其余各个区域几乎同时一下子暗了下来，伴着鬼哭狼嚎的风声，无光照耀的区域仿若迎来末日。
野林、沼泽、高山大河……这些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里，蓦地陷入黑暗，配上本就萧瑟的氛围，风雨欲来的压逼感蓦地生成。
所有原本被定身在弱光之下的鬼妖们，缺失光芒的照耀，身体纷纷开始微动起来，而且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表情也越来越狰狞凶恶。
若易艽他们看到这一幕，肯定能反应过来，很多鬼妖都是因为有发光纸鸢的照射而动弹不得，现在光芒消失，鬼妖们的动作也就不再被限制。
而另一边，鬼塘中部分恢复平静的水鬼再度龇牙咧嘴，它们发疯般朝岸边攀爬，另一些追杀沈之流的水鬼也陡然改变追踪的方向，拐向之前易艽送亲的路上而跑去。
水鬼们拖拽道道水痕登岸，从林间穿梭而来的鬼妖们碰上这些同类后，像是一群放出来的凶兽，一边和水鬼互相撕咬，一边锲而不舍地朝泥浆地而去。
空气中弥漫兴奋的尖叫声，妖精们嗜杀的凶性被彻底带出。
沈之流正蹲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高大树木上，蹙眉盯着下方山路厮杀的混乱场面，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远方发亮 的天空，呼吸因一直奔跑而有些微乱。
远远而来的灯芒投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向来干净俊气的脸蛋也被划伤出两道血痕，莫名为他添上几分坚毅。
沈之流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对面幽暗处也响起了和他同频率的呼吸。
两道呼吸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却贴合了一块。
‘能闹出这么大阵仗，十有八-九是向芽姐搞出来的。’他这时无奈一笑。
这样想，张繁宇他们大概率渡过了鬼塘的危机。
沈之流对墨菲定律在向芽身上屡试不爽地应验的规律已经彻底麻木，几乎下意识能猜到这么大阵仗，也就向芽和张繁宇能搞得出来。
他在思考怎么绕过下面厮杀成一团的鬼妖们，跑到白光耀眼的地方，和大家汇合。
这时，对面和他一样高度的树叶丛里传来扑簌扑簌的杂响。
暗影浮动。
沈之流立即做出防备的姿势，飞快从道具空间里拿出合适的道具，一动不动地盯紧发出声响的前方。
他担心是有其他鬼妖跟着爬了上来。
正当他本着能杀就不放过的思维，准备用道具偷偷摸摸杀过去。
这时，幽黑的环境下，对面的树叶丛里冒出一只白得会反光的玉手顶开两边的叶子，一张姿容绝世的脸慢慢露出，一动不动地与沈之流对视。
昏暗之境，白魅之妖。
沈之流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这八个字。
女人朝沈之流缓慢眨动眼睛，好奇又懵懂地看向沈之流，似乎在打量着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看到这个女人，沈之流心脏像被什么砸中，一下酸酸软软，又痛又麻，眼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自己的意识清醒，因此才会对自己此刻的反应很惊讶。
沈之流不知道自己在进梦前意识是混乱的，印象里他见过客栈的主人梅尘梦，但回忆起来都是面容模糊。
而且估计连向芽和张繁宇也不知道，现实中的梅尘梦受梅清娘上身的影响，面容也是绝美，但认真细究起来，两者的相貌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梅尘梦更仙气秀美，而梅清娘带有妖狐的属性，五官精致，气质更偏向一种纯洁的欲。
所以，当梅清娘此刻出现在沈之流面前，他却认不出她的身份。
“这位公子，好生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梅清娘迷茫地问，声音没有碰上向芽时那样的理智。
显然，她失去了记忆。
沈之流收起即将使用的道具，目光也锁紧对方，道：“我也觉得你很熟悉。”
“你是……鬼妖么？”他突然直白又忐忑地问出这句话来。
梅清娘轻笑，在下面一片因互相撕咬发出的嚎叫声中显得很突出，仿佛浑浊的空气也因为她这个笑声也变得干净了些。
她慢慢地点头，承认，“是啊。”
沈之流一愣，竟然神情变得有些憨傻，小声问：“那你为什么不下去和它们打架？”
“打架……哈哈……”梅清娘的笑容更加大了，“打架会弄脏衣服，我不喜欢。”
“我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发现鬼妖喜欢吃活人，那你呢，会吃掉我吗？”沈之流又直白地问。
这下换梅清娘怔愣，她摇头笑道：“不会，我不伤害人。”
沈之流听了这话，真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但接下来不知道回什么话好，视线微微错开。
二人立身在高树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忽然有风从对面吹来，将沈之流的身影暴露无遗。
沈之流讶异地看过去，两道视线再次碰撞在一起。
他望向还在盯着他看的陌生女人，莫名其妙笑出声。
梅清娘也是。
“不要看我啊，我会害羞的。”他觉得这种心动的感觉越发熟悉，似乎在很久之前重复过多遍。
梅清娘两个呼吸之间，就从对面来到沈之流旁边，树枝一下承担二人的重量，狠狠朝下压倒。
沈之流差点蹲不牢，被梅清娘稳稳抓住手臂。
一顿忙乱下来，二人的距离离得极其近，沈之流位于偏下方，而梅清娘有种微微凌上的姿态。
距离之近，近得沈之流眼里只看得见梅清娘琥珀色的眼珠子。
远处的微光遗落在这两颗如宝石般的眼睛，盛了斑驳的光影。
沈之流的脸越来越红，心脏疯狂在跳动。
梅清娘像动物幼兽那样，呆呆地歪了下脑袋，探手摸上沈之流发烫的脸。
“是热的欸……你爱我，对不对？”
沈之流的脑袋“轰”一样爆红，热气蹭蹭地冒出，他慌乱地解释：“我还是个未成年，学生不能早恋，莫心心知道会打死我……”
话还没说完，一颗脑袋撞向沈之流的肩膀，不轻不重，像能砸开人的心窝。
“不，你很爱我，我是这么认为的。”
沈之流怔忡，他看向眼下丝滑顺直的乌发，听到了埋首在他肩膀上，对方声音中突然携带的哽咽和委屈。
‘一只莫名其妙的妖。’他心道，‘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道。
埋首的女人扬起那张绝美的脸，眼角溢出一行清泪，泪珠沿着鬓角滑入发间。
“清娘，我叫清娘，你要记住了。”她认真道。
沈之流恍惚，他重复这个名字：“清娘……梅清娘……”
可当抬头的女人听到自己的姓名从沈之流口中念出来，纯净的眼神陡变得怨毒锋利。
“沈之流，你竟然敢回来？！”
梅清娘咬牙切齿地说。
作者有话说：
纯情沈之流：不能早恋，早恋会被莫心心骂死。
远在现实里使用星星道具的莫心心：勿cue，你姐正在做美梦。
沈之流真的是转世哇，所以现在的搭配变成纯情少男 X 病娇女鬼哈哈哈哈
现在万妖万鬼都跑出来了，看来下章芽芽也要苏醒了呢（期待ing~）
◉ 144、第七家酒店
梅清娘的记忆突然回来, 她立即松开握住沈之流的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从高处跌落。
暗淡的夜色，映得沈之流错愕的表情有些模糊。
他即将坠落的身下聚满了正在互相撕咬的鬼妖, 其中数个水鬼听到头上砸落的响声，纷纷抬起头，龇牙咧嘴地盯向即将跌落坠地的大活人。
兴奋的叫声从这些怪物口中吼出。
沈之流眉头蹙紧, 手中动作不停, 飞快拿出一个带有反作用力的道具挂在腰后, 打算利用道具冲回半空中。
正当道具喷出白气, 准备作用时, 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他的身后，轻易而举地就将道具弄熄灭。
下一秒，这个高级道具在对方的手中碾碎。
冰冷纤弱的双手牢牢箍住沈之流的腰, 骤降的速度蓦地放缓。
一张脸缓缓贴上他的背。
沈之流瞳孔收缩, 树丛间那目光恨不得想杀死他的人已然消失, 他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身后箍住他的人也是梅清娘。
“清娘……”他呐呐呼唤。
贴在背上的脸满面清泪, 狂风从梅清娘脚下生起, 风内似有无数利刃，混乱地吹斩围上来的鬼妖。
被狂风拦腰斩断的鬼妖要么化成细沙, 要么化成腥臭的泥水, 更多的是斩断后化成白色的碎纸漫天飞舞。
白色碎纸卷在半空中, 乍然一看，就像雪花降落在昏暗的环境。
沈之流的视线不由得看着上空飘卷的纸碎。
这时才发现, 许多鬼妖竟然也是由纸扎人变成。
‘纸扎的物品怎么变成鬼妖的？’疑问刚从心底生出，沈之流的心神却被背下的女声勾住。
“你不要叫我清娘！”梅清娘额头抵着他的背, 语气痛恨地说。
可语气越发憎恨的厉鬼, 手中禁锢他的力度却越来越重, 恨不得将沈之流嵌进自己的身体内。
沈之流已经落地，身体被勒得生痛。
“清娘……为什么？”沈之流吃力地问，但没有挣扎的痕迹，“你不是说不会伤害人吗？”
更多赶来的鬼妖们被这中途拦截的狂风卷入，“雪花”飘得越来越多，可鬼妖们控制不住心中的欲-望。
它们闻到那味道了，哪怕死，也想要冲过去吞食。
飓风肆意地绞杀周遭一切事物，连同树木草叶，地上的沙石和灰尘，都被卷进风暴之中。
只有位于风暴中央的梅清娘和沈之流暂且是安全的。
癫狂的梅清娘听到这句话，猛地将沈之流身体扭转，眼神悲愤地看着他。
“那你又为什么要伤害我？！”
说完这句，梅清娘头痛欲裂，捂住脑袋喘气后退。
她看向沈之流的眼神一时憎恨，一时不舍，神情渐渐错乱。
“沈郎，我头好疼啊。”她朝沈之流艰难地伸手。
“沈之流，你给我去死！”咒骂声下一秒又从她的嘴里冒出。
依恋和痛恨两种情绪反复轮替。
沈之流立即从空间里使用治愈液道具，但也仅能减缓身上部分伤痛。
不知道为什么，来自梅清娘的伤害，和怨气力量带来的伤害竟然有些区别，商城道具带来的作用有限。
沈之流压下心中疑问，没有将梅清娘的警告放在心上，下意识大步朝她而去。
他抱住她，努力控制失控的她。
“清娘，很快就不疼了，莫怕。”
沈之流脱口而出这句话时，眼里惊疑，心道他怎么会念出这样的话？
就像是这样的场景也曾发生过一样……
可梅清娘此刻就像溺水的人，用力抓住眼前的手臂，嘴里一直说着让对方“去死”的话，却怎么也不愿意放下沈之流的手。
待在熟悉的怀抱里，她失控的情绪竟在慢慢平复，没多久，怀里只剩下梅清娘幼兽呜咽般的哭泣声。
“之流，我被烧得很疼……”她神情恍惚，“好疼啊，没有一刻不疼……”
沈之流不停抚摸她的脑袋，心脏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能感受到这不是他的情绪，但一切感知此刻却像被调动起来，全系在梅清娘身上。
“不怕，我回来了。”
好像是终于等到了这句承诺，梅清娘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又变回了沈之流初见时的单纯模样。
暴走的力量陡然减弱，让原本绞杀鬼妖的风暴减弱，大部分鬼妖依旧遵循本能，继续往苏醒的“气”而去。
少部分生了灵智的鬼妖，譬如之前还接待过易艽的鼠妖认出梅清娘和她旁边的活人。
它趁着一处风刃减弱，冲上来为了看得更清晰一些。
看清二人抱在一团的鼠妖惊讶地喊道：“胡姐姐？还有……沈公子？”
沈之流皱眉看了过去。
只见一只浑身黑灰色，一张被气填充鼓胀的鼠皮颠颠地跑来，看得沈之流真担心它下一秒就会像球那样被弹飞起来。
这只鬼妖，沈之流之前没碰见过，但明显它是认得沈之流的身份，而“沈公子”应该是原本就在梦境里存在的人。
沈之流原本想借这鼠妖打探秘密，然而，它走近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阴测测的眼神来回打探他。
“不对，你是掉进画池中的活人，不是沈公子。”
它转而看向力量大减的梅清娘，眼中精光一闪，胡姐姐竟然受伤了，趁此吃了她和控制眼前这个形似沈公子的活人，它就不信逃不出这里。
鼠妖咧起嘴角，在狂风减弱之际，忽然放大声音对周边赶来的鬼妖喊道：“胡姐姐受伤了，吃了她吃了她！”
胀得像颗球的鬼妖，竟然说出和张繁宇遇到被老妖吞吃时的小鬼相似的话。
昏暗的梦境世界，不断地向进梦者展开它的混乱无序。
诞生了灵智的鬼妖们，往往是梦境中更具实力的那一批存在，一些鬼妖听到梅清娘受伤的信息，心知夺食“气” 的竞争难度太大，还不如先吃了她，为接下来的抢食增加实力。
这些反应过来的鬼妖兴奋地转换方向，往半昏半睡的梅清娘跑去。
沈之流半搂住梅清娘，飞快从道具空间里拿出莫心心塞进来的道具符，一股脑地砸向冲上来的鬼妖们。
鬼妖们被爆-炸阻挡了一下。
沈之流原以为能将它们砸出个粉碎，但同样地，道具符落在鬼妖身上的伤害效果都减弱了，仅仅将它们擦伤而已。
他将这个发现记住，趁着爆-炸能拦一会儿，他快速背起梅清娘，往白光趋盛的地方跑去。
逃到阴暗的地方，攻击可能会来得更加防不胜防，还不如往明亮的地方走，一来可以知道向芽姐他们发生了什么，二来是他也能趁乱保护梅清娘。
这样想着，沈之流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边跑一边往两边扔出道具符，爆响声不断，被炸击牵连的其余鬼妖越发狂躁，朝身边同类攻击得越发疯狂。
‘竟然这个梦境世界秩序这么混乱，那我就把这池水搅乱得更加浑浊。’疾驰的沈之流眼底一片冷静。
……
泥浆已经超过易艽的嘴巴，【电子蛇】无声将毒液注入四个“向芽”的脚腕。
四个“向芽”软趴趴地变回纸人形态，被泥浆浸湿得皱巴成一团，棺材无人抬着，蓦地掉落在泥浆里，溅起无数泥水到易艽的脸上。
但易艽没空擦拭泥滴，她微微扬起头，环看越来越逼近的幽魂和纸鸢们，远处更是响起夹杂尖叫声和狂嚎声的杂音，且这些杂音越来越接近。
易艽暗道一声糟糕，目光不由得看向陷了半身的棺材。
看来引起异变的是棺材里头的人。
‘张繁宇，亦或是向芽？’她心道。
易艽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很多时间，这次真的是要使用【空间门】逃离险境了。
可泥浆下的手刚摸到门的把手，泥浆彻底凝固起来，就像是一下固化的水泥，连带将易艽也给凝固住。
埋在固化的泥浆下的身体动弹不得，易艽只能保持着头部微昂的姿势瞥向前方。
老妖去而复返，他巨大的尾巴滑动在粗糙的泥面上，鳞片与其摩擦，发出粗粝的声音。
“嚓嚓嚓”
老妖阴冷的视线缓慢地环顾四周，尾尖突然卷起边上探出半边身子的幽魂，速度极快地送到他的嘴边，张开大若箩筐的嘴巴，将整道幽魂吞入。
他的腹部胀得高高的，转眼又瘪下去。
老妖打了个饱嗝，阴森森地说：“平日里都只敢藏在房壁上，分的是我吃剩的，就凭你们，也胆大地想分食我的食物？！”
话音刚落，尾巴狠狠甩击边上脆弱不堪的亭廊，倒塌的建筑压在一群群幽魂身上。
老妖继续前行，突然，身下擦到皱成干纸的女纸人，将它的脑袋给擦破成两瓣。
他眼珠转向下方，没一会儿，视线冷冷地盯着他不远处陷在地里的易艽。
“你杀的。”老妖用陈述的语气。
下一秒，易艽被他硬生生从泥浆地里□□。
易艽身体两侧硬生生被剐下一层皮，露出的血肉散发出活人专属的香气，她正好被尾巴卷到棺材的正上方，血液淅淅沥沥地滴落到棺材盖上。
老妖眯起眼睛，望向受伤那么重眉头还不带皱的易艽，舌头舔了舔唇，“原来是活人假扮的。”
“吃下你，再吞下‘气’……”
“正好。”
长尾卷着易艽将她送到嘴边，同样张开巨大的大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遍布到喉咙处的细齿。
易艽被恶心到眉头直皱，心情很不爽的她决定让同样被定死在地中的【电子蛇】换上另一种攻击。
这时，棺材盖微动，发出不重不响的声音。
老妖顿住进食的动作，目光黏着在异常的棺材，他能感受到里面那“气”越来越浓郁。
比眼前的活人更香。
他尾巴高举着易艽，缓缓拖行至黑色棺材的前方。
这时，棺材盖子从里面被人一下用力推开。
一只白皙纤瘦的手臂扶上黑木，手的主人慢慢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易艽：每次我想开大时，总被各种事情打断，可恶！
芽芽：可恶的对象包括我嘛？
易艽：我不许你那么想，你那不是打断，是叫吸引我的注意力嘻嘻
先把昨天的补上，待会儿如果来得及就更两章6k，来不及我就更4或5k，卡文真的太难受了嘤，这章还是我全推翻重写一遍（捂脸）
◉ 145、第七家酒店
向芽缓慢站起身, 她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张繁宇紧张担忧地看着她，跟随她坐起来。
向芽现在的模样很陌生, 真的仿若所有记忆都被清洗，张繁宇回忆起刚才的经过，心头涌上不安。
自从他一手拔出数根黑白羽毛使用后, 他们二人的身影都成功隐藏起来, 躲过了老妖和女纸人们的检查。
但他不知道的是, 能随机给道具触发50%增益效果的黑羽毛, 其中有一根作用在【朴实无华黑镯子】上, 原本镯子有个极难触发的隐藏技能——0.001%概率能刺通使用者的任督二脉。
当黑羽毛的增益效果出现时，这个极低的概率竟然翻倍了。
而刺通的概率，又极其幸运地发生在向芽身上。
疯狂在用银针刺激向芽醒来的镯子, 真有那么的一瞬间刺中她身体最重要的经脉之中。
向芽所有的记忆在缓慢回归, 受损的身体内部正迅速修复。
时间好似被无限拖长, 又似过得极快。
当她徐徐睁开眼睛时, 直直看向同样隐藏了身影的张繁宇, 眼前一片昏暗，她却知道有人在她的前方。
“张繁宇。”向芽当时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讲话。
那三个字似乎在代表着某种决心。
说完后, 她抬手抚向上方的棺木, 推开了厚重的棺木。
隐身时间消失, 张繁宇忍痛坐起，连忙拉紧向芽的一只手, 他的身影比向芽慢了一步显露出来。
易艽蹙起眉头看着棺材中的二人。
向芽给人的气息很不妥，有点像之前她在井下遇见的被泡的女孩一样——死气沉沉。
“芽芽, 你想做什么？！”张繁宇急问。
向芽没有看向他, 也没有回答这句话。
被紧抓住手的人, 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的瞬间中，出现在老妖的边上，向芽手中短小的刀刃蓦然变成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
她就像砍下一根脆小木枝那样简单，刀刃径直劈向尾巴处，手起刀落，尾巴断成两大截。
向芽沉默地做着这件事，神情专注地进行杀戮。
老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而且尾巴断了之后，再也不能重新愈合到一块。
卷着易艽的尾端无力松开圈禁，她的身体跟着尾端倒下而带倒得一并跌落，被她一个巧劲化开落地的力道。
刚好落到向芽的边上，易艽看着她沉默地攻击老泥鳅。
老妖怒极，不停拍打断尾，泥灰扬起大片，众多鬼妖刚来到老妖的地盘，就看见扬飞有数十丈高的土黄烟尘。
烟尘卷席广阔的土地，两边的建筑物被老妖发疯鞭打得破敝粉碎了大半。
也遮住了里面的人和物。
最先一批抵达的鬼妖们开始迟疑，它们平日里不会进入泥鳅的洞府，因为无论是什么东西进去，身体都会缩小，泥浆地的固、软化全看老妖的心情。
换一句话说，进入老妖的地盘，命就放在他手上。
但现在尘烟漫天，“气” 的味道在移动，而且愈发的浓郁清晰，再不赶去，恐怕都要被老妖一妖给独吞了。
鬼妖们按捺不住，有一只鬼妖踩落泥浆地，见没被泥沼拖拽，动作亢奋地朝黄烟中狂奔。
其余的鬼妖看见有第一只试探成功，其余纷纷跳下来，形态各异的鬼妖们发出地动山摇的吼鸣声，一些甚至恢复成化妖前的原始形态。
各式形态中除了各种飞禽走兽，还有枯枝泥石、水流狂风，甚至当中出现了人类的模样。
向芽再次朝飞来的巨型泥团攻击挥下一击，泥团散落半空，让烟尘飞扬得更加厚重。
易艽在一旁帮忙抵挡，同时令被固定在泥中的【电子蛇】蛇身发出电弧，游走的电弧目标直锁不停移动的老妖。
向芽没有理会旁人的帮忙，她不让张繁宇走出来，重新合上封紧棺盖。
她挥下那一击后，隔着浑浊的尘土，安静地遥望朝她而来的万妖万鬼们。
存在世间的众多事物都有因果，不单单是活人，还有自然万物。
梅清娘将这些来历不同的因果混合到一起，真的就如张繁宇所说，她模糊了因果的界限，尔后将这些“混合物”塞进纸张之中。
万物皆可画，就像之前经历过的《画梦诡间》的画中世界一般，画内其实能容纳一个新的天地……
纸张，是一个绝佳的承载物，将浑浊的因果塞进纸人中，也就成为了各式事物。
它同样也是这迷幻梦境中，四通八达的甬道。
所以，伏在张繁宇身上的女纸人曾说，烧火的行为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因为没有及时找到新的画作逃离，向芽的行为无疑是玩火自焚。
所以，当向芽撕碎古人沈之流化身的画作后，通过白光，他俩被带入到真正的梦境世界中。
现在细想，梅清娘做的这个实验很成功，既不是鬼、也不是妖、更不是人的混乱因果，最终，都被她促使成为梦境世界中的鬼妖。
黄阿爹、何娘子死后其实并没有怨气，没有怨念的灵魂是要消散天地之间，等待下一世的轮回。
可向芽也明白，他们灵魂里面都被梅清娘塞入这些模糊后的因果，才得以在如梦客栈中的世界里暂时摆脱因果轮回，在这里等她回来。
在何娘子对向芽说出这些秘密后，那处空间就被神秘的火焰追踪到。
向芽回忆这一切细节，明白那团火焰实则是——宇宙力量对肆意调整因果的胆大包天者的惩罚。
百年下来，梅清娘彻底成为背光而行的厉鬼。
想通所有关键处的向芽，在前世今生一切记忆都回来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她看着为她而来的鬼妖们，仿佛看见它们生前的各个生平。
无序的世界也时候该迎来终止的时刻。
向芽眼底盛满了无尽的疲惫，手中的巨大镰刀变得更加大，突然从她手中脱落，越过烟尘扬起的高度，稳稳飞在上空，途中劈碎无数盘桓的纸鸢们。
映亮的光芒一下暗淡了许多。
而替代发光纸鸢上升得更高的黑影，仿若死神的镰刀，直直对准底下的老妖。
向芽脚步越出尘烟的那一刻，镰刀砍落老妖那光洁的脑袋。
将它整副身体，一分为二。
伤口露出浑浊的线团，梦境开始像之前的客栈那样变得不稳定，奇诡的火焰再度悄悄降临。
老妖的尸块砸落在地，激起更大的烟尘，重新将向芽的身影遮盖。
鬼妖们仿佛感知到危机的到来，它们狂奔的速度更加快，一心想着离开这个世界。
再不逃，就要被天火烧得一干二净。
这是它们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可向芽的气息这一刻也像她的身影那样竟隐在尘烟中，忽然消失不见。
来到泥地上的鬼妖们失去了寻找的方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胡乱转动。
另一边，沈之流也背着梅清娘来到烟尘不远处，他蹙眉望着眼前黄沙弥漫，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进入。
这时，梅清娘记忆再次恢复，她眼神盯死身下背着她的男生，手掌渐渐攥紧。
沈之流以为是梅清娘醒来，疼得难受，他温柔地出言安慰：“清娘不怕，很快就不疼了，我带你去找向芽姐，她有很多方法的……”
骤然听到向芽的名字，梅清娘一愣，拳头慢慢松开。
“芽芽？”她的声音因为疼痛变得有些沙哑。
“嗯，向芽姐和繁宇哥也来这里了，”沈之流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使用其他道具，隔开鬼妖们，“我刚才看见他们落进鬼塘里。”
“她原来没有死……”梅清娘呐呐道。
泪水一滴滴坠落到沈之流的后颈，他身体一愣，像是一种保证，默默说道：“向芽姐很厉害，不会轻易死去的。”
梅清娘没有说话。
她开始缓慢环看周遭混乱的环境，空间内，还有一道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存在也出现在梦境另一角的画池中。
‘天火出现了，而且率先从我创作纸人的源头冒出，梦境已经暴露，即将要被烧毁。’
梅清娘心头一沉。
在她记忆错乱、神智失控的过程中，梦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向周边发疯哭嚎的鬼妖，厌恶地皱起眉头。
这些鬼妖害怕被天火烧毁，现在会一股脑地来到这里，肯定是以为这里有令它们逃出梦境的方法。
可模糊边界后的因果线团根本没有解开的方法，鬼妖们一旦被发现，迎来的结局只能是被天火烧毁。
要不然她也不会想出创作无数浮生梦的方法，狡兔多窟，借此逃避天火的追踪。
‘不，还是有一种可能让它们疯狂。’
但梅清娘一想到是这个可能，她娟秀的眉毛就皱得死紧。
百年之前，她尝试将偷来的因果塞进画出来的纸人身上，发现模糊了的因果线能令它们成为鬼妖，宏大神秘的因果因而在她面前缓缓铺开一角。
