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助理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她举着手机来回照射，都没见有人在走廊。
但灯光照到3楼到4楼的楼梯时，她再次瞥见阶梯上拖出长长一道雪痕。
可她记得刚才明明看见楼梯上面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而且现在那诡异的店主女儿又不在……
只能说明，她留意到的雪水也许一直是那个女孩滴下来的，对方已经上4楼了。
一想到这个可怕事实, 女助理吓得尖叫一声, 赶紧跑到楼下。
她一个人不敢上楼, 记得一楼还有个伙计, 哪怕要上去4楼确认情况, 怎么也得拉一个陪自己上去。
……
另一边，7个人正式进入了梦境。
再次醒来，几人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睁开眼的瞬间, 四周昏黑, 空间逼仄, 只能听闻旁人的呼吸声。
周瞳立即回神, 她手里变出一个大概两手能拢住的皮灯笼。
皮灯笼是一个特殊的道具，只要放置在含有怨气力量环境中, 能吸收0.1%的力量来转化成白光。
也就是说, 怨气力量越多, 白光越强，这是周瞳给警戒处专门研发出来监测梦境里怨气力量浓度的道具。
灯笼一拿出来的瞬间, 明亮的白光唰地映亮了狭小的空间。
只是这一映亮，反倒将大家的困境给照亮得一干二净。
周瞳看见眼前一双双红眼睛后, 眼珠微动, 毫不犹豫熄灭灯笼。
令黑暗一瞬白如明昼的灯光就这样熄灭了。
大家呼吸微乱地回忆起刚才仅维持一秒的场景, 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此刻正肩膀贴着肩膀，背抵背地围成一个小圈。
籍着刚才的灯光，一行人知晓自己身处一个狭长的甬道，但无法确定哪个是甬道口，而在他们的周围还围满了干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的“人”。
每一个“人”的眼珠子都是暗红色，皮灯笼一照亮甬道，那堵在周边的“人”眼珠泛亮，一下子就像打开了某种活动开关，以飞快的速度爬过来。
就刚才的那一秒，最靠近7人的人形怪物中有手已经抓住莫心心的脚踝。
所以，周瞳当机立断熄灭灯笼。
几人都是经历过多次副本的人，马上明白灯光会影响怪物的行动，暂时不能再用灯照明。
现在就差证明声音会不会影响怪物的行动。
相对来说眼前人形怪物较少的向芽，眼睛注视着前方，缓慢地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硬币，迅速地投掷到前方。
硬币沿着刁钻的角度精准地撞击到斜上方的山壁上，发出安静之下显得格外响亮的撞击声。
紧接着，硬币弹落在地的声音很快被繁杂且更惊天动地的声音冲碎，无数人形怪物冲去刚才硬币撞击的位置。
几人迅速贴得更加紧，趁机往动静相对较小的方向挪动。
动静几秒后慢慢变弱，直至重回安静。
大家心里一沉，明白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不能有灯光，也不能发出声音，要不然这群人形怪物会立即攻击过来。
正在向芽等人思索怎么逃离这个困境时，专属于周瞳那沙沙哑哑的声音在众人心里响起。
大家恍惚，这才想起她是酒店商城道具研发的负责人，全安程估计就她道具种类最多。
简直就是所有人的道具补足库。
莫心心眨巴眼睛，眼里冒出精光，恨不得赶紧贴紧周瞳这个大佬。
只见被莫心贴上新标签的女人，在大家心里说道：“接下来的路程，我们暂时都用这种方式来沟通。”
“给你们手上绑的红绳除了能定位，能集中我们在一块儿以外，还能帮助大家在脑海里进行沟通，所以大家要好好保管它。”
她简单地说了下道具的作用。
众人没说话，俨然将她当作是这次副本的主导者，只等她先给大家提供意见和看法。
周瞳刚才已经快速推算出这里怨气力量浓度，她继续道：“这里的怨气媲美一些较难的SS本，意味现在围着我们的怪物，它们的力量有你们曾遇上过的鬼物们那么强悍。”
方翼性子最活泼，他立即问：“那怎么办？刚才我们都试验过，这里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照明找出口，这种情况，很难找到路出去……”
莫心心在心里笑意盈盈地回答：“方翼先生，既然怪物清醒那么麻烦，那就干脆让他们睡着好了嘛。”
向芽和张繁宇立即反应过来她想说什么话。
在场所有人只有她、沈之流以及的向芽张繁宇四人在《猫儿肚》副本里获得【美梦星星】道具。
这个潜在奖励道具，是连周瞳都没有接触过、有待开发用途的大型辅助型道具。
莫心心是这段日子里使用这个道具最多的使用者，她对道具用途有一定的了解。
因此，她继续道：“我手里有一个辅助型道具，我尝试过了，它对梦境里的鬼物也有相近的效果。”
“【美梦星星】，使用者可指定命令指定对想沉睡，致睡范围已经被我开发提高到半径为1千米，而且星星使用期间会发出光，为我们照明。”
“这时没有比它更合适的道具了。”莫心心骄傲心道。
周瞳皱眉想了想，她手上的确没有合适的道具能用，而且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个从未领略过个的潜在道具。
她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莫心心的建议。
但她准备同意之前，向芽突然在心底说道：“在这儿之前，我想说进梦前留意到的一件事。”
进梦前，周瞳听到她那时的推测后，时间紧急，只让她在梦境里找机会和其他人说。
向芽在刚才皮灯笼闪耀的短暂一瞬中，还瞥见她前方的远处也有无数对红眼珠。
它们大部分的身体动作从远方定格在身姿佝偻挣扎，再到缓缓弯腰，最后到整个腰下折，或是贴地爬行。
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那些人形怪物越靠近里头，它们身体就被某种东西压得越来越弯，直至趴至地上爬行。
向芽联系到进梦前留意到的事，只怕心中的猜测越来越真。
周瞳道：“向芽，你说吧。”
向芽沉了沉神，尽量用简略的语言陈述事件：“进梦前，我和齐思羽的女助理在三楼遇上了，发现齐思羽这次参加的电影叫《天光》……”
听到这里的张繁宇，身体微颤了一下，他这次紧贴着向芽，肩膀抵着肩膀，每一个微小动作都能让向芽感知到。
向芽明白张繁宇的诧异，因为之前在机场休息的地方，他们遇到的追星女孩说齐思羽来落山市拍的是《雪山女儿》，和《天光》根本不是同一个剧组。
“但在我和张繁宇刚来落山市时，曾遇到一个叫阿美的女孩，她说自己是‘灵生民宿’老板的女儿，知道齐思羽这次参演的电影是叫《雪山女儿》。”
“也就是这两个剧组根本不一样，我这两天未曾见过阿美有回到民宿，当时以为是自己出门错过了。”
“可联系到剧组名错乱，我才明白阿美有古怪，我当时连忙问女助理知不知道《雪山女儿》这部电影……”
“她当时很惊讶地回复我，说的确有这个电影，电影还是齐思羽6年前在落山市拍下的，但电影最后没能上映。”
“而当时助理还没应聘到团队，只是后期曾从同事里偷偷说过那时候发生的事。”
“她说6年前剧组原本拍得好好的，但拍摄工作进行到尾声时，剧组开始怪事不断……”
“坏事爆发起来，是从一个灯光师某深夜因为高反严重突然死了开始，第二天又有一辆追星的车辆在尼格拉宏山附近发生车祸，这两件事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当地人说他们被尼格拉宏山诅咒。”
“而且这部电影真像被诅咒那样，后期制作遇到各种阻拦，最终还是没能上映。”
“助理还说，这次他们其实去到了尼格拉宏山下取景了，有人在山脚下发现一道又长又高的缝隙，那缝隙里甚至建了一座高高的山庙……”
“组里大部分人不信邪，觉得这山庙外观特别适合拍出那种陈旧又庄严的神佛感，真硬着头皮取了景。”
“取景没多久，组里就发生起怪事，连齐思羽都无辜受影响，女助理当时想起自己曾听到过6年前那件事，觉得很是诡异，立即带齐思羽回民宿。”
向芽快速说完事情经过，她道：“所以那时我猜测会不会这次的梦境副本，发生地就在尼格拉宏山。”
“而且我和张繁宇大白天遇到的阿美，极有可能是6年前死去了的灵魂，要不然，她也不会提供一个无法上映的电影名给我们听……”
向芽定定地目视看似平静的黑暗前方。
女助理提及过极高，极长的山缝描述，的确和此刻众人所在的空间相似。
加上刚才她对人形怪物的动作研究，显然是有一个动作规律的，就怕是开初的人是能直立行走的，尔后腰被压得越来越低。
这个规律只能说明这里的甬道可能被想象中更深，他们身处的位置也许是甬道的中间位置。
向芽压下心中的不安，道：“而且我还怀疑这里就是曾被取景的山庙，背后所空出来的狭长山道。”
“待会儿我们能借助【美梦星星】尝试逃离这个空间，但神山这么大，我担忧一时半会儿，还是走不出去，大家最好一边走动时，一边拿出合适的道具保护好自己。”
向芽在脑海里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莫心心认真地想了想，道：“【美梦星星】沉睡时间为1小时，照射半径1千米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但就像向芽小姐说的那样，我们要在来到道具使用范围边缘前，就要想到合适的办法继续走下去。”
莫心心对方翼说：“不行，方翼你快说一句‘我们会安全这句话’，我才敢用道具。”
方翼心中嘿嘿一笑，迅速地念了这句话出来。
有了他这句话，莫心心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适使用对象后，鼓起勇气飞快取出星星道具。
一瞬间，柔和的光芒再次亮起，这次只映亮怪物的脸，但它们仿佛成为静止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姨妈，补不了昨天的更新，我明天再补哈
◉ 162、第八家酒店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慢慢地站直起来，站起身前，向芽用小刀砍下抓住莫心心的骷髅手。
【美梦星星】映亮了四周的环境, 相比于周瞳拿出来使用的皮灯笼所发出的白光，星星的光更加柔和，但照亮的范围没有那么那么宽广。
向芽因为还蹲在地上, 她用小刀割完骷髅手后, 用刀柄敲击地面, 些许沉闷的声音慢慢扩散开, 但近在咫尺的人形怪物依旧像雕塑那样静止。
看来莫心心的方法是可行的, 现在这些怪物真睡着了。
向芽与地面离她最近的人形怪物大眼对小眼，过了会儿才站起来。
“我们能开口讲话。”向芽轻声道。
其他人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心情说其他东西, 皆因有光芒的借助, 他们看到的是比刚才那匆匆一瞥, 更令人震撼的场面。
他们环看周围一切, 心神渐渐不宁, 仿佛待在这里恐惧和莫名的不安会滋生得越快。
一行人此刻站立的地方，除了向芽看见的仿若长龙蜿蜒“爬”进来的人形怪物群外, 两边及头顶上的石壁上原来还镶嵌了无数具人形物和牲畜模样的东西。
密密麻麻, 正铺天盖地围裹住他们。
它们或凸起半身, 或完全嵌进石壁里面，或下-身镶进去, 但上身倾斜挣扎高举双手求救。
更有一些仿佛被石壁完全吸入壁内，身影变小塞在壁中的空隙处, 就像是被强行拉进了更深处的远方。
这些姿态不一, 却具具动作扭曲, 神情看起来痛苦不堪的灰黑色物像，被微晃的暖光照射后，更显得阴郁诡秘。
令人不安恐惧的感觉很大原因来自于此。
周瞳环顾其余人，确认人不多不少，都在这里了。
她拿出一个类似照相机形状的道具，对着围着他们的红眼怪物拍了好几张，又转身对两边石壁、头顶拍下。
她边拍边解释：“这是专门记录怨气力量化形物的照相机。大家看到石壁场景和眼前的人形怪物有什么想法？”
沈之流微微抬头看着头顶对着下面空气探手，像是抓住什么东西的定格石人像。
他道：“红眼怪物会不会最终都是要走进两边和头上的石壁中，再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画面这样？”
因为怪物要是再沿着前走，目前来看是行不通的。
他们几人现在就像是站在两个端点连线的中间位置，但两端点的所有红眼怪物都是对着他们移动。
要是他们不在这里，不可能两边还是相向行走，这样双方会碰撞起来的，只能说在中点这个特殊位置，这些红眼怪物会被某种力量拖进石壁内头。
而石壁里面看起来还有另一番空间天地。
其他人对这个猜测没有异议，只有向芽开始研究起这些石壁上和眼前的人形物的衣着服饰。
石人像身上偶尔几个小部件和落山市当地服饰相似，但衣物的大部分都是由兽皮和毫无美感的臃肿帽子构成。
异域风采的衣物初始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梦境内容多种多样，也不是所有鬼物的服饰打扮都值得试睡员注视。
但落入这个副本后，向芽总感觉也许能从这些服饰打扮推理时代背景。
而且周瞳说过《仿生世》出现约30年，可向芽留意到这些衣物不太像30年前的衣物。
怎么说呢，给她感觉就像是这一群瘦得皮包骨的红眼怪物正在迁徙，再加上壁中的石像，她甚至想象到这群怪物迁徙进石壁里的画面。
但这个迁徙过程也许是十分痛苦的。
向芽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张繁宇无声来到边上的石壁，他的手缓缓摸上石壁，微乱的刘海搭落在他的眉骨上，暖黄的光芒映得他侧影分明。
张繁宇眸子微阖，沉默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悲天悯人的神性。
“西索拉乌。”他极轻地念了一句。
周瞳的照相机刚好对上了他的方向，迅速地拍下这寂静的一幕。
向芽眉头轻轻蹙起，仿佛也感受到了张繁宇内心此刻的悲恸，她有些不知所措。
其余人互望，也不敢开声说话，官炎立身在暗处，也定定地看着他。
周瞳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照片，眉头紧蹙，扯了扯向芽的衣摆，示意她过来看。
向芽走过去，看完照片后她心里一沉。
向芽看见自家男朋友身体内萦绕着黑气，和四周动作挣扎的怪物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张繁宇现在身上全是怨气力量。
向芽心想怎么可能，她知道张繁宇是因果者，怎么会被怨气力量包裹住，他的身体可是会自动焚烧这些变异的因果线的啊……
但向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周瞳，她捏紧手中照片，稳定心神朝张繁宇走去。
向芽没有从后边触碰叫醒他，而是绕了一圈，来到张繁宇旁边，探手直接握住了他放在石壁上的手腕，轻声说：“张繁宇，看看我。”
因为向芽站的那个位置处于高势位置，张繁宇又半垂着头，她的后脑勺正好能挡住张繁宇的脸。
张繁宇闻声，身体动了动，侧首盯着向芽，一向琥珀色的眸子变成淡金色，眼神无悲无喜，真就像是一尊神佛，冰冷和慈悲矛盾地出现同一双眸子里，看得向芽直恍惚。
向芽挡住背后看过来的各道视线，语气多了一丝恳切紧张：“张繁宇，快清醒过来看看我。”
她握住张繁宇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脸上，有些粗粝的手掌刮在向芽的脸微痛。
“张繁宇，真的是我啊，芽芽就在你面前啊……”
落在向芽脸上的大手指尖微动，慢慢弯曲，触碰到向芽的眼睫毛，淡金色的眸色慢慢褪去，露出原来的眸色。
“芽芽？”张繁宇道。
向芽连忙眨巴眼睛，她快速说道：“你还好吗？刚才差点吓到我了……”
张繁宇神情有些疲惫，他摇摇头，回答：“不太好，头总觉得很重。”
能被张繁宇直接说出难受，那真的就是难受了，向芽蹙起眉头，问他：“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吗？”
周瞳这时走过来，又用道具拍了张繁宇一次，她拿着新打出来的照片，看了一眼，很快递给了向芽。