而最特殊的纸人则是由她百年前偷偷剪下向芽的头发，抽取微弱的“气”而成，她将这股气塞入纸人身上，埋在井底之下，让它每日吸食日月精华。
最终这个纸人生了灵气。
后来，梅清娘为这个赝品的“向芽”点上睛，那纸人也彻底幻化成向芽的模样。
在此之后，每一个新造的女纸人，都以这个头个赝品“向芽”的气为根本，不停分裂变成新的“向芽”。
这些纸人也成为代替她在各个画世界里行走的“眼”。
这些年，一切鬼妖皆在梅清娘的监控底下，而她真正的梦境都塞放了一些无法控制的鬼妖。
只有在她真正实力最强大的地盘中，她才能更好地禁锢着这些实力飞涨的鬼妖们。
胡姐姐是她梦境中的化身，能力最强；梅尘梦则是她在现实世界中分成部分力量附身的对象，专门为等向芽和沈之流的转世而存在。
余下万千浮生梦中亦有她力量的化身。
而长久待在这里的鬼妖们，都知道有那么一股根源之气出自梅清娘之手，这股“气”光分裂出来的纸人都能飘在空中，利用弱光禁锢它们的身体。
这些鬼妖都错认为这“气”就是梅清娘本人，吞食它就能帮助自己逃出梦境。
鬼妖中实力最强盛的老泥鳅，他就是为了能吃到这团“气”，而不断吞食进入梦境的试睡员。
活人的血肉能增强他的实力，老妖就等杀死胡姐姐，再吞入“气”，逃出梦境，甚至反手接过梅清娘这百年来的“成果”。
然而，它们都想错了。
“气”并不是来自梅清娘，而是来自向芽发丝的力量。
可换一个角度来说，鬼妖们这段时间的确感知到“气”的出现，才会这么疯狂地扑过去。
但头个赝品的“向芽”被她放置在梦境之外，不可能被带入到这里。
再联系沈之流刚才所说，向芽没有被天火烧毁，来到了这里。
令众鬼妖癫狂追逐的“气”，也只能是真正的向芽了。
……
想到这里的梅清娘，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她看向情绪恐慌的鬼妖们，冷笑一声。
‘竟然梦境都被天火发现了，干脆让这里一切都毁灭，谁也逃不掉。’
她的目光慢慢移向对真相不知的沈之流，‘而且让我梦境存在的执念也在这儿，正好将他烧得干干净净……’
‘至于小芽芽，我自会护个周全。’
梅清娘决定好怎么做后，她芊手一扬，画池上的天火被她一下吹刮到这边来。
瑰金色的火焰映亮昏暗的世界，熊熊烈火从上而下，斜斜淋在聚集到这里的大团鬼妖。
惨厉的哭嚎声从最先被天火浇下来的鬼妖口中发出。
一道道，一声声，仿佛将焚烧带来的痛苦加剧延长。
沈之流脸色忽地一白，茫然地看着四面八方被火烧毁的世界。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如同炼狱一般。
他下意识放下梅清娘，转身紧紧护着她的身躯，不停安慰地说：“清娘不要怕，清娘不要怕……”
他甚至紧张害怕到愣在的原地，一直重复着无用的安慰。
梅清娘睁大眼睛，被抱得侧向一方的脸，直勾勾地看向随时准备朝他俩扑来的火人。
赤红的火焰，不停在她瞳孔里飘忽，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仿佛带来了火烧般的痛楚。
梅清娘没有阻止这火人的接近。
因为这一瞬间，她真想连芽芽都不管，和沈之流同归于尽。
“之流，被火烧的感觉很疼很疼，你知道吗？”她哑声问。
“清娘不要怕……”沈之流依旧在恐慌地重复。
“那你明知我这么怕，为什么那晚没来找我？”
“你知道那晚，我是活生生地被烧死的吗……”
梅清娘瞪大眼睛，看着火人近在咫尺，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清娘的怨念出来了耶，这个副本也快要完结了，握拳！
卡文卡到人崩溃~
迟迟而来的新一章，明天我再努力日个6！
◉ 146、第七家酒店
“也是, 你怎么会知道呢……”
梅清娘眼眸深处静得像一滩死水。
“你也不知道那一世，是我唯一能成为人去遇上你的日子，我牺牲了多少, 才能在那时候遇上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如现在的你，单纯无知, 将一切相遇都看作是理所当然。”
梅清娘纯欲绝美的面容爬上能令小儿啼哭的烧痕, 洁净的眼睛被烧得眼球皱缩, 平整丝滑的脸生出大块大块的暗红肉皮, 干巴巴, 像缺了水的红纸。
她的身下突然冒出九条硕大的白色尾巴，可惜每一条尾巴都被烧毁了半截，伤口溃烂不一, 泛着浑浊的黑气。
原来天火一直在焚烧着她的身体。
其中一根狠狠甩击在即将跌落过来的火人身上, 在梅清娘身上长出的天火毁灭力更加霸道强盛, 火人才沾上一点, 立即就被烧成灰烬。
微量的灰色尘埃飘飘浮浮, 围绕在沈之流和梅清娘身边。
梅清娘挣开他的怀抱，推开他, 仰头厉声说：“沈之流, 你看着我！”
沈之流被喊回来一些理智, 他视线落在面容可怖得犹如十世恶鬼的梅清娘。
瞳孔一缩。
“清娘……”
他呐呐地说，可眼中没有恐惧, 只有悲痛。
梅清娘将一根烧到只剩下三分之一长度的断尾扬起，焦黑的伤口高举, 对准沈之流的脸。
她咬牙切齿地说：“沈之流, 你就陪我留在这里赎罪吧！”
炙热的火焰直冲而下, 朝着沈之流的面门而去。
突然，一道轻柔的女声出现在梅清娘的身后。
“清娘。”
梅清娘一顿，九根丑陋的尾巴颤抖，她就像是找到可以倾诉委屈的亲人，眼睛一酸，泪水滑下的地方迅速被修复成原貌。
她不敢让小芽芽看见这般丑陋的自己。
在向芽眼里，她一直是善良聪慧的妖狐，梅清娘不敢让芽芽看到这般懦弱歹毒的自己。
她控制尾巴，扬得更高，努力不让它们伤害到向芽。
方一转身，只见周遭天火遍布，泥浆地被烧得大片焦黑，远处的黄烟缓缓散开，显露出荒墟之中一具盖好的棺材，和旁边还在守护棺材的易艽。
而向芽离开她的同伴们，独自一人来到梅清娘的跟前。
大地之上，理应被天火焚烧的鬼妖们，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消失了。
这种消失不是属于被天火吞噬的消失，那种消失感是寂灭压抑的，因为天火会毁灭一切因果。
而此刻梦境空间越来越清静，弥漫着一种像被水清洗过每一处角落的干净。
这种干净感，梅清娘曾经看见过——每次向芽的灵魂要离开如梦客栈，奔赴下一世时，她离开的背影都会在月光下被拉长。
柔和皎洁的月芒斜斜落下，从一侧穿过向芽的另一侧，她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穿过的另一侧会被拉出无数细芒。
这些梦幻得不似真实的细芒中，都包裹着好不容易挂上身上的因果线。
每走一步，因果就消失一些，到了下山的时候，向芽灵魂上因果被清理得几乎没有。
……
世上除却使用天火能让因果消失，还有一种方法。
就是利用向芽这种的特殊体质，将这些因果借此“清洗”，这样的“清洗”甚至能令无序的因果变回再不相交的线。
天火导致的消失，代表的是毁灭；而“气”导致的消失，代表的是清洗。
梅清娘的瞳孔不停颤动，她惶恐地对向芽说：“不要！芽芽你不能这么做，不要让它们的因果穿过你的身上！ 你想借用死亡清洗它们的因果线，对不对？！”
这种温和的清洗方法，不是十全十美——必须是向芽在生前接触过的因果，在她死后才能被清洗。
这是一场所有生灵都能重获来生，唯独向芽走向死亡的结局。
梅清娘不是不知道，她从发现鬼妖消失得干净，就明白向芽已经使用了这个方法。
向芽努力勾起嘴唇，凝望对面失声痛哭的梅清娘。
神情温柔地摇头，“消失已经开始了。”
向芽的灵魂慢慢朝她而去，单薄的灵魂走向梅清娘的怀里，环抱着她。
“清娘不要哭，你哭芽芽也会哭。”向芽轻轻地说。
“你是芽芽的亲人，是像姐姐一般的存在，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她盯着梅清娘尾巴上的天火，当她拥抱时，那天火像被水一样淋下，快速熄灭。
向芽松了口气。
但梅清娘不知道缠绕她百年已久的火焰，已经被人浇灭。
她还在内疚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这么胆大包天地玩弄因果循环，向芽这一世就能远离她和如梦客栈，活得好好的。
是她太想将一切都紧抓在手中，才会将一个个珍视的东西给弄碎。
小芽芽是这样、何娘子他们是这样，甚至沈之流也是这样……
“芽芽，你不要这样做，快逃，我现在就毁掉梦境，你去浮生梦，我给你搭建好了世界，你能在那里生活，不要回到现实，要不然你会死的……”
梅清娘说话说得颠三倒四，她内心现在很慌乱。
她想起自己曾听到过向芽和何娘子的对话，知道小芽芽这一世暂时回不来的原因，是因为向芽终于摸索到摆脱死亡的路径。
天火在那个浮生梦出现，梅清娘却来不及救向芽和何娘子，她那时以为向芽也被天火烧死了，神智才会刺激得越发失常。
但向芽没有死，还来到她真正的梦境中。
梅清娘还没来得及庆幸，然而，现在却是小芽芽承担她造就的恶果。
向芽要是因梅清娘而死在这里，加上如梦客栈被毁灭，向芽立下的誓言，因为条件破除，她或许再也没有开启下一世的机会。
梅清娘此刻十分恐慌，她宁愿被死去的是自己，宁愿没有来世的是自己……
体内长期浸泡着因果线，梅清娘清醒的时刻越发少了，各种片段不停划过她的脑海。
许多痛苦的记忆接踵而至，梅清娘身后的沈之流被动地接受着二人共同的记忆——
“之流，人和妖不能相爱，我们注定不得善终……”
“第一世的相遇就是错的，以后的每一世都是煎熬，我们该怎么走下去？”
梅清娘不舍地看着脸庞俊秀的小公子，轻缓地擦开沈之流嘴角上的鲜血。
“老天爷让我们相遇肯定有原因，这世的结局看不见，也许落在下世会有好的结局。”
“沈之流”在断气之前，尚且天真地认为人定胜天，笑着抱紧梅清娘鼓励道。
“沈郎，我好疼，好疼……”
“清娘再忍忍，双眼闭上很快就到下一辈子，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追上。”
下一世他换了一身打扮，满身是血地拼命伸手触碰疼痛难分的她。
梅清娘死前也艰难地勾上了“沈之流”的手。
“妖和人的因果不一样，这是我们生生世世受难的根源，沈郎，我该怎么做才好……”
“离开我，因果就会断掉，清娘，算我求你了，我们就不要有相遇的下一世！”
“为什么？沈郎，你是恨我么？”
瘦弱的“沈之流”摇头，“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们不要再相遇了。”
他用力关闭屋门，不管梅清娘在屋外拍得多用力。
再一世，沈之流回首破败的家，双亲病亡，梅清娘被他用力地推出家门，他咳出污血瘫坐在门后，用身体挡住不停震动的门，虚弱地闭上了眼。
鳏、寡、孤、独、病痛、穷困……每一世在遇见梅清娘后，沈之流的结局无一例外落到万般凄惨的田地。
但要是问是否有后悔，赶梅清娘离开的沈之流从来没有后悔自己遇上她。
他只是看不得梅清娘为了他痛苦的模样，他有一世又一世的因果可以轮转，但梅清娘作为妖，却是没有轮回转世之说。
每一次二人死亡的记忆都镌刻在她脑海里，到了相遇的时机，她的记忆都会率先恢复。
痛苦从来都是先加倍在梅清娘身上。
所以如果还有下一世，他要躲清娘远远的。
……
“这位娘子，你也被这黑心客栈拦住了？有没有受伤，我家就在泉安镇上开药铺的，我让伙计给你看看……”
“梅清诗，真是个好名字，我姓沈，名之流，是今年准备赴京赶考的学子之一。”
“说来有些唐突，小生总感觉和你相遇过无数次……”
“那公子，你相信我这一世专门为你而来的吗？”
……
“清娘，明日子时，我在镇上榕树底下等你，我也想和你去如梦客栈生活。”
“好，沈郎，明日子时，我们不见不散。”
……
向芽用力抱着身体不停在颤抖，力量随时暴走的梅清娘。
这个拥抱既是安慰，又是禁锢。
更是能让向芽感受到梅清娘的记忆。
她知道对方所有记忆都在回归，离梅清娘成为厉鬼的真相还差最后一步了。
之前向芽疑惑，为什么一只妖能成为只能由人死后化成的厉鬼，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想通。
梅清娘死亡之前的确是作为人而死去的。
因为她用了和向芽类似的方法，舍弃妖的身份，令自己变成了人。
因为牺牲了众多东西，满心欢喜以为能迎来喜乐的一世，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被烈火焚烧，爱人背叛的下场。
不甘心、不舍得的怨愤最终促使梅清娘成为厉鬼。
向芽松开怀抱，让梅清娘转身面对轮回多世的恋人。
沈之流捂住剧疼的胸口，太阳穴的青筋疼得突起，但依然艰难地朝梅清娘而去。
“清娘……不是这样的……”
他的记忆也在回归。
作者有话说：
某种意义上说，清娘死后真的做了挺多恶，但芽芽恢复记忆后，也是真的很心疼这个视若姐姐的灵魂
唔，所以芽芽真的会死嘛？（连作者本人也挑起疑惑的小眉毛）
（不过，贴心的我留这章现在发，因为下一章二更过会儿就发出来，嘻嘻！）
◉ 147、第七家酒店
梅清娘呆呆地看着他, 脑海里闪现的是那天二人相约子夜见面的画面。
然而，那晚约好了私奔回客栈生活的二人，一个遵守约定来到榕树下等待, 一个却走在上战场的路上。
等待的那个人，翘首以盼，却被沈之流交代会好好照顾梅清娘的沈父派人敲晕。
那时候, 梅清娘醒来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间废屋中, 沈父带着一位道士打扮的人, 愤怒地盯着她。
“你这个妖狐, 真是一遍遍地缠上我沈家好男儿！”
“我没有……”
“哼, 还在狡辩，你也许不知道我小时候早就见过你，怎么, 你已经忘记我表叔是因为谁惨死？！”
“家途中落, 恶疾缠身……一切都是你害的！这一世你竟然还想缠上之流？”
“就是因为你的蛊惑, 之流连赴考也不愿意, 现在国家有难, 沿海战事告急，万幸之流这孩子心思纯正, 知道没有国就没有家, 最后还是决定上战场。”
“要不然, 还要被你害到哪种程度？！”
“沈老爷，这妖狐蛊惑人的本事太大, 恰逢乱世，最怕妖狐会伤害百姓, 沈老爷放心, 老夫定会帮你铲除这妖邪。”道士在一旁说道。
“有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未免夜长梦多，就依道长说的，今夜就把她烧了。”沈父松了一口气。
他嫌恶地看了梅清娘一眼，狠狠挥袖离开。
那年老的山野道士，等沈父离开后，神情复杂地盯着梅清娘。
“强行改变因果线，再让你这样肆意下去，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你以前实力强盛，除了因果混乱的惩罚能伤到你，我等之辈却难以伤及皮毛……”
“现在你宁愿舍弃妖身成为人，实力全无，我能轻而易举地将你杀死。”
“梅清娘，时者命也，你也怨不了别人，要怪就怪你这执念吧。”
老道士烧起符火，准备将符纸扔到她身上。
梅清娘哀声哭泣：“我千年化妖，却不能为人，好不容易拥有人身，追寻命定恋人，道长为何不怜惜我的处境，偏生赶清娘至此绝地？！”
老道长闻言长须一抖，用力将一道道沾过火油的符纸抛到梅清娘身上，烈火迅速爬满她的身躯。
“孽畜，还不知悔改，口出狂言！人妖相恋只会扰乱因果，今夜我不杀了你，你那贪心的念头定会伤害更多的无辜人。”
老道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听到后面被活烧的梅清娘嘶哑地诅咒：“啊啊啊！你们该死！我恨啊……沈郎负我！因果负我！”
“我必将这因果颠覆，让负我者生不如死！”
……
“之流，爹能看出你和收留的孤女情投意合，爹也不是想要拦你，但我看见了你们约好私奔的纸条，可成亲乃是大事，没经过明媒正娶的亲事注定被人背后指点。”
“你也想清娘因此被人这般说吗？”
“爹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这样，你为国奋斗，我也替你好好照顾清娘，待你建设一番事业回来，爹会同意这门亲事。”
“好，爹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清娘。”
……
“阿爹，你在说什么？清娘呢，清娘在哪儿？！”
“我不是走之前拜托你好生照顾她的吗？是你说等我回来，会同意清娘和我的亲事，为什么她会被烧死？我不信！”
“之流，梅清娘是害人的妖怪，现在时局平稳下来，阿爹给你找了一些比她优秀许多的姑娘，听爹一句话，和正常人成婚生子才是你正确的生活。”
“我不要！我就要清娘！清娘当时一定很疼，不行！我要去找她……”
“沈之流”崩溃地跑出家门，跑去梅清娘被烧死的荒屋前，一个乞丐打扮的老者疯疯癫癫地跪在那里，朝烧毁的房屋不停叩头。
“狐仙不要生气，我不该烧死你的，老道知错了，求你放过我徒儿……”
废墟中，破烂的木头忽然倒下，像是愤怒地拒绝老道的要求。
“沈之流”一阵恍惚，他跌跌撞撞地揪起老道的衣领，逼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后得知真相的他，当晚，悲痛欲绝地在梅清娘被杀的废墟之上，一刀了结生命。
“清娘，你说的没错，是之流负了你，莫怕，我这就来给你赎罪。”
死前，“沈之流”轻声说道。
……
沈之流能感受到梅清娘的痛苦记忆，同样，梅清娘也看到了沈之流的记忆。
了解真相后，她又哭又笑地看着挣扎过来的沈之流。
用一种极其复杂地语气说：“沈之流，我俩真是一段孽缘。”
“那疯老道说得没错，因为我对你的执念，我的贪心只会把更多无辜的生灵卷进来。”
“我做错了。”
“芽芽的毒誓是为了活下去，而我的毒誓只是为了满足私欲和填补那不甘心。”
梅清娘缓缓后退，她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沈之流，透过他仿佛看见自己被何娘子捡走抱养后，留在客栈养伤的静谧时光。
对啊，明明那时候，远离的两人都各自安好。
是她自己看到向芽的特殊后，不安分的心开始动了起来。
当时她胆大地想，如果誓言真能重新绑定因果线，那她就许誓——如若沈之流的灵魂深处还爱她，她愿意用一身妖力去承受这份情意。
灵魂消散也在所不惜。
是远在一方的沈之流的灵魂给予她回应，梅清娘的妖力才会在某一天被全部收走。
她变成人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开心。
梅清娘甚至天真地以为神明是眷顾她和沈之流的，他们终于能拥有许多个下一世。
但事实证明，任何试图挑战规则的生灵，都是被眼前的甜蜜遮挡了视线，他们丝毫察觉不到，前方已是悬崖峭壁。
惨死后回到客栈的梅清娘，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既然真实世界这么危险，那她就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因果重新调整的新世界。
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忧伤，渴望的事物都能得到。
小芽芽终有一日，也会察觉神明的惩罚，但没关系，等到她的灵魂回来，这个盛大的世界会为她所留，被抛弃的“气”也能在浮生梦安然存在下去。
浮生如梦亦如烟。
没有东西可失去的梅清娘，这百年来也想让天上的神明知道，这缕烟，她梅清娘，能留得住。
然而，现在却要让卷进来的向芽为她承受一切恶行带来的惩罚。
害人又害己。
梅清娘彻底认命，她感觉到很累，很无力，连憎恨一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要，清娘，原谅我……”
沈之流心疼得快喘不过气来，一直替前世的自己道歉。
梅清娘注视着他，泪水干成两道微粘的痕。
“沈之流，我累了。”
“我们真的不要相遇了，好不好？”
梅清娘的手里变成最后一副真正的古画，画的正是张繁宇之前曾看见的内容。
只是之前想迷惑人，伏在张繁宇背上的女妖消失，藏在山林里的众多鬼妖也不见了大半。
梅清娘将这幅《百妖藏山图》撕毁成两半，以前她用有妖怪藏在画里的话，吓唬被她画出来的“沈之流”，让它不要随便触碰，发现自己是画的事实。
但她手上的确有这幅画，因为这画中藏了她构筑得最完美的浮生梦。
白光从画内闪出，映亮梅清娘的脸，她朝沈之流说：“进去画里吧，安心等到梦境醒来，你会慢慢地忘记我。”
“不要……”
沈之流拼命摇头，似乎是在这一刻，他少年气的的脸才露出符合他现实年纪的稚朴情绪。
一股力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向光芒处。
“沈之流，可我想原谅你了。”梅清娘苦笑着流泪。
话音刚落，她把沈之流推进到画里。
与此同时，向芽指缝之中慢慢流下纸灰，远处易艽靠着的棺材里突然也闪出同样的白光，将棺材和易艽都一并吞噬进去。
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向芽和梅清娘二人。
雨丝风片从昏暗的天际落下，缓缓地浇灭梦境各处的天火。
梅清娘不舍地看着向芽，“芽芽乖，不要再帮我了，你也进去浮生梦待着。”
“我做错了事，后果应该由我来承担，我最对不住的人是你。”
“要不是我先把你弄到浮生梦中，你就不会在那个梦境里遇到何娘子他们，何娘子他们也不会因为说出秘密而死亡。”
“都是我的固执，害了大家。”
梅清娘凝视眼前这个一直努力生存，且安慰陪伴了她多年，如同妹妹一样的向芽。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向芽成长得这么健康，梅清娘其实心里很开心的。
看来，井下那具赝品真的长得和现实的向芽一模一样。
向芽继续摇头拒绝，她道：“清娘，天火已经烧不到你了，我也想你能拥有来世。”
“和我接触过的因果线，在我死了之后，还能平安地活着下去，我死后的灵魂能重新梳理这些混乱的因果，这样大家的来生都还在。”
向芽想起燕狸以前给他们说起超位时空和平行宇宙的事情，那时候，燕狸说过平行宇宙中向芽的爸妈因为她的死，而牺牲自己去改变结局。
这件事，也在提醒向芽，她身死后，和她相关的人的记忆不会消失，也就是说大家的因果还能继续往前行走。
所以，她的灵魂是最上乘的过滤器，因果她留不住，神不允许她拥有因果的时候，同时也代表着她不单单能清洗自己的，更能顺便清洗他物的因果线。
这点，从她决心做这件事后，鬼妖们陆续无声消失，以及刚才抱住梅清娘的时候，令天火熄灭的时候也可以看得出来。
“清娘，你难得有成为人的因果线，就让它们继续往前行吧。”
听到这句话，梅清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缠住她百年的火焰消失了，九根断尾不断摇晃，代表主人不平静的心。
她再用不了天火毁灭混乱的因果线。
无法自毁，意味着向芽真的要背负一切惩罚，替她赎罪。
梅清娘伤心到身体不停颤栗。
站在她面前的向芽却抬头环顾一周，梦境世界因天火逐渐熄灭，而重归黑蒙蒙的模样。
光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有多压抑绝望。
她的视线很快看回哭得抽抽噎噎的绝美女鬼身上，一直想在向芽面前维持成熟冷静的梅清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落泪。
“清娘，不要哭，我说过你哭，芽芽也想哭。”
向芽泪光闪烁，轻声道：“所以，现在你能为我给这个世界画上一轮明月吗？”
——让月光的微芒，清洗挂在我身上，坠满一地的因果吗？
作者有话说：
吔，好像这章还没能解决芽芽究竟死了没有的问题，不过没关系，明天我也努力二更，到时候就能知道了！
（上一章有几个错字，我晚些改，现在审读改不了，呜呜）
◉ 148、第七家酒店
梅清娘艰难地抬起手, 纤长的手指指着天际，微微一圈。
远方凭空出现一轮明月，映得淅淅沥沥的世界朦朦胧胧, 仿若月夜仙境。
圆月出现的一瞬连风声也寂灭，空旷的世界里，所有画中景都好似在静静看着向芽如何做下去。
梅清娘画出月亮后, 哭得不能自已,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向芽朝她走来。
那单薄的身影, 就像百年前的每一次她所看见的那样, 月光着陆在向芽身上, 轻轻地剥除她身上的因果。
穿过她身上的光越发柔和，而向芽的身体也在渐渐变小。
所有的因果都清除了，梅清娘作过的恶都被向芽挽回。
但向芽努力了一世去生存, 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向芽来到清娘跟前时, 已经变回到以前只到清娘腰间的小孩模样, 她仰着头安静地捏住清娘的衣裙。
面容清灵又乖巧。
这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啊, 为什么是她亲手害死了小芽芽……
梅清娘的泪水不停坠落。
“对不起, 对不起……”她破声哭泣。
稚嫩的声音温柔地说：“清娘是我见过最美的姐姐，再哭就不好看了。”
听到这句话, 梅清娘再也控制不住, 她双膝跪下, 一手将向芽抱紧在怀中，怎么都不愿意让她离开。
被抱紧的小向芽将下巴搁在梅清娘的肩膀上。
“黄阿爹和何娘子教会我亲情是怎样的, 而清娘教会我的是等待和如何喜爱一个人，清娘不坏, 也是我见过最勇敢去喜爱的女子。”
“你们也是芽芽的榜样, 所以, 你也不要因为我放弃对爱情的憧憬，好吗？”
梅清娘胡乱地点头。
向芽得了承诺，轻轻一笑，身影慢慢消散。