“我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感觉自己好悲伤，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停朝我涌来，模糊中，我好像忍不住来到石壁这里，我想摸摸它们……”
向芽捏着手中的新照片，余光一瞥，看见照片中的张繁宇身体内部依旧是暗黑色，看起来甚是怪异。
她飞快捏紧照片收起，边问：“那你记得这个甬道是位于什么地方吗？”
“尼格拉宏……灾难……”张繁宇喃喃地说出来。
他的话颠三倒四，但那话语落在众人耳里，莫名有了更深的可靠性。
大家开始相信自己来到这座死亡之山里头。
莫心心在后边提醒：“向芽小姐，星星道具使用有10分钟了，我们要抓紧时间探索其他区域……”
“嗯嗯。”向芽点头，她微微用力握住张繁宇的手，带他远离石壁上的人像。
周瞳看了他俩一眼，道：“现在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山道里，道具有时限，等红眼怪物醒来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现在有两个方向，左或右，大家想往哪边走？”
“不过我建议大家不要分开行动，这样只会更加危险。”她又补充这一句。
向芽看向张繁宇，也许是想他能给出些建议，因为他现在的状态明眼人都看出来有问题。
只是大家没像向芽那样发现他眸色转变的一幕，以为他是被副本单纯地影响而已。
但张繁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
这时，从见面开始一直没说过话的官炎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没有因为长久没说话而变得沙哑，相反，他的声音是那种天生就好听的音色，清朗得刚刚好，听着就让人感觉心情愉悦。
官炎语调很平，但说得很清晰：“左边。”
周瞳似乎不惊讶他会这样回答，她声音沉静道：“听官炎的，我们往左边走吧。”
周瞳先出发，拿出新道具武器开始砍掉拦阻的怪物，每劈中一道，怪物伤口都会冒出会灰黑色的雾气，被刀身吸收进里面。
莫心心看得眼都热，恨不得自己赶紧也拥有一把这样的武器，连忙跟上去看热闹了，沈之流也跟了上去。
而方翼这两天一直在官炎旁边像唐僧那样念叨着，都没见他搭理过一句，现在乍然听到他开口，惊讶地眼睛瞪得铜铃大。
“官炎，你为什么会选左边啊？嘿，实不相瞒，其实刚才我也想选这边，但是被你抢先说了，看来我俩的选择都是对的。”
他乐呵呵地跟上去，时不时绕过拦路的红眼怪物，一直在讲话试图让官炎继续开口。
只剩下向芽和张繁宇落在最后，她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在微抖，余光瞥见张繁宇的视线一直跟着砍杀掉怪物的周瞳。
向芽轻轻地说：“你在心疼这些红眼怪物？”
张繁宇没说话，算是在默认这句话，但他也明白现在不砍杀清理掉一批，待会儿发生意外，这些怪物说不定能杀死他们。
所以他心里古怪地难受起来，但也没有阻止周瞳。
向芽若有所思，问：“这是怎么的感觉，张繁宇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迷惘、无奈、绝望、又愤怒……”他再次恍惚。
这些情绪再次出现在他脸上，向芽握紧他的手，反说道：“但那些情绪都不是你的。”
“张繁宇，是副本的怨气力量影响你了。”
听着向芽肯定的语气，张繁宇回过神，他轻轻点头。
“嗯。”
向芽不敢心生松懈，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和张繁宇说话，怕一不小心对方又被影响。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甬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甬道内依旧站满了红眼怪物，除了他们站立的姿势如向芽所说慢慢变直之外，两边和头顶的石壁慢慢变回正常，再没有出现石人镶嵌在壁中的场景。
但尽管这样，出口还是看不见，外界没有半点声音传进来。
长期处于一个安静逼仄的环境中，人的心理会容易变得极其不安焦灼。
向芽回想起现在这个情况，就像是当时她在第一个副本时被困在衣柜中，那时候她也是处于一个幽闭的环境中，只是这次环境里边还有其他狰狞的怪物。
不安感这才放大到极致。
前方的莫心心盯着这些定格怪物，眉头下压，“道具时间还有5分钟就到了，致睡效果快结束，但出口还没有看见，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余下的话她没说，但大家都明白，怪物极有可能恢复清醒，到时候除了不发声不能照明，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
但做不了什么，意味着危险就会肆意地包裹住他们。
向芽心里开始思考能使用道具空间中的哪个道具：隐身羽毛支持时间太短，这个不适合眼下的困境；
美梦星星，她和张繁宇因为前阵子一直在过副本，没时间像莫心心那样提升触发到到新技能，所以不能用；
而佳佳还在休养，拇指姑娘和滋你一脸玩具枪又都是攻击型道具……
现在只剩下那一个道具了。
向芽思考什么时候使用那个道具时，身旁的张繁宇突然又开口道：“转山，我们正在转山。”
所有人停下来盯着他，周瞳率先问：“你说我们现在在转山，一直绕着山体在转？”
她看了眼边上沉默的官炎，没说什么，很快又看向张繁宇。
张繁宇低声嗯了一句。
急得方翼追问：“哥哥，那你知道怎么才能走出去吗？”
张繁宇提出个新难题后，却不给方法地摇摇头。
“不知道，转山道是和尼格拉宏山平行的，它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莫心心听到这句话乐了，道：“张警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没有入口，那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呐？”
她指着边上直立起来，却和她等高的男性人形怪物，而这个男人的身高已经是这群怪物里算高的那几个了，更多的比它更加矮小。
张繁宇看着那个男性人形怪物，眼里闪过痛惜，继续摇头，“不知道，我忘记了。”
莫心心真想笑出声，但终究因为礼貌忍住了。
其余人神情复杂地看着说话变得有些奇怪的张繁宇，尤其是周瞳，她刚才可是看见对方身上有怨气力量。
周瞳眉头皱得紧紧，她对向芽说：“向芽，过来我这边。”
她答应过向芽的父母，要好好照顾她，她不能让向芽出意外。
这句话一说出来，无疑是将对张繁宇的怀疑放在明面。
因为这一路张繁宇的几次怪异话语说明他要么只是被怨气影响了神智，才会时不时冒出一句有指向性的话；
要么他根本就不是张繁宇，而是被其他鬼物假扮，是在浑水摸鱼……
大家都是聪明人，怎么听不懂周瞳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至少在现在这种时刻，他是难以让人相信的。
张繁宇苦笑起来，他主动松开向芽的手，想让她过去周瞳那边。
“我替大家守在后边，芽芽你在前方帮忙。”他把话说得好听，不想向芽为难。
但向芽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却坚定地摇头拒绝。
“张繁宇没有问题，他的道具空间和我的是连接起来的，张繁宇你从里面拿出一个心心见过的道具。”
张繁宇愕然，没想到向芽为了他，会把他俩公用道具的秘密直接说出来，这个秘密被外人知道，可是直接将向芽的弱点暴露出来——
要是攻击不了向芽，通过攻击张繁宇，也能抢夺向芽的道具。
但他还是听从向芽的话，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羽毛。
莫心心和他们经历过【老人棺】副本，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她勾起唇承认：“看来张警官的嫌疑打消了呢，那代表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周瞳眉头维持着下压，盯着向芽，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向芽却抓紧时间说：“张繁宇现在明显受副本影响，他的话我认为可信，毕竟现在身边环境真的就像他所说安那样。”
“我们暂时找不到出口，但要是像转山那样，现在的甬道就像是一个圆环，我们一直在圆环里走动。”
“但圆环有一个地点很特别，它就像圆圈上某点出发的相背而行的问题，人形怪物从该点出发，然后分两批往背对着走，最终在另一边的某点相遇。”
“相遇的那一个点则是我们最初的落脚点。”
想到这一点，多得张繁宇那句话提醒，他只是忘记人形怪物怎么进来。
可向芽相信自己能根据蛛丝马迹推理出来，狂妄一点说，她最不怕的就是推理。
向芽悄无声息地从道具空间里拿出一个道具，嘴上快速地说：“出发点是定好的，所有人形怪物都是从出发点出发，所以只要找到出发点，我认为那里会有人形怪物来历的踪迹。”
方翼向来大大咧咧，他立即问：“那要是这样，还需要我们分左右走吗？反正两边都能回到出发点。”
他对自己的选择一向自信，连他自己都不想选右边，代表那边肯定有大危险，给他感觉右边是堵塞住，无法走动的。
圆环的说法和发生在他身上的玄学相互矛盾。
这时，边上的官炎再一次说话，但语气急厉了许多。
他依旧坚持道：“走左边，快走左边！”
周瞳看了眼他，飞快从身上拿出7颗胶囊状的道具，分别给去其余几人。
“胶囊相当于一个安全舱，能保护大家半小时，待会儿遇到危险时先躲进去，先听官炎说的，赶紧往前走。”
众人开始马不停蹄地朝前走，而星星道具的确维持时间不长了，只剩下短短1分钟。
向芽捏着这颗胶囊，看着前方，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边上的张繁宇却觉得愧疚，他觉得向芽为他做了太多，正要开口时，向芽却突然速度减慢。
张繁宇跟着她减慢，只剩下前方4人像什么都没感觉到，还在往前边赶，似乎真为了逃命一般，听从官炎所说一直往左边走。
‘不对，周瞳表现出来太相信官炎了，明明在实验室时，她根本没和我说过自己对曾是桂迟手下的官炎完全信任。’
向芽反应过来，是诡异危险的环境让她一直着急如何去逃，但粗心遗忘了这件事。
官炎曾经被桂迟的灵魂碎片附身过，进入梦境里边，不代表他这次进来不被存在于某处的桂迟感受到。
而且很多道具都是周瞳当着他们的面使出来的，很厉害，但没给其他人用过，大家都盲目地信任作为股东的周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过去一小时几人经历过的一切处处就显得诡异了。
继续让大家拼了命地跑，又加上恰好莫心心使用的道具时间快到，恰好帮助营造一种急迫的氛围，怎么不让其余人着急。
如果将事情往回拨，来到最初大家进梦境的那一刻——
周瞳率先使用了皮灯笼，大家得以窥见危险，那时候周瞳应该是真的，紧接着利用提前绑定好的红绳和大家进行一个简单的沟通，大家能听到是对方的心声，从而进行交流。
这时，应该还是真实的周瞳在维持大局。
紧接着莫心心提出用【美梦星星】帮忙控制人形怪物，大家得以正常活动。
向芽只在两个时间里，没有留意到周瞳和官炎的行为，一个是她帮忙砍抓住心心脚踝的时候，一个是张繁宇走去石壁，她背对着大家的时候。
现在看来，第二个时间最可疑。
而且向芽猜测之前在脑海的交流可能泄露出什么样的信息，才能让官炎说出和方翼一样的答案——建议大家往左边走。
重新梳理到这里，向芽现在有一半肯定了，只剩下证明自己猜测，以及搞清楚真正的周瞳被弄去哪里？
向芽换另一种问法，再次刺激张繁宇：“转山道是平行的？”
张繁宇脱口而出：“是平行的啊。”
“它平行尼格拉宏山的什么？”
“平行转山道啊……”
答案出来了。
向芽心底一沉，之前那个问法只能刺激张繁宇说出转山道的秘密，大家下意识觉得平行是平行山脚，但要是学过初中数学，大家都知道平行公理理论——
两条平行线也可以分别平行于同一平面的另一条平行线。
而真正的周瞳也许落在另一条平行线上。
因为不单单是出发点是特殊点，圆环中相遇的地方也是特殊的地方，周瞳可能在那里被转换的啊。
一想到这，向芽毫不犹豫捏爆胶囊，而所谓的安全舱并没有出现。
她气得笑起来，对张繁宇说：“男朋友，看来我们与鬼同行许久了。”
作者有话说：
休息回来，精力充沛！
◉ 163、第八家酒店
张繁宇皱眉盯着远方, 能被向芽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只能说前面那4人中个真的有鬼。
“确定哪个是鬼了吗？”他问。
向芽举起被捏碎的胶囊，道：“周瞳、还有官炎。”
“那其他人可疑性排除了没？”张繁宇脚步顿住。
向芽听着渐远的脚步声, 道：“当然排除了，张繁宇你听……”
张繁宇愕然，过了半会儿, 他点头道：“明白了。”
说完, 他从道具空间里拿出白色羽毛, 分别贴在向芽和他身上。
快速行动的两个人身影顿时消失, 除了地上偶尔响起的砂砾滚动声显示有人在走动外, 他们的一切行动都隐藏了起来。
……
另一边，一直往前边赶的方翼感觉后头忽然没有了声音，他扭头一转, 却不见向芽和张繁宇, 猛地停下。
大声朝前面几位嚷嚷：“糟糕了, 向芽和她男朋友不见了！”
“该不会出事了吧？！”方翼担心, 没理会其他人直接往回返走。
反正道具时间都快到了, 除了身边的红眼怪物身体姿势在变化，其他关于出口线索半分都没有。
他心想再瞎跑也没有, 不如先找人算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 纷纷停下回首看着他。
离方翼最近的官炎手正想伸出拦住他, 但方翼的衣角已经擦过他的指尖跑开了，再掉头追就显得自己十分可疑。
官炎迅速收回手, 然而，这个举动还是被沈之流看见。
站在沈之流斜后方的周瞳眸色加深, 嘴上却用关怀的语气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呢？官炎, 我们到目的地了吗？”
官炎转过身, 隔着沈之流、莫心心，与前方的周瞳对视一眼，当看见这道熟悉的冰冷视线时，他心里一凛。
他道：“快了，就在前面拐角处。”
周瞳语气“焦灼”：“那先不管了，只要找到出路，我们才可以救他们。”
她说完就转身，官炎也追到和沈之流、莫心心持平的位置，沈之流和莫心心没说什么，几人继续朝前行走。
突然，莫心心在临近拐角的地方被一具怪物拦路，她绕了一下，比前边的人落后半步，就是在这落后的瞬间，她抬眼不着痕迹地瞟向沈之流。
沈之流依旧目视前方，保持正常的步速行走着。
下一秒，重新跟上沈之流的莫心心眼珠转下，直看着自己手中发亮的星星。
她忽然开口问：“可星星就要熄灭了，怎么办？”
周瞳再次停下，她这次却没有转身，道：“没关系，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就按我说的那样，先胶囊道具，熬过危机再说。”
“嗯。”莫心心安静地答应。
但下一刻，她一手主动拉住沈之流往后急退，一手熄灭【美梦星星】。
暖黄的光芒一下熄灭，甬道重回漆黑中。
那些无法动弹的人形怪物听到响动迅速地动起来，龇牙咧嘴地朝前方四位冲去。
但这次扑上来的怪物数量明显少了许多。
莫心心这时已然能游刃有余地砍杀人形怪物。
“周瞳”转身冷冷地看向沈之流莫心心的方向。
“看来被发现了。”
她的脸慢慢幻化成桂迟的模样，只是这一次的桂迟头发长及半腰，面容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
桂迟抬手拦阻扑过来的怪物，轻而易举地将它们甩到身后。
“官炎，抓紧时间杀了这两个人吧。”他冷漠道。
官炎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那向芽他们几个呢？”
“会有旧民杀了他们。”黑暗遮挡了桂迟眸子里的冷意。
他缓缓往右边移动，地上有一块暗色圆形扁石盘，只有一拳大小，一般人忙着逃命时很难注意到它。