她从梅清娘的怀里飘走，沿着月亮的方向飘起，幻化成绵长的烟气，循着光路而去。
“芽芽！”梅清娘心脏被刀割一般，昂头痛哭，望向月光的位置。
梦境分崩离析的速度加快，一阵清风拂过，就像是向芽在为梅清娘做最后一件事，清风将梅清娘推进到将要熄灭的白光之中。
梅清娘被推进浮生梦中，失去了意识。
这一刻，盘桓百年之久的怨气全部消散。
《鬼清娘》这个梦境副本，终于有人通关解决。
远在他方的安程档案室，戴着金丝眼镜的洪年司，正缓慢认真地翻阅最破旧的几张宣纸，指尖捻过的地方将近破碎。
档案室中央只有一张很长的黑色方桌，桌上正中间放置一盏煤油灯，为边上的管理者提供光亮。
洪年司眼里闪过讶然，他看见宣纸的右下角，慢慢突显出墨色字迹——
“已完成”
洪年司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微笑道：“目前安程里放置最久的委托解决了，完成者向芽，真是一个厉害的小姑娘。”
他放下宣纸，遥望看不见尽头的档案室出口，昏暗灯光中，他幽幽叹道：“陆华，她就是你选定的人么？”
……
向芽的意识进入一个极其玄妙的状态，她好似无处不在，又似始终找不到可以逗留的空间。
她的“眼”看见瓦解云散的梦境，最终化成无数细丝的东西，往天南地北流走。
其中有一束细线夹杂了一缕黑发，这一刻，黑发也在缓缓消散。
看到这幕的向芽，意识内闪过愉悦庆幸的情绪。
她浑身疲惫，意识在将睡未睡之际，内心轻声说：“又让我赌对了。”
向芽为了控制意识不坠入黑暗中，她尝试回忆起于她而言，刚才一系列惊心动魄的计划，以此来保持意识的清醒。
从她被【朴实无华黑镯子】刺通“任督二脉”后，除了让记忆的闸门打开，重获所有记忆，身体的修复速度也到达了一个极其之快的程度。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时向芽能“沟通”其他来自她本身的“气”。
尽管这“气”早已脱离她身体许久，但她还是能够和其余部分沟通。
也许正是和她真正身份是一团“气”有关，黑镯子的刺通，更可能指的是打通她都外面的感应。
向芽抱着这样的理解，去尝试和离开她的“气”接触。
她看见了易艽在古井下曾见到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向芽”——一具在梅清娘百年前偷偷剪下她的头发，因保留了她“气”的一部分，继而成长起来的怪物。
梅清娘以为那具赝品纸人进来不了梦境，但她不知道的是，向芽一旦开启了感应后，就能将那流失的“气” 收回。
若现在有人在现实查看古井的内部，就会发现飘在井水中的只剩一张薄薄的纸人。
因为，那里面的“气”已经被向芽吸纳回来。
也正是因“气” 可分裂的特征，让向芽生出一个胆大的计划——她也许能通过这点，分出更多的“气”创造出一个新的自己。
这样，催生出来的新的存在，既是她，又不是她。
安程这份试睡员的工作很特殊，这么多场副本下来，向芽知道能进梦境的是试睡员的灵魂，肉-体还停留在现实之中。
但肉-体就像一个钉好的钉子，绑着另一头出走的灵魂，灵魂受到的伤害会反应给身体，身体的活性也体现在灵魂里头。
所以，何娘子能一眼看出她不是死后回来的灵魂，因为向芽在现实中的身体还有活性，她不是身死后的鬼魂。
正是因为这样，向芽梦境中的模样就像易艽感叹那样有活力、讨喜，可井底下被分离出来的“向芽”却死气沉沉。
从这个角度理解，从向芽身上分出来的“气”，因为分离出来的时间久了，也就变成真正的死气。
而现在，这团死气已经被她吸纳回来了。
向芽没有过多犹豫，飞快地实施这个计划。
离开棺材前，她把另一个“向芽”成功地割裂出来，这个“向芽”将用来承担死亡后必须接受的灵魂清洗，而她本人则留存部分让易艽帮忙看守。
……
易艽神色复杂地环顾四周，他们一行人离开梦境后，再次出现在如梦客栈的前方，只是这一次，身边还多了一个长相斯斯文文，但瘦弱如白斩鸡的方翼。
她视线落在方翼身上片刻，在他被盯得不好意思时，才缓缓移开。
她正扶着昏迷的向芽，而方翼也扶着伤重得半昏半睡的张繁宇。
张繁宇身材颀长，压在瘦弱的方翼身上，仿佛随时能将白斩鸡压垮下去。
易艽摇摇头，心道：‘这个叫方翼的人前世是锦鲤附体吧，这么吃力凶险的梦境，就只有他被抓住，拍成一副画，然后美滋滋地睡了一觉……’
她回想起刚才的惊险，视线擦过肩膀上昏迷不醒的向芽，既为她的缜密心思惊艳，也为她胆大又坚定的决心而感叹。
那时，易艽被老妖裹紧卷起，准备被吞食，棺材突然被人打开，她看见死气沉沉的向芽坐了起来。
当时她就感觉到惊讶，疑惑这个向芽怎么看起来像快死了一般。
很快，她的疑惑得到验证，因为她看到的人，真的是“死”了的向芽。
棺木中露出身影的张繁宇也在紧紧抓住向芽的手，但下一秒，另一个向芽却出现在易艽身边。
两个向芽同时出现。
易艽想到了井底的“向芽”，猜想身边那人是她，她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扬起的尘烟，很快掩盖了这诡异的一幕。
还被张繁宇抓住手的向芽和他被重新推回棺木中，而另一个向芽则和易艽一起攻击老妖。
镰刀高举杀死老妖后，黄烟变得更加浓重。
做好牺牲准备的向芽，回头对易艽说：“我去终止这一切，在这个过程中，可以麻烦你帮忙照看另一个我和张繁宇吗？”
善良的女生说话一向都是礼貌又得体。
易艽当时眯起眼，尽管心情还不赖，但她还是反问一句：“我没有义务帮你，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她以为张繁宇将她的真正身份告诉了向芽，但向芽其实还不知道。
向芽坦然地摇头，“不知道。”
“但我相信你会帮我。”
闻言，易艽轻笑，冷冰冰的声音听起来能令人神智清醒了些。
“好久没被人这么直白地说信任我，”易艽走到棺材边上，“好，我愿意回应你这份信任。”
“谢谢你。”
向芽朝她笑了笑，转瞬将回到手中的短刃径直插向胸口。
她要让这个自己彻彻底底地死亡。
易艽蓦地瞪大双眼，“你……”
她还没反应过来，向芽的身影就出现在黄烟之外的远处。
所以黄烟之中，向芽的气息会忽然消失不见，导致鬼妖们茫然焦灼。
是因为棺木外的向芽，她身上属于生者气息的那部分在死亡，而棺木之中的向芽也因此陷入假死状态。
接下来，就是“死”后的向芽努力去化解厉鬼梅清娘的怨气，易艽也远远目睹她如何一步步铺展自己的计划。
易艽那时候看得恍惚，她倏忽从恢复回来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么一个画面：
曾经管理她的经理人桂迟，有一次这么对她说过：“易艽，你的性格我很喜欢，实力也是我几个试睡员里最好的两位之一，但论理智和心思，你和官炎都比不上我的宝贝。”
“宝贝？”易艽当时其实听着觉得恶心，但只敢在心里吐槽。
“我的宝贝芽芽，可是我最成功的实验品，可惜她现在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的？”
“因为有小偷来我家将她偷走。”桂迟语气平静地说，就像是发生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易艽听完心里嘀咕：‘那我看你也没那么关心这个宝贝芽芽嘛。’
……
可亲眼看到向芽做事胆大到这个程度，易艽终于相信桂迟以前说过的话了。
没过多久，棺材中和梅清娘那边同时爆发出白光，时机太过凑巧，易艽猜测这是向芽暗自通知棺木里面的张繁宇撕开“方翼”。
而回想整一个过程，就只有最后一刻，化作画的方翼被撕开，为大家打开离开梦境，去往浮生梦的通道的时候出了一分力。
甚至被撕后的他，竟然还死不成。
偏偏这方工具人，在整个环节中缺一不可。
易艽明白，这是向芽无法预料梅清娘会不会在最后撕下《百妖藏山图》，她是抱着牺牲一部分的准备前去，所以方翼化作的画是保证大家生命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她还是很不爽。
易艽扶着向芽准备重新进入客栈，迈腿的那一刻，回头又看了眼方翼，眼神欲言又止。
方翼腼腆地看着她，小声问：“姐姐，你是想帮我扶一下人吗？”
“想多了，你这一程没花多少力气，正好给你机会发挥一下。”易艽面无表情地说。
“还有，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小朋友，是时候证明你是‘野’男人了，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易艽：可恶可恶，这样的好运气怎么分不到我身上？
赌狗陶白文掐腰狂笑：你也不看看是谁的试睡员，没点锦鲤体质旺我，我会带？
方翼腼腆一笑。
（上个副本，其实方翼也很好运地在大战中没死成哈哈哈哈哈，锦鲤就是他！）
（我宣布一角姐就是我今日嘴替！）
（所以有小可爱留意到我前面几章各种埋的描述伏笔嘛，芽芽真的很会去利用一切为事情圆上好结局，包括厉鬼，包括她自己……而且胆子又贼大，怀疑赌狗称号让给她更贴切~这样的芽芽真的我爆爱！）
下一章副本正式完结，芽芽有可能会以这个状态去安程一日游，咱们就搓手期待吧~（二更来得及就凌晨晚一点发，来不及就和明天那一章发~）
◉ 149、第七家酒店（完）
方翼吃力地驮着张繁宇走进去客栈, 他惊讶地看着客栈，为自己再一次回来这里感到震惊。
他见易艽神情淡定，丝毫不见慌乱, 内心对她的敬佩油然升起。
方翼不禁问：“这位姐姐，我们这是梦醒了？”
易艽这次没有回头，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客栈, 曾经待在客栈主楼里头觥筹交错, 假扮成人类的妖精们不见了。
她声线冰冷, 问：“你是怎么混到SS难度副本的？”
方翼抿嘴笑了笑, 差点托不住张繁宇, 吓得连忙扶他起来。
方翼解释：“我运气有点好……”
易艽瞬间明白，她立即打断，并不想听到接下来会令她心情不愉快的话。
“好了, 你不用说了, 你把他放置到外楼原本的房间里, 早上7点一到, 我们自然能从这里出去。”
“那这里安全吗？”方翼忐忑地问。
他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 越发寂静的环境，越让人觉得不安心。
易艽已经扶着向芽来到楼梯前, 回首看到方翼的表情, 脸色一黑。
“安心吧, 有你在这里，怎么都危险不到哪里去。”
方翼心想也是哦, 连忙扶好张繁宇跟上去。
几分钟后，易艽终于将向芽和张繁宇两个人安顿好, 她皱眉看着沉睡过去的二人。
客栈房间的床铺足够大, 易艽为了好照顾两人, 将他们放置在同一个床褥上。
现在并肩而睡的二人，都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苍白模样。
张繁宇是因为透支力量，又加上被天火所伤而陷入了深睡，而向芽，易艽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计划成功没有。
这么胆大地杀死自己，用死亡来化解厉鬼的怨气。
易艽心道一句：‘真是一个狠人。’
她从道具空间里拿出治愈类型的道具，分别给二人服用，便一副听天由命的摆烂状态。
易艽看着治愈药在张繁宇身上发挥了些作用，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但向芽还是那样随时没气的状态。
她叹了口气，摇头离开房间。
刚才安放完人后，方翼不知道跑哪里去，等易艽刚下楼梯，正好碰见他驮着浑身湿透的沈之流从边上出来。
“你来正好，我在后边的废院里找到他，井里还有一个女人，姐姐你帮忙抱她起来吧。”
易艽听到这里，脸色微变，能来浮生梦，又是和沈之流一起出现在古井，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她大步朝后院走去，真给她看见泡在水里昏迷过去的梅清娘。
易艽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捞她起来。
心想这客栈主人，也许知道怎么救向芽。
……
向芽的意识重新梳理完这次以死换生的计划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离开梦境，不知飘去何方。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穿梭过了星辰，又像身体滑入无休无止的风沙堆中，不知过了多久，双腿似被沉重的铅块绑上，狠狠将她往下拉坠，跌落无尽的烟雾海中。
最终，向芽的身体立在一块陌生的地方。
她垂首看着自己的身体恢复回来，过了几秒，才仰头望向眼前这座浑身漆黑的通天高楼。
它安静地矗立在神秘空间的中央地带，在灰黑色庞大的烟雾海里显得尤为突出。
四面八方的烟雾像是有生命一样，慢腾腾地游动到向芽身边，亲昵地缠绕着她的四肢。
向芽尝试抚摸，原以为这些烟雾只是气体，一摸即散，但没想到当手接触到这些停在这里不愿流走的灰雾时，她感觉到自己好似摸到了极细极细的细沙。
正当她想仔细揣摩研究时，细沙真的化成雾一样流走。
回忆起刚才身体经历过的奇异感受，向芽猜测自己会有进入风沙堆的错觉，实则是进入这片烟雾海的过程带来的感受。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她迈步进入这座看不见楼层数目的冰冷大厦中。
……
大厦如同现实世界中常见的建筑物一样安置着旋转门，进入门内，一楼内部的设计冰冷单调，各处都是由淡灰色的大理石构成。
没有前台，没有电梯，一楼空荡荡的，只剩最中央的圆型区域里立着一条梯身为半透明，里头时有银金色光粉飘散，不断螺旋往上延伸的楼梯。
建筑楼内部的照明暂时来看，都是来自这楼道中飘洒的光粉。
飘忽的光，映得楼内光影明明灭灭。
大厦十分安静，显得向芽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她很快来到楼道边上，不急着上去，而是弯腰仔细观察这里头漂浮的光粉。
正当她入迷地地研究着半透明壁里的东西时，她的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女人。
“新来的经理人？”
脚步声隐藏起来的女人，把专注研究的向芽吓了一跳。
向芽立即转身，看向这个剪着一头齐耳短发，气质清甜得如同桔子花的女生。
她没有回答对方这个问题，打算用沉默来回应。
长相格外年轻的女生手中很快变出一叠资料，她手飞快地掀开文件，越过向芽往楼道上走。
边走边快速地浏览文件，抽空道：“看来新来的经理人是个好看的小哑巴。”
‘经理人……所以，这里就是安程。’向芽根据陌生女生的两句话，很快断定猜想。
向芽还是没出声，安静地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做。
女人见她没跟上来，已经迈上半透明楼梯的脚步停下，转身皱眉盯着向芽。
“新死的鬼魂？难道没有人事处的工作人员带你们上来吗？怎么一个新鬼魂会出现在一楼？人事处怎么做事的……”
女生语速越来越快。
“黄了和单雷鹰做事越发糟糕，公司现在乱，更需要将基础的小事处理好才行啊。”
她不满地吐槽。
空间开阔，向芽将这些话听得很清晰。
燕狸曾提过，黄了和单雷鹰都是管理理事会的两个重要股东，7位股东里面其他的女性一个是专心研究怨气力量的周瞳。
还有一个，就是负责安排安程各种发展方针的段愿。
眼前的这个女生，公然吐槽其他两个股东，期间还不忘低头翻看文件资料，看来就是段愿了。
向芽很快推理出段愿的身份。
段愿见她一直没有回应自己，她猛地合上资料，甩了甩头。
“算了，看你的样子什么都不懂，我带你去50层的人事处登记。”
看到向芽还没有动，向来急性子的她快声说：“还不快跟上，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向芽听话地朝前走，离开前目光滑过楼梯内的光粉。
段愿瞥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边往上带路，边语气恍然道：“我就说自己忘了哪件事，刚才就发现你不受尘光影响。”
“以前很多初来安程的鬼魂喜欢到处研究，他们要是一直盯着尘光看，眼睛会很容易失明，过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不过，安程热爱寻找一些有特殊才能的鬼魂，招纳他们成为新的经理人。看来你能免疫尘光伤害的特质，是人事处这次招纳你的原因。”
段愿自顾自地解释，边耸了耸肩，“虽然在我眼里，这不算是什么特别优异的特质。”
“尘光不过都是些从警戒处的清理空间掉下来的粉末。”
“也不知道为什么亡魂会看不得它们。”
她语速很快，但说话很清晰，听起来就像颗颗珠玉落盘里那么清脆。
向芽认真倾听，心想倒是省了她的提问，对方总能及时地解决她心中的问题。
清理空间这个字眼，在燕狸被警戒处抓走的时候，向芽曾听闻过。
那问题来了，为什么尘光会从清理空间掉下来，警戒处一直清理的究竟是违反规定者身上的哪些东西？
还有尘光为什么能影响亡魂？
这两个疑问慢慢盘旋在向芽的心头。
她也借着思考的过程，转移灵魂受伤带来的疼痛的注意力。
看见向芽一直没回答自己，段愿真的以为对方就是个哑巴。
她加快上楼的速度，向芽也跟着步速快了些。
向芽无意看向扶手的下方，仅仅数步，离地已有数十米，但楼梯上行得平稳，让人感受不出它也同时在运动。
而且上行的速度还极快。
向芽收回目光时，视线略过此刻边上楼层的场景。
她发现蕴含尘光的楼梯，就像是一条中心轴，以它为中心，大厦的内部空间呈圆环结构隔着数十米半径，以银色栏杆隔开，环绕着这条半透明的楼梯。
而平视往周边看去，空间一片昏暗，只有远处半空中闪耀的一盏盏红灯提醒向芽那里有房间。
快速上行的螺旋楼道，略过数层像这样的空间。
段愿留意到向芽的眼神，看向黑暗中的红光，解释道：“1到49层都是新来的经理人观察学习梦境副本的地方。”
“那些头顶闪耀红芒的房间，都是播放副本录影的地方，待会儿完成信息录入后，你也要在这些房间里学习成为经理人后如何带手下的试睡员。”
“不过，在这儿之前，我先带你去周瞳那里看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哑巴旧疾处理一下。”
向芽眼睫毛微颤。
周瞳，听说以前她和爸妈关系很好，但在领养向芽后，周瞳却和爸妈关系破裂了。
向芽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不显眼的黑镯子走神，她也想知道最初买入这个道具时，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光梯最终停在第549层，到达目的地后，楼梯的运动停止，脚下踩着的阶梯上缓缓显出一行淡黄色的数字——549。
光梯停下后，边上的扶壁自动融化，往银色栏杆的方向铺出一条长长的微光过道。
过道两边光秃秃，没有任何可以扶着的东西，往下看，曾经越过的楼层全都变成漆黑无比的存在。
段愿淡定地走向过道，她回头对向芽道：“不要往下看，要不然很容易害怕得掉下去。”
“虽然你们已经死过一次，但修复回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从500多层的高度掉下来，死相还是很恶心的。”
她盯着向芽清灵的脸蛋，摇摇头，“长那么好看的脸，摔成稀巴烂就可惜了。”
可向芽丝毫不见惧色，还眨巴几下眼睛，暗示段愿可以快点走下去。
段愿一愣，抿抿嘴角，转身边走边又说出更多东西，试图证明自己身份不简单，让向芽重视下她。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带你去见的人是安程的股东之一哦，你们这些死掉后的灵魂出什么毛病，没什么她不能解决的，而且你以后要使用的道具，都是她的团队研发的哦……”
向芽心里觉得好笑：‘所以你是想侧面说明，能认识这么个大人物的你，也是一位大人物对吧？’
但她没有这么说出来。
段愿很快走到栏杆的另一边，她看着向芽紧跟走上来，还朝她温柔地笑了笑，看似是回应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段愿嘴角忍不住翘起，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时，背后的昏暗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
“段愿，在实验室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来者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映出了她清秀的五官。
她眼角微垂，眼尾处有几道细纹折出，能看得出女人有一定年纪。
段愿转身吐槽：“周瞳，你可拉倒吧，明明是因为你在549层这里偷偷安放了收音器，别人说的话都能被你听见。”
她侧过身时，刚好露出后边的向芽。
向芽微笑着看向周瞳。
原本笑意吟吟的周瞳怔愣，她看着结合了向中河和黎娜优点长相的向芽，手上捏着灯杆的力度加重。
“你怎么能来到安程？”
周瞳神情复杂地与向芽对视，语气罕见地带上一些摄人的压逼感。
段愿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连忙说：“周瞳，你那么凶干嘛？人家是个哑巴，说不过你的。”
7位股东中有6位因为工作原因，或者个人原因，对向芽都有所了解，只有段愿沉浸在让安程的商业宏图发展得更加大当中，所以才会对向芽不熟悉。
周瞳被段愿这句话气笑了。
向芽这时平静地说：“我不是哑巴。”
段愿震惊地看着她，“你会说话的啊？！那你一路上为什么都不说话！”
“抱歉，因为我真的很累。”向芽神情抱歉。
段愿“你……”了个半天，都说不出什么东西来，周瞳见此，皱眉打量向芽的身体，语气有些着急：“向芽，跟我过来。”
向芽听话地跟上去，经过段愿时，礼貌地问：“一起吗？”
段愿嘴角抿直，快步跟上，“当然，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还有一个会议要开吗？”周瞳在前方补一句。
“推了！难得遇到能玩弄我的人，而且听你的语气，这个叫向芽的人还不应该来到安程，很好！她已经激起我的求知欲了！”
周瞳在前方带路，她语气无奈：“段愿，求知欲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你在讽刺我？”段愿炸毛。
向芽嘴角微勾，她轻声说：“她其实是夸你用词可爱。”
段愿快速眨巴几下眼睛，半晌，憋出四个字：“算你识相。”
这话也不知是向芽说，还是对周瞳说。
549层的布置初看和刚才向芽观察到的一样，但走进深处，会发现房间上方的灯不是红色，而是换成了一种有生机的绿灯。
绿色的亮点整齐排成一排，随着楼层的主人归来，为首的第一间房间自动打开，屋内柔白的光微微映亮外面的昏暗，但光线射不到更远的地方，就像是再往前延伸半寸，都会被黑暗吞食。
向芽仔细地留意楼层里每一个细节，发现整座大厦大部分空间都处于一个昏暗的环境，只有屋内是有正常的光线，而且安程的内部工作人员似乎也早适应这种昏暗环境。
他们就像是被潜移默化地，催化成一个个怕光的生灵。
向芽敛目，隐下心中的不适感，跟随周瞳走进房间内。
房间很大，就像向芽在大学时看见过的实验室一般，边上的青绿色柜子里放满试剂，柜子下方的是实验台平放了许多试管。
其中数根里装满了灰黑色的丝状物，丝状物有点像她在安程外看到的烟雾，也有点像她曾经吸食过的怨气力量。
向芽的心思慢慢发散，直到一个冰冷的磁铁状的东西贴在她的脑门，唤回她的注意力。
她没有撕下脑门上的东西，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仪器电线连接的另一端是一块两掌大小的电子屏，而周瞳表情凝重地查看电子屏上的数据，段愿俯下身在周瞳肩上也在一起看。
段愿经常来周瞳这里玩，自然能知道有些数据代表什么，她率先问：“不是，你这个身体情况就是和死掉的灵魂没什么区别啊？”
向芽脸色冷静，但没人知道她心里一紧——所以，她真的是死掉了吗？
而周瞳还在看着电子屏上的其他东西，看得比段愿更仔细一些，她眉头渐渐蹙起，过了会儿，才放下电子屏。
“你究竟做了什么，身体衰败成这样？”周瞳认真发问。
“来这里之前，我用了这把刀，”向芽将爸爸留给她的短刀放在桌上，“一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周瞳瞳孔一缩，她知道这刀代表的是什么，也明白向芽在试探这刀真正的制作者。
她摇摇头，却没有否认对方的试探。
“向芽，你胆子太大了，我制作的这把刀一个不小心真的是能把你杀死。”
“我就是想要它杀死我，让我可以清除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亲人的怨气。”向芽解释。
周瞳盯着她看，缓缓开口：“幸好你杀死的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剩下那一部分还有活性。”
听到这里的段愿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灵魂还能分裂的？一半生一半死？”