其实向芽之前猜得没错，出发点在转山道一直存在，这些人形怪物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
它们都是通过不同的转山道运送上来的。
桂迟右脚脚尖这时已经踩上石盘，只需要踩下去，其他层的旧民将会切换到这一层。
就算向芽发现了异样又怎样，他们现在处在转山道的中间，不前不后，根本没有后路可退。
这里就交由官炎处理。
而他又将会重归暗处。
桂迟脚尖开始微微使力，突然，熟悉的暖黄光芒再次亮起，石盘才下陷了一半，他却再也使不上力。
不但如此，桂迟的身体感觉被人禁锢起来，无法大幅度地动弹。
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而沈之流正在不远处保持静立，边上的莫心心在努力保障他的安全。
沈之流注视着桂迟。
在美梦星星第二次发挥作用的瞬间，也是桂迟注意力最松懈的瞬间，他潜伏在桂迟影子里的意识终于抓住机会反控制桂迟。
前方响起攻打的声音，张繁宇身影也显露出来，不停攻击拦住阻想冲到桂迟前面的官炎。
另一边，方翼大喊的声音吸引更多怪物过来这边，但没有一只真的跑了过来。
“哇塞，这纸张道具好牛！”甬道里一时回荡方翼惊叹的声音。
这时，向芽干净的声线蓦然出现在桂迟身后。
“看来您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反应变迟钝不少……”
“父亲。”
话音刚落，向芽的身影慢慢露出来，她的刀准确刺进桂迟的颈动脉。
桂迟瞳孔一缩。
同时，暖黄的灯芒映亮站在他身后那张沉着的面容。
……
这一套计划从向芽停下分析完“周瞳”和官炎有问题后就立即实施。
那时候她手里拿出唯一一个还没使用过的道具——【因果画册】。
【因果画册，继承了厉鬼梅清娘对因果线的研究理解，能将一切因果线困在画册内，毕竟浮生梦可是拥有连神鬼都拒绝不了的致命吸引力呢。】
【p.s.这是只有聪明人才可以使用的画册哦，无法使用该道具的都是笨蛋捏，笨蛋们将会迎来清娘的鄙视之眼神。】
【初次使用，画册一天有5次使用机会，空间大小最初为10立方米，每次困住因果线的时间为15分钟，且最后都会留住10%因果线在画纸内，为浮生梦增添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作为被梅清娘宠爱的妹妹，道具在使用者手里开发出可升级功能，请多多使用，祝使用者早日升级~】
这是清娘在副本结束后，用最多怨气力量制造出来的东西，专门给予向芽的潜在奖励道具。
而这个道具在某种程度上讲简直逆天得要命。
因为它可以强行拉对象进画册里，而且最后能随机困住10%的因果线在画里，后者技能强横霸道，完全体现出清娘构筑浮生梦的本事。
而梅清娘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离开浮生梦后也给了沈之流一个潜在奖励道具【心意通】。
【心意通】道具能开启意识共享技能，也许这个道具是清娘为了弥补曾经错过彼此的遗憾。
这个共享技能能指定连接到他人身上，不限人数，开启限时5分钟的意识交流，一天仅三次使用次数。
向芽早就知道沈之流有这个道具，她在进梦境那天白日里曾找他商量过，要是她在梦境副本里做出异常的行为，或者沈之流想不通她为什么这样做时，可及时连接她的意识询问。
当时，向芽为张繁宇竭力证明，沈之流就打算用意识和向芽、张繁宇连接，同时他也连接了莫心心的意识。
也就是说，沈之流和莫心心都听到了向芽心中的分析，以及她给张繁宇的解释。
向芽那时候在脑海里就吩咐沈之流他们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着“周瞳”前进，特别留意她和官炎的行为。
如果有异样，就立马通知向芽，做好提前熄灭【美梦星星】的准备，同时，沈之流还被向芽交代尝试用【影子消消乐】道具潜伏进“周瞳”的影子。
是的，这个“周瞳”竟然有影子，向芽回忆起自己蹲下给心心割掉鬼手时，曾无意间瞥见过“周瞳”的影子。
留意到这一点后，她的内心一时间有无数想法涌起。
但至少可以肯定，幸运暂时站在他们这边，代表沈之流的道具能用在那人身上。
所以，就在刚才“周瞳”说让大家继续往前走时，向芽同时下指示让莫心心熄灭道具。
沈之流的影子在光芒灭掉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来到“周瞳”的脚下。
再次亮起星星时，沈之流的意识马上控制住桂迟的影子，而隐身的向芽也无声无息地来到桂迟身后。
时机卡得刚刚好。
现在，刀刃捅进他身体的同时，向芽对准桂迟单手第二次打开画册。
“父亲，您还是好好在画里待着吧。”她面无表情道。
他们此行来这里最大的目的是找到桂迟放在这个副本的灵魂碎片，这才是向芽为什么让沈之流他们先跟着，先不要全部打草惊蛇的原因。
因为太早让桂迟发现他们知道计划，反而不好接近他。
现在是难得的机会能用【影子消消乐】将他困住。
【因果画册】迅速发挥作用，开始不停拉拽桂迟的身体进画里。
但桂迟的身体这时出现一个极其奇特的现象——
他不像向芽刚才在甬道处第一次使用画册那样，一下就能把漆黑后重新活动起来的人形怪物全都吸入画册。
他的身体背后被拉出无数粘稠的黑丝，画册只能艰难地吸收拉拽它们进来。
3秒，只能够拉动他的一半身体进入画册。
错愕了一瞬的桂迟微勾起嘴唇，他缓缓眨动一次眼睛。
“咔”
众人耳边响起这样清脆的一声。
所有人的意识顿时陷入昏暗中。
……
在向芽等人无法看见的暗处，有人木讷地盯着眼前的监视器，一边翻动手中的镜头脚本。
这页脚本简单地勾勒了一个这样的画面：
7人被红眼人群包围着，其中一个女人勒住另一位女性，将她推向人群，在女人的身后，有个男人举起刀想击杀，其他几个人拼命拦截这个男人。
具体动作虽然不一样，但对立的阵营和监视器中所有人的站位如出一辙。
这人盯着监视器好一会儿，呆呆道：“这一幕是真假圣女对峙的场面，有些细节错了，导演没有导好。”
“这一场戏废了。”
她又继续翻动脚本，下一页也是简单却精准地勾勒着第二幕戏：
7个人被安排在风雪连天的雪原上，7人中的首领神情凝重，盯着前方高大的雪山。
他们的身后跟随着长长一条队伍，大多数人神情无神疲惫，而在脚本画面的边缘淋洒着大片风雪，象征追逐而来的雪暴。
“下一幕戏应该是风暴降临，神子要带旧民进山躲避灾难。”
“希望这场戏，导演不会导错。”
女孩依然呆呆愣愣地看着监视器，然而，她的周边没有任何一位剧组人员，只有画面时而闪跃雪花的监视器，和边上的小折叠椅。
更诡异的是监视器的前方刮着猛烈的风雪暴，给广阔无垠的世界卷起漫天的白色。
但始终伤害不了女孩。
四周进行的一切是如此的凶残又静默无声。
……
向芽再次恢复意识时，身体冻得狠狠地哆嗦，视野俱被风雪填满，只能隐约看见她的附近都是些俯下身体，努力扒住身体，或者围抱起来不让狂风吹走的人。
她怔愣住，连忙內视自己的道具空间。
【因果画册】被放回在空间里，她不确定刚才在山里甬道有没有将桂迟拉扯进画册里。
向芽又尝试在脑海里呼唤沈之流和莫心心，但半晌都没听到有人回应，也就是说【心意通】有效时间到了。
她微昂起头，细细打量附近的人，试图寻找几位伙伴的踪迹。
现在场景的转换，打得向芽一个措手不及。
老实说，她现在有点懵。
就这样，她保持着半懵的状态目光缓慢地逡巡，然而附近的人包括她本人都穿着相似的衣服，一时分不清是哪些人。
突然，一阵带雪的风刮来，向芽急忙重新埋头进雪堆里，全身被冷风吹得几乎无法动弹。
极端天气的出现，让她分不出更多心神去留意四周，目前只能尽可能地保护自身安全。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忽然裹住了她。
向芽身体一愣，她道：“张繁宇？”
“嗯。”
不安的心顿时稳住了，向芽感觉快被冻坏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她的声音埋在雪里有些闷。
“你受不受得住啊？”她边说边像仓鼠那样，动作笨拙地一下一下凑近张繁宇的怀里，“嘿，我也可以暖暖你的。”
张繁宇嘴角微勾，“谢谢你哦，女朋友。”
向芽抿嘴笑了起来，“不客气。”
“现在是怎么回事？你还受怨气力量的影响吗？” 她继续问，“还有，你怎么准确找到我的？”
张繁宇眯眼逡巡四周，雪粒刮过颧骨有些疼，他的脑袋越来越重，但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能触摸到更多的东西。
他认真地回答向芽的问题：“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你刚才到处乱看的样子很难不让我注意到你。”
“噢，那看来是我太可爱了。”向芽盯着视野里多出来的布料，自己开始乐呵起来。
“对啊，你这个认知是正确的，就是太可爱了。”
张繁宇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向芽的脑袋。
和向芽聊天，头疼好像也减轻了许多。
“现在还有第一个问题没回答，我还受影响，但这次记忆清晰了一些，感觉到我们这大群人是要去迁徙避难。”
“而我貌似还是这支队伍里，比较德高望重的神子。”
向芽眨巴几下眼睛，说：“行嘛，男朋友，你这个副本出息了，身份不再是送奶员了诶。”
张繁宇这次笑出声，忽然又听到向芽语气恢复正经，继续问他：“那身体越来越难受吗？”
“嗯，头比刚才疼。”他不打算否认。
向芽再次挪动身体，手抽出来，用别扭的姿势紧紧侧抱住他。
“乖哦，不疼不疼，芽芽给你抱抱。”
张繁宇心中酸胀，他眨动有些微酸的眼睛，试图转移话题。
“如果按照时间线发展，我们现在理应在滞留在尼格拉宏山这件事再往前的时间线，‘我’在带领大家准备进入山中躲避，但现在面临风雪阻拦。”
“也就是说，时间线被人调前了。”
向芽不由得跟着他的思路走，她皱眉说道：“刚才我在甬道里听到‘咔’一声，是不是就是桂迟为了逃掉被画册吸进里面，不得不转换环境？”
“你说的声音，我也听到了。”张繁宇道，“我总觉得场景还有很多个，而且所有场景故事线也许是能连贯起来的……”
听着这话，向芽陷入思索。
这时，一把熟悉的沙哑女声在向芽和张繁宇脑海里响起。
“大家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芽芽：变身仓鼠芽的一天，嘿嘿~
◉ 164、第八家酒店
向芽怔住, 连忙在心里反问：“周瞳？”
“握草，吓死我了，真的是你吗？”这是方翼在说话。
“官炎还在我们的联系之中, 大家注意点说话呢。”这是莫心心在内心里提醒。
“啊啊啊，差点忘记这件事，官炎你怎么会背叛我们？！你这个叛徒。”方翼反应过来, 气愤地回答。
但尽管这样被当众指责, 官炎还是没有出声。
周瞳安静地听着大家说着这件事, 她语气变得有些冰冷：“这事我在呼唤你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绑在官炎手上的红绳被我开启焚灭了。”
“他以及无法听到大家的话, 放心。”
“而且红绳焚灭会在他手上留下疤痕，要是他隐藏起来，我们可以通过手腕上的伤疤找到他。”
大家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又听到周瞳认真地说：“这次很对不起, 是我的粗心让大家陷入了危险。”
但向芽觉得这次在甬道遇到的危机, 不是周瞳细心就能够避免。
事实上, 不止一条转山道处于平行这个秘密出来之前, 几乎很难有人会留意到这一件事。
大家都在因被红眼怪物围住而心情变得急切, 为了找寻出路，他们始终要离开相遇点这个位置, 而且还需要走了一段路才会发现甬道是一个环形这个特点。
那时候, 就算他们反应得再快, 这时人都走了有一段路，桂迟还是会不知不觉完成调换这个行为。
所以这个副本从刚开始, 要是没有张繁宇的提醒，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不是你的问题, 是这次情况的确让人防不胜防。”向芽如此安慰。
其余人都在附和。
沈之流开始问：“不过, 你离开之后去哪里了？”
周瞳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道：“当时候很奇怪, 我刚用相机拍完张繁宇，盯着照片看没多久，我的意识就出现轻微的模糊，我那时以为只是身处在狭窄空间里，身体轻微不适。”
“晃晃脑袋又觉得清醒了许多，再次抬头，看到你们那时都在身边。”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觉得毛毛的。
看来周瞳经历的事比大家更恐怖一些，毕竟她面对的貌似是更多的鬼怪。
“然后呢？”方翼被吓得在心里头直追问。
“我见大家还是这样，当时没什么怀疑，就让向芽过来查看照片。”
“那时和我待在一块的人，和大家所有特征都一样，包括道具什么的。”
向芽想到他们也是看到假周瞳一直使用新颖的道具，这样才打消了大家的怀疑。
可实际上，这样的道具只能由假扮的人使出，他们根本用不了。
“我们也遇到相似的情况呢。”莫心心道。
那时她还真心实意地想从“周瞳”那里套近乎想见识新道具。
一想到自己那副蠢样，莫心心就气打不出一处。
“就是因为这样，我对大家的松懈降到最低，又加上那个环境可以开口讲话，心里交流的验证方法根本没能用上。”周瞳道。
“那你后面怎么发现的？”张繁宇第一次开口问。
周瞳听到他那冷清的声音，突然道：“说起来，正是由于你，我才发现不妥。”
“那时，我让向芽过来查看你的照片，她没说什么就过去找你，那个向芽对你说了几句，很快你就清醒过来，重新跟上大家的脚步。”
“我为了确保你不会威胁向芽的安全，落在最后再次使用相机将你拍下，那时候你的身体内部依然是由怨气力量构成。”
“我心里不安，但也不好直接叫向芽再次过来。”
“向芽表现出来对你很相信，而且没有直接的证据就说明你可疑，会不利于稳定众人情绪。”
“所以，我做了个决定，我以曾经帮向芽修理过一个怀表道具还有些问题的理由，让她过来给我再看看道具。”
“但那个向芽一听到我的请求，就开始表现有些慌乱，硬着头皮拿出道具时，我逐渐起了疑心……”
“我假装不知情和假扮你们那群人斡旋，最后废了些力气才将那些东西杀死。”
方翼连声喊握草，一时间，众人的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他的感叹声。
向芽心想这就是桂迟假扮的假周瞳，和真正的周瞳之间的区别——
他是咄咄逼人，会放大人对人的不信任；而周瞳是以团结大家为前提，尽量以温和、完全确定是非对错后再处理的方式去看待问题。
也正是如此，才令周瞳机缘巧合地发现可疑。
她一个人独自和一群鬼周旋这么久，那境况并不比他们一行人安全多少。
沈之流问道：“那你后来发现那些假扮我们的东西是谁吗？也是红眼的人形怪物？”
周瞳在众人看不见的位置，下意识摇头。
“不是它们，应该是比它们更高等的存在，那些东西暴露踪迹后，露出真正的模样——”
“长及地上的白发，皮肤惨白却皱缩得像脱水了的橘子皮，眼珠滴溜溜的猩红，长得十分瘆人。”
“但他们的身体很脆弱，实力和S本出现的鬼物相差无几，所以我也算不上费了很多功夫就把它们杀死。”
“真正难搞的是杀死他们后，边上的红眼怪物都围攻了上来。”
沈之流又在问：“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是比红眼怪物还高等的存在？”
“因为这些白发怪人假扮你们在行动时，是能让边上的红眼怪物不冲上来攻击我……”周瞳解释。
莫心心接上一句：“有道理，他们假扮我，不可能真的制造出和【美梦星星】一样的道具出来，只能是靠本体压制红眼怪物。”
“而且听周瞳这么说，白发怪人死后，红眼怪物就像丧失了控制冲了上来，要是红眼怪物假扮的，早就不屑于和周瞳玩过家家游戏了呢。”
周瞳肯定这个说法，“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
……
周瞳继续讲述刚才的经过，但另一边，向芽突然开口，绕开众人不在心里询问张繁宇。
“张繁宇，那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吗？”