她后之后觉反应过来，指着短刀问周瞳：“等等，这把刀周瞳你搞出来的啊？你不是和她是仇人吗？”
周瞳轻轻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我什么时候说过向芽是我的仇人？”
“她是我老友们的女儿，向中河和黎娜，你忘记他们夫妻两个了？”
段愿疯狂眨动眼睛，“对哦，他们的姓氏是一样的哦。可我不是记得他们的女儿不是很早以前就死了吗？”
向芽安静地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从中提取她想要的信息。
周瞳看了向芽一眼，道：“是死了，这个向芽是从其他平行宇宙来的，向中河和黎娜二人对她和亲生女儿没区别。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和他们闹崩后，向中河还来找过我一次，让我帮忙处理一把刀，留着给向芽防身。”
“平行宇宙……对，平行宇宙会有其他长相一样的人，将向芽带过来一家团圆也不是不可以……”
“慢着！这样一来，宇宙规则不就乱套了吗？我们这边会有超位时空出现的啊啊啊啊！”
段愿表情惊恐，她是安程各种发展计划的主事人，这么些年，安程一直想搭建稳定的通道通往其他宇宙，尝试在另外的宇宙建设安程的子公司，自然明白宇宙之间有哪些规则不可以乱打破。
而且，平行宇宙之间要是来往这么轻易，安程也不会卡了这个计划这么多年。
‘他们两个人并不忌讳说出超位时空的秘密，意味着这件事在这几名原始股东中一直知情，但就是不知道这个知情是发生在试睡员必死事件的节点前，还是在事件的节点后？’
在节点之前，代表安程是狠心看着试睡员们送死；在节点之后，代表安程也许没放弃寻找解决超位时空的方法。
向芽在心里暗暗分析。
对面的周瞳已经不想理会段愿的惊讶，只想对向芽陈述现在的情况。
“向芽，尽管你成功地将灵魂分裂成两部分，但分出来的占比太多，你这一部分要是一直维持死亡的状态，另一部分也会因此受影响。”
“不但如此，你知道你另一部分灵魂活性，已经被长期以来的力量透支影响到极差的地步吗？”
向芽轻轻回答：“知道。”
霸道的怨气力量一直在她身体内乱窜，她甚至好几次在副本内强行催动两种状态：
一种是单眼猩红，能短时间内提高她的身体机能，那时她能勉强控制自己的神智；
还有一种就是双目猩红，这时候她的身体会完全被怨气力量支配，所有负面情绪控制她的意识，实力飞涨的程度更加高，但解除这个危险状态的方法要看运气。
向芽曾猜测过，也许为了避免失控的事情发生，爸爸向中河类似给他下达过一个类似催眠的指令暗示——
她必须保护弱者，因为要保护，所以不能伤害，不能伤害，意味还有机会清醒。
……
周瞳眼神里蕴含指责，道：“你要是知道，为什么还放任怨气力量在你身上肆意游走？你不可能不知道每一次力量的负荷，都是对你身体的损耗。”
“最近是不是身体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
向芽轻轻点头。
从她在《血雾小镇》那次强硬地驱使第二种状态开始，又加上在白塔内被神秘力量一直刺激得吐血，她的身体就从来没好受过，平时都是默默忍受不说。
周瞳叹了口气，说：“怨气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你的身体因为小时候被桂迟喂食过怨气，所以能比其他事物更能承受一些，但这也只是相比之下而已……”
“它能带给你力量的暴增，但也带来对血肉的侵蚀。”
“实不相瞒，你的身体已经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坚持不了多久。”
向芽眉头慢慢皱起，“可我在梦境里会自动吸食怨气，吸食了之后我的身体会没那么疼痛。”
周瞳有些生气地说：“因为那是治标不治本！要知道止疼药也会让人上-瘾的啊，怨气力量被你吸食得越多，后期反噬的痛苦越大！”
向芽沉默了。
段愿听到这里，不禁替向芽问：“这么惨啊……周瞳，那怎么办才好？”
周瞳呼了口气，目光移向不远处平放的试管，里面装着的都是她这些年的研究。
怨气力量，来源于更加神秘的存在。
能治愈向芽的身体，估计只剩下那个存在了，但连她本人，都不知道怎么捕捉那存在。
因为它们从来就是一种概念。
就像你知道雪下了，天冷了代表的是冬天的概念，可你能把冬天找出来，握在手心里吗？
不能的。
因此，向芽的情况现在近乎无解。
看到周瞳的表情，向芽顿时明白，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关系，我来这里能了解到这么多已经很幸运了，我只剩下最后两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1.我手上的黑镯子是不是你安排给我的？2.你为什么和我爸妈决裂了？”
周瞳眉目怔忡，过了会儿道：“第一个问题，的确是我安排，这件事还是你经理人燕狸，拜托我在商城道具系统里动了手脚。”
“第二个问题，因为我想用你的血肉研究怨气力量，你父母不同意，他们想好好保护你，因为意见不合，所以我们决裂了。”
段愿知道向芽这么惨后，一直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向芽的身体好像淡了一些。
向芽恍然：“原来如此。”
她站起来，朝周瞳认真地道了声谢：“谢谢你，要不是你制作的两个关键道具，我可能活不下来了。”
周瞳心里怜惜，“你能活下来是靠你的努力，而不是我。向芽，你现在已经飞速成长为我们大家的骄傲，我真的很开心。”
向芽笑了笑，下一秒，她的身体真的开始逐渐消散。
段愿愕然，心道：‘我就说！’
“周瞳，她是不是要死了？！”她急问。
周瞳摇头没说话。
向芽的意识一下陷入黑暗，再次恢复睁开眼，只看到一个瘦弱斯文的男生正捧着一碗鸡汤，委屈地站在边上。
而易艽抑制不住脾气正狂骂他：“你能的啊，谁让你用浮生梦里的食物喂向芽的？！”
“她回不去现实咋办？”
方翼委委屈屈：“是清娘让我熬的啊，说给向芽补补身体……”
“你看，她脸色不是红润了许多吗？”
手刚指着向芽，方翼吓得碗都掉了。
“握槽！醒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透露了巨多信息，我也好喜欢童颜老人段小愿哈哈哈哈。
万万没想到更这个副本最后一个章节会写这么多字，拆开发不连贯，所以我干脆二章合一了，希望小天使们能看得开心哈~
我也反省下自己，感觉这个副本我没有写得清凉，唉，果然人还是不能乱立flag，以后还是要多练练氛围描写才行
◉ 150、现实 1
方翼大惊失措的声音和碗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把易艽吓得太阳穴狠狠一跳。
但最令她惊讶的是方翼的那句话——所以, 向芽醒了？
易艽沿着他的视线侧首，连忙看了过去。
被说的女主角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她的脸色以火箭般的速度恢复正常, 甚至健康程度超过隔壁还在昏睡的张繁宇。
向芽的脸颊虽然不说粉嫩有血色，但的确看起来是正常的水平。
易艽眼里闪过喜悦，大步来到床边, 方翼紧跟其后。
他跳过地上的汤水, 一边嚷嚷：“易艽姐, 我就说鸡汤有用, 你看, 受伤最重的向芽都醒了。”
易艽看得满脸疑惑，心想要不让方翼再端一碗给张繁宇喝，但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万一这两人都因此留在浮生梦那怎么办。
还得先看看向芽目前如何, 再决定怎么做。
易艽看见向芽眼珠子能跟着他们两个移动, 证明意识应该是清醒的。
“能听得见我们讲话吗？身体呢？哪里感觉不舒服？”易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面对向芽, 都温和了许多。
方翼眨巴眼睛, 也在一旁附和：“对对对，还感觉哪里不舒服, 需要我再到厨房给你端碗鸡汤过来吗？”
向芽安静地看着他们, 其实她刚才一直在整理从安程突然回来后的思绪, 也听出来现在他们一行人仍在浮生梦中。
大家暂时来看，都好好的。
她缓缓开口：“还好, 不怎么疼了。”
“距离离开梦境还有多长时间？”
易艽见她能说话，心里松了口气, 回答：“浮生梦流速快, 但现实因为流速慢一些, 所以现在才到早上6点左右，还有一小时我们就能离开梦境。”
“易艽，你能帮我叫一下清娘过来吗？我想单独和她聊聊。”向芽请求。
“你才刚醒来，情绪要是受影响不好吧……”
“没事，我身体还受得住。”向芽安慰易艽笑了笑，示意自己精神状态很好。
易艽神情犹豫，最终还是答应向芽的请求，起来往门外走。
而方翼也咋咋呼呼地叫道：“看来鸡汤真不错，厨房还有，我再给你端一碗过来。”
易艽皱眉：“还喝？”
方翼越过她率先跑出去，他忙挥手，“反正都喝下去了，不介意再多喝一些。”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易艽脚步一顿。
向芽看着他俩陆续离开房间后，便吃力地侧过身体，她知道张繁宇在她边上躺着。
被刀插过的心脏还在刺疼，翻身的动作做起来刚好压住心脏那一边，让向芽很是吃疼。
可向芽习以为常地忍住痛楚，她眷恋地执起张繁宇的手，将他宽大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她定定地看着张繁宇分明立体的侧脸，轻声说：“张繁宇，你快醒来好不好，不要再因为我受伤了。”
对方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向芽慢慢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双眼缓缓闭上，过了会儿，她叹了一声气。
“我好累啊，张繁宇，你能不能醒来抱抱我……”
这时，寂静的空气仿佛突然游动了，视野躲到黑暗的向芽被人轻轻地揽入怀中。
她双眼立即睁开，微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棉质布料。
张繁宇下巴压在向芽的脑袋，疲惫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
“我梦到我掉入黑暗之中，就像重新经历了在客栈发生的一切，什么都看不见，那时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向芽微怔的眼睛缓慢掉下泪水。
“但我在黑暗里，听到你说你好累，恰好我也累，我想我俩我们要不干脆抱一块儿取暖，所以我要快点醒来。”
向芽破涕为笑。
张繁宇用下巴点了点向芽，笑道：“芽芽，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向芽一直在笑，直到数秒后，她在笑意的余浪中，很轻却坚定地回复——
“嗯，我也这么认为。”
张繁宇收敛笑意，心疼地问：“疼不疼？”
“不疼。”向芽摇头。
张繁宇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地用另一只手轻拍向芽的肩膀。
过了会儿，他道：“这次离开梦境后，我带你去见阿爷好不好？”
这次见面，是为了确定彼此是对方最重要的人，想让敬重的亲人能见证。
向芽从张繁宇的怀里抬起头，干净的眼眸盯着他，笑道：“好。”
张繁宇笑了笑，情不自禁垂首啄了下她的唇。
二人一直相拥，直到梅清娘礼貌地敲了敲门，张繁宇才松开怀抱。
二人互相搀扶坐了起来，望向房外的女人。
清娘一身清冷，面容也是憔悴，但看见芽芽平安无事的样子，她嘴唇微抖，未语泪先流。
“芽芽……”
她快步进来，忍不住弯腰抱起向芽。
“呜呜，我真怕你就这样死了，你怎么能骗我？！”
她语气含了指责，但神情却是万分庆幸。
向芽拍拍她，笑道：“抱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吓得梅清娘松开手，她连忙从边上拖来一张圆木凳，着急问：“我醒来的那一刻，易艽说了你的计划，还有个叫方翼的男生说你一直昏迷，还问我有什么办法能将你苏醒。”
说到这里她皱起柳眉，“听完易艽的话，我当时只能想到一个方法，那就是用浮生梦的食物把你留住。”
“就像我在梦境里说过，只有将你的因果放在这里，还能为你搏一个生机。”
“易艽不同意，但方翼被我哄骗，真熬好了汤偷偷给你喝了。”
“很幸运的是，浮生梦真的能把救回来。”
梅清娘说到这里，又擦开忍不住掉下来的泪水。
“你将灵魂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死亡，剩余部分的灵魂肯定会受影响，而且你这一世的因果会一并被剥除。”
“按理来说，死掉的那部分因果剥除后，会连你现在这部分也剥除掉，你应该什么都不记得才对……”
“但我仍旧能记住这一世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并没有把大家忘掉。”
向芽回答，她想起自己的灵魂消散时，意识还能回顾分析实施后的计划，这一点的确很奇怪。
梅清娘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来找你之前我尝试分析了一下，也许你这个操作真的是误打误撞，让死去的灵魂在剥除，但存活的那部分，却重新挂上了因果。”
“这个挂，指的是剥除了因果后，因果再迅速从你的身上生长出来。”
张繁宇在一旁听着，他忍不住道：“你想说因果就像是有活性，能二次生长的？”
梅清娘点头，“对，这是我认为最能解释芽芽这种情况的说法。”
向芽沉默思考，她心想那因果线生长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些，做出救赎清娘的行动时，她是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卡滞空白的时候。
因果的剥除和生长，快速到能做到无缝衔接？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她干脆直接问梅清娘，能有这样的猜测，肯定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我曾经用浮生梦哄骗过许多生灵的因果，将他们留在梦里，他们的因果线就能为我所用。”
“有时候我会剥除一些因果线，通过交织的方法，能编造出一个新的、但生机微弱的因果线。”
梅清娘说起自己所做的恶事，脸带羞愧。
“譬如你们两个在客栈所在的那个梦，是我用自己真正的梦境分裂出来的。你们在那里看见了古人版的沈之流，而且这个沈之流还会化成一幅画，而他的举止行为，所做的事都不像是由我的记忆编造出来。”
“但真正认识的沈之流明明还好好活着，这个沈之流究竟是谁……”
“我相信你们肯定有过这样的疑惑。”
梅清娘说起这个秘密，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就是因为我用了和沈之流前世相关的人的因果，将这么多的线重新编织起来……”
“这几条线之间的重合点都有沈之流，慢慢地，因果线之间开始生出微弱的、只属于沈之流的因果线。”
“我用这些新长出来的因果线，分别塞进我画的画，后来，他们真的变成了沈之流本人，梦境里的鬼妖们从此都叫他沈公子。”
“但这样生出来的因果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很容易断，重新变回画身，尤其是察觉到我这个制造者的真正身份后，他们的状态会变得更加‘脆弱’。”
向芽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时候她说出“梅尘梦”三个字后，古人沈之流就会变成一幅画。
原来是因果线断了。
而梅清娘说的意思也很容易理解：
打个比方，就像向芽在其他宇宙是不存在的，但如果向中河和黎娜这两个和她关系十分密切的人，他们的因果线被清娘抽了出来，再重新交织处理，在浮生梦中是有一定概率生出向芽这条因果线。
“向芽”在浮生梦里也就有可能存活。
以此发散思维下去，要是和向芽相关的人的因果线越多，她“诞生”的概率就越高。
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这也恰恰证明因果线是有“活性”的，能生长的。
梅清娘继续道：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死亡后，为什么不会遗忘前事。”
“但我也无法确定，是由于什么原因，让短时间内有这么多的因果线能重新汇集在你身上？”
显然，梅清娘也没有忽略向芽记忆恢复得如此之快这个疑点。
听到这句话，向芽视线擦过她和张繁宇还在交握的手，想起在《血雾小镇》的副本她和林天最初的交谈时，林天曾短暂地提过张繁宇的身份——因果者。
又加上燕狸曾说过进入此次副本，能让他们两个更能了解张繁宇的身份。
而《鬼清娘》这个副本从始至终贯彻的主题都是关于因果线，因果线的改变和模糊，都会让事情走向不可知的发展。
这样是不是也说明，被厉鬼林天看出是因果者的张繁宇，才是一直在影响向芽命运的人？
她的所有绝处逢生，都来源于身边人的影响？
作者有话说：
芽芽让张sir不要因她受伤，他不醒；芽芽说自己累了，张sir飞快醒来并抱抱。
啧，小张真的爱惨了芽~
今天只有一更哈~
（p.s.我真的很喜欢看我这篇文的小可爱们，生活不如意事很多，但记得还有我在默默喜爱着你们，今天酒店商城特意批发【睡一觉烦恼全消卡】，早些休息做个好梦，我们明天见~）
◉ 151、现实 2
‘天生乩童……因果者……’向芽在心底默默咀嚼这几个字。
她最终把目光放在从第二个副本开始, 就一直和她冒险的张繁宇。
这一路走下来，他们是搭档，是朋友, 是爱人。
是对彼此而言，关系密切的存在。
哪怕不用清娘解释，向芽都知道关系越密切的人之间的因果交集会越重。
曾经她认为因果线的交集就像何阿娘说的那样, 是一举一动的相互影响。
但到了此刻, 她忽然明白, 因果的体现其实渗透在日常中的每分每秒, 世界上只要存在的事物都有因果。
你做什么事, 你说什么话，你看见、听见、触碰什么，都是因果。
世界运行的本质既是粒子的运动, 又是成千累万的因果线的交集。
如同蝴蝶效应, 轻轻地扇动翅膀, 实际上是翅膀拨动风与云的因果线, 能量沿着线传送到大洋的彼岸, 引起一场无法预料的龙卷风。
‘其中，说什么话也许是效果最强大的因果效应……’向芽敛目细想。
无论是燕狸提过在第一次世界线中, 张繁宇最后的诅咒导致白塔毁灭, 世界线因此崩毁, 令燕狸重回未来；
还是向芽事后了解到的佳佳曾立下的诅咒，令桂迟受伤的事情。
甚至是她本人得知自己也在前生立下誓言让自己必须回到如梦客栈, 清娘因为诅咒成功从妖身变成人身这件事。
这一桩桩事件，都在提醒向芽, 当誓言和诅咒发出时, 其因果带来的作用是最强的。
“但仅仅是一句话啊, 它怎么能牵动外界的因果线呢？”
向芽不知不觉把心中疑问脱口而出，念出来的瞬间，发现清娘和张繁宇二人盯着她看。
她反问：“怎么了吗？”
清娘面露复杂，“芽芽，我们刚才一直在叫唤你，你都没有回应，你在想什么东西，想得这么入迷？”
向芽心里一紧，刚才她没听到任何声音，往常思考事情，她都能留意身边的情况。
然而现在，她却对外界没有感知。
她担心是和她身体出了毛病有关系。
向芽迅速隐藏自己的异样，她笑道：“嗯，我刚才想东西太入迷了。”
张繁宇看了她一眼。
“清娘，我想问你，既然我真正身份是一团气，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因为誓言回到如梦客栈吗？”
梅清娘是最了解因果的人，又加上她的前身是前年妖狐，对因果轮回研究深入的人，估计只有她了。
而且，向芽也渐渐察觉到燕狸安排她和张繁宇进来《鬼清娘》副本的用意。
因为清娘的特殊身份，更是因为她所做的实验——浮生梦。
这里藏了被夺取的无数事物的因果线，因果线在浮生梦中被清娘重新构建，却一直没有受天火的烧毁……
恰恰说明，这里是谈论因果最安全的环境。
一些无法在现实和厉鬼梦境中过多讨论的因果，在这里反而能大方谈起。
向芽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燕狸在他们每次进副本前对秘密解释时的半遮半掩，有时她还让他们自由发挥，不会干扰太多。
而且燕狸在她成为试睡员后，前期反复强调提前知道真相会让她陷入危险，加上超位时空中的向芽就是带上线索参加副本，反而还害了自身加快死亡的下场，让向芽明白燕狸这一系列的操作，实则是——
不干扰因果。
若向芽没想通这点，那燕狸说过的每一句话，其实都会无意引导向芽走向原来的因果线，导致她必死。
所以开启第一次世界线后的燕狸，因为一直针对桂迟，反而无意间对向芽的影响降低到最低，那一次世界线才有了张繁宇的变化。
第二次世界线的开启，让燕狸察觉到这个特殊情况，也许是通过调查张繁宇的身份，又或者是通过有意识控制对事情的干扰……
她留意到因果线的发展对大家的结局影响原来有这么深。
燕狸也因此了解到安程之外蛰伏的危机，种种一切，导致她对这一次世界线干扰尽可能地克制。
同时她在想方设法让向芽和张繁宇，靠自己的努力去发现这一件事。
《鬼清娘》这个副本不单单是对向芽身世的溯源，更是让向芽用不“惊动”世界线发展的情况下，去接触关于因果的事。
想通这一切的向芽，这时抓紧机会询问梅清娘。
梅清娘一愣，她叹息：“何娘子应该曾和你说过你立下的誓言，实则是一种诅咒这件事吧？”
向芽没有说话，张繁宇那时候正为了避免她听得太多秘密而灵魂受苦，捂紧了她的耳朵。
她明白这是张繁宇对她的关心，她并不怪他。
张繁宇看了眼向芽，捏了捏她的掌心，替她回答：“何娘子有提过。”
梅清娘了然，她继续说下去：“在说诅咒之前，我先跟你们说一下因果线是什么。”
“万物皆有灵，不同种类代表的因果线的颜色都不一样，比如人是有生机的红，妖是橘色，鬼是黑色和灰色……”
“不同因果线能触碰相交，但只有同种的才能融合，所以我作为妖时，和沈之流纠缠得越深，我们因果线的相交就会越频繁，乃至发生融合。”
“这样的行为会让我和他都处于极度危险的处境中，因为不符合规矩的融合，是能消灭我们的因果线，世间因此而受影响。”
向芽恍然道：“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以前我以为一个宇宙的轮回是指平静地走向灭亡，再次新生不过是重复旧宇宙的种种时间线，但清娘你现在这番话，让我知道自己之前猜错了。”
“新生其实是指带领大家的因果线开启新的发展。”
“但如果有人的因果线消失了，相当于让密线遍布的世界缺了一角，世界因此崩塌而不稳定。”
“就像我曾猜测过的那样，这样也会导致每个宇宙中的时空的粒子失去秩序性。”
“就是因为，因果线是粒子的体现。”
梅清娘身为古人，对这些现代词汇听得懵懵懂懂，在她认知里，因果线才是世间运行的根本。
但她没有否认向芽的说法，殊途同归，因果线的消失的确是会让世界发展受影响。
所以，神明们才会拦阻她和沈之流以往每一世的相爱。
梅清娘目光幽幽，似乎回忆起过去。
“这件事也是每次我被因果线所伤时，无意窥见的。”
“每次临近死亡，我都能看见世间的真正颜色，五颜六色，十分漂亮。”
“它们交汇又流过，像水流一样，安静却残忍严格地维持着世间平衡稳定。”
听到她的描述，张繁宇眼睛微动。
他想起自己看见何娘子被天火发现时身体烧出来的杂色线团，以及，因果线模糊后带来前世今生都毁灭得干干净净的可怕后果。
梅清娘的视线忽然紧紧黏着在向芽身上，她语气有一点儿激动。
“但是！芽芽你的出现让我发现，世间不一定保持这样如一潭死水地发展！”
“何娘子他们捡到你的同时，也在不远处发现伤重得变回原形的我。”
“我在那次的濒死状态，曾看见了你的状态，你的身体内全是虚幻的雾气，因果线少得可怜。”
“陷入昏睡之际，有只兔子停留在你的边上，它的因果线穿过你身体后却不见了，这是我昏睡前看到的画面。”
“所以，我才在醒来后对何娘子他们说你是无因果线的人，你甚至会吞噬其他事物的因果线，我让他们不要再接触你，怕他们的来生受你影响。”
向芽有了前世记忆，听到梅清娘这么说，她也隐约想起是有这样的一幕，但事情发展并不是兔子死了……
而是它好奇地打量向芽没多久，又茫然地跳走了。
梅清娘脸色羞愧，“因为我的阻拦，在你第一次失踪后，我让何娘子不让寻你。”
“直到你死后的灵魂回来，和我们说出自己立下的誓言，我那时才知道自己猜错了，你不会吞噬他人的因果，但你的确留不住别人和你相关的因果线。”
“你用誓言的方式终于让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心喘息的地方。”
“何娘子和黄叔都是心地善良人，你贪恋他们给予的温暖，也为了让自己不要消散，选择使用这种冒险的方法。”
“了解到实情后，我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想我摸到了怎么反抗因果线发展的方法了……”
梅清娘说着这句话时，眼睛迸发出亮光。
梅清娘虽一生沉浸在情爱当中，但若是理智回归时，她是最快察觉因果秘密的人。
向芽定定地看着她，仿佛看见这千百年来，这道不甘屈服成妖，不甘命运颓败，不甘明知下场坎坷，仍要逆天改运的灵魂。
她想，不仅是清娘在她身上获取力量去反抗，她自己也从清娘身上获得了这份不甘心。
是的，向芽想起自己的心境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一直平和，她也可以去恨强加在身上的命运。
恨、不甘心等等情绪也在促使她去反抗。
“万物皆有灵，”梅清娘再次说出这句话，“尤其是能生出灵智的存在，都是得到了神明眷顾……”
“而人、妖、乃至人死后化成的鬼都是这般存在。”
“灵智之物，是有资格和天地沟通的。”
“誓言、诅咒……都是我们在打开和天地沟通的方式，天地不得不听。”
向芽心道：‘来了，刚才我提出的问题答案即将来了——是啊，为什么仅一句话能改变因果线的发展……’
梅清娘突然笑出声，为她的狂妄，为她窥探世间运行的规则而笑。
蝼蚁不配为神，但也有让神颠覆的可怕能力。
——不要无视我的愤怒，不要随意定下我的命格，我可为人、为妖、为鬼……
就连神明也不能撼动我的灵魂！
“天地必须聆听我们的誓言、诅咒！它要牵动一整个世间的因果线，来到我面前，俯首倾听！”
此刻，向芽的灵魂不禁与梅清娘共振，她颤声问：“为什么？”
“智慧，因为我们拥有智慧！”
作者有话说：
芽芽：尝试用科学解释
清娘：尝试用神学解释
我：其实嘛，两种都可以理解哈~
（修改一下错字～）
（啧啧啧，认真想想，清娘要是真的是反派，那也很难缠的，她的恨和聪明让我不得不怀疑放在现代，就是一个病娇恶劣的学神人设哈哈哈，但她也是那种爱恨分明，有恩报恩的人，反正我对她观感是最复杂的哈哈）
◉ 152、现实 3
“智慧, 因为我们拥有智慧！”
说起这话时，梅清娘脸上浮现一种向芽从未见过的，把骄傲和发泄的恨夹杂在一块的复杂情绪。
梅清娘盯着向芽, 道：“不要以为神全知全能很难对付，但从另外的角度理解，祂们也只能是充当遵循规则, 维持世间平稳的存在。”
“而智慧的生物, 是唯一制约神明的力量。”
“产生灵智的灵魂, 有改变因果线的可怕能力。”
“越聪明、越厉害的灵魂, 他们每一次更改因果线的影响是越大的, 有时候仅仅一句话，就能令万千生灵因此丧命。”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的话语一说出来, 天地不得不倾听我们的诉求。”
“我们是神明眷顾的宠儿, 也是祂们制造出来制约自身的存在。”
“天地离不开平衡……”
梅清娘在用阴阳平衡的理论去理解诅咒威力巨大的原因。
这番解释听在向芽耳里, 她却想得更加深——若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 神明已经从全知全能的身份转化为□□者。
祂们就是向芽之前猜想的宇宙意识, 而宇宙意识是会剿灭一切影响宇宙时空中粒子平稳性的不安全因素。
但宇宙运行的本质是粒子运动，而粒子的运动大部分来自于灵智之物和万物的交集。
换一句话说, 宇宙意识要守护的因果线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来自灵智之物, 祂不可能因为维持稳定, 就把一切灵智之物都剿灭。
那这样，祂们一来就彻底失去守护的意义了。
二来, 此刻的“神明”，反而变成了影响宇宙不稳定的真正凶手, 因为因果线变少了嘛……
但这样就会变成一个矛盾的命题。
所以宇宙意识不允许自己肆意地清理灵智之物的因果线, 这反而让灵智之物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被“保护”起来了。
又加上灵智之物的一句誓言或诅咒, 就能让某些因果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说“神明”愿意看到这个场面吗？
向芽认真地想，她认为“神明们”可乐意了。
因为这相当于给了一个机会，让自己不做主动去剿灭的刀——
你说为什么我会剿灭影响因果线的存在，不好意思哦，我也是出自自卫才去剿灭的，我攻击的理由很正当。
一下子就把自己摘除出来。
甚至这个机会，向芽已经可以肯定是“神明”主动提供的，祂们就是要眷顾产生了智慧的存在，赋予灵智之物具有一种类似“言灵”的能力。
这时，只要灵智之物发出誓言、诅咒等等心愿强烈的话，天地必须对这些话有所回应。
且现在看起来，这个回应几乎每一次都信守对话里内容的承诺了。
譬如让向芽每次死后都能回如梦客栈、让清娘从妖身变成人身……
这么难达到的事，天地全都成功办到了。
说句实在话，向芽听完清娘说神明对灵智之物的“眷顾”后，她除了震惊之外，反而越来越觉得毛骨悚然。
她和清娘可是一直被宇宙意识盯上的啊……
清娘被天火焚烧妖尾长达千百年，而宇宙意识又设下必死之局，等着向芽入局。
那回首过往，它之前对她们两个赐予的回应又算什么？
不可能让她们两个又生又死吧？
此刻，向芽明白自己为何恐惧。
因为它赐予的回应，其实是……锁定。
——终于在一潭死水的世界里，找到这么两道不甘的灵魂，很好，让我斩杀的刀挥下时，终于师出有名。
因为你们两个影响因果线，只需杀死你们两个，再想办法控制好稳定，就不需要大幅度去清除不稳定因素。
牺牲少部分存在，就能换一个相对平稳的结局，这个计划的性价比可不要太高。
这个计划，向芽几乎想到在上亿万年的时光里发生过不知道多少遍。
神明们追寻平稳，但平稳是无法预知能维持多久，与其茫然地等，不如钓鱼执法，引出那些意图抵抗神威的灵魂，亲自对你们回应，实则是选定“靶子”。
再逐步杀死。
平稳，一直来自抵抗。
向芽现在只剩下推理不出宇宙意识会用什么方式填充回“靶子们”死后的位置。
如果这次副本中，清娘因为被天火所烧而死亡，那么宇宙意识可能会用某种东西去填补清娘死后，世间缺失的因果线。
可对向芽而言，情况却稍微不一样。
向芽拳头攥得死紧，以前她以为超位时空的诞生因为她和桂迟产生，宇宙意识为了维持时空中粒子平稳，所以才想方设法杀死她。
杀死她，超位时空就会慢慢变回稳定。
但现在和清娘聊完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特殊身份才是最上等的“靶子”。
因为她真实是一团气，原本身上几乎挂不住因果，这样的她在这一世，因果不知道为什么终于能挂上了，她也平安长大。
直到她了解到超位时空的诞生，了解到宇宙意识必须杀死她后，试想想真有那么一个可能，将全部时空的她都杀死了，超位时空中因她诞生的、多出来的因果线就会湮灭。
而对因果线本来就固定好的宇宙来说，这样反而是让一切回归原位。
它，也不需要额外花费能量，去补充向芽死后的因果线。
……
宇宙意识对她的恶意，比想象中更加大。
向芽难以想象，在以往无穷岁月里，是否有和她相同身份的“气”，就这样被设局谋杀掉？
是否偌大的宇宙中，只剩下她这团气，还在艰难地活着？
向芽不敢想象。
她的面容还在保持冷静，并没有将这恶意告诉清娘，向芽不想让自己在意的人发现反抗的神明，是如此冷漠地看着她在挣扎。
向芽凝视着梅清娘，突然问：“清娘，你接下来会怎么样？”
以往每一次副本化解完厉鬼的怨气后，很多心愿已了的厉鬼都会消散，开始拥有新的来生。
她不知道清娘愿不愿意拥有新生。
梅清娘一愣，她想起在梦境中最后被芽芽救赎的那一幕，明白要不是对方用亲情，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本人从千年前开始，积累到现在的怨气根本化解不了。
她也因为芽芽，成功保留了因果线，真正意义上拥有来世了。
清娘摇摇头，“不知道。”
她坦白地说出来，来生意味就能摆脱前世的影响，她终于不用这么累，但她也会见不到或者不认识这一世的向芽。
梅清娘很矛盾。
向芽似乎看出她的矛盾，她道：“清娘，你还能待在浮生梦里吗？”
梅清娘轻轻地点头。
向芽温声问：“那清娘可以先为我，暂时待在这里吗？我有些事想拜托你帮忙……”
——我最喜欢的姐姐，你再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等我一下，等我把伤害你的一切东西都清理完，我才安心让你奔赴下一生。
听到能帮到向芽，梅清娘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向芽笑了起来，“清娘，你真好。”
梅清娘忍不住，又上前抱住向芽，手掌不停地抚摸向芽头发。
张繁宇看见梅清娘感激地流下流泪。
“芽芽，幸好你还在，浮生梦从现在开始只为你而设，你的灵魂永远能回来这里。”
“如梦客栈没了没关系，就让浮生梦成为你灵魂喘息的地方，清娘能为你永远留在这里，我的妹妹。”
张繁宇看着这不是亲姐妹，却胜似姐妹的二人，仿佛看见百年前的时光，二人互相汲取力量依偎的模样。
梅清娘很快松开怀抱，她认真地对向芽说：“现在你身上的因果线全部重新长回来，关于因果线生长的秘密我会再仔细研究，放心，这次我不会随意玩弄他物的因果线。”
“我用喂食食物的方法，让你的因果交付给浮生梦，你成功苏醒过来……”
张繁宇连忙问：“那芽芽会因此留在这里，出不去吗？”
梅清娘看向他，笑了一下，在芽芽的记忆里，她看出了这个男人和芽芽互相之间深重的羁绊。
芽芽交付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她温声解释：“我当然希望芽芽留在这里陪我，但我也知道芽芽这一世能成长起来，肯定有什么奇遇，她的脚步不能停在这里……”
“要不然，这么多世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是浮生梦的掌控者，我能把留在这里的因果线还出去。”
“芽芽能安全地离开这里。”
要不然醒来了解到紧急情况的她，也不会努力说服方翼去用食物这个方法救下芽芽。
现在距离梦境醒来还有20分钟，梅清娘要抓紧时机交代一切。
“梅尘梦是我部分力量在现实世界中的附身对象，现在我的力量影响没那么重，无法维持附身的情况。”
“但我会用催眠的形式暗示她，等日后你们有需要重回客栈进入浮生梦，你们只需要对她说出两个字——”
向芽微扬起头，想起第一次进客栈，办理完入住手续后，梅尘梦对她说出的两个字。
“因果。”
她轻轻念出来，梅清娘含笑点头，“对，因果。”
是因果让她们百年前误打误撞遇见，也是因果让她们隔了一世，亦能再度重逢。
对各自来说，她们也是对方不能舍弃的家人啊。
“我会待在这里，等你回家。”梅清娘露出和何娘子、黄阿爹相似的微笑。
向芽怔忡，泪膜泛了水光，她用力地回应：“嗯！”
梅清娘摸了摸向芽的头，让她把要交代她帮忙做的事说一下。
向芽扭头看向张繁宇，问：“清娘，你可以看到我男朋友的记忆吗？”
在《猫儿肚》副本的最后，厉鬼高甜甜曾承认厉鬼能看到进梦者的记忆，等级越高的厉鬼，能看到的越多。
梅清娘怔愣，她的目光缓缓看向边上面容沉静的男人。
她是能从芽芽的身上看到许多今生的记忆，但这个男人她却一直看不到。
不，也不是看不到。
可完全黑色的内里，也算看到吗？
作者有话说：
芽芽：看来宇宙意识真的恨不得我赶紧死啊……
压力一下给到作者菌身上：天哦，我最厉害的芽，放心，我会在下一卷开始给你各种属性加技能点，干掉任何伤害你的坏东西！
（浮生梦答疑场景结束，还有2章左右的现实章，现实章结束就要开启下一个副本，也就是第三卷要出来了，SSS本，希望到时候我的头发还能好……）
◉ 153、现实 4
梅清娘将张繁宇的情况坦白告诉她, 得知这个事实，向芽和张繁宇都沉默下来。
梅清娘抿紧嘴巴，道：“还有一件事, 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们。”
“如梦客栈被我设置过，住主楼的客人会进入我设定好的浮生梦，住外楼的试睡员直接进入我的梦境。”
向芽回忆起古人沈之流曾说客栈只有1间, 但她两次进入客栈, 看到的都有两间并排, 只不过两次进入分别进的是不同的客栈。
看来浮生梦被清娘设置得真如镜中花、水中月, 又明晃晃地出现她面前, 让她毫无防备，分不清真假虚实。
梅清娘继续说：“住外楼的人会被我在房客登记本上画上横线，住主楼的则是会被我画上圆圈。”
“原本你们一行人, 我只在你的名字后画上圈标记好, 其余人都要进入外楼居住, 我留出来的本子也只能记录下横线, 但……”她看着向芽道。
张繁宇回忆起那时候他和李经理是说过用一笔笔横线记录房客信息这个问题, 当时假扮向芽的女纸人突然出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而李经理还是不小心画下横线。
然而, 后面李经理发现自己不小心在张繁宇名字后画上了横线, 他继续把它改成一个勾。
“但我记录下来的图案变了。”张繁宇道。
梅清娘神情凝重，“对, 那个资料本因为记录的是你的名字，竟然能改变了。”
“我也因此有机会前往其他浮生梦中。”张繁宇皱眉细想。
“怪不得易艽说我要牺牲很多东西才能去见芽芽。”
梅清娘对此解释：“你说的易艽是通过藏山图的形式进入浮生梦, 她也许也知道了你住客信息的改变, 你们出去以后可以问问她。”
“打勾这种记录方式在我本子上是第一次发生, 我没想到错误的记录信息，会让你的身体受损到这个程度……”
“不过，这样也让你有机会找到芽芽。”
向芽听到这里，垂首看着她和张繁宇重新握起来的手。
过了数秒，她道：“张繁宇，可以让清娘剪下你一缕头发吗？”
“可以。”张繁宇知道她想做什么。
在一旁听见这句话的梅清娘也猜到了。
向芽想让她用之前制作另一个“向芽”的方法，尝试能不能抽出张繁宇的因果线。
梅清娘手中变成一把剪刀，走上前，剪下张繁宇的一小撮头发。
她认真地将这一撮头发放好，除了因为芽芽的原因，她也想知道是因为什么，会导致这个人的内里会是黑色的。
黑色，意味着他的过去和未来是无法确定的，或者说是被特意隐藏起来。
完成这件事后，向芽对梅清娘问：“清娘，沈之流呢？”
“你和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的潜台词是今生一切未知，沈之流作为酒店试睡员，也有各种冒险去面对。
安程现在危机重重，向芽能感觉到施莱那边在安排实力厉害的试睡员来帮助她，接下来的路会更加难行，众人面对的危机在不停变多。
沈之流说不定再没有机会见到梅清娘。
向芽明白这两个人的相遇是命运，也是“神明们”的安排，他们两人都是受害者。
所以，就算是二人中的任一个人累了，不想继续，也应该好好地说告别。
要对得起以往受过的苦难，告别，才能让对方更好地面向未来。
梅清娘知道向芽的用意，她身体微抖，但她从来都是勇敢的人，告别也能亲自去做。
“他现在应该醒来了，剩下的时间里，我会和他好好说的。”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轻抱向芽，很快松开离开房间。
*
房间只剩下向芽和张繁宇二人。
向芽摸了摸张繁宇的手，平静地说：“据说你是因果者，有人跟你说过你身份这件事吗？”
张繁宇默默摇头。
“只有因果者才能穿梭在因果线中……这句话曾是林天告诉我和秦哥。”
向芽将上个副本获得的信息再次提起。
那时，林天也只能提一嘴，在厉鬼们的梦境中，因果者这个词同样霸道得不可多说。
“你的身份又是天生乩童，燕狸说过你这个身份代表着某样不能随便说出来的东西……”
“是不是她想说的是——天生乩童其实代表着因果者。”
“因果者，对因果线影响的作用是巨大的，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才不能明说。”
张繁宇安静地听着，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婴，是周老头捡了他回去养活，长大后，周老头曾说过他父母并没有死。
只是，不想养他罢了。
年少时知道这个秘密，张繁宇除了在心里感叹一句‘哦，原来我真的是被抛弃的’，其余伤心的表现都没有，正常吃吃喝喝。
他一直觉得自己面冷心硬，知道被父母所弃的真相也没有很委屈。
只是自从遇到向芽后，还好几次差点失去她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那么的讨厌被抛下。
所以当向芽一次次地回应他，他也越来越舍不得松手。
他要紧抓住她不放。
‘只有抓住你，我才觉得我赢了过去，赢了那些抛下我的人。’
……
“我不清楚。”张繁宇说不清楚，但离开梦境后他能回平川市问清楚周老头。
向芽抬头看着他，安慰般笑了笑，慢慢陈述自己为什么说的理由。
“原本我只是怀疑，但太多次绝处逢生的经历让我越来越肯定，我的命运一直受你影响而细微地改变，最后这些改变汇聚起来，产生巨大的变化。”
“从离我们最近发生的事开始说起，在棺材里分-身出来后，还待在棺材里头的我一直待在你的身边，我猜是你的存在，让我的因果线重新生长得飞快。”
“再往前推，原本被清娘定好分别进入哪个梦境的我们，你却有了更改记录的能力。”
“还有燕狸所说的第一次世界线的改变，她因为对因果没有过多的干涉，反而改变了一件事，那就是当时的你活了下来。”
“但你在世界线重来前的那一刻，做了一件诡异的事——你对桂迟进行了诅咒。”
“可这次的世界线，诅咒的人换成了佳佳，她身为厉鬼，诅咒的力量却没有你在第一次世界线引发出来的巨大。”
向芽轻声说话：“第一次世界线，因为你的诅咒，白塔爆炸致使梦境崩摧，甚至将燕狸带回原来的时空。”
张繁宇看着她，眉心微微皱起，“芽芽，你想从这件事说明什么？”
向芽注视着他，“张繁宇，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诅咒能引发这么大的威力，就像清娘的解释，天地间对你回应了，这个回应是真的会让你灵魂消散。”
“但它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宁愿让一切爆炸崩摧，重开世界线，也不能让你的灵魂消散。”
“为什么？”张繁宇瞳孔收缩，他脱口而出。
“因为你是因果者啊，世界上大抵不能缺少像你这样的存在。”向芽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猜因果者身体内含有无数因果，你的灵魂消散了，那些庞大的因果线也会跟着湮灭。”
“神明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它不能让宇宙变得如此不稳定。
“神明要确保你的因果线平稳地运行，超位时空里的你可以身死，只要灵魂还能在下一生成长，这不算什么。”
“可如果你真因为诅咒而灵魂消散，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神明要保下你，但你却要保护我。”
说到这里，向芽轻轻勾起嘴角，眼神闪跃狡黠的碎光。
“看来，还是我这边的胜算大很多。”
张繁宇一愣，不知不觉跟着她笑起来。
他坚定地点头，“嗯，我会一直保护你。”
……
梦境醒来后，向芽站在客栈内绿草丛生的地堂，她回头看向主楼，沈之流一边抽噎，一边怎么也得留下联系方式，将纸条塞到清醒过来的梅尘梦手中。
“啊这，小弟弟你应该还是高中生吧，我和你这样是不道德的……”
清醒过来的梅尘梦，性情看起来是那种温和软乎的人，一边拒绝拿联系方式，一边不忍心从边上拿纸巾让沈之流擦擦眼泪。
向芽看着也乐了起来，她微微拔高声音，道：“老板娘，这客栈你可要好好开下去，我们会再回来的！”
梅尘梦被向芽的声音吸引走注意力，沈之流趁此将纸条塞到她手里。
她被闹得没脾气，眼睁睁看着沈之流朝外面快步逃离，而向芽明显还在等她的回复。
梅尘梦想想除了出入不方便，这里的确是个适合休闲放松的地方。
她想，客栈她还是会开下去的。
梅尘梦笑着回应向芽的话：“嗯，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一路顺风啊。”
易艽傍在柱子边上，罕见地没有先行离开，方翼在她旁边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她开始后悔做出等向芽的决定。
因为隔壁的那条“锦鲤”可太吵了，真就像一条鱼张嘴探出水面，叭叭、咕噜噜吐水泡那样烦人。
现在见终于能走，她率先大步出门，方翼紧跟其后，而向芽一边扶着张繁宇，一边侧首安慰还未恋爱就失恋千百次的沈之流。
难得见他如此伤心，向芽还是有些感叹的，但她也没问沈之流和清娘最后聊了什么。
一行人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客栈，热闹一时的客栈也重归宁静。
梅尘梦轻轻打开沈之流留下的纸条：
【清娘，你好。我姓沈，名之流，就读于东江市实验中学高三（5）班，还有3个月就18岁成年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加企鹅联系方式重新联络。
我的企鹅号是12……；手机号码是13……；地址是……
清娘，这一世我会好好对待你的！等我回来找你！】
最后两句倒写得铿锵有力。
梅尘梦敛目低笑，心道：‘那我先替清娘应了下来，看你是不是真回来。’
她珍重地折起纸条放起来，走出饭厅，看着地堂的绿草丛，自言自语：
“看来开始新生活的第一步，要从锄草开始……”
——《鬼清娘》完。
作者有话说：
芽芽：哦豁，我男朋友来历看起来很牛，真是不好意思，他爱我诶，要保护我诶，我打倒你们的实力又要增加了诶~
宇宙意识&桂迟：骂骂咧咧退场，算你厉害！
（张sir因果者身份揭秘出来了，下一章要跑去见家长了哈~
恍恍惚惚，写完这章发现更像是副本的完结章，但毕竟前面现实1-3对主线的揭秘太重要，放副本里说不合适，又是浮生梦，而不是梦境副本了，所以还是将这4章列成现实章内容吧嘿嘿！
多说一句，以前我觉得被留下等待的人很可怜，但写完清娘和梅尘梦重新开始生活，有种释怀的感觉，也许等待不是一件坏事，远隔两方的人其实也在各自好好地活着，等待时间到了，再相遇问好。）
◉ 154、现实 5
向芽和张繁宇立身在泉安市的车站前, 旁边是准备离开的易艽等人。
易艽看着向芽，道：“燕狸交代我的任务现在都完成了，而且该说的在车上都给你们说清楚了。”
“下次见面,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这样平和的态度和你说话。”
专属易艽的冰冷嗓音，让人深刻。
向芽笑着点头，“我认为我们从来不是敌人。”
易艽微微勾起唇, 道：“但愿是吧。”
“好了, 我也到时间离开了, 我们有缘再见。”
易艽潇洒地挥挥手, 转身投入人海之中。
向芽看着她的背影, 想起她说完成这个副本后，打算休息一下到处逛逛，顺便整理回来的记忆。
离开梦境后, 易艽从向芽的话中了解到许多关于因果的秘密, 猜到燕狸为什么会拜托她进来《鬼清娘》的副本。
也许是因为记忆还没重新熟悉, 因果线还没有重新挂好, 所以才有她暂时不受因果线的影响。
同样, 向芽也从易艽那里拿到了燕狸拜托她取出的“容器”——桂迟曾让其他试睡员放进副本里的一张红纸。
红纸应该用向芽以前的血液染出来的。
现在红纸正安静地躺在她的道具空间。
而且易艽也没有遮遮掩掩，她大方说了自己和燕狸之间的交易, 以及来之前燕狸如何提醒她客栈有浮生梦这些事。
回忆起刚才在车上听到易艽说的话, 向芽越发感觉燕狸让她和张繁宇一起参加这个副本的深刻用意, 以及燕狸在背后设置了多少步让他们走下去。
……
向芽目送易艽离去后，旁边的方翼挠挠头, 一时看看她和张繁宇，一时看看沈之流。
他道：“我和沈之流在同一个方向, 听说你们往平川市走, 我们不同路, 那先走一步了哦。”
说着，他拉起眼还是肿着的沈之流，准备转身离去。
离去前，听觉灵敏的向芽听到方翼嘀嘀咕咕了一句。
“怎么有种感觉，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他艰难地拉着沈之流，“唔，回去要问问陶白文才行……”
看着小伙伴们离去，向芽心里一松，庆幸这次的副本参加的人数不多，但大家都平安活下来了。
“真好。”她感叹道。
张繁宇牵起她的手，离开车站，他们节省时间打算乘飞机去平川市，而机场在另外一个方向。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请假了3天，希望3天内能在阿爷那里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嗯嗯，”向芽一边应和，一边拿出能联系燕狸的电话。
她想和燕狸再聊一聊。
但电话怎么都拨打不通，向芽想起燕狸说过要去调查唐忠失踪的事，可她和易艽最新的联系，就在前天晚上。
才过了短短两天，怎么就没消息了呢。
向芽心头闪过不安，她担心燕狸出事，锲而不舍继续拨打电话，但始终没打通。
向芽放弃，旁边的张繁宇见到这样，安慰道：“也许燕狸正在忙，我们过会儿再打过去看看？”
“而且我们还要接下一个副本，安程肯定派人来找我们，燕狸有事来不了，和她关系很好的施莱，还有我经理人陆华，他们中任意一个也会来通知我们。”
“希望是这样吧。”向芽随口回答。
……
时间很快过去，飞机落地平川市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张繁宇带着向芽熟练地走到机场的东边出口。
那里早已停了一辆车，张繁宇的朋友见人出来了，他飞快地扔下香烟，打开车门