张繁宇怔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山民，存在与尼格拉宏山里面最原始的人，他们会拒绝一切要进山的人。”
“还有呢？”向芽轻声问。
她扬起头盯着他坚毅的下颌。
风雪现在减弱了许多，但尽管这样，白雪还是堆在向芽的头发上好大一团，伴随她扬起头的动作，寒雪滑落进她的衣领，冻得肌肤发疼。
可她还是想看清张繁宇现在的表情，现在是他像是进入一个类似“入戏”的奇妙状态。
给向芽一种感觉，此刻问他能了解到更多的秘密、
而且张繁宇发生什么，她想自己能及时地唤醒对方。
但向芽并不知道，后面的发展会变得和她此时的预想大不相同。
“山民又叫伴神者，他们自带诅咒能力，所以见到他们一定要避开，要不然整个部落都会被它们诅咒，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张繁宇的声音变得有些沉，向芽听得一清二楚，她心思开始飘远。
部落、诅咒，还有之前张繁宇在甬道提及到的灾难，向芽莫名勾勒出一个这样的故事——
神子带领着族人在雪原上生活，生存条件变得越发艰难，能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而一场更大的灾难在酝酿，神子被迫带着大家往更深处躲避。
他可能留意到尼格拉宏山中的狭长石缝，以为能带大家进去躲避雪暴，就能获得安全。
进去以后，可能是相比外面，里面很是温暖安全，大家最开始打算在里边生活一阵子。
但神子很快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族人们也许发现了神奇的转山道，他们甚至看见了伴神者。
可伴神者就如周瞳所说，真实情况并不强壮，很快被部落人民反杀……
神子带来的人因此受到诅咒看，所有人越进入山里的甬道，他们的腰背就被压得更加弯，直至走到相遇点，他们都被压得趴在地上，挣扎地想进入石壁中。
对了，为什么红眼怪物要进入石壁中，他们明明有甬道可以待着，足以抵挡外面的风暴……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逼迫他们进去。
现在看来，只有危及生命的事情才能逼迫走进石壁里了。
向芽脑袋飞快地转动分析，尝试将这个故事推理得尽量完美。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脑海中莫心心等人聊了什么都没注意到。
向芽还在想会有什么东西会危及生命，以至于要进入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认为石壁能进去的地方。
正常人绝不会想出进石壁里生活，因为从未见过现实中有人发生，除非——
他们看见了。
他们看见谁进入？
只能是曾经对的他们说下诅咒的伴神者。
而进入石壁能够解除诅咒，或者说让大家成为新的伴神者，就能无惧诅咒。
……
虚构完这个故事，向芽在这么冷的天气下竟然活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整个故事是那种完全将人塞进一种绝望的氛围里。
回忆起石壁上那些挣扎、面容痛苦扭曲的石人像，迁徙中的大部分人肯定是失败的，进入石壁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又不是真的伴神者。
可这个过程中，作为领袖般的神子他为什么不去阻拦？
向芽可是清晰地记得张繁宇对着石壁念出的几个字。
“西索拉乌。”
她再次念出来，定定地看着张繁宇，他的视线也看向她。
向芽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繁宇的眼神渐渐变得悲悯，他的声音越发厚重。
“快回来。”
——快回来吧，我的族人，不要沉湎在神技了，那是不能偷窃的，快回来……
这时候风雪越来越弱，随时就要停止，周瞳在内心不断呼唤向芽的名字。
向芽听着内心那一声声的呼叫，没敢分神回应。
她的眼神始终锁着张繁宇，不敢错开一眼。
最终，在风雪停止的那一刻，张繁宇的眼眸深处再次划过金色的微光。
这次金色眸子甚至停止了变化，让张繁宇重新变成那个悲天悯人的神子。
向芽心中一沉，连声叫唤：“张繁宇，张繁宇！”
“我是芽芽啊，你快清醒过来。”
可向芽这一次的呼唤并不能让他醒来。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向芽背后，猛地将她从张繁宇的怀抱里拉扯起来。
“你又偷偷缠上神子，罪人！”一个陌生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向芽，恨不得当场就把她杀了。
张繁宇跟随慢慢地站起来，无悲无喜地看着向芽惊愕地扭头盯看他。
“谁允许你看神子了，卑劣的罪人，要不是你，部落怎么会被神责罚？！”
思诺尔想一掌扇落到向芽身上。
这时，张繁宇道：“思诺尔，她的身份未定，现在最要紧是找到尼格拉宏山。”
“下一场灾难又在重新酝酿。”
向芽听着张繁宇说出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而神奇的是，这些话落进她耳边，自动切换成她能听懂的语言。
名叫思诺尔的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向芽没有露出被抓疼的痛苦神情，只是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站在她边上的张繁宇身材高大，自然能看到她的动作。
他手指微动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做出伸手安慰的动作。
向芽的视线正越过思诺尔，看着风雪停息后，雪白无垠的世界。
那些原本伏地的人身体僵硬地从雪中站起来，笨拙地拍开身上的积雪。
有些人边哭泣边转身对着日光所在的地方跪拜数次；有些人围抱在一起，低头说着庆幸活下来的话语；
更多的是走到那些再也起不来的人旁边，用手掌推动他们的身体，见雪地中的人丧失反应后，麻木地将那些死者拖到另一边……
气氛沉闷无声。
这一场雪暴，冻死了近三分之一的人。
原本乌泱泱大片的人瞬间少了许多，向芽心口发凉。
……
直到周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向芽……”
向芽转身，看到周瞳的样子后，瞳孔猛地一缩。
来到她面前的人彻底变了一个模样，而且变的还是前不久才在医院里见过的齐思羽。
“握草，周瞳，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方翼从后边人群里跑上来时看到她那样，直接吓出惊叫声。
周瞳顶着齐思羽那张冷艳精致的脸，狠狠地皱起眉头。
她迅速从道具空间里拿出一面镜子，瞥见一张不属于自己的模样后，脱口而出：“这是谁啊？”
“周瞳小姐变成著名影后呢。”莫心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不认识。”周瞳摇摇头收起镜子。
周瞳要是按实际年纪来算，可以说得上是在场几位年轻人阿姨级别的前辈了，只是她死亡时正值年轻，才显得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所以她并不认识齐思羽是谁，但其余几位试睡员都认得齐思羽的样子，因此才会这样惊讶。
而向芽想的东西就更多了，她目光看向张繁宇，见他对有人以亲生母亲的模样站在他旁边也没有多大反应。
向芽的心越来越沉。
看来张繁宇不认得过往记忆，他现在完全以神子的身份去行动。
而且周瞳现在又变成齐思羽的模样，事情越发像她最初无意间冒出的一个念头……
向芽回首看着那些重新整理好东西，准备启程的人们。
就像是某个场景活了起来。
大家都入戏了。
她可记得女助理说过几年前，齐思羽曾拍过一部叫《雪山女儿》的电影。
电影本身讲述什么故事她不清楚，但向芽却知道现实中齐思羽已经脱离危险，正好好地躺在医院里，不可能被卷入梦境中。
她被思诺尔称为罪人，周瞳又变成齐思羽的模样，不，更应该说是扮演齐思羽在电影里的角色，而张繁宇说自己拥有神子的记忆……
再加上场景诡异地转换。
还有向芽一直在意的，也许死于车祸的阿美始终没有出现。
向芽越来越肯定大家现在身处一部戏之中，因为只有戏才能进行故事线打乱拍摄。
她的身边响起方翼一直抓着周瞳询问的声音，但向芽无暇顾忌大家的讨论。
她的目光不停往四周看，最终落在某个空旷的雪地处。
那里空无一人，被风吹得雪面平整，那处也是能最大程度视野捕获所有人的地方。
要是众人真的是在戏中状态，肯定有东西会在那处。
她旁边的张繁宇还是没有动，正安静地旁观着向芽四处张望。
向芽想了一会儿，回首对搭档们坦白说：“我怀疑我们所在的场景是戏里的画面。”
她丝毫不顾忌张繁宇现在身份转变，是听不懂她在讲什么的。
就是张繁宇杵在那里不苟言笑的模样个有点凶。
方翼凑近沈之流边上，小声吐槽：“怎么感觉张繁宇像变了个人似的……”
莫心心这时听完向芽的说法后，捂嘴表示小小惊讶，问道：“为什么向芽小姐会这么认为呢？”
向芽看了眼边上变得尤为安静的“神子”，抿嘴，“因为周瞳的模样让我怀疑这里是《雪山女儿》电影里的片段。”
这个理由足够说服大家，毕竟之前在甬道交流时，她就给大家说过剧组的事。
莫心心对向芽一向相信，她很快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猜测的认可。
“所以，我想亲自验证一下这个可能。”
向芽说完这句话，立即拉住张繁宇往刚才观察到的地方走去。
后边的族民惊讶地看着她，思诺尔甚至追了上来想拦阻。
想冲上来的人一律被沈之流他们拦住，而向芽一边拉着任由她拉动的张繁宇大步往前走。
她问道：“你不是没有否认我是罪人吗？怎么还愿意跟我上来？”
“嗯？神子？”
张繁宇淡金色的眼眸起了波澜，他声音平静道：“你不是圣女，你究竟是谁？”
向芽随口一说：“你未婚妻，指腹为婚那种。”
张繁宇难得皱起眉头，“神子只会和圣女结合，不会和别人一起，你在说谎。”
“说谎会被雷劈的。”
说完，天上响起惊雷，大白天，天气还这么寒冷的情况下还有干雷在震响，吓得后面那些族民连忙伏地，祷告神不要再降难于他们身上。
另一边，被警告说会被雷劈的向芽听着这天上闷雷，气得笑出声。
“真会劈啊……”她停下看着他说，“你舍得？”
张繁宇这次没说话。
向芽笑了起来，连忙脱下黑镯子戴在他身上，看能不能刺激他清醒过来，但还是不见有多大作用。
看来张繁宇的意识要被强硬地带入戏中，这个场景不像上个场景那样能轻易带他走出来。
向芽心里早做好心里准备，对此也不算太意外。
所以，她才决定试试另一种方法。
比如带着他亲自改变戏中故事线发展，看能有什么变化。
毕竟，神子这个称号一看就是戏份重的，就算不是戏中男主，最不济也得是男配吧。
……
作者有话说：
芽芽：男朋友给力啊，千万不是那种路人甲诶喂！
张sir：我尽量……
今天码字时速很快，所以待会儿估计还有加更~
◉ 165、第八家酒店
抱着这个想法, 向芽很快带着愿意配合她的张繁宇来到被她盯上的平整的雪面处。
二人一直往前走，向芽边伸出空出来的手，边在前方摸寻。
没过多久, 手掌就摸到一块类似膜的东西。
看不见，摸着却像很厚。
向芽勾起唇，“找到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利刃, 将刀塞到张繁宇的手中, 下巴微抬。
“神子, 你用刀朝前划一划咧？”
“为什么要这样做？”张繁宇没有动, 安静地看着她。
向芽猛地俯身过来, 手包住他握刀的手，带动他动作往前划。
她语气变得有些理所当然，“当主角出戏时, 这场戏就会废了, 戏就要重头来过, 或者是换另一场戏让大家拍摄。”
“刚才我还想桂迟怎么能转换场景, 明明我都拉扯他的因果线进画册里了, 现在看来，就是我们在甬道的举动, 让剧情变得和剧本上的不一样, 所以才会被动切换场景。”
向芽光明正大地和“神子”谈论此事。
“你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张繁宇语气淡淡道。
“没关系, 很快你就知道了。”
向芽使力，带动对方的手用力一划。
透明的厚膜被强硬地破开一个口子, 口子最初进入时受到阻力很大，但被周瞳加工过的黑刀突然爆发出让人惊讶的威力。
口子被向芽费力开得越来越大, 向芽死死盯着雪原场景外的画面。
原来场景和场景之外隔着一条漆黑得看不见一切的条带, 口子破开后, 方可看见。
只是不知道这黑色条带里面藏有什么危险……
向芽飞快从衣服里拿出一块硬币，用【乖乖等我标记笔】道具给它涂上，最近道具升级，除了能标记人名追踪外，还能有荧光定位功能。
她涂好将它扔了过去，黑暗中硬币泛出金色微光，微光并没有被黑暗腐蚀吞噬。
向芽松了一口气，她顺便将桂迟和官炎的名字写在手心处。
脑海中顿时亮起红点地图，且两个被标记好的红点以飞快的速度往这边靠拢。
向芽一凛，她忙地将张繁宇的推进已经破开得十分大的口子里，边扭头张望，确定红点来自谁。
原来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趁闷雷吓到那些族民，周瞳等人抓紧时间也追了上来。
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面容陌生的人并没有被雷吓到，也跟着急追了上来。
对应脑中红点的位置，他们之中就存在桂迟和官炎二人。
只是这两人的相貌都改变了。
向芽毫不犹豫在心底使用红绳的心声交流功能：“周瞳，在你身后7点钟方向，沈之流你身后4点钟方向，分别是桂迟和官炎。”
众人奔跑的速度一滞，沈之流迅速使用【影子消消乐】道具，悄无声息地定位这两个方位。
而周瞳从道具取出一个类似迫击-炮的小模型，她毫不犹豫地将它抛到地面上，模型立即放大起来。
她神情冷酷地对准这两个方向开炮，轰的一声就将雪原轰出两个大深坑。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雪山，纷纷滚落大团雪块，雪崩即将到来。
被炮声和雪崩惊动的族民们，慌张地站起来，往两边害怕逃跑。
许多人在大叫：“天降神罚啊，这一切都是假扮圣女的罪人害的，我要杀死你！”
“糟糕了，圣女被鬼物附身了，把我们的圣女还给我们！”
“神原谅我们吧，都是那罪人犯的错。”
……
诸如此类指责的话层出不穷。
其中当属那个刚才还嚷嚷着要杀死向芽的思诺尔哭喊得最大声。
听得周瞳脑门狠狠一跳。
向芽隔得最远，也听得一清二楚，心想都雪崩了，怎么那群人还惦记着让她死呢。
她挑了挑眉，但丝毫不拖泥带水，跟随在张繁宇的身后走了进去口子里。
张繁宇听到后边的大动静，还想转身回去，被向芽强硬地推着走。
“张繁宇，相信我，这都是戏里的剧情，他们都是假的。”
“而我，才是真的。”
“走出这里，你就能清醒过来。”
张繁宇没说话，但过没一会儿也不再扭首了，甚至主动往前方同样被同步破开的口子处走去。
向芽立身在寂静的黑暗处，对他这么配合有些惊讶。
只见张繁宇身影快走出口子，他语气冷冷淡淡：“刚才我在心里说，如果你还是骗我的话，你待会就会被雷劈。”
向芽听到这句话，又气又好笑。
敢情她本人成为验证是不是说谎的采雷针了。
好嘛，这么不相信她。
但向芽没有被气得耽误正事，她飞快跟随张繁宇离开口子，二人成为最先离开戏中场景的人。
走出雪原场景后，张繁宇的理智慢慢回归，他为自己曾一度对向芽说出那番话而愧疚。
“雷劈下来了没？”向芽笑问。
张繁宇默默摇头。
向芽不再逗他，她目光直前方，不出意料地看向那人。
二人对面，也就是场景之外，只有一个女孩孤身一人地在那儿站立着。
阿美依旧穿着落山市当地的民族服饰，只是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她的脸孔从额头左侧开始凹陷下去，脑袋破出一个血口，脸上还有多道大小不一的口子。
面容看起来十分可怖。
向来脸色呆滞的鬼魂，发现有人从场景里走出来后，脸色大变，她爆发出恼羞成怒的尖叫声，手上不停翻动分镜脚本。
“废了废了，这场戏又废了，导演肯定会把我杀死的。”
她惶恐地自言自语。
向芽清晰地听见阿美这句话，她定定地问阿美：“谁是这部戏的导演？”