“小宇，是弟媳吗？”朋友调侃。
“嗯，我女朋友向芽。”张繁宇打开车门走了进去，“芽芽，这是我在平川市的发小，叫赵出出。”
赵出出最烦他用对这样调侃的语气念他的名字，他不重不轻地锤了张繁宇的肩膀。
“弟媳，想知道张繁宇以前读书的时候招惹过多少女孩的芳心吗？赵哥我可知道许多小宇的秘密哦~”
向芽看向他们两个，笑道：“不想知道，因为他现在只喜欢我。”
赵出出一愣。
张繁宇向来冷淡的脸也止不住朗笑起来，他揉了揉向芽的脑袋，被她又撞一下手心，不禁更加乐了。
“赵出出，别乱说话啊。”他反捶对方的肩膀，
赵出出反应过来，乐呵呵地启动引起，解释道：“嘿，看来弟媳很信你嘛，行了，我也不开玩笑，小宇那张脸的确招惹了许多女生，但没谈过恋爱，他都不喜欢呢~”
“而且，据我所知，他出来工作后了，也没谈过哦……”
张繁宇懒得理睬在前面起哄的他，反正只要向芽相信他就行了。
他问：“阿爷还好吧？”
聊起正事，赵出出正经起来，回答道：“好着呢，今天早上我还在庙里看见他耍太极，说来也巧，他一直向我念叨你怎么还没回来。”
“你们两爷孙也蛮好笑的。”
张繁宇心里松了口气，说实话，阿爷年纪越大，他越担心，可每次让他跟自己去工作的城市生活，又一直不愿意，为此，二人以前的见面多少闹得有点不欢而散。
也就是遇到带向芽回庙里那一次，还有一周多前他受伤回去让阿爷帮忙治愈，这两次的见面二人才好说好话起来。
赵出出开车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车辆来到庙宇前。
张繁宇和向芽下了车，赵出出探出车窗，道：“小宇，这次在平川留几天啊？”
“说不准，可能3天吧。”
“OK，那明天再来找你们玩，记得帮我向阿爷问好。”赵出出的声音扯得很大声，安静的四周响起零星的几声狗吠，在抗议他的半夜扰民。
周老头扶着门框走出来，没好气道：“行了，出出，阿爷收到你的问好了。”
赵出出嘿嘿一笑，踩油门扭转车头离开，离开前不忘夸一句：“才十几个小时没见，阿爷依然是那么帅气。”
周老头乐呵呵地目送车辆离开，直到小车离开视野，他惯是慈祥的脸突然扯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张繁宇和向芽握着的手。
他没说什么，默默回身进屋。
丝毫没有之前对赵出出那样和蔼的模样。
向芽看了张繁宇一眼，张繁宇安慰地握实她的手，“不要怕，我会护着你的。”
三人沉默地回到之前的大地堂，边上的石桌一共有4个杯具，杯具里装了冒着热气的茶水，看来周老头早就备好茶水等他们回来。
只是不知道除却他们2人，还有哪些人也来过这里。
向芽默默地心想。
张繁宇让向芽坐下，他对着没有停下脚步，往屋内进去的老者说道：“阿爷，每次生气你都这样不说话……”
“说吧，你这次气什么？气我和芽芽在一起了？还是气我不听你忠告，又使用请神的法子？”
周老头的身体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苍老的脸庞盯着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的男人，
似乎回想起以前捡他回来养时，张繁宇才到他的小腿，不知不觉快30年过去，小不点也长成了让人信服的大人。
“我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看来阿爷不是你的亲爷爷，劝不了你的一意孤行。”
“要不是血坠帮你挡下这一劫，你觉得你这次还能活着回来吗？！”
他气到发抖，看得张繁宇下颌绷紧。
张繁宇突然道：“阿爷，对不起。”
周老头怔忡，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张繁宇道歉，看来为了边上的女孩，他甘愿收敛起所有的固执。
周老头不禁将目光移到向芽那边，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破损到何种程度，比他孙子重了不知道多少。
但受伤那么深的小女娃，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你，不喊疼也不哭。
看得周老头直心酸。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来到石桌边上，语气没有对待张繁宇那么冷硬。
他温和道：“芽芽是吧，可以把你的手递给我看看吗？”
张繁宇来到周老头的后边，没有阻止他。
向芽听话地将手递上去，粗糙、遍布褶皱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
她看着对方仔细打量她紊乱的掌纹，看完后，手掌使了些力度摸寻她的手骨。
过了好一会儿，摸骨才停了下来。
周老头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双手颤抖，对着前方的庙堂，畏惧地俯腰拜了拜。
“阿爷，怎么了吗？”张繁宇轻声问。
作揖深拜的老者抖着身体，缓慢站直起来。
他用一种既恐惧又绝望无力的复杂眼神盯着向芽。
半晌道：“你是能弑神的凶徒，你的命格一早定好是惨死收场……”
凉意深深的夜风吹拂起来，将不远处绑在榕树枝条上的黄布条斜斜吹扬起来。
一派寂静。
“但你此刻偏偏还活着。”
“为什么？”向芽平静地问，眼神越过周老头，看向他身后的张繁宇。
她其实心中有数。
“因为阿宇的命格和你的连起来了。”说完这句话，周老头明显感觉疲惫沧桑了许多，“不，命格越来越乱，更应该说，有许多生灵的命格和你都连接起来。”
周老头后半句的解释，打破向芽的平静，她眼神讶异。
“穷凶极恶的命格，灵魂却是纯净如此。”
“物极必反，物极必反啊……”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为自己博得了一线生机！”
周老头转身看着张繁宇，道：“原本你的身份不应该和她有所牵扯，但因果线并不是一成不变，一旦遇到变数，就连你也会被卷入。”
“你们两个人的命格现在已绑定，我不会、也不能拦阻你什么。”
“弑神之路九死一生，我能做的是劝你们尽早放弃。”
“但我偏不呢？”向芽轻声说。
周老头苦笑，他就知道这个阿宇甘愿舍弃生命也要去保护的人，胆比天大。
“所以我才说拦不了你们。”
他慢慢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你们的联系人交给我的东西。”
周老头摊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下一个副本SSS本《仿生世》，择期开启。】
作者有话说：
哟吼，下一章要开始新副本，新征途开始！
◉ 155、第八家酒店
向芽和张繁宇皱眉盯着这张纸条, 异口同声问：“这张纸条谁给你的？”
周老头坐下来，目光看向桌上的茶具，道：“一个叫黎晨东的人找到我, 让我把纸条转让给你们两个。”
黎晨东……
向芽记得他是最初负责警戒处的股东，前阵子才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现在是以往来颁布副本信息的燕狸、施莱和陆华都不见了，只来了一个据说是陆华好友的人, 向芽和张繁宇心里同时升起不安。
尤其是向芽, 感觉来的路上的一切不安都仿佛灵验了。
向芽问：“周爷爷, 那人留下纸条时还有没有说什么？”
只见周老头摇摇头, “原本我让他留下喝杯茶, 但他一副来去匆匆的模样，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和承认是你们的联系人，还说把纸条给你们看了, 你们就会理解。”
“离开前, 他说等忙完安程的动乱后, 他会亲自再来找你们。”
向芽闻言沉默, 动乱意味安程发生些不好的东西, 但在她昏迷的期间，她曾去过安程内部, 那时候段愿和周瞳表现得并不慌乱。
那会儿安程应该还没有事情发生, 动乱是在她离开之后发生的。
向芽担心动乱是不是和她去了安程有关。
她把疑问压在心底, 原打算待会和张繁宇单独相处时再讨论，心道这种事还是不能在老人家面前说很多, 怕对方担心。
但周老头这次明显不想像之前那样被两个年轻人随口搪塞就不管了，他神情严肃地看向坐下来的张繁宇, 问：“阿宇, 阿爷是老了但不是蠢的。”
“我不能看着你们两个放任身体不管, 就算我不同意，也要知道你们因为什么而受伤。”
张繁宇和向芽对视了一眼，向芽想了想，改变了心意，道：“你说吧。”
张繁宇点头，组织下语言，尽量简短地概括这阵子发生在二人身上的事，向芽时不时补充他们对秘密最新的猜测。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了一小时，周老头越听越精神，听着听着他才发现这些日子里，他们两个小年轻原来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
好几次他都吓得捂住胸口直说阿弥陀佛。
桌上的茶水早已变凉，但没有一个人有空去动它们。
两个在专心地陈述，一个在认真地听。
当张繁宇讲完《鬼清娘》这个副本后，周老头才敢长长地呼了口气。
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听到这里，我认可那个妖狐的说法，这个世界的确是由无数因果线构成，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人们才说多说好话，多做好事，因为这是好的因果线，它们能引领行善者往更好的因果线而去，今生或许获不得回报，但也能积累到下一世。”
周老头信奉神佛，自然对因果报应，万物皆有轮回的说法深信不疑。
再加上厉鬼们的真实存在，以及后面与因果关系越来越紧密的梦境副本，这两件事让他对神佛的敬畏更深数分。
他刚才通过看手相和摸骨的方法，看出向芽天生的命格十分凶恶，与她相关的人甚至会因她的命格而被牵连。
但现在原定命格显然和现实相反。
这才有他之前的说法——弑神之路原本绝无成功的可能，可现在却有了九死一生中，那一生的可能。
听完二人的冒险经历，周老头终于明白为何向芽的命格会因那么多生灵而改变。
皆因她在另一个世界，解救了这些厉鬼。
让痛苦不堪的灵魂不再坠入修罗地狱。
而这些厉鬼背后代表的怨气力量，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也许是另一种因果线。
他将这个猜想告诉向芽二人，向芽听后沉默一瞬。
“为什么周爷爷您会这么认为？”
周老头看向张繁宇，道：“你知道阿宇是天生乩童，而天生乩童是一种灵魂能直接和神明连接的特殊人类，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类人代表了天地的因果，能直接和神接触。”
“因此，他们也被称为因果者。”
“你们说世界曾开启过一次，第一次是有一座白塔爆炸导致世界二次开启。”
“阿宇你上周回来，不是让我帮忙调查白塔的来历吗，我找了老友问问，又查了些古籍，确定那座白塔曾是神佛的供奉建筑。”
“所以阿爷你想说的是，白塔背后代表的神明不允许我以灵魂消散为条件，宁愿重启时间线，也要阻止我立下的诅咒。”
张繁宇俊眉微蹙。
“对，天生乩童很难得，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万物因果都挂在身上的压力，你是难得平安长大的因果者，神明不能看着你牺牲。”
说到这里，周老头看向向芽，他道：“除了因果者和天地联系这么密切，还有一种……”
“死后的灵魂？”向芽答道。
“嗯，其实人死后的一刻，因果线会有一段时期的脱落，再重新交织准备开启下一世，这是因果轮回的中间过程。”
“那时候鬼魂们的因果线能肆意接触万物的因果线。”
“但灵魂不愿意进入轮回，留存在世间，和因果线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么汲取的力量会越来越强，你们所说的怨气力量，我认为是由此而来的。”
“厉鬼拥有的怨气力量，实则是一种被它们吸收改变了的因果线。”
周老头的话给大家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向芽沉浸在思考之中，心里那团繁杂的线，此刻终于有了能解开的迹象。
没过多久，她眼里闪烁激动的光，她真心诚恳地感谢周老头对她疑问的回答。
“周爷爷，谢谢您。”
周老头摆摆手，他拿起凉茶水抿了一口。
喝完道：“因果一事不能多说，我是因为一生都供奉给了神明，才能不受影响在你们面前谈及一些，再说就不行了。”
“原本你是弑神者，与我和阿宇的身份对立，我不能给予你帮助。”
“但你命格的改变来自你这些多年来的善意，你又是阿宇拼命保护的人，我又怎么能不帮？”
周老头叹了口气，“反正我看你们的联系人都说了过几天才来找你们，干脆你俩都在我这里养伤，我试试有什么办法能治疗你们的伤。”
张繁宇不禁道：“阿爷……”
周老头翻了他一个白眼，声音难得会恢复些生气，“别乱叫阿爷，我又不是你的亲爷爷，你还当不了我孙子呢……哼！”
“那你又帮我？”张繁宇脸上的冰冷融化，声音含笑。
“我看芽芽乖巧，才愿意帮，你只不过是顺带的。”
“反正之后你们要是用这么凶猛的方法去冒险，就别想再进我小庙的门。”
“你舍不得的。”
“臭小子，看我不让芽芽跟你玩，你还能这么淡定地说话么？”
向芽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在“吵架”，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好像也消解了许多。
……
三天之后，黎晨东仍然没有出现，张繁宇才养了一半的伤，干脆多请几天的假，一边养伤一边等黎晨东到来。
等待期间，向芽一直联系不上燕狸，甚至连秦三七也联络不上，沈之流、莫心心和洛焰平等合作过的朋友们，都说和自己的经理人失去了联系。
安程就像是突然从人世间消失不见，除了有副本记忆的试睡员，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抹除了。
这种情况有点像很久以前，施莱曾说过安程放弃以人类做经理人的决定，换成选择鬼魂和死后的试睡员做经理人那段时期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次安程还会不会再出现在人前，再次出现又会带着怎样的改变……
而且向芽还得知其他人根本没有收到新的副本通知，也就是说《仿生世》这个择日开启的副本，目前就定下了张繁宇和向芽二人。
向芽他们越发担心。
直到3个月后的一天，向芽拿着扫帚在庙前扫地，张繁宇回去处理工作，周老头出门买菜，庙里只剩下她一人。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突然来到向芽面前，他面容冷峻成熟，一声不吭地盯着向芽看。
向芽停下打扫的动作，看着他，“黎晨东？”
“嗯。”男人应道。
向芽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微微放下。
过去半年，她一路奔波，突然停了下来很不习惯，真担心安程就留下这么张纸条就没有下文。
幸好接头的人来了。
“燕狸呢？她还好吗？”向芽第一时间是想知道燕狸安不安全。
黎晨东摇摇头，道：“不太好，她和施莱、唐忠对上了桂迟，身体受伤得很严重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身上的力量几乎消耗光了，怕是支撑不了一阵子……”
向芽怔忡，握着扫帚的手在发抖。
“怎么会这样的呢？”她难以置信，飞快道，“怨气力量！我们可以使用它！怨气能帮忙维持经理人的状态！”
黎晨东注视着这个身体单薄却一次次创造奇迹，背负着众人希望的女生。
半晌，他道：“怨气力量太霸道，曾被流放过的燕狸，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怨气力量的二次改造。”
向芽失声，大脑眩晕，燕狸于她而言亦师亦友，是站在她背后支撑她的阴影……
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
她不停低语：“不，一定还有方法的，我还有很多积分没使用，对，我和安程交换条件，换取她的健康！”
黎晨东继续摇头，“安程出事了，积分兑换系统停止运行，所有试睡员无法用积分兑换。”
向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安程出事，你不会带着新副本找上门，厉鬼的委托还未停止，你们需要我参加SSS本，究竟为了什么？是不是我参加了，燕狸就能活下来？”
“嗯，你猜得没错，这次的副本里放着桂迟被保护起来的一部分灵魂碎片，他和燕狸都曾被流放过，灵魂之间的排斥性很低，我们打算让你找到这块碎片，把它放进燕狸体内。”
“但这个副本存活有些年头，连警戒处的工作人员都无法接近确认生出了多少个子世界，危险度和你前面经历的完全不一样。”
“你和张繁宇要做好心理准备。”黎晨东坦白道。
“安程已经许久没人参加SSS本，我们决定让方翼和沈之流、莫心心姐弟俩陪同你去，还有另外一个人……”
“曾经属于桂迟的另一位试睡员，官炎。”
向芽皱眉问：“那秦哥呢？”
“秦三七在养伤，之后会再和你们相见。”
“安程的股东受怨气力量二次侵染的影响不高，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大家，这次安程这边还会多派一个帮手。”
“周瞳。”
“你们手上有哪些坏掉的道具，也可以准备起来让她到时候帮忙修理。”
作者有话说：
◉ 156、第八家酒店
三天后, 向芽和张繁宇来到位于祖国偏西方的——落山市。
高海拔环境让向芽一下飞机，大脑就发晕，她缓了一阵子, 才抬头遥望机场之外的一大片雪山。
辽阔的天际下，风不停在吹刮，风声呼呼, 仿佛组织成一声声低吟。
“向芽……向芽……”
声音浑浊沙哑, 似乎向芽只要一应和这声音, 风就会将她拉坠到地狱之海中。
张繁宇见自家女朋友一动不动地看着某座雪山, 轻声呼唤：“芽芽？”
向芽晃神回来, 她笑了笑，坦白说：“好像听到有神鬼在呼喊我的名字。”
张繁宇眉头立即蹙起，他直直地看向远方那座最高的雪白山峰, 什么也没有听见。
而向芽已经不再沉浸在异样的风声中, 她转身往机场内走去。
边走边分析：“这次的副本背景我们一无所知, 但刚来这里就听到这么诡异的声音, 我不认为是巧合。”
“现在只能从这些各种细节中找到线索。”
“唔, 神鬼之音，会不会这个副本的背景和神明有关？”向芽低声猜测。
张繁宇冷淡的视线从雪山处移开, 琥珀色眸子闪过一丝金色。
金色转瞬即逝。
很快, 风声渐渐停下。
张繁宇大步跟上向芽的脚步, 和她边说边聊。
很快二人来到略显空旷的休息区，只有零星几个来这边旅游的游客坐在这里, 还有一些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孩坐在那里聊聊笑笑。
向芽他们选择窝在机场一角的座位上，头挨着头, 低声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见到一对俊男美女出现偏僻的地方, 偶尔有些人扭头悄悄打量, 又转身和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
过了会儿，有个穿了一身改良版民族服饰的小姑娘神情忐忑紧张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签字笔。
小姑娘来到二人面前时，向芽和张繁宇适时停下讨论，同时抬头看着陌生女孩。
女孩鼓起勇气问：“你们好，我想问一下你们是《雪山女儿》剧组的演员吗？”
也不怪女孩想得多了，向芽和张繁宇都长得十分好看，各有各气质，放在人群里是能被人一眼留意到的存在。
别人很容易会误认为他们是名不经传的小明星。
张繁宇摇头，客气地回答：“不是，我和我女朋友只是来这边玩。”
向芽打量女孩的穿着，来之前她研究过当地人的一些传统服饰，虽然女孩身上的衣服改变得新潮了些，但细节处还是遵循传统的系法。
又加上女孩的肤色是那种细腻的美黑，向芽立刻生成了一个年轻潮流、可能还热爱追星的当地女生的人物形象。
她问：“你是当地人吗？”
阿美一愣，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点头承认：“嗯，我叫阿美，今天刚从外地回来。”
向芽一笑，“我看你好像很期待看到明星，《雪山女儿》是要来这里拍戏的剧组吗？里面有哪些明星呀？”
阿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小声惊讶：“漂亮姐姐，你不知道齐思羽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吗？”
齐思羽？
向芽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事，但听过这位实力影后的名字。
这位可是国内唯一拿到三大电影节影后的实力派演员，全世界也没几个演员能达到这样的成就。
据说她深居简出，常年待在国外，没想到来到这边拍戏了。
向芽正要继续问话，突然感受到边上张繁宇气息下意识变得冷淡起来。
她想起齐思羽的年纪好像50多岁了，张繁宇反应这么大，很难不让她想多。
向芽轻轻握住他的手，她低声问：“还好吗？”
“没事，身体有些不舒服，你继续问吧。”张繁宇摇摇头。
阿美目光不由得看向五官立体俊朗的张繁宇。
很少人知道她有个演员梦，齐思羽可是她最喜欢的偶像，甚至打听到偶像要来家乡拍戏，她迅速从学校飞回家。
揣摩偶像电影那么多遍的阿美，自然是留意到眼前的男人和她的偶像五官是有些相像的。
她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齐思羽的私生子，但这不是什么好新闻，爆出来对偶像不好，阿美不会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向芽看着阿美，又问：“那你知道他们剧组在哪里住吗？”
听到这个问题，阿美笑了起来，语气还有点紧张骄傲。
“在我家！市里靠近雪山这边，我家的民宿是最好的，剧组包了我家大部分房间，原本想全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阿爸硬是要留几间房间出来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居住。”
听到这里，向芽脱口而出：“你家的民宿是不是叫‘灵生民宿’？”
阿美怔愣，她呆呆地点头，“嗯嗯，对啊，就是我家，落山市好评度最高的民宿就是我家了。”
说起这个，她语气特别骄傲，那可是她爸一手一脚建立的店铺。
“我家能从窗边看到没有遮挡的连绵雪山，每天早上起来，金光披在山上的美景可是只有在我家能一览无余。”
阿美讲着讲着忽然反应过来，貌似对方是预约她家民宿的客人们。
“你们就是阿爸说的远道而来的客人？！”她惊讶。
向芽点头承认，“嗯，挺巧的。这几天要劳烦你们照顾了。”
阿美忙摆手，这时，阿美的朋友在后边说：“美，车子到了，走了吗？”
“你们两个要和我们一起去民宿吗？有顺风车哦。”阿美问道。
向芽婉拒，道：“不用了，我们还有几个朋友还没到，你们先走吧，晚上我们再见。”
阿美只好作罢，离开前她又看了一眼沉默走神的张繁宇。
直到阿美和她的朋友离开，向芽收起笑容，她轻声问张繁宇。
“齐思羽，是你的家人吗？”
张繁宇没吭声，过了半晌，才缓慢地回答：“是我亲生母亲。”
“在我2岁的时候，将我抛弃给阿爷。”
“你怎么知道的？”向芽语气很轻。
“阿爷认为这不是什么该隐瞒的秘密，他有时候和我吵架厉害，还会说我亲生母亲那么有钱，以后我因公受伤，也可以投奔她。”
向芽轻声说：“这是周爷爷的气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所以我只当那人是生物学上的母亲，并没有认她的想法。”
“除了你母亲，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张繁宇没有隐瞒，就像周老头在他懂事的时候就选择将身世告诉他那样，他也对向芽坦白。
“名字不清楚，但阿爷推测过我的命格，说他早死了，而齐思羽要追求自己的梦想，当时将2岁的我抛弃在阿爷的庙前……”
说着说着，张繁宇再次沉默下来。
原本这些往事他都在过往岁月里独自消化完，但向芽一问起，他竟然觉得有些委屈。
向芽见状，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亲昵地蹭了蹭他掌心，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张繁宇，我很开心你现在平安长大，要是害怕了也没关系，芽芽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帮你打倒那些委屈，好不好啊？”
张繁宇目光微颤，心脏酸酸软软。