阿美一直没说话，她仍在焦急地翻动脚本，试图找到合适的脚本。
“为什么要拍戏？”向芽不放弃继续追问。
这时，方翼和莫心心也走到场景之外，还剩下周瞳和沈之流留在后面努力对付桂迟他们。
莫心心皱眉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
向芽想再接近阿美，看能不能唤醒她的意识。
莫心心眉头越皱越深，猛地抓住向芽的小臂。
她语气难得凝重：“向芽小姐，不要过去女孩那边。”
“为什么？”向芽顿住脚步。
莫心心从道具空间里拿出一个新道具，并且打开了它。
“因为她是杂鬼。”
“我就说，都SSS本了，怎么一只杂鬼都没瞧见，原来有一只待在这里。”
道具打开的瞬间，顿时感应到杂鬼的气息，发出一阵短促的锋鸣声，在安静的空间显得尤为刺耳。
阿美脸上露出一瞬间痛苦的神情，但身体很快不受干扰，继续焦灼地在翻动分镜脚本。
可阿美表现出来，就像没留意到向芽他们就出现在她的不远处。
“这是杂鬼感应器，平常的杂鬼个个精得很，不用测就知道是，但这只看样子道行还不算深，个人意识不算强，所以要用道具测试一下才行，顺便能控制一会儿。”
“显然，现在证明成功。”莫心心收起道具，“试睡员中估计就我和杂鬼打过交道最多，我不可能看错的。”
“这个我可以证明，安程的杂鬼捕抓榜，心心可是高居第一。”方翼在一旁补充，并竖起拇指称赞。
向芽蹙起眉头，她记得自己曾经遇过一次杂鬼，就在《老人棺》副本，她也是和心心遇上了池明俊和朱青两只杂鬼。
当时两只杂鬼已经诞生很强的个人意识，并专门服务于桂迟一人。
看来阿美现在也是那样。
所以，阿美一直不愿意提及的导演说不定就是桂迟了。
莫心心说过，杂鬼这东西理应是梦境专有生成的，又不受厉鬼本体意识控制，只服务于梦境本身的存在。
但无论是曾经遇到的两个杂鬼，还是眼前已经变成杂鬼的阿美，他们都服务于桂迟。
这不禁让向芽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桂迟手上是不是有促使鬼魂变成杂鬼的东西？
才能让脱离了梦境厉鬼控制的杂鬼，变成由他管理。
“心心，那现在怎么办？”向芽问。
她知道心心会拦住她，肯定是想到一个新的方法。
莫心心从自己的道具空间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十字架，但理应放置耶稣的位置现在空了出来。
“我因为经常遇到杂鬼，身上对付它们的道具最多，这只杂鬼刚好适合用这个道具。”
“【受难十字架】，有5%可能捕捉杂鬼，让它们知无不言。在上帝的见证下，受难者必须说出能知道的一切，否则将受到神责。”
“向芽小姐，我需要你的黑羽毛加强可能性。”莫心心看着向芽，余光瞥见阿美翻动脚本的动作快要停下来，连忙催促，“快，杂鬼快清醒过来了。”
向芽没有犹豫取出黑色羽毛，递到她手中，同时，听到莫心心又对方翼说话。
“方翼，快给我说几句好话。”
方翼一愣：“祝你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莫心心笑得肆意，“安心了。”
黑色羽毛立即融化进十字架中，紧接着莫心心竖起十字架对准阿美。
然而，阿美比她提前3秒恢复清醒，她的手停在掀开的最新一页脚本。
她旁边的小折叠椅这时缓慢出现一个人影——一个披着白色长发，面容苍白的桂迟。
他单手撑着下巴，姿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盯着他们。
“不服从导演安排的演员可是十分不敬业哦。”
“《雪中女儿》第三幕——圣女献祭。”阿美的声音与他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同时，十字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向芽和莫心心他们的意识在再次昏迷的前一刻，只瞥见这道爆发的白光。
并不知道【受难十字架】有没有成功将阿美吸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章对话略欢快哈哈哈哈哈哈~
足足敲了9小时，手都敲麻了，希望明天我继续能这样敲嘿嘿！
◉ 166、第八家酒店
众人从意识昏沉中陆续苏醒过来。
向芽慢慢睁开眼睛, 昏黄的烛火映亮了狭长且深的空间，视野里似有恶鬼不停在她周围飘忽游荡。
“呼，呼, 呼……”一道类似呼吸声的气息自内心深处响起。
向芽正要追寻，那声息又沉归寂静。
她抿起嘴巴，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很快,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四周环境中。
这里不是甬道, 也不是室外的雪原, 而是一个全新的场景。
该陪伴在身边的的伙伴们都不在, 神秘空间只有她一人被绑着狼狈躺在地上。
向芽飞快坐起来，环视四周。
角落处树立几根装载烛火的烛台。
周围呈一个圆弧的结构，林立了无数和小孩身等高的佛像。
孩身佛像姿势不一, 少有盘坐在地, 许多都是立身在半米高的泥台上静静立着。
第一层泥台排满黑色神佛后, 它们的身后继续筑起第二层泥台, 只要排满一排, 又会继续筑起泥台，以此类推往上堆, 泥台最终堆得将近和顶处相接。
每一排同样密密层层地站立着向芽从未见过的的神佛们。
无数阴冷的眼神自上而下, 睥睨站在众泥台之下的凡人。
它们面容狰狞, 并不像向芽曾在地藏王菩萨庙中看到的佛像那样气质平和。
只见这些神佛通身漆黑，不穿袈裟, 黑色身体上只披有红布裹身，或下身扎着白色毛皮, 它们圆滚滚的脑皮上雕刻了密麻的眼球, 每一颗眼球都在拼命睁大目瞳, 直直看去每一处前方。
但因为脑袋不是一个平面，而是一个有弧度的坡面，这样就会让眼珠的视线变得从多个角度迸发出来。
因此，即使无数的眼球不是看着她，但总会让置身在神秘空间的人，产生一种被无数恶鬼盯看的不适感。
而这些神佛最诡异的是只有面容上那对眼珠是白色的，除了衣着服饰外面，俱是墨黑色。
它就像是在看着人，又像是看着你身后的一切。
也像是什么都看不见。
向芽被盯得毛骨悚然，她飞快往自己身后看，但后方空荡荡，只有一道约一人大小的木门关闭着这处空间。
她再次转身回来，眼神略过这些诡异的孩身佛，爬到空间的最上方——
空间正上方的石壁处，镶有一颗有3倍足球大小的球状半透明物品。
它形如人的脑袋，暴露出空气的那一面拥有人类的五官，甚至可以说五官十分优越。
向芽总觉得看久了，感觉他而和张繁宇的样子有点相似。
而这颗人脑袋，此刻眼睛微阖，正对下方仰头看着它的向芽。
这时，边上烛火突然熄灭。
自上方而起，日光沿着不知藏在哪里的通道，迅速灌入正上方的半透明脑袋之中。
白皙柔和的日光从那人脸之中飞快透射出来，往四面八方蔓延开。
一下子令神秘空间变得光明敞亮。
成为室内新光源的人面，因自身一直在发光，显得它就像沐浴光芒而来，如若众神之神。
被这些光重新射照的黑身神佛们，身上神奇地镀上白芒后，阴郁诡异的感觉尽数退却，恢复成慈眉善目的模样。
刚才让向芽感觉不适的眼球早已合闭，只剩下那白目在看着她。
向芽觉得这一幕神奇又古怪。
这些佛像们就像一体双魂，既是邪恶的也是纯洁的。
但异象发生的这一刻，向芽没有忘记意识昏睡前听到的话——这是第三幕戏，圣女献祭。
想起思诺尔曾大喊她是罪人，连累了整个族群遭遇灾难，需要杀死她才能解除神责。
还有她无意间逗张繁宇，说和他指定了婚事后，被他否认她不是真正的圣女，不能和他在一起。
现在将这两项信息结合起来，向芽猜测自己的身份也许是假圣女，因为做了某些不能做的事，才让族群陷入了神罚之中。
所以她需要被推出来献祭，以此换取神对族群的宽恕。
但问题是，要是她真的要被献祭出去，为什么这幕戏要用到“圣女献祭”的字眼，她真的是假圣女吗？
还是说圣女身份的真实性在桂迟导的这部戏中，还有待商榷……
向芽垂头，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从她苏醒过来，到现在还没有人进来，献祭的危机也许即将来临，但此刻也是难得有个寂静的空间让她慢慢梳理进副本后的一切，她得好好利用起来。
首先，刚才的经历已经很明确地肯定了向芽曾经的想法——他们都身处在电影之中。
先跳开电影里的内容不说，重新整理副本的时间线，会发现时间有3个时间节点比较特殊：
副本在大约30年前的时候就出现了，厉鬼也只能是在那时出现；
桂迟还没被安程发现盗取怨气力量的时期，他和官炎进入过这里一次，周瞳曾说进入那年是2016年末，也就是6年前；
6年前，齐思羽来到落山市拍摄《雪山女儿》这部电影，组里工作人员死亡，民宿的老板女儿阿美死于车祸。
而周瞳也说过副本的怨气力量已经渗透出来，在6年前影响过司机亚力，通过这件事不难可以推测，剧组发生的事和阿美的死亡，同样和怨气力量有关。
所以6年前，死后的阿美其实和桂迟分割出来的灵魂，一并进入了厉鬼的梦境副本之中。
在这儿之后，副本重新安静下来，没有再打开过。
可是为什么桂迟和阿美进入副本后，会用电影的形式去演绎不同的场景？
显然，桂迟不像阿美那样是无意间进来的，他是带着目标进入副本——因为副本中有他想要获得的东西。
但他这一次没有像以往副本那样利用向芽的血肉吸收怨气力量，就脱身离去，而是罕见地分割出另一个自己进入。
而且结合他在甬道中的表现，他似乎不知道从2016年至今，向芽她成长到哪里。
可现实中的桂迟一直和她交手，不可能不清楚她的情况。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梦境副本里的桂迟早就和外界隔开，外面的桂迟和这个桂迟无法共享记忆和最新信息。
《仿生世》梦境的关闭，会将外界一切连接断开，除非它主动打开。
光分析到这一步，向芽都能猜到桂迟费尽心机才进入梦境，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收集更多的怨气力量，而是为了寻找更重要的的东西。
向芽推理到这里，开始自问——寻找的这个重要东西，是不是和他要拍摄的那些戏有关？
要不然，一部6年前的戏怎么能影响30年前的厉鬼副本？
电影内容和副本肯定存在某种紧密联系。
想到这个关键处，向芽的食指下意识地扣动拇指，这是她沉浸在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
扣动的动作越来越快，她大脑转动得也越来越快。
向芽头顶上的日光越来越亮，暗示外面的太阳已经逐渐高挂。
日光也将向芽轻柔地包裹着。
众神佛白目缓缓移动，俱在看着盘坐在山庙中央，正在沉思的女孩。
突然，向芽手上的小动作停了下来，她再一次抬头环看漫天神佛。
神佛动静不再。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一戏一生……没错，就像是能将因果线画进画纸里，从而有了浮生梦……”
“电影也可达到相似的效果。”
“因为电影可以作为人生的延长……”
“从现在开始就不要从开头推理，因为线索信息通通不够，这样推理是不通的。我应该尝试从桂迟做出的这个行为逆推回去，才能知道原因……”
向芽又低下头，嘀嘀咕咕地说着，像是没留意到刚才神佛们的动静。
那四周的神佛依旧安静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尼格拉宏山的深处，有道邪恶的意识缓缓苏醒。
向芽看着地上的砂砾，将逆推的猜想不停说出来。
“30年前厉鬼主动藏匿的东西，该怎么寻找？如果我是桂迟，我之所以用电影的方式在副本里行动，是因为电影内容能还原某些剧情。”
“那剧情怎么获得？”
“如果看回剧情内容，大家现在一直拍的是《雪山女儿》的内容，且不论这是一部风景片还是灾难片，甚至是一部玄幻片，它的主题内容一直都和神子、圣女有关，这个也已经证实了。”
“所以剧情是由这几人之间的故事引发出来的。”
“那为什么这个剧情能存在，且被桂迟拍摄出来？是因为真实存在过啊，所以梦境才能允许出现这些场景发生。”
“桂迟其实是在就地取材。”
向芽不停自问自答，如果有第二人在场，会发现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话语却很是清晰有力。
“他取的材来自梦境，那来自梦境的谁？只能是厉鬼本身了。可厉鬼大约30年前才诞生，委托才会出现在安程里面，那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古老的穿衣风格？”
“呜，根据族民们的服饰，剧情应该发生在久远的过去才对，所以取材的剧情的确来自厉鬼，但还需要再详细一点……”
“会来自哪里呢？久远的过去……对了！”
向芽的眼睛迸发出亮光。
“它们可以来自厉鬼前世的记忆，这个前世十分久远，远到也许是千年之前。”
“清娘的梦境告诉我，前世也可以在今生窥探，只需要将过往的因果线铺在面前就好。所以厉鬼可能通过某种方式接触到前世记忆了，但可能接触到的还不是完整的记忆……”
“所以，桂迟才会无法直接从厉鬼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需要借助电影的方式，重现过往场景，亲自在场景中逐一寻找——厉鬼前世在千年前藏匿起来的东西。”
自言自语到这里，向芽已经将桂迟为何在这个副本一次次拍摄剧情的原因推理出来。
她下意识勾起嘴角，但还没有停止说下去。
“而且，剧情中的所有关键人物中，就隐藏了厉鬼的前世。”
“尼格拉宏山遇到有缘人才开启，我和张繁宇是有缘人、桂迟也是有缘人、拍摄了《雪山女儿》的齐思羽也可能是……”
“就快要被我摸到身份了。”
向芽长吁一口气，推理到这块，她却停止猜测究竟谁才是哪个人。
“悬念留到最后一刻揭秘才有意义。”她若有所思道。
“再等等吧，等我接触更多剧情吧……我也很想知道这部戏的最终结局会是怎样……”
向芽再次仰起头，但这次她盯向的是正上方在发光的那张人脸。
*
【乖乖等我标记笔】的作用时间为3小时，但向芽现在的脑海里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生成桂迟和官炎的红点。
因此，向芽可以判断，自己和他们身处的环境较远，无法检测到红点。
向芽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尝试在心里呼唤周瞳它们，但仍是没有回应。
很快，她放弃呼唤，垂头盯着现在皆被绑了死结的双手双脚。
正是这些死结，让她无法站立起来。
‘得想办法弄断才行。’
她眼珠子向下一转，将别在背后的双手努力从侧面伸到前边，也就是衣兜的边上，微微将身体侧倒至另一边，让里面的东西滑出来一些。
手指很快摸到里面的东西，就算完全拿不出来，但足够让向芽进行召唤了。
她在心里轻轻念道：‘佳佳，是时候出来了。’
下一秒，佳佳出现在向芽身边，她朝向芽抿嘴一笑，乖巧地回应她。
“姐姐，好久不见。”
向芽笑着点头，“嗯，好久不见。”
刚才在甬道时，向芽的确感觉佳佳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因为自从在《血雾小镇》佳佳使用了诅咒和斩鬼第三式后，且强行将力量运转到最大来控制被血雾感染的镇民，她的灵魂本体就和向芽一样，曾破损到一碰即碎的程度。
是燕狸后来找来一个装满液体的试管，让向芽滴入一滴血到溶液里面，再交代将佳佳放进去休养。
佳佳才有了一丝机会保存了灵魂。
当向芽刚刚进入第三幕戏时，她感觉到身体内部有股力量在慢慢苏醒，一道若有若无的声息出现。
流失的血液回归身体的感觉，让向芽很快反应过来，是佳佳在回应。
那滴曾流出去的血，其实也将她和佳佳绑定了起来，所以她感受到佳佳的力量在迅速回归。
向芽望向佳佳，道：“佳佳，帮我从另一个兜里拿出刀。”
佳佳听从地拿出短刀，飞快割断绑住向芽的死结。
松绑后，向芽一边扭动血液不通的手，一边问佳佳：“身体恢复得怎样？好久都无法和你沟通，我都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佳佳主动将向芽扶起来，抬眼的瞬间划过边上那些神佛，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警告。