萦绕在他身上的阴郁冰冷慢慢消散，他缓缓应了一句：“好，那美少女战士一定要帮我打倒它们。”
向芽笑弯了眼，“好哦，美少女战士收到指令了。”
……
不知过了多久，向芽和张繁宇的身后慢慢走来了一对一直在嚷嚷的男女。
认真看，大部分时间都是女孩在讲话，说话语气还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而一旁沉默听着她讲话的男孩，偶尔会应和几句，二人看起来搭配有点怪，又有一种外人无法插进去的结界。
女人清脆的声音率先喊起：“向芽小姐！心心来了呢。”
向芽忍不住笑着回首，她和张繁宇自从离开泉安市后，就再也没和其他朋友们在现实生活中见过。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周老头那边养伤。
现在见跟在莫心心后面，三个月不见的沈之流好像又高了一些。
经历过高考的洗礼，他整个人都在慢慢脱离稚嫩。
而沈之流见到二人，也温和地朝他们打招呼。
莫心心这时来到向芽面前，仔细端详她的身体，笑眯眯说：“很好，向芽小姐还是像心心以前见到那样纤瘦呢~”
向芽失声笑了笑，站起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许久不见，心心你还是那样的活泼。”
她松开怀抱，主动问起何克的情况，“现在安程和试睡员们断开联系，听说施莱为了保护燕狸也受了很重的伤，那何克呢？我听说从《猫儿肚》结束后，他就去安程担任新的经理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你和他之前有联系过吗？”
莫心心还是保持着笑意，用力地点头，“嗯嗯，之前我们在施莱先生的帮助下，见过一次面。”
“何克先生成为经理人后，我没想到他看起来越发康健了呢。”
“心心还用了好多积分去兑换他妹妹的健康，现在都变成穷光蛋了，向芽小姐这次可要和我好好合作，让我俩赚取更多积分呢。”
在一旁听着的沈之流眉头微微一压，心想他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先想着好的那一面。
但SSS本，在场除了年幼时的向芽曾参加过一次，就没人尝试过这种难度的本。
因此在来这里的一周前，联系他们所有人的黎晨东给予他们20年前关于SSS本的录像记录，让他们提前熟悉SSS本的难度。
那些为数不多的录像，每一个试睡员都失败惨死，无人生还。
而且有实力参加安程最高难度的梦境副本，这么多年来，还没有50个人。
这不够50人参与的高难度副本，目前记录下来的录像也仅是关于2个梦境。
但这次的《仿生世》副本，并没有任何影像或文字记录。
沈之流怀疑，接下来参加的SSS本是不是都是像这样没人闯荡过的副本……
他心底叹了口气，原本他打算在高考完之后，如无意外，再在SS本锻炼几次就去挑战SSS本，但现在安程出了那么多事，反而硬生生将这个节奏加快。
沈之流一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想了想，开口问向芽：“向芽姐，我听我的经理人说过，你以前就是试睡员，你也曾参加过最高难度的本，你还有那时候的记忆吗？”
向芽一愣，“你们都知道这个秘密啦……”
“没错，我是有参加过，但那次我是以濒死状态逃离副本的，自那以后，我就被我爸妈带走离开安程，直到今年才重新参加。”
“我也没什么把握应对这个副本。”
“所以，安程派我来这里帮助你们。”沙哑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周瞳脱下墨镜，认真地打量着几位晚辈。
作者有话说：
心心：阴阳怪气的我回来了！
被说纤瘦的芽芽一时不知道她在阴阳我身体没恢复好，还是单纯夸我瘦……
沈之流推了推眼镜：我姐说话通常指你第一种情况。
（脖子疼疼，手腕疼疼，不过明天我的码字手枕就到了！）
◉ 157、第八家酒店
“请容我自我介绍, 我叫周瞳，是安程的七位股东之一，负责酒店商城道具研发。”
周瞳面容平静, 徐徐朝他们走去。
向芽和她四目相接，周瞳像刚才莫心心那样，认真打量向芽的身体。
“待会儿我再你细聊。”
显然, 她不想别人知道向芽进入过安程这件事。
向芽闻言点头。
周瞳环绕了一圈, 道：“这次副本加上我一共有7人, 现在来了5人, 其他两个人呢？”
她话音刚落, 一个咋咋呼呼的男声从出口高声响起：“来了来了，我们来了！”
众人的目光沿声看过去，只见孱弱的方翼拉着一个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出来。
给人感觉他们两个很是相熟。
周瞳望着他们两个, 淡淡道：“剩下两个都到了。很好, 准备启程去灵生民宿吧。”
向芽在一边留意那个和易艽一样, 曾是桂迟手下试睡员的官炎。
年约35的男人面容有些憔悴, 整个人气质内敛阴郁, 一直不吭声，都是他旁边的方翼在吱吱喳喳地讲话, 显得他格外沉默。
方翼拉着他快步走过来, 笑着对向芽说：“我就说总感觉我们会再见面, 果然，我接下来的冒险还是要和你们在一起。”
沈之流和方翼在上个副本还有蛮多的交流, 他小声问：“这个男人，你认识？”
官炎依旧沉默, 似乎隔绝了外界一切反应。
方翼茫然地摇头, “刚认识嘿嘿, 我下飞机时一看就知道他是同行的搭档，赶紧拉他过来。”
沈之流惊讶，“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官炎？”
他和莫心心知道有一个叫官炎的人要参加这次副本，但并不知道对方来历。
方翼皱眉，“很简单啊，我走过去问他名字，他没回答，就是承认了啊，而且你看，他都任由我拉过来，他不是官炎，还有谁是？”
众人听到这句话，心道：‘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只是这行为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劫匪抢人……’
方翼像是感受不到大家的惊叹，他极其自来熟地拉着官炎的小臂来到众人中间，一副要带自闭孩子努力打入人群的爱操心的模样。
“官炎，你得多说话才行啊，要不然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方翼站在向芽边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心心当场笑出声：“方翼先生每次出现都有让人尴尬的本事，心心好想学习这项技能呢。”
她以前和方翼在副本遇见过，了解对方是什么性格的人和他的行事作风。
方翼乐呵呵地与她对视，“我也很想和心心你探讨说话的艺术，以前离开副本后你走得快，都来不及和你交流，现在我终于又见到你，真开心！”
莫心心气得一噎，一时听不出来对方是不是在反过来讽刺她。
周瞳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很淡地说：“好了，自我介绍这些话等去到民宿再说，我叫的车已经到了。”
方翼一直保持着开朗的笑容，继续拉着官炎往前走，而官炎脸上仍是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就像是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和他无关那样。
莫心心凑近到向芽的另一边，他们四个落在最后。
她盯着前头二人的背影，小声对向芽说：“别看方翼一直笑嘻嘻的，他的运气出了名好，安程可能想有他加入，能奶一波大家的存活率。”
“不过他性情率真，向芽小姐可以放心和他接触。就是不知道这个官炎是什么来路……”
听到这句话的向芽有些讶异，她以为心心他们是知道易艽和官炎的来历的，但显然施莱没能告知他们，黎晨东也没提起这件事。
就像是特意隐瞒官炎曾在桂迟手下办事这件事。
向芽心里猜测，如果说方翼参加是为了提高大家的幸运值，心心和沈之流他们是因为是目前试睡员中实力最高的前几位，那官炎呢？
会不会安程就是想利用他，协助大家找到桂迟的碎片，但又怕他的身份被人知晓，不为他们接纳。
而且，向芽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和易艽那样恢复了记忆，也许是以恢复记忆为交换条件，和安程达成协议？
只是现在看起来，官炎像是十分难接触的模样。
向芽心里想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走出机场，走进了周瞳安排的七座车。
来接他们的是一个当地人，穿着和阿美相似的民族服饰，男人敬畏地叫唤周瞳为“周姑娘”后，才转身礼貌地朝他们问好。
众人上车，坐在副驾驶座的周瞳安静地看着远处的雪山，和她做出相同行为的还有从会面后，就一直保持静默的官炎。
司机叫亚力，他看了眼周瞳，一边控制着音量，一边给这些没来过落山市的行者介绍这里。
“落山市海拔很高，很多人刚来这里都会有高原反应，这是正常的。待会儿带你们去民宿后，老板会给大家喝上一种当地特有的草药汤，这药汤能缓解你们的难受。”
“但要是你们反应还是很严重，就要及时跟店家说，让他带人去医院，然后尽早离开落山市。”
向芽他们认真地听着这些叮嘱，以前听人说有一些人的确因为高原反应严重，没来得及治疗而丧失了生命。
所以大家都没把这件事当儿戏，谨记这些话。
向芽听着亚力的话，突然问：“这草药真的这么神奇吗？”
亚力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憨厚一笑，“当然，这是神山下的植物，叫做‘百善红’，我们的神明施加了祝福在上面，喝下它能保佑大家身体安康。”
“我们当地还有个说法，如果外地人喝下‘百善红’还是缓解不了高原反应，代表着神明不欢迎ta接近神山。”
“那个人就要赶紧离开这里了，要不然性命都会因此丢掉。”
向芽若有所思，总感觉自己就要成为那个不被神山欢迎的人了。
这时，周瞳转过头，淡淡地打断亚力这句话：“这是你们当地人的说法，但生病了只是身体不适应气候。”
她意有所指继续说：“而且，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喝下那种汤。”
“周姑娘说的对。”亚力恭敬道，似乎周瞳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周瞳没再说什么。
亚力很快转移话题，给他们慢慢介绍落山市有什么观景台可以让游客看见日照金山的美景。
众人的心神，不知不觉在亚力话语的引领下，留意车窗外，那些矗立在不高不矮的建筑物后巍峨的雪山群。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感觉到在静寂巨物下移动的他们，是如此的渺小。
车内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都沉浸在对自然的感叹中。
突然，寂静的世界内出现异样。
“向芽……向芽……”
那风声裹杂着低喃的浑浊声音再次出现，向芽一愣，目光渐渐变冷，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周围一圈，车内没人留意到这道声音。
又是只有她听见这道声音。
向芽的目光开始往外搜寻，尝试寻找那浑浊怪声的出处。
很快，在外面白色连成片的世界中，她留意到众山之中最雄伟庞大的一座雪山——正是向芽下飞机时看到的那座。
怪声正从那里发出。
向芽立即抬手指着它，问亚力：“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亚力边控着车，边分神看向她指的方向，但当目光触及到那座雪山时，他脱口而出一句当地话。
语气焦急惶恐。
惹得周瞳，和一直沉默的官炎都看了他一眼。
亚力语气复杂道：“那座是死亡之山，叫尼格拉宏。”
“你们千万不要因为好奇接近它，在我们当地人眼里，它代表着浑浊和和邪恶，山脚下是禁区，不允许人进去。”
“而且一直注视它的人也会被影响得邪恶起来……”
周瞳多看了几眼那座山，发现它和旁边的山没什么区别，而且她也没有感受到有异常的气息。
但她还是对向芽说：“待会儿到了客栈后，你过来我房间一趟。”
张繁宇捏了捏向芽的掌心，大概猜到是发生了之前下飞机时遇到的事。
他目光有些愠怒地盯着尼格拉宏山，直到向芽反包住他的手，暗示那呼唤声又消失了。
讲完尼格拉宏山的来历后，亚力就再也没说话，他神情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且车速开得越来越快。
车辆大概开了20分钟，最终停在一家红幢绿瓦，色彩鲜明的4层宽大的民宿前，民宿外面的门敞开，露出里面两边各扎了三团白帷的四方院子。
白帷上绣着由金丝构成的飞禽走兽和寥寥几笔的花草绿植图案，显得白帷布神圣精致。
它们底下都吊有米白色细流苏，白帷被束在黑木上，里边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让白帷鼓成一个长梭形的形状，而流苏时不时随风飘荡。
亚力带领众人进门，当他的视线看到这些白帷布，脸上的凝重也消散了些，脸上重新有了笑意。
他见有人在好奇地打量它们，便开口解释：“这是当地一种祈福道具，叫‘来锒’。”
“落山市家家户户都有这些白杆子，它能保佑大家安康。”
向芽听着他的解释，感觉就算亚力精神回来了，但还是有意无意目光避开和她接触。
‘也许是和我留意那座尼格拉宏山有关，他可能认为我已经被诅咒了？’向芽心里暗忖道。
店里的老板闻声小跑出来，看见周瞳那一刻，也表现一副和亚力不久前那样尊敬的神情。
亚力走到周瞳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民宿。
向芽转身看着他脚步微快的身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板叫图斯特真，他和周瞳打过招呼后，就热情地带着大家进入民宿内部，和店里的服务员陆续帮忙将大家的行李抬到4楼。
据老板说，剧组人员正在外边拍戏，所以现在民宿内比较清静。
张繁宇帮忙将向芽的行李抬到4楼，而向芽没有急着上楼，她独自一人慢慢研究一楼内部雕梁画栋，色彩鲜艳的装修风格。
向芽一边看一边心想老板的女儿阿美还没见回来，明明她和她的朋友们都提前一些时间离开机场。
向芽皱眉猜测会不会是对方先去看剧组拍戏了。
正这么想着时，外边传来几道急切的声音，有陌生声音连忙喊：“老板，老板在吗？出事了！”
陌生人正扶着一个脸色苍白，但也掩盖不了面容绝色的女人，正紧张地快走进来。
而女人五官精致分明，年纪上来后更赋予她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五官的确和张繁宇长得相似。
向芽心道：‘她就是齐思羽吗？’
作者有话说：
方翼：锦鲤和社牛皆是我本人！
（这个副本只是借鉴了青藏高原的环境特征，人名、城市、宗-教、山峰、文化都是我虚构的，现实没有原型，不要当真哈~）
◉ 158、第八家酒店
老板图斯特真听到呼唤声, 连忙应声从楼上跑下来。
另一边，女助理急切地扶着齐思羽往边上的沙发坐下，向芽侧开半个身子让出位置, 目光沉静地看着从她边上经过的女人。
原本昏迷的齐思羽猝不及防睁开了眼，刚好和向芽的视线撞上。
向芽像没察觉出齐思羽她明星的身份，也像不知道她抛弃张繁宇这件事, 只是像对待一个陌生人那样关切的语气刚刚好。
“我背包里有些治疗昏厥的药膏可以涂抹, 需要吗？”
女助理回头急乱地应下：“好好, 谢谢姑娘。”
向芽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药膏, 自她出来冒险后, 身上总会备着一些小药品，这些药品功效都蛮不错的。
这时，老板也从楼上跑下来, 跟着下来的还有放好东西, 来看热闹的莫心心。
张繁宇有话要对向芽说, 也跟着走下来。
另一边, 小助理焦急地拜托老板带个路去医院。
他们剧组前天来这里, 这几天都在搭景放设备，齐思羽老师是提前来这里熟悉环境, 昨天才到, 那时候都好好的, 身体没什么事。
没想到今天高原反应会来得这么猛烈。
而且，整个剧组好几个工作人员也发生了反应, 车子不够用，齐思羽反应没其他几位那么厉害, 所以让他们先用车, 自己让小助理带她回来, 麻烦老板再带她去医院。
图斯特真一听到一下出了好几例反应，脸一白，急问：“你们去哪里取景了？！”
语气急切严厉，齐思羽也被声音影响得彻底清醒。
与此同时，张繁宇刚来到一楼和二楼楼梯的衔接处，正好能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楼的情况。
莫心心从他边上越过，先走了下来，问向芽：“向芽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向芽和清醒过来的齐思羽同时抬头望向莫心心的方向。
二人正好对上了张繁宇沉凝的目光。
向芽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向被众人围着的大明星，对方盯着张繁宇盯到神情怔忡。
而快被灼热的视线盯出一个洞的张繁宇，面无表情地走下来，一副完全与我无干的状态。
他径直地朝向芽而去，视线丝毫不留给向芽后边一直打量着他的人。
“房间收拾好了，周瞳让你上去，想和你聊聊安程的事。”他声线清和，听在别人耳里会以为他情绪平静。
向芽看着他，轻声地说：“好，那你陪我上去吧。”
女助理原本正和老板商量去医院的事，目光不小心接触到将要转身的张繁宇的那张脸，脱口出声：“思羽姐，那男人和你长得好像……”
她的声音像是成为摁下从吵闹的暂停键，所有人都一下看向已经背对众人的张繁宇。
就连张繁宇的脚步都顿了一下，但只有向芽依旧拉着他往楼梯走。
她边走边说：“张繁宇，我记得你包里有我想吃的零食，还剩多少包了？”
“2包。”他下意识地回答，注意力被向芽的问题吸引走。
无人知道此刻轮到齐思羽听到这个名字后，大脑眩晕，脸色比进门前更加的苍白。
‘小宇……真的是小宇……’她在心里呼唤。
女助理一回头就看到齐思羽这样，急得连忙把向芽给的药膏涂抹在她的太阳穴。
店长图斯特真的脸越来越沉，快声说：“我去开车，先带你们去当地医院。”
“有些事我路上再问你们。”
莫心心在边上听着，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她问：“店长大叔，需要我跟去医院搭把手吗？”
“不能去！”店长厉声警告，说出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语气太重了，他生硬地转换语气，“对不起，我有些紧张，你们好好待在店里就好，有需要就找伙计。 ”
莫心心理解地点点头，目送他们几人离开店里。
刚才发生的事情她都听见看见了，那女助理可是小声对老板说，他们去了那个叫尼格拉宏的死亡之山取景了。
老板表现异样的原因应该和司机亚力一样，估计都和当地说的诅咒有关。
说不定这次的副本背景，就是要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拼凑出来。
她得赶紧找沈之流、向芽他们讨论这件事。
……
向芽留意到边上张繁宇的沉默，她停下，问：“你打算怎么做？现在她生病了，估计这几天她都会留在医院，在民宿你们碰不着……”
“副本明晚0点才开启，还有一天的时间，你想找她聊聊吗？”
张繁宇摇摇头，“没什么好找的，今天只是不小心碰上，看她反应，也能猜到她不是不认识我这个丢弃的儿子。”
“只是不想认而已。”
“张繁宇……”向芽眉头蹙起，猝不及防地抱住他，“不怕，我帮你问，是好话我就告诉给你听，不是好话，我也给你说出个好话。”
张繁宇失声笑了起来，道：“哪有人像你这样会把打算偷偷要做的事告诉给知情者……”
向芽松开怀抱，笑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愿意但可能会渴望的事，也有人愿意帮你做。”
“我们的张sir，可是被我喜欢宠爱着的。”
张繁宇心里软软，亲了她一口，拍拍她的脑袋，道：“好了，宠爱我的人，是时候去见要找你的周瞳了。”
他指了指长廊的末尾，“最后一间房间就是周瞳的房间。”
向芽笑着用力点头，她之前只把自己昏迷期间，曾去过安程的事情告诉给张繁宇，只隐瞒了自己身体的情况。
这次见面，她能预料到周瞳会聊她身体的事，所以不打算让张繁宇进来一起听。
而且周瞳可能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让向芽进去房间。
很快，向芽推开四楼最尽头的房门。
打开屋子，屋内遽然一黑，向芽感受到熟悉的风沙穿梭在四肢的触感，她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周瞳沙哑的声音在极深处传来，像是越过了时空。
“走进深处。”
向芽沿着声音的源头走去，很快走出了黑暗，她看到了不远处微弱的绿芒——那是周瞳位于安程549层的实验室。
所以，她这是又一次来到安程了？
向芽边想边推开门，屋内周瞳穿着一件白衬衫，黑丝西裤，衣袖被卷到手肘处，露出她纤细白皙的小臂。
她正举起一根试管在仔细研究，看了一眼，垂头在边上的本子上涂涂写写。
“我该怎么称呼您？”
向芽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个，这有些出乎周瞳的意料。
“叫我周瞳吧，在我这里不需要拘束辈分的称呼。”
“好的。”向芽打量四周，和之前见过的实验室一模一样，“我这是又回到安程了？”
“实验室内是，你刚才走的路不是，它只是一条被我处理过，模仿安程的环境，但能连接现实和实验室的路。”
光听这样的描述，都能窥见周瞳这人能力有多厉害。
“你很厉害。”向芽不吝啬地夸赞。
周瞳放下试管，将记录数据的本子合上，面朝向芽，再一次打量向芽的身体。
“你也很厉害，一直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我以为上次你离开安程，回到现实里受那么重的伤，也无法活久。”
“原本我想办法怎么去人间找到你，但安程如你从黎晨东那里听闻那样，在你离开后没多久就变得乱糟糟的。”
“不仅是你的经理人燕狸受伤，还有很多经理人也出了事。”
“过去古雀南管理警戒处时，一直有针对经理人组织，时不时用违规的理由将人关在清理空间清理……”
“你在安程曾看见过‘中心梯’中的尘光吧？”
向芽回忆起那时候曾看见过的闪烁的粉粒，她点点头。
周瞳目光沉沉，“那些尘光，其实是警戒处从经理人身上剥除下来的因果碎片。”
“如果我没猜错，留意到安程许多事情的你，也会猜想警戒处能出古雀南这个叛徒，又加上把燕狸送去流放了，警戒处这个组织，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吧？”
向芽犹豫地点头，但她很快地说：“可尘光的存在曾让我怀疑，为什么清理空间会清理出这些东西，它原本的用意是什么……”
“听完你刚才说的因果碎片，我大概明白最初的警戒处并不是类似养着酷吏的地方。”
“是不是这些尘光，对经理人说是有害的？所以警戒处要清理……”
周瞳不禁称赞道：“聪明。”
“你应该知道经理人有几乎一半都是由被鬼气侵染而转化而成，所以经理人不能再进入梦境副本，是因为会受到二次侵染，被改造的身体很难承受怨气力量。”
“而当初高难度副本死亡的事情发生后，陆华授意挚友黎晨东建立起警戒处，是要检测出有哪些经理人接收了超位时空的梦境碎片线索。”
“他要把接受碎片这个行为背后代表的因果洗掉，这样违规的经理人们和他们手中绑定起来的试睡员们才有微弱的机会获得生机。”
听到这里，向芽问：“但警戒处对经理人们最高的惩罚不是灵魂流放吗？被流放的灵魂每时每刻都有着想死的念头。”
“这样还叫保护他们吗？”
周瞳几乎在这个问题落下时，语气变得斩钉截铁：“是保护。”
沙哑的声音听在向芽耳中，有种莫明的沉重。
“你们不知道陆华废了多大的心思才想到用这个方法。”
“清理空间能清洗因果，剥除不应该挂在身上的因果线，而最高惩罚的流放，实则是将一道灵魂的所有因果全都清洗掉。”
“灵魂想死很正常，因为没有因果在身上，他们要急忙靠着死亡后的状态，重新接触新的因果线，这才有可能重新开启下一世。”
“你也知道受怨气污染的经理人，是被怨气改造了灵魂，所以流放是在清理状态‘变异’后的灵魂。”
“陆华是想让那些受怨气力量影响严重的经理人，干脆剥下全部因果线，像挖掉烂疮一样丢弃，让他们重新开始。”
“这怎么就不算保护呢？”周瞳反问向芽。
向芽无言，她越发觉得这剥除因果的方法和她身上清除灵魂的情况很像，这不由得让她怀疑陆华在有记忆前，是不是就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是警戒处原本的用意是好的，但古雀南接手警戒处后，反而利用清理空间能清理因果的用处，偷偷清理经理人们身上的因果……”
“清理了一些因果碎片，然后呢？”
周瞳举起手边上的试管，里面装了深灰色的游丝物质，她晃了晃。
“然后，他将改造过的怨气力量放在经理人身体，填补被清洗的部分，用来帮助桂迟做实验。”
“安程这几个月的动乱，就是由这改造过的怨气力量引起的。”