但对向芽说话语气却是温和得很：“因为有姐姐的帮忙，我灵魂好很多了。”
“对了，我还升级了我的技能。”
向芽闻言轻皱了眉毛，平常要是有道具升级，脑海里都会响起系统提示音，但自从佳佳苏醒后，她从未听到有提示响起。
向芽再次回想起那时燕狸取走她那滴血时，曾说过要做好佳佳醒过来，可能会变得不一样的心理准备。
所以，现在佳佳她真的发生异常了？
向芽摁住内心的波澜，语气平和地问：“这样嘛？是什么技能呢？”
——道具会升级肯定会说明的，佳佳现在说的技能升级根本无关【好朋友玩偶】，她不是残存的佳佳的怨气力量。
向芽一边说，一边连忙內视自己的道具空间。
【好朋友玩偶】却安安稳稳地放在空间里头，但以前玩偶就是一份潜在奖励，召唤了佳佳出来，玩偶就会消失，可现在玩偶还在，佳佳却出来了，只能说明……
她是灵魂完整的佳佳。
‘怎么回事？副本完成真相揭露后，厉鬼的大部分怨气理应归于天地之间，完整的佳佳怎么会出现？！’
向芽内心再度掀起波澜，只是这一次，波澜更加大了。
这时，佳佳的声音边上响起：“姐姐，我能开启第四式技能了……”
“第四式是什么？”向芽问得破了声。
佳佳另一只手对准泥台上某一处孩身佛，手指慢慢弯曲，做出一个凭空抓住的动作。
“砰！”
孩身佛被捏碎成尘埃。
佛身中暗黑的气体一股脑地吸入进佳佳的手掌中。
“吞噬。”佳佳咧起嗜虐的笑容。
……
张繁宇看向眼前的女人，他好像忘记了某些重要东西，但还是对站在他面前，同样注视着他且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的圣女提醒。
“最近族人们因为错手杀了山民而不安，圣女，你现在去众人面前赐予祝福吧。”
周瞳听着这魔幻的台词，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没想到自己再次回到甬道里头，但这一次，甬道不再出现密密麻麻堆集的红眼怪物，石壁也没有镶嵌着动作扭曲痛苦的石人像。
看起来，就像时间线被调到遭遇雪暴和红眼怪物出现之间的节点。
周瞳回忆起刚才自己和沈之流在后头对抗桂桂迟、官炎时，以为特制的炮-弹炸伤了他们，但没想到炮-弹根本没伤到桂迟，甚至让对方做出自戕的行为。
自戕引发比雪崩更大的可怕威力，从桂迟身上爆发出浓烈的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蚀着场景一切。
要不是周瞳连忙拉着沈之流跑到向芽破开的口子里头，他俩已经被黑气一下全腐蚀掉了。
但尽管这样，她因为护着沈之流，身上还是沾上一些黑气。
那些黑气找到可附着的活物之后，沿着毛孔钻入她的体内，这就是导致周瞳疼痛至今的原因。
而且她感觉身上的伤疼得越发厉害了，她没空回复张繁宇，抓紧时间处理身上的伤。
周瞳一边将体内游走的黑气逼到尾指处，一边从自己的道具空间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将那截变成郁黑色的尾指砍断。
断指被她用另一只手迅速捞起。
张繁宇瞳孔一缩，只见圣女像感受不到痛苦似的将断指飞速放进一个管子里头泡着。
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液体喝下，盯着断指切口好一会儿，十分认真地自言自语。
“断指无法生长，黑气的腐蚀性太强，比普通的怨气力量浓郁很多，看来这个桂迟在副本里吸收的力量有古怪，要找时间赶紧提取分析里面的成分……”
“事情越发难搞了。”
张繁宇盯着她说在一些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话，半晌，道：“我建议你不要忘了我说的话，族人已经很恐慌，献祭另一个圣女已经不足以平复恐惧。”
周瞳听到献祭一词，立马回想起向芽好像就是在雪山崩落时，被那些人说要杀死的假扮圣女的罪人。
她心道一句：‘糟糕，向芽有危险！’
但很快，周瞳发现现在根本无法利用红绳呼唤向芽他们，她连忙问张繁宇：“你能在心里听到我在说话吗？”
张繁宇面无表情地摇头。
‘对入戏的人，无法使用道具，戏里有古怪，要保持清醒才行。’周瞳率发现这件事。
她立即给自己又加了几个道具。
边加边问：“假圣女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张繁宇眉头难得压下，“你的任务是安抚大家的情绪。”
他语气虽然还是平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自带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周瞳都懒得和他掰扯，打算自己去找向芽，但下一秒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她身后甬道的外侧走去。
‘张繁宇扮演的人究竟是谁？道具除了能保证我清醒，我的动作根本控制不了……’周瞳内心震惊。
张繁宇目睹圣女往族人们休息的地方走去后，他才松开皱紧的眉头。
他转身注视着眼前绵长的石壁，突然，一道瘦弱的身影慢慢从壁上渗出来，没过几秒，彻底出现在这一边，
它白色长发及地，五官排布完全打乱，似人非人，看起来十分可怖。
此刻它落在面部中央的眼睛正狡黠地转动，看见眼前的神子，发出类似蜂鸣的笑声。
这道身影正是一直被提及到的尼格拉宏山的山民，也是众人畏惧的伴神者。
张繁宇面无惧色地走近那伴神者的面前，一手掐住它的脖子，用力将其往石壁处摁。
山民口中发出的蜂鸣声越来越大，它咧起嘴角，快速说着一种古怪的音。
但张繁宇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狠狠将它摁回石壁。
壁上很快恢复成一片漆黑，现在并没有任何凸起。
张繁宇伸手放在壁上，低声说了句：“索西乌！”
——回去！
作者有话说：
很久没让佳佳出来~，是时候让她出来刷脸了！
（卡文加今天手速慢，只能两更了呜呜）
◉ 167、第八家酒店
张繁宇盯着这块再无起波纹的石壁好一会儿, 才转身往刚才周瞳离开方向相反的另一侧大步走去。
原本甬道昏暗，但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前方的甬道看似形状不变, 实则里面的装饰变化了模样。
他从在石壁所在的位置，踏入了另一条转山道。
甬道两侧插着默默燃烧的火把，火把的亮光映亮他立体俊朗的脸孔, 光芒在他淡金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
在某个瞬间, 瞳色恢复回琥珀色, 给他的情绪染上一层沉色。
张繁宇时而感觉自己意识浑浑噩噩, 视野中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偶尔清醒过来，脑袋重得让他想要弓腰，头颅倒插地。
他努力克服意识异样带来的难受, 跟随身体潜意识的动作来到一道紧闭的木门之前。
木门里头的光慢慢沿着缝隙流出来, 成为比甬道边上插着的火把更温暖明亮的存在。
高大的身影顿在木门前, 淡金色和琥珀色的瞳孔不停地轮换, 最终停在了金色眸色上。
他慢慢地推开木门。
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
眼前的一幕, 让向来淡定的他也不禁瞳孔狠狠收缩。
用来困住族群罪人的佛堂被不知什么东西破坏，立身在众泥台上的神佛们许多被弄碎, 黑色碎片掉落一地, 而正上方的人脸半透明石壁透出的强光, 还在静静流淌在这些碎片上。
映得地上碎片边缘泛了细碎的光，光柱中有尘烟漂浮。
可理应被困在这里的罪人现在却消失不见, 绑住人的死结断成数段随意落在地上。
张繁宇内心闪过震怒，他冰冷的目光逐一划过恍如被巨石砸碎后的脏乱现场, 缓步走进佛堂中央。
这时, 一团阴影不知从某个孩身佛的和背后无声跳出, 恰好落在正上方的人脸石壁上。
它手脚攀在半透明的灯壁，保持着一种悬挂却摔不下来的姿势，眼神阴恻恻地看下来。
阴影遮盖了张繁宇的半边身子，令他身处一个半明半暗的位置。
张繁宇仰头冷淡地盯着头顶上的女鬼。
不属于她的力量正肆意地改变着她的身体。
佳佳以往清秀的脸变得一半五官粗犷，蠕动的深棕色血管凸起盘桓在她的一边脸颊；
而另半张脸虽然仍是保持原来的五官，但面上也多出许多紫红色的经络，眼珠变成一种通亮的深红。
她的头发如雪一样洁白，从高处垂下，随时要碰到张繁宇的脸。
张繁宇目光闪过暗色——被关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呢？
似男似女的佳佳缓缓扭动脑袋，身躯慢慢移动，占满了整块发出光的人脸石壁。
佛堂一下子重回大半昏暗。
“张仪象，我出来了，你看，你是拦不住我的。”
浑浊的声线不停回荡在昏暗的空间中。
“那个女孩呢？”张繁宇没有理会它出不出来这个问题，只想确认向芽的安全。
“吃了。”丧失理智的佳佳狞笑说道。
她发出类似不久前张繁宇在石壁前掐住的山民那样的蜂鸣声。
金色眸子颤动，一下切换回琥珀色模样，张繁宇下意识否定：“佳佳，你不能这样做！”
下一秒，他的理智又被戏中人所夺。
张仪象正颜厉色地盯着不停在笑的佳佳。
“我再说一遍，那个人在哪里？！”
伴随他掺了冷意的问话，四周的泥台纷纷崩塌碎灭，残存断肢残腿的黑色孩身佛全都碎成黑色灰尘。
比刚才佳佳毁灭时更加得彻底。
但向芽的身体并不在这里，清理光这里的一切，都不见她的踪影。
山庙的震动让整座尼格拉宏山都在颤抖，每一条转山道的两边纷纷滚落石块。
在甬道中休息的旧民恐慌地跪下，伏地跪拜但求山神能息怒。
经历了风雪灾难、经历自此不能生活在阳光底下的诅咒、经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同伴因诅咒死去的绝望……
这些旧民在求恕的卑微中，流出了第一道哭泣声。
哭泣声渐起，连成一片，回传在山中的每一处。
古老的语言从众人口中念出。
“神啊，你既创造了我们，为什么要剥夺我们活下去的权利；
神啊，阳光能照落在每一处天地，为什么不能落在我们的身上；
神啊，你给予我们能看见因果的眼睛，为什么不允许我们拥有它们
……”
类似箴言的古语带着绝望之感，不停地重复。
可山神并不在意。
“佳佳”听着山中那些隐约传来的哭诉声，乐得长出一根灰褐色的尾巴，尾巴翘长，时而和垂下的长发交缠，尾尖立起泛黑的毒刺。
佛堂之中，只有它不受张仪象的影响，还稳稳地盘踞在高处。
无法被光打压的暗处，重生出丝丝灰黑色的雾团，勾勒出孩身佛的本体，它们一个个滴溜溜地转动白目，捂嘴嘲笑，时而交头接耳，发出窃窃私语声。
一具具神佛姿态居高临下，睥睨众生苦相。
“张仪象，听到了吗？你要保护的那些人在控诉我……”
“可我不是听从你们内心的愿望，吃了你们要献祭的女孩了么，这样你才能继续保护他们啊……”
“贪婪的因果者们，怎能怪起我呢？”
恶浊的声线含了无尽的嘲讽。
……
《雪山女儿》 的第三幕戏进行到现在，仿佛不管戏里是否有人清醒，剧情都会进行到献祭这一块。
场景之外，桂迟单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看着渐渐清晰的监视器。
边上再无捧着电影脚本翻动，死相惨状的女孩。
曾被阿美掀起的本子安静地躺在地上，但桂迟并不在意它。
“剧情终于走回正轨，就这样继续自发地进行下去，让我拭目以待藏在万年之前的秘密吧……”
他慢悠悠地从撑住他下巴的手指离开，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桂迟的身影开始消散。
离开之际，空气中留下他冰冷的声音：“困了6年，终于能入戏接触，希望故事如我所料，更刺激一些。”
话音甫落，场景之外一切剧组设备慢慢销毁，监视器和分镜脚本像被火舌舔舐，从一角烧毁。
与此同时，前方狂暴的风雪卷成根根宽大的长柱，开始重塑雪中世界，空间内密麻弥漫的雪色遮挡住里面飞速流逝的一幕幕场景。
直到场景外恢复空无一切时，风雪渐渐平静下来，这一刻，忽有天上虹光落下停驻在梦境之中，让翻动的一幕幕场景彻底顿住。
所有场景成了一道长轴，在广阔的极地之上，绵延数万里。
属于万年之前的故事，此刻定格成型。
……
张仪象听着“佳佳”的话，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他冷声道：“我从未打算献祭她。”
“圣女一直都是一种身份，死了一个，就会有下一个来补上，因果者的血肉始终无法填补你的胃口……”
“尼格，这只是你唬弄众人的谎言。”
“佳佳”挑起眉毛，它从上方跳下，稳稳落地，目光嘲弄地看着他。
一瞬间，日光重新落下佛堂之中，但过了光芒最强烈的中午，日光有了减弱的迹象。
“但你们为了活命，摆脱诅咒，不也甘愿推出别人来为我所食，张仪象，你怎么不拦住你费心要保护的人呢？”
不男不女的声音嘲笑道：“伪君子。”
“伪君子，伪君子……”重复的三字不停孩身佛口中念出。
像是神在责骂他。
张仪象与它对视，“因为我早就看到族民们的命运，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所有族人都会死去……”
“我最后说一遍，那个女孩在哪里！”
第三次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带了不容拒绝的绝对威严。
尼格长尾一顿，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仪象。
话语不受控制地说出：“石壁，她被选中进入神域。”
说完这句话后，尼格身上禁锢的力量蓦地解除，它烦躁地摔打长尾。
“不可能，我都能出来了，怎么还受你压制？！”
张仪象没有回答它的问题，他开始朝尼格迈步，最后站在距离它仅有半臂远的面前。
“没有人能被选上进神域，就连我也不行，你究竟做了什么？”
尼格顶着半张佳佳的脸，红色眼珠子闪过愉悦的光芒，它咧起奇大的嘴角。
“别忘了，我是履行诅咒的神明，能被我注视的人都是有资格承担诅咒和邪恶的人，你应该问那个女生为什么能承担我全部的诅咒之力？”
“张仪象，是她回应我了，不是我回应她。”
“真神奇，你的族民之中竟然有了能承受一切诅咒的人类了。”
“是那个女生要想成为恶鬼啊，嘻嘻嘻……”
这句话和着笑声在回荡，尼格眼前一直注视它的淡金色的眼眸慢慢变深，眸色最终在琥珀和金光之中，男人的声线多了一丝人气。
“成为恶鬼会怎样？”张繁宇和张仪象两道意识混在一起。
尼格桀桀笑道：“明知故问，当然是生生世世都要承担成为恶鬼的职责，与神域中的诸位对立，被斩杀成为气。”
“她将代替我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感觉写出莫比乌斯环的感觉（捂脸），圆坑卡文得厉害，嘤嘤嘤~
（今天搞清洁，身体累所以只有一更，明天我看能不能加更回来~）
◉ 168、第八家酒店
与此同时, 向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前星云密布，各色的气体不停擦过她的身体，又飘向远方, 定在高空中的某处，与无数星辰并列。
而她的脚下遍布星河，紫红色的亮光不停在脚下无实质的“地面”下闪烁。
擦过她四肢百骸的气体越来越多, 立在前方高空中仿佛钩织成一块密不透风的网。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没有气擦过她的身躯。
向芽定定地望向前方这些, 就如她在佛堂里看见的居高临下的神佛一样, 睥睨她存在的气。
她皱眉回忆起刚才在佛堂中发生的一切——
向芽那时听到佳佳说出那个升级了的第四式技能后, 心中竟极度的不安。
她不着痕迹地离开佳佳的搀扶，来到被捏碎的孩身佛边上，一边研究一边小心翼翼问。
“佳佳, 你现在吞噬的力量是什么？这些孩身佛里你能感知出来是什么东西？”
佳佳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 发出类似感叹的声调：“诅咒的力量啊, 它能让我迅速填补流逝掉的怨气……”
“姐姐, 等佳佳吞噬完这里所有的力量, 就没人能伤害你了！”
向芽身体一顿，抬头看向神情有些癫狂的女孩, 感觉佳佳的面容在发生了某些改变。
“你已经完成心愿了, 怨气留滞在你身上不是好事, 我也能保护你的。”她尝试说服佳佳。
“不！”佳佳忽然暴怒，再次疯狂地凭空捏碎佛像, 不停地吸收强大的力量，“我绝不允许你受到伤害。”
向芽皱眉, 正打算怎么控制诡异地失控起来的佳佳。
这时, 头顶的人脸石壁透落下来的日光越发强盛, 照落在佳佳身上，让她忍不住发出痛吼声。
但她越痛，捏碎孩身佛的速度越快。
向芽急得想冲上去，佳佳面容逐渐变得狰狞，半张脸变成一副从来没见过的可怖模样。
“向芽……向芽……”浑浊的声音从佳佳口中念出。
那声音和进梦境前，在机场听到的一模一样。
向芽顿住脚步，却见佳佳神情挣扎，一瞬恢复正常，“姐姐，不要回应它！”
下一秒，浑浊声音的主人抢夺主控权。
“嘻嘻嘻嘻，晚了……向芽，我的使徒，替我受难吧……”
最恶劣的诅咒生成，向芽丧失意识，转眼吸入这个神秘的空间。
……
她看向前方的气网，道：“你们是神明？”
这句话一出来，眼前的气网弹出一道气，横扫向芽，将她打趴，令其伏地朝祂们俯拜。
“恶鬼，岂能直视神威！”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混音磅礴而来。
向芽吐出一口浊血，抬头盯着这些慢慢显露出人形的神明们。
她慢慢擦开嘴角的血迹，坚定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呢？我不是恶鬼，我是人。”
这句话一出来，众多神情冰冷的神明们眼里闪过怒火，挥手打算再次打趴向芽，让挑战神的威严的无知灵魂臣服。
气再次打出，但突然被远方另一道飞驰而来的气冲散。
众神遥望，向芽身后的星空处幻变出一张硕大无比的人脸。
人脸大得将近把整片神域占据了一半，五官皆是最上等精细的雕刻，面容可男可女，整张脸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扎拉玛，你为何要拦阻？”众神愤怒且不解地看着这位掌握命运的神明。
向芽感受着温暖的光从她身后映亮，将她的影子影落在她的身前。
阴影遮挡了“地面”中微亮的星辰。
向芽撑住身体的动作一顿，她缓缓地扭转身体，看向身后的硕大光源。
目光触及到扎拉玛那张人脸时，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女神目光温和地看着向芽。
“还记得我吗？向芽。”
向芽怔忡地点头，她当然记得这张脸，因为小时候在孤儿院遇到那么多欺凌，很多都是因为她引起的。
自从向芽恢复全部记忆后，那些久远的记忆里，出现的人和事全都清晰地印回在脑海里。
“阿比……”
女神眨动眼睛表示对这个称呼的承认。
向芽恍惚，她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生活时，无时无刻都能看见一个女孩和她一样站在角落处，有几次小朋友都能穿过她的身子。
向芽逐渐明白这个女孩是一个非人类。
而且她每夜都能看到这个女孩出现在门外，或窗外，安静地看着她。
寻常人以为是撞鬼，肯定怕得不敢与她对视，但向芽却是想女孩应该太孤单了，要不然怎么会一直看着她。
所以，每天夜里她都离开房间，出去陪伴这个女孩。
女孩会带领向芽，坐在孤儿院旁边的废弃水池，最初一段时间，她们两个都是看着池中的枯叶和苔藓不说话。
直到有一晚，向芽白天又被小朋友骂她是和空气一起玩的怪物后，向芽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每天不管下雨刮风都来找我？”
女孩用幽黑的眼珠看着她，回答：“向芽，我无处不在，是你发现了我，我才注视你的。”
向芽小时候听不懂这深奥的话，但她感觉自己有点开心，白天被被人骂的郁闷也一下消散了。
因为她发现边上的女孩并不是一个哑巴，哪怕她以为对方可能是鬼，但这只鬼能陪她说话，会回应她……
而且院里的小朋友们都有自己的朋友，向芽曾看见过，朋友就是这么回应彼此的。
小向芽以为自己现在也有了朋友。
她当时抿起嘴角，小声地说：“我叫向芽，不是象牙塔的象牙哦，是方向的向，草芽的芽……”
“我知道。”女孩默默地说。
小向芽听到这句话，眼睛瞪得圆圆的，以为自己一直被女孩重视，心里更加开心了，她反问过去：“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定定地看着小向芽，看见她因太久没得到回答而双手紧攥裤侧，脸上闪过紧张失落的情绪。
她突然开口回答：“阿比，我叫阿比。”
小向芽听到对方愿意告诉自己名字，开心得咧开嘴。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我听院长妈妈说，朋友才会郑重地介绍自己的名字……”
阿比看向她，半晌道：“你认为是就是了。”
小向芽笑得更开心了，夜风凛凛，她开始在每一夜的相处中，慢慢给阿比转述自己遇到的一切。
有一天，小向芽忍不住苦恼自己总能看见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孤儿院里的小朋友因此都把她当作是怪咖来看待。
阿比听完，十分认真地问她：“那你想让这个身份丢失，从此平安快乐地在这个世界生活；还是想继续保留这个身份，从此生活变得坎坷？”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应该怎么挑选的选择题——谁都喜欢快乐的日子，而排斥痛苦的日子。
她以为向芽年纪小，会更加心动能选择在令自己平安快乐的日子里生活。
但小向芽听完这个问题，紧张地反问她：“那阿比呢？阿比会一直陪伴我吗？”
阿比没有隐瞒这个问题的答案，她道：“你选择安稳，我可以给予你保证；但你要是选择坎坷，我将与你同在。”
向芽用力地点头，“那我就选择阿比一直与我同在的生活！我要你一直注视我！”
说完后半句话，她害羞地缩起脑袋，看着干枯的水池不敢说话了。
阿比能感受到向芽打从心里的强烈心愿，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命运选择了向芽，还不如说是向芽在选择命运。
她再三确定，甚至不惜透露一些未来，“向芽，你知道这个宇宙中的你才最有可能活得长久平安的吗？其他宇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你这种情况。”
“你被我注视，意味你的命运始终不定，极有可能变得坎坷不幸……”
夜空响起闷雷，吓得小向芽连忙抓住阿比往边上的屋檐躲避。
到达屋檐后，向芽一边探头仰望雷走如龙的天际，紧张兮兮地单手拍了拍胸口，侧首举起还在紧握阿比的手。
“你看，我能抓住你的！”她笑道。
很明显，小向芽没听懂阿比话里的严肃，以为自己能抓住鬼的手，还因此很开心地乐呵。
但偏偏最无心的举动，却蕴含能代表命运的规则之力。
阿比难得怔愣，过了许久，她反握住小向芽的手，认真道：“我也抓住你了，向芽。”
……
向芽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看着眼前童年时的玩伴，问道：“阿比，你究竟是谁？！”
阿比，更应该说是名叫扎拉玛的女神，探出用光化作的手，轻轻安抚向芽受伤的身体。
女神道：“我是命运之神，你还记得我和你的约定吗？因为你选择了我，所以在我的宇宙里，你的命运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你能被桂迟带到其他已经杀死过向芽的宇宙中去。”
“从此以后，你的命运开始充满了波折。”
“向芽，你后悔自己错过唯一一个能让你平安生活的宇宙吗？”扎拉玛松开手，再次温和地问她。
向芽丝毫没有恐惧神威的卑微感。
她盯着扎拉玛，反问道：“又是选择么？”
扎拉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算是，也可以不算是。”
向芽撑起身体，缓慢地站起来。
“如果我在原来的宇宙生活，我身边的人会怎样？”
“在此刻你所在的宇宙，最后将会是因果覆灭，宇宙一切都会销毁，最先死去的将会是与安程相关的一切。”
“事实上，所有宇宙因此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扎拉玛再一次偏袒这位她钟爱的小孩，不管对面的众神听到她泄露秘密后，震怒地再一次对向芽发动攻击，她都逐一用光芒抵挡了下来。
“为什么？”向芽轻问，她不是没有听到后面的动静，但她想抓紧机会了解这一切。
为什么所有宇宙的自己都会死去，除了在原来她在的宇宙，从了解到自己的身世后，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她心头，哪怕清娘说的因果誓言，深究下去其实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死后回到如梦客栈的誓言，是为了增加自己死后能投入轮回的可能性，她为什么能成长至今的原因却始终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扎拉玛注视着她，说出向芽的身份。
“你知道你被履行诅咒的神明尼格注视了吗？尼格是诅咒之神，他所在的宇宙因果线带有可怕的力量，它甚至能影响腐蚀到其他神明……”
“所以神明们创造因果者们，用来制约尼格。”
“族民们因杀死伴神者而终日惶恐不安，需要从族群中一直找圣女献祭给尼格吞噬，不过是众神想清洗诅咒的把戏。”张仪象的声音和他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神域之中。
“扎拉玛，你让神子进来这里干什么？！” 众神震怒。
张仪象目光冰冷地看着前方亿万神明，“我并不是代替你们监管完成献祭的神子，我是赫拉族的领袖，我不能看着我的族民们白白送死。”
“神明创造了我们，不应该让我们作为食物的存在。”
“要靠牺牲他人来换取平安，这种行为根本上就是可悲的。”张仪象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向芽，眼眸的金色愈发淡净。
扎拉玛也一同看着向芽，“因果者之中，你是唯一能承受尼格全部诅咒之力的人，你回应它成为了恶鬼……”
“你代替它站在众神的对立面上。”
“所以通过斩杀你，令你成为一团气，你将会以气的身份分散在每个神掌管的宇宙之中，继而被陆续彻底斩杀。”
“只有在我掌管的宇宙中，你才有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因为我是命运之神，我的宇宙中的每一道灵魂都有万千可能，命运不会是一成不变，就连你，也有机会在那里平安活下去。”
“其实我本应在你年幼时，和其他神明那样遵循本能杀了你。”扎拉玛凝视向芽，“我每晚带你去荒废的水池，原想是将你推倒致死。”
“但向芽，你太孤单了。”
孤单到要和将杀死自己的凶手做朋友。
“我舍不得啊。”
“何况，是你选择了与我同在，命运不会辜负愿意相信祂的人。”
向芽听到心中问题的答案，心中掠起狂风，过往堆积的问题就如飓风过境，展现它们背后狰狞的真相，最终心情平静时，内心已一片狼藉。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忽然问：“尼格的诅咒，是不是就是怨气力量的前身？”
“是。”张仪象的意识占据张繁宇的身体。
得到这个答案的的向芽竟然不再问下去，她已经明确知道尼格所在的宇宙就是安程所在的宇宙，因果线可怕，也许就是怨气力量为何如此霸道强盛的原因。
而她本来身份就被清娘告知是一团气，因为气的体质令她身上根本挂不住因果线。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既能承担怨气力量，又能承担诅咒之力，所以她被尼格选中，也被选进这里接受神明的审判——
被斩杀成为气。
这完全变成一个莫比乌斯环一样的轮回，她命运的终点也是她的起点，所以她的身份始终是一团气。
可问题是，为何斩杀她之后，属于她的气会分散在各个宇宙，不应该是早就在这场审判中，被彻底消灭吗？
还有，她是来参加副本的，从她掌握的信息，了解到自己不过扮演戏中可能是圣女的角色，她在遇到佳佳前，曾推理到桂迟是要利用戏自发进行的剧情，来寻找某样东西。
而她本人应该是脱离圣女的角色，她是向芽，并不是戏中什么圣女。
可现在的种种一切却在告知她就是赫拉族的圣女，她是被选中当恶鬼的人。
副本怎么真和过去发生的事连接起来了？
向芽此刻不停地反问自己这两个极度烧脑的问题。
突然，看向眼前的神子，认真问：“这是过去，还是副本？”
张仪象表现出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感，他回答：“过去。”
“通过副本而回到过去。”
听到这句话后，向芽大脑嗡嗡作响。
……
时间倒流前一刻钟，周瞳扮演着圣女，不受控制地按着张繁宇的话语，来到还在伏地跪求神明原谅宽恕的族民之前，口中吐出她从来没学过却流利说出的古语。
得到祝福的赫拉族人感激地抬起头，看向圣女。
周瞳说完话后，感觉禁锢自己的力量减弱，正想转身寻找可能被献祭的向芽，余光留意到抬头看向她的众人之中，隐藏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陆华？！你怎么在这里？！”
她大步走进人群中，一手拉扯陆华起来，惊讶地问。
可眼前的陆华显然不认识她，迷茫地说道：“圣女，你在说什么？我不叫陆华，我是托尼斯特。”
周瞳不可能认错这张脸，即使这是陆华失踪后第一次见到他，但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认错他。
因为就是他，利用怨气力量创造他们7个股东出来管理安程；也是他，让黎晨东通知她务必带向芽进入这个副本。
如果不是出自对创始人实力的自信，周瞳根本不会在实验室里对向芽说，要是能离开这个副本，向芽将会对陆华有进一步了解。
她以为陆华是什么都预备好了的，才敢这么对向芽说大话。
但进来副本后，处处诡异，她也处处受限制。
周瞳都想骂人了。
现在看到陆华在这里，她毫不客气地拉扯他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来到甬道的拐弯处，周瞳低声说：“陆华，别假装了，我都认出你来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托尼斯特无辜又羞涩地别开脸，“圣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瞳一愣，她慢慢松开长得和陆华一模一样的男人。
后知后觉发现，眼前的男人身高竟然比她还矮了一些，但现实中陆华的身高可是比她高了一个头。
这人，还真不是陆华。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默默抱住我芽的一天~神明想让芽芽死，但众神中的命运之神也会为这个最虔诚的信徒而折腰，呜呜呜
温馨提示，第50章，芽芽的回忆里有院长发现她每晚出去水池边这件事的描述。
（接下来几章将会有点烧脑，提前说一声哈~）
◉ 169、第八家酒店
周瞳盯着眼前这个和陆华长得一模一样, 身材却明显瘦小许多的男生，莫名想到以前生活艰难的人们，他们除了受气候影响, 更多是受营养吸收情况的影响。
古人少有身材长得高大的。
她没有说话，从道具里取出一个【没有我捕捉不到的时间钟表】道具，巴掌大小的电子屏幕正滴滴地更新着时间。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让托尼斯特这个古人看得目瞪口呆。
周瞳余光瞥见, 更加肯定他不是陆华了。
但很快, 她的目光集中在屏幕左上角的年月的数字上, 这个时间钟表能接受每个梦境中的怨气力量, 根据每个时代中怨气的“新鲜”程度，来确定身处年份。
现在年月这块迅速跳动到一个距离现实世界将近万年的时间，而且怨气力量之浓郁, 直接让数字反复跳动, 跳动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最终“砰”一声, 时间钟表炸开了。
周瞳在爆炸之前, 立即扔它出去, 盯着一秒后地上碎成几块的道具，她的脸色彻底凝重起来。