“而我手中试管里的东西，就是这抽取出来被桂迟他们改造过的怨气力量。”
周瞳慢慢转动试管，她突然抬起头，对向芽说：“你知道你的身体现在缓慢地修复起来了么？”
“虽然难以置信，但的确发生了，你可能不了解因为刚才发现你特殊的情况，让我想到什么巨大的发现……”
周瞳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欣喜若狂，清秀的脸在熠熠生辉。
她就像向芽曾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疯狂科学家那样，沉迷研究一切未知。
也惊喜于解决未知的曙光出现。
向芽沉默地摇头。
“我原本以为冬天是无法用手握住，但其实是可以的。”
“无法手握的是平凡人，但创造冬天的神呢？——只有身为创造者，祂能！”
周瞳的声音越发沙哑，“我们都知道桂迟想成为神，他就是想成为掌握规则的神，你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品，也是最成功的那一个。”
“因为你能承受怨气力量的体质让他看到曙光，他才放胆让自己接受鬼气侵染成为经理人，以为调整好体质就能像你那样更好的承受霸道的力量。”
“但最初成功的是你呀，换句话说，最能成为新神的也是你啊。”
听到这句话，向芽想起周老头曾说过，怨气力量也许是一种被厉鬼改变了的因果线，但本质也是因果线。
向芽的体质其实能清洗因果线的，但要死后的灵魂才可以。
如果周瞳现在说的都是真的，她之前就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实则在误打误撞让灵魂开启了“清洗”这个功能。
但因为她后来另一半灵魂活过来，她清洗的能力变得很微弱。
可再微弱，也是存在的。
“我原以为你的身体被怨气力量污染，变得千疮百孔，但你在逐渐康复。”
“向芽，我猜桂迟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估计会嫉妒得发疯，他还停留在想方设法地塞怨气力量在体内……”
“而你，已经快他一步，开始能‘清洗’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进副本，这章继续填坑，芽芽的实力开始出来了嘿嘿
◉ 159、第八家酒店
向芽听到这句话后, 久久没说话，她回忆起周老头在过去三个月内，是怎样帮她和张繁宇治疗的。
除了用草药帮忙他们治疗外伤, 周老头还会用一种香火每日焚烧，让檀香熏染向芽。
他当时的解释和周瞳第一次在安程对她说的一样——
向芽的身体被怨气力量影响得深入骨髓，这种被厉鬼吸收后又发散出来的变异因果线, 留在向芽体内就相当于一种烈性毒药。
所以她越过度使用怨气力量, 会让毒性挥发得更快, 得想办法赶紧清除。
但怨气现在和向芽已经捆绑得太厉害, 无法完全剔除, 周老头能想到的是靠减半“毒性”的法子来缓解。
治疗的开初他使用了各种方法，然而都不见效。
直到有一天，周老头想再一次通过摸骨的方法研究向芽的命格, 发现命格又开始悄悄发生变化。
据他说, 第一次窥探命格, 向芽的命格十分混乱,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 她命格中有一小角竟然开始变得清晰。
周老头当时认为是神明留下的生路，对向芽说也许神对向芽并没有这么的赶尽杀绝。
所以他剑走偏锋, 干脆尝试一种全新的方法, 但这种方法又是危险未知。
不过, 周老头那时也想借着这种方法来试探神明的想法——是不是真的要让向芽死？
他把供奉多年的老檀香取出，点燃檀香用香气熏染向芽。
老香带有微弱的神息, 神息若愿意协助清洗因果线的污浊，那向芽有可能活下来。
与此相反, 若神明不愿意, 这将会是一个很危险的做法, 因为要是神要向芽死，神息潜进身体的那刻，会毫不犹豫绞杀她的灵魂。
向芽那时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这个新法子。
因为她认为，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胆大者手中。
但幸好这种事没有发生，神息如清风，只在向芽体内帮忙扫荡污浊。
向芽的情况开始好转。
甚至好转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自己的身体她明白，檀香燃烧的作用按理说有限，影响康复速度也许来自其他因素。
这过快的康复速度，最后反倒成为那段期间萦绕向芽心头的不安。
……
思绪回到现实，向芽此刻结合周瞳对她身体开关的说法，将过去三个月的疑问摆出来。
心中暗忖：‘可能是神息在清洗的过程中，误打误撞巩固了我灵魂清洗开关的功能。’
向芽不像周老头终生信仰神佛，对神佛敬重，相反，她对神明或者说是宇宙意识一直不抱有期待。
她并不认为宇宙意识愿意留生路给她。
要不然她之前不会遭受那么多磨难。
她现在认为可能由于她是“气”的本质属性，每次身死后，她的灵魂都会被清理，而乐见其成的宇宙意识会更加增强她身上的清洗功能。
只是，宇宙意识在某一方面又显得愚蠢。
比如燕狸和爸妈在宇宙意识下上演“偷天换日”的把戏，爸妈主动失踪，它都没有察觉到。
宇宙意识给向芽的感觉越来越鲜明，它虽全知全能，跟着规则行事，还想方设法维护宇宙和时空的平稳。
但它又只是固执地执行表面程序。
宇宙意识察觉到她死后的另一半灵魂，就真的以为她死去了。
所以，神息增强清洗功能，却不知道自己巩固的其实是——向芽还没死去的灵魂。
想到这一层的向芽心情变得愉悦起来，看来这一路历险实在是诞生了许多无法预测的惊喜。
……
她看向周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身体危机已经悄然渡过了？”
周瞳点头承认，她继续道：“我想从你的身体里抽取部分血液，用来做接下来的分析，可以吗？”
向芽想了想，点头同意。
“你比你爸妈还更加的果决，以前他们知道我要拿你的血液去处理道具，气得和我闹崩。”周瞳聊起这些往事，语气感慨。
“但我能理解他们。”
“因为你能存活下来这件事，也是我的朋友们最大的心愿，他们不愿意好不容易重获的女儿被人伤及半分。”
向芽听到这句话，她不禁想到解决了血雾小镇副本后，还一直没有回来的父母。
她皱眉问：“你知道我的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周瞳熟练地戴上手套，从隔壁盒子里拿出针管，听到这句问话，她拿针的动作顿了顿。
“他们还停留在其他平行宇宙中，想帮你找寻更加万无一失的方法。”
“就像我刚才所说，向芽你的体质比桂迟更容易能成为新神。”
“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致命的危机有惊无险度过了，不幸的是你即将面临的危险只会越来越多。”
针筒冰冷的针头触碰到向芽的肌肤，即将压入。
向芽盯着针头说：“因为我的命格批示我会成为弑神者。”
周瞳沉默地抽取血液。
“嗯，你倒很快适应你这新身份。”
“所以在你进来房间之前，我将你身体的情况如实转告你的父母，他们知道后，想抓紧时间在其他宇宙找到另一些‘你’死亡的情况，看能不能为你将来赢的这边压下更多的赌注。”
血液流失出去的时候有种灵魂抽离感。
向芽有些恍惚，低声说：“他们其实不用为我做那么多……”
周瞳神情柔和地笑了笑，“因为你是你父母的女儿，他们将你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
“所有人都希望你能活下来。”
“我手上有和你爸妈联系的工具，需要和他们说一下话吗？”周瞳拔出针头，棉花很快摁上去伤口。
“这是给小朋友乖乖打针的奖励哦。”她语气温和。
向芽眼睫毛轻颤，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周瞳。
周瞳缓慢地眨巴眼睛，实验室内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风息声，过了数秒，风息慢慢变弱。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中响起：“周瞳，怎么了？是不是芽芽的身体又出什么意外？！”
向中河的语气很是着急，下一秒，天生声音冰冷冷的黎娜急得声音有些破音了。
“周瞳，芽芽还好吗？！”
夫妻俩以为向芽又出事了。
周瞳无声笑着摇头，神情有些无奈，她把抽取的血液放在边上的冰柜，留出空间让向芽和向中河他们聊天。
向芽听到爸妈的声音一出来，眼泪夺眶而出，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哭出声。
与此同时，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向中河和黎娜呼吸忽然重了起来，他们像是心有灵犀，察觉到对话的另一头是谁。
“芽芽？”夫妻异口同声，声音有些颤。
向芽用力擦开眼泪，就算爸妈看不见，她还是对着虚空重重地点头。
“爸爸妈妈……”向芽委屈地叫唤出声，“我好想你们。”
“我们也想你，芽芽不怕，爸爸妈妈很快就找到方法替你解决危险，不怕不怕哈……”
明明向芽已经成年了，他们却还是像安慰小孩子那样安慰她。
因为他们都听出芽芽的委屈。
“身体还疼不疼？要是难受赶紧找周瞳，她答应我们会帮你的。”
向芽摇头回答：“不疼了。”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只想你们呆在我身边……”
向中河的声音被放大，他声音轻松：“快了，我和你妈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很快就能回到你的身边。”
“我们不在的时候，记得多吃饭，你身体一向不好，平常也要多跑步锻炼，还有在副本遇到危险不要死撑，赶紧溜，安程副本一大把，咱们始终能挑到安全好玩的……”
黎娜打了老公一下，“向中河，你当去街市买菜啊，还能挑副本。”
她继续道：“芽芽，不用理你爸的胡闹。”
“芽芽，妈妈明白前路会越来越险峻，你可以害怕，可以退缩，但千万不要觉得没人守护你，因为爸妈永远会站在你身后保护你，打不过时记得找你妈。”
“周瞳，我知道你在旁边听着，把我留给芽芽的东西给她。”
“知道啦。”周瞳语气懒懒散散，“提醒一下，时间快到了，你们赶紧道个别吧。”
向中河惊慌地小叫一下：“怎么这么快……不行，要说什么呢？老婆快想想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黎娜也一顿，她语气变得极其认真：“芽芽，就像你爸刚才说的，你记得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切都好好的……”
“我们很快重逢。”
向芽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她胡乱地点头，“嗯！我会好好的，我们一定会重逢！”
风息声再次变大，逐渐掩盖两边的声音。
最后一刻，向中河高声道：“芽芽，爸爸妈妈最爱就是你了，宝贝加油！”
向芽破涕为笑，她低头擦开眼泪后，转身感激地看向周瞳。
“谢谢您！”
周瞳笑了笑，“谁让你父母是我的好朋友。好了，明晚就要开启副本，有些SSS本的注意事项先和你说一下，你妈留给你的东西我待会儿给你。”
“好，你说吧。”
“SSS本区别其他两种难度的梦境副本，它是没有安全室，这意味着副本能有效遮蔽危险的场所是没有的。”
“你爸说的开溜，对普通人而言在SSS本副本里很难实现，但你妈妈给你留的东西里有协助你逃离副本的道具。”
“这是保护你的最后一道防线，要谨慎使用。”
“另外，原本在SS本随机生成的杂鬼，在每一个SSS本都有它们存在的身影，数量一个到数个不等。”
“在安程，SSS本只有50个，你去过安程，知道安程的大楼高到看不见尽头，但我所在的实验室——第549层是最后一间能监看到SS本的楼层，而第550层是隔空SS本和SSS本的楼层。”
“再往上，SSS本就存在第551到600层，每层只有一个专门负责监看该层梦境副本的监管室。”
“原来一共有50个，这些年来被陆续解决了5个，还有45个。”
“一个SSS本副本被通关，该层监管室永久封闭，录像资料被封存，除非必要，不拿出来。”
向芽不解，她记得燕狸说过，试睡员闯关的副本资料对其他试睡员来说是能借鉴的资料。
这么难得的资料，安程不是更应该让能参加SS本的试睡员们观看研究吗？
她问：“为什么？”
周瞳注视着向芽，说：“因为这种副本的怨气力量，已经比SS本又翻了指数倍，鬼气能从各个途径泄露出来。”
“观看者需要由股东特意处理过录像才能观看，要不然会直接被外溢的鬼气侵染。”
“所以我的实验室建设在第549层，就是为了看守上面磅礴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我许多道具力量的来源，都来自这外溢的怨气力量。”
向芽蓦然想到一大团黑灰色气体不断往下压沉，却被周瞳聪明地采集起来的画面，而在第549层以下，每一层都有序地运行着。
几乎所有楼层昏暗无比，但在楼层深处闪耀着诡异的红灯；每一盏红灯背后，都播放着各色冒险——
死者在注视生者，生者在拯救鬼魂，被拯救的鬼魂会回归天地……
监管室内周而复始地上演这些画面。
那时，整座安程如同化身为一台巨大、冰冷、沉默运行的机器。
但机器内仿佛镶嵌着一颗由冰冷金属制造出来的心脏，它始终在缓慢地跳动。
冰冷却矛盾地具备了些许温度。
向芽压下心中的感触，她问：“为什么股东才能处理这些录像？”
周瞳听到这句话，眼神一幽，“因为这是创始人陆华赋予我们的能力。”
“陆华他……”向芽不禁接过问题。
周瞳摇头，“他的事，等大家成功从副本出来再说吧，相信我，到时候你对他的了解会更深刻。”
“好。”
向芽乖巧地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周瞳：感情我被你们夫妻俩当工具人使唤了？
向中河：嘿嘿
黎娜：好姐妹，怎么能说这些冰冷的话呢？
芽芽：被长辈宠爱的一天，好耶~
（我错了，以为这章能进副本，但拉主线还是用了一章的篇幅，只能下章进了呜呜~）
可能过一两天我会请假休息一天，最近连续上了40多天班，每天下班回来码字，人有点累累，可能会歇一天放空大脑~
（8.22修改错字，顺便一说，我说的神息是虚构，现实没有这种说法哦～）
◉ 160、第八家酒店
周瞳又道：“安程有进每一个副本开启时的记录本。”
“记录本里这个副本没人成功参加过, 而且它存在将近30年了，具体是哪一年开始无人知晓，洪年司在档案室发现这个委托时, 它已经躺在档案室里有一段时间了。”
“当年发现委托后，黎晨东立即带人尝试进去，但梦境封闭, 并不允许任何东西进入。”
“梦境委托是厉鬼有所需才能成立的, 但梦境的主人却不允许人进入, 为的是什么呢……”周瞳眼里闪过讽刺, “或许说, 它只想允许有缘人才能进入。”
“有缘人是指我们？”向芽指着自己。
“没错。”
“可桂迟也是这个副本的有缘人，要不然他的灵魂碎片怎么能安放在里边……”周瞳平静道。
向芽听到这个名字，皱眉问：“说起来, 你们怎么知道桂迟的灵魂曾在里边？”
周瞳道：“你们刚才也看到亚力对我的态度很恭敬, 是因为他曾经受到存在于这里的梦境副本溢出的鬼气影响, 而我在那时救过他一命。”
“那时候是《仿生世》梦境副本第一次开启, 怨气渐渐影响到了附近的活人, 安程发现异常很快派人下来。”
“桂迟那时还没被流放，理事会认为他经验丰富, 让他在梦境外围守住, 顺便提供帮助。”
“官炎是和他一起过来的试睡员, 不过安程也没有让官炎进入梦境里边。”
“梦境开启了片刻，但进去的人在进入副本的那一刻就丧失了意识, 没过多久就被吐出来。”
“这就是我说，记录本不曾记录下有人成功进入过梦境的原因。”
“我当时留在外边帮忙清理亚力身上的鬼气, 不知道梦境发生了什么, 但留意到那天官炎并不在房间。”
“可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后面发生一系列事情后，证明正是有官炎，才协助了桂迟进入梦境副本。”
向芽突然想起桂迟有能力附身在别人身上，从而进入副本这件事。
在《血雾小镇》，他灵魂就是这样附着在学姐程丽的未婚夫身上。
周瞳还在讲述过往：“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其实桂迟已经在把其他宇宙的自己接了过来，甚至将他们熔铸在同一个身体内。”
“其中一块被官炎裹挟着进入梦境副本，再脱离出来留在梦境里边……”
“滋养。”
周瞳沉声说出这件可怕的事。
“所以，这次安程决定把官炎的记忆恢复，让他和大家一起进入副本，因为某种程度上说，他才是记录本以外第一个成功进入副本的人。”
“尽管他第一次进副本时半昏半睡，对梦境的印象没那么深，但作用还是有的。”
“另外，曾被鬼气侵染过的亚力受我所托，成为帮忙看守梦境的人。”
“今年2月，亚力感应到梦境副本再次出现，他连忙叫我过来，我和黄了来到人间开始找寻梦境副本的位置。”
周瞳越过向芽，来到实验室的窗边，她一下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肆意地落进室内，实验室的环境眨眼变回房间原来的模样。
民宿的位置真如阿美说的那样，能将壮丽广阔的雪山群收进视野内。
“位置？”向芽疑惑跟随她转身，目光移向外边的风景，“你的意思是梦境副本会移动的？”
“嗯，它的活动范围是在落山市所在的高原之上，我们只知道它时常在雪山群下埋藏着，要通过特殊的方法才可以定位出大概位置。”
周瞳指着外头的大片雪山。
只从肉眼看，常人根本看不见它的尽头，换言之，寻找它的准确位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黄了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它的准确位置，发现它这次落在了接近落山市边缘的地方……”
周瞳沉凝地看着那片雪山，试图想象是何种程度的怨气力量需要用这么庞大的自然力量去压制。
“不管怎么说，这次副本是你重新开始SSS本的始发点，你身体内‘清洗’ 的开关已经打开了，吸入更多的怨气力量，然后转化为你所用，这才能大幅度提高你的实力。”
“要知道，副本里还有一个不知滋养成长到何种程度的‘桂迟’在那里等着。”
“今明两天好好休整，明晚我会用道具将所有人绑定，保证到时候进梦境后全部人都能待在一块。”
向芽微微用力地点头。
周瞳转身回来，手心中出现一个金色玫瑰形状的胸针，玫瑰呈半合的状态，雕刻得栩栩如生，鎏金色的花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你妈妈黎娜留给你的东西，里面有她和你爸从以前就开始收集起来的各种道具。”
“向芽，过来接过这份属于你的礼物吧。”
向芽慢慢走过去，手指触碰到别针的一角，玫瑰花瓣缓缓展开，光落在花瓣里，像含了光芒而生。
“好漂亮……”
周瞳微笑地垂眸看着她。
……
时间飞快流逝，很快来到了第二天的深夜，在距离进副本的前20分钟，向芽刚从当地医院回到民宿。
此刻民宿安安静静，仿佛被静谧的雪景浸润得一并安静了起来。
完全区别这两天热闹哄哄的民宿。
向芽不禁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事。
白天时，越来越多剧组人员出现高原反应而不停出入民宿，此刻民宿异常安静，也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许多人都不在这里去住院了。
另一边，向芽等人也为了搜寻更多线索，白天都在外边走访询问当地人，因此很少留在民宿里头。
而老板图斯特真一直往返医院和店铺之间，来去匆匆。
每次去医院，他的手里都携着用百善红熬制出来的草药汤，没过一会儿就空手而归。
莫心心留意到这件事，她把这个发现连同之前在一楼听到的话，一并转述给向芽他们知道。
向芽等人开始猜测齐思羽病得严重，才会让老板这么的愁眉苦脸，可让人疑惑的是，要是这位大明星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团队和老板都不让她立即离开落山市，回去平原地区接受治疗呢？
但张繁宇今天知道这件事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回应。
向芽当时心中叹息，决定在今晚进副本之前，独自一人前去医院见一下张繁宇的亲生母亲。
和她短暂地聊了一会儿后，向芽满腹心事地回来民宿。
与此同行的还有齐思羽的女助理，她要帮齐思羽拿换洗的衣物，因此二人同乘一辆车回来。
向芽和女助理一起往楼上走。
齐思羽的房间在三楼，女助理走到三楼，正要准备拐弯进长廊，余光瞥见地上有一张白色纸条。
一般剧组都会在房门前贴上是剧名的纸条，也许这张是因为白天工作人员来回忙碌，才不小心弄掉到地上。
女助理嘟嘟囔囔地捡起纸条，那一瞬间，正好让向芽瞥见她手上纸条里印的大字。
向芽一愣，急忙问了女助理一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得到肯定回复的向芽眼里闪过惊讶，她急忙感谢，告别女助理后飞快走上楼。
这时，时间已经离进副本还有15分钟。
周瞳出现在向芽房间里，手中拿着一个房客信息登记表，瞥见向芽脸色微白，皱眉问：“这么晚去哪里了？”
“医院。”向芽飞快地回答。
周瞳还想说什么，但时间紧急，她还是先谈正事。
“SSS本以上很少有灵异酒店经理出现，所以这次负责房客登记由我亲自操作，所有人都写下名字，就差你了向芽。”
向芽快速接过本子，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了，一边写一边问：“张繁宇呢？”
周瞳拿回本子，顺便拿出一根细红绳套进向芽的右手腕。
她微微垂首，解释：“这是能绑定我们所有人的红绳，可以保证梦里我们能出现在一起。”
“张繁宇他写下名字后，很快睡着了，灵魂在为进副本做好了准备。”
周瞳拍了拍向芽的手腕，道：“向芽，所有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一切问题和事情留到在梦境里再说。”
“你该收拾一下，准备入睡了。”
周瞳说完这句话，正要离开向芽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屋里。
这时，向芽的神情冷静了下来，她先是道歉承认自己这次做事的不成熟，但转而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今晚我们进入的梦境副本可能还会移动。”
周瞳转身，满脸惊讶。
“尼格拉宏山，它最终的落脚点可能是这座山。”向芽在昏黄的环境里，定定地看着周瞳说。
……
15分钟后，民宿里所有的灯光突然熄灭，楼下值班的伙计慌乱地抽屉里找出手电筒，准备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这时，院子里吹刮起重重的风，将两边的来锒吹得近乎与地面平行。
民宿敞开的门前后晃动了一下，风声灌入屋内，年轻的小伙子刚好找到电筒，他直起身的那一刻，余光瞥见似有人影上楼。
下一秒，“唰”地摁亮了手电筒，楼梯那处干干净净，什么人影都没有。
小伙子心道：‘可能又是回来拿东西的剧组人员。’
另一边，刚收拾好衣物的女助理关好门，走廊就蓦地黑了下来，吓到她小叫一声，连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白亮的光芒映亮前路，也照见一个立身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人影。
那人正扬起头，表情呆呆地缓慢转动，似乎想探寻楼上有什么东西。
女助理看着这位穿着传统服饰的陌生女子，心中毛毛的。
她一边举着手机靠近，一边说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要找谁啊？有事明天再说吧，人家估计都睡着了。”
女孩的脑袋缓缓收回来，她侧首看过去，笑道：“不找谁，这是我家的店铺，你放心就好了，我知道分寸的。”
‘原来是老板的女儿啊。’
女助理恍然，隐约记起老板的手机壁纸就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合照，好像就是长女孩这样的。
她放下大半心，安心准备下楼，转身的那瞬间，看到地上多了许多雪水，还有些零散的雪团。
女助理想回头询问女孩，但刚才还在的人……
此刻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说：
哟吼，明天休息，看情况可能后天回来我会补更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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