恰是这爆炸的行为, 让她确认这里已然不是梦境副本。
因为钟表无法承受最原始的怨气力量。
周瞳扭头看着被吓到的托尼斯特的模样, 心中暗忖：‘万年之前, 这里竟然有和陆华长得一样的人，这和陆华为什么能创造安程有关系吗……’
另一边, 风雪停止后的雪山前方，两男一女满脸复杂地看着四周环境。
其中莫心心皱起眉头盯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官炎, 又看了眼边上捂着伤臂, 面容有些惨白的沈之流, 用脚尖狠狠踢了踢官炎的肩膀。
“他伤的你？”莫心心冷声问沈之流。
沈之流嗯了一声。
莫心心鼻间哼出声，蹲下揪起官炎的衣领，从道具空间里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溶液的道具，捏住他的嘴巴径直灌了进去。
旁边的方翼见到这墨绿色的液体，眼睛瞪得死大了，道：“心心你好狠呐。”
莫心心面不改色地说：“他伤沈之流的时候怎么就不心狠，心心行事最不喜欢双标了，这叫礼尚往来呢。”
方翼身体颤抖了一下，看着官炎全身被烧得通红，汗水不停从毛孔里渗出，一看就知道他在受着极热的煎熬。
“心心，不怕玩脱让他死吗？”方翼心软，毕竟相处前期他觉得自己和官炎相处得挺好的。
莫心心站起来，冷眼看着官炎在雪地上痛苦地翻滚，都无法浇灭身体中的炙烤。
她冷笑：“放心，剂量我都控制好了，死不了人的，何况，我还要问他为什么要当二五仔呢？”
方翼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这时，沈之流仰头环顾四周，道：“我们现在和向芽姐他们分散了，不知道他们在山外还是山里……”
莫心心一边打量着官炎的情况，一边回答他：“场景切换时你不在，我盯上的杂鬼说过了，这里是圣女献祭的剧情。”
她说完这句回首望向身后茫茫雪地，那里并没有任何人，赫拉族族民走过的足迹都被大雪盖得满满当当。
莫心心转头回来，对沈之流说：“献祭目前看来不在雪山外，应该是山里，先前向芽小姐不是说过，现实中剧组发现尼格拉宏山里有座古山庙么？”
“一般电视剧都这么演，在宗-教场所，祭祀最容易发生；就算不是，但山庙所在的缝隙，也应该和进山的入口有联系。”
“那我们先找到那座山庙。”沈之流认可他姐的说法。
方翼主动扶起地上还在深受折磨的官炎，见莫心心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往前方走去，方翼松了口气。
直觉告诉他，官炎不是一个坏蛋，可能是有什么原因才会影响他这么干。
所以方翼还是心软将他扶起，见莫心心没有不许，他心情一松，在后方提醒。
“心心，那个杂鬼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十字架捕抓住了？”
方翼的提醒让心心想起这件重要的事，她连忙拿出【受难十字架】，架子上空缺的位置，正绑上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缩小版阿美。
她目光呆滞地看过来，显然不认识眼前的的一群人。
十字架还没开启询问模式，所以她只是被绑在架子上，尚且没有收到惩罚的落下。
莫心心顿住脚步，垂眸盯着她。
开始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阿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刺激转换成半清醒的状态，她坦白道：“是戏。”
“为什么我们会在戏中？戏和副本有什么关系？”沈之流问出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阿美开始痛苦地低吼，她断断续续地说话：“主人要在这里寻找一个东西……要靠戏才能连接过去发生的一切……”
方翼听见这些话，着急地也扶着人小跑上来，问阿美。
“不对啊，戏怎么能连接过去？”
阿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压制到不停吐血，她不能回答，但道具的作用却硬生生地逼迫她开口。
“不是……连接……是……时光倒……”声音破碎断续。
莫心心当机立断抓住阿美的小身体，将她从十字架上拉出来。
阿美此刻犹如一个血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莫心心的手掌中。
莫心心盯了片刻，从道具空间中拿出一个模型小屋，将阿美放进去，透明的玻璃罩立即围起四周，将小屋和外面隔绝开。
沈之流看着她一系列操作，道：“杂鬼的意思是靠戏能回到过去，从而帮助桂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杂鬼和官炎都落在我们的手里，桂迟却丝毫都不担心，没立即过来这边夺回他们……”
“只能说，他根本不在意秘密会泄露出来。”
一想到刚才杂鬼阿美都被一种明显不属于道具的力量压制，这几项信息结合起来，只能说明桂迟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们真的通过戏回到了过去。
方翼皱眉，颠了颠快要从他肩膀落下的官炎，震惊道：“哦豁，所以我们这是回到了过去诶。”
他也猜出来这件事。
方翼突然脑洞大发，道：“回到过去，那是不是待会找到山庙后，随手一写‘我方翼今日到此一游’，都能在以后看见？”
莫心心没有否定这个行为，收起道具，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开始往山的边缘走去。
“没准真能看见呢。”她随口应道。
……
石壁之内，广袤无垠的空间延伸出去与亿万星际连接起来神域之中，众神站在无法确定气网之宽高的一方，与命运之神扎拉玛巨脸所在的另一边相对。
形成一个对峙的场面。
众神震怒，誓要将这个被尼格选中当恶鬼的平凡人类杀死，而命运之神扎拉玛也以光化护盾，不停为向芽抵挡攻击。
来自无穷宇宙的众多声音混在一起，声调平平，却是能让听者听出众神的巨大愤怒。
“扎拉玛，你违反神责，竟敢包庇恶鬼！”
扎拉玛以前素来不管神域中发生的一切，在祂眼里看来，神并非永恒存在，全能全知的神明也是有制约的存在，因此会有神难这个说法。
诅咒之神就是神难的代表，它是天生制约神明的存在。
祂强大可怕到除了令自己管理的宇宙因果线变得危险霸道之外，更是无法生出能拥有因果循环的人类，让宇宙得以有自主轮回的发生。
而且这样一个崩坏的宇宙迟早会侵染到其他宇宙，以及其他宇宙中的神明。
众神因此才会对尼格如此唯恐避之不及，对承受祂一切诅咒之力，成为恶鬼的向芽才这么深恶痛绝。
扎拉玛作为命运之神，自然知道命运对待众神明也是一向公平，所以以前祂不管，随波逐流，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发展。
既有恶鬼出现帮忙承担，祂也跟随本能斩杀罢了。
但在她和向芽相处的时光里，逐渐明白命运的不确定性也能在向芽身上发生，单凭一个命格身份就判了她死刑，无疑是高傲的神明们犯下最错误的事。
就连祂本人，也差点以斩杀恶鬼的高傲姿态去伤害这个女孩。
那时，扎拉玛终于想明白，众神会有神难，很可能就是为自己的高傲而买单。
是向芽选择相信命运，也把命运当作朋友般平等的存在，才让扎拉玛感受到向芽灵魂之中最纯真的诚意。
她开始反省自己身为神明时的高傲。
她应该平等地对待向芽这个人。
向芽因为身体原因会成为尼格的使徒，但她的心灵却是信奉命运之神的所有信徒中，最虔诚的一个。
使徒是职责，信徒却是本能。
扎拉玛从不辜负她的信徒。
因此，命运这一次要站在祂的信徒这方。
扎拉玛通通把攻击用光盾挡下，她对望对面的神明们，仅用一句话回答祂们的指责。
语气温和却有着从没有过的坚定。
祂道：“我是命运之神扎拉玛，我允许我的信徒向芽，拥有命运……”
“并行使命运。”
缥缈的声音化为一股无形的气，以向芽为中心呈圆圈扩散开，气流一瞬间冲涮整片神域。
诸神哑然。
向芽的手中多了一根纯白色，永不停止散发出柔和光芒的条带。
白色光带只有她掌心大小，质量极轻。
她抬头看见扎拉玛将目光投落在她身上。
扎拉玛道：“你和张仪象现在回到了过去的时光，这是你行使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我最后一次询问你——”
“你想回到我所在的宇宙，从此平安快乐地度过一世，那里也会有你的亲人、朋友、爱侣相伴；还是遵循原来的时间线发展，经历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回来这里？”
向芽一如童年时那样不急着回答，而是反过来问扎拉玛。
她举起这根光带，道：“是小时候你和我玩过的那个游戏吗？阿比……”
女神点头。
这是属于她和向芽二人的游戏。
向芽看见这个动作，顿时明白现在的情况。
她看向张仪象，问：“张繁宇呢？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张仪象平静道：“我是他亲生父亲张仪象，他进入梦境中后，我需要借他的身体开启回去的时光。”
向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其实刚才她在佛堂之时，就差不多推出厉鬼位于他们这些被选中的有缘人之中，异样最多的是张繁宇，他的身份太好猜了。
只是她没想到，张繁宇的父亲会是转世后的神子，也没想到这跨越千年万年的剧情，远比想象中复杂。
向芽捏住手中的光带，这一瞬间，她想了许多东西，从她有意识的前生开始，一路回想到现在，想法略过千万次殊途同归的人生，但想完，时间不过过了短短一瞬。
或者说，时间在神域内变成最容易忽略的东西。
她最后一次问张仪象：“你会成为厉鬼，以梦境委托的形式出现在安程之中，是有人指导你这么做的？这个人是谁？”
“是安程的创始人陆华指导我完成自杀，他是赫拉族旧民的转世，察觉到宇宙的秘密，因此选择这样做。”张仪象承认道。
向芽将目光看向还在耐心等待她答案的扎拉玛。
她问道：“如果我选择第一种命运，尼格或者说安程所在的宇宙真的会毁灭，那故事的最初，时间线会怎么走？”
扎拉玛坦白：“我会创造另一个你，承担被尼格选中的命运，你会被众神砍杀成气，不复存在；
然后，神子为赫拉族博取一个未来，会采取自杀诅咒的形式，清洗赫拉族因果者的身份，属于人类的因果线得以在尼格所在的宇宙存在，宇宙轮回成型；
尼格成为沉寂的神明，也就是你日后说的那道只会机械地执行规则的宇宙意识，维持祂所在宇宙的稳定。”
“但是，安程的危机始终会发生。”
“超位时空会因为一个名叫桂迟的人而诞生，而被我创造的另一个你早就在成为尼格的使徒时，被众神斩杀得干干净净，成为一团气流窜世间，再也不能为人，只能安静地等待时间湮灭。”
“那时候，因为超位时空的诞生，尼格所在的宇宙毁灭是迟早的事。”
“可你能选择在我所在的宇宙存活下去，在那里你不再是恶鬼、是气的身份，你的亲人好友和爱侣都平安无事，你还能拥有轮回来生，直到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尼格的诅咒才会影响到我的宇宙。”
“但没关系，那时你或许都不在了。”
扎拉玛将第一种结局告知向芽，就像小时候那样努力说服她选择第一种生活。
然而，向芽面容还是平静，她静静地说道：“是不是我选择了第一种生活，我如今一路走过来的一切经历都会消失……”
说着说着，她看向顶着张繁宇那张脸行事的张仪象。
“是，因为这个命运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性。”扎拉玛肯定道。
“我和你这场对话也根本不会存在。”
向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这个宇宙的一切和她再无关系，她和爸妈、安程、张繁宇的交集通通消失。
她会在另一个宇宙认识新的张繁宇，拥有另外一种平安的生活。
甚至她因为没有记忆的负担，没有了旧的命运影响，她根本不知道另一个宇宙的事情。
可生活再美好，终究不是向芽想要的生活。
向芽不要没有记忆地去接受另一些人来陪伴她，尽管他们对她也许会很好。
她知道这一路走来，经历的一切都化作了珍贵的记忆，都是无法磨灭的存在。
而且，她只想要这一世、这个宇宙、这个时空的张繁宇。
向芽不知道现在在自己用一种多么希冀的目光注视着张仪象，她无比希望接下来自己的孤注一掷，是有人回应她的。
“张繁宇，你快醒过来，再看芽芽一眼，好不好啊？”
她轻声说道。
扎拉玛看见向芽已经松开捏住光带的手。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动作，女神最后一次心软地提醒：“向芽，第二种命运不一定能让你回到原点，你同样有可能死于回来这里的过程中……”
但向芽依旧不为这些理由而动摇，她还在凝望着张繁宇。
张仪象瞳孔一缩，感受到身体内部有道意识拼命挣脱出来，真的只为看看这个女孩一眼。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动退出，让儿子掌控回身体。
淡金色的眸子再次变回清澈的琥珀色。
张繁宇和向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互相对视。
向芽认出是他，她咧开嘴笑了起来，好像孤军奋战这么久，终于找到可以陪伴的存在。
“张繁宇，等我回来啊。”
“好。”
两个渺小的人类，无视了时光的限制，在众神的注视下，一道透明的因果线从张繁宇身体飞出，飞快衔接进向芽体内。
扎拉玛平静的瞳孔首次颤动，对面的众神也惊讶这道因果线的生成。
没有意识能预见到，这道比命运还早先一秒生成的因果线，终将成为保证循环进行的最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就连神明也不能阻止。
……
得到张繁宇保证的向芽，眼中含着笑意，快速将手中的光带反扭180度，再令它首尾衔接起来——
一个永远只能走一面，要走两圈才能回到真正原点的莫比乌斯环在她手里形成。
莫比乌斯环既代表了无限，又代表了循环。
这是向芽选择的第二种人生，她将行使命运，主动创造并承担这个循环……
然后再由她亲手打破。
“阿比，我仍旧选择与你同在，你可以相信我。”
话音刚落，向芽是手中的莫比乌斯环爆发出一道剧烈的亮光，它眨眼融进向芽的手心里，射出去的白光，抵消扎拉玛创造的光盾。
众神原本停在光盾外，虎视眈眈的气流攻击，全都直直地落在向芽身上。
她此刻真的替尼格接受了神罚，以恶鬼的身份，被打死成为一团气。
这一次，这团气身上多了一道特殊的、透明的因果线，也是这道因果线，在接下来的生生世世中，让她经受再多的苦难，都没有彻底消去。
循环开启。
向芽开始以气投身至时间长河时，她其实明白这个循环原来是由她一手创造的。
莫比乌斯环形成很简单，只需要将首尾连接起来就可以形成。
所以，她选择第二种命运的时候，其实是允许之前一路经历过来的世界线能存在，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在循环中的各个重大节点替代原来的自己，就能完成第二次循环。
直至她下一次出现在神域当中，预示她将完成第二次循环。
是的，自从她将代表自己命运的光带扭成莫斯乌比环，意味她已经走完一次，但她还需要走第二次。
向芽相信自己第二次还能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勉强算是解释了芽芽为什么能拥有循环这件事，因为芽芽主动把自己命运扭成莫斯乌比环，衔接起来。
这章为芽芽和张sir的爱情动容的一天~
下章就是为芽芽和命运女神的友谊落泪的一章~
◉ 170、第八家酒店
向芽以气的身份重新游荡时, 回想了许多的事情。
她回忆起小时候自己和阿比玩的游戏，那时候阿比常常拿一根从白纸张让她玩纸圈游戏。
曾经她听阿比提过万千宇宙就是由无数个轮回构成的，一个轮回的出现, 意味这个宇宙就能生成。
宇宙既是生，也是灭；是起点，也是终点。
但神明们很聪明, 只需要在这个无限环里用某种力量不停切割环带, 就会让环的长度不断延长, 这样一来, 从生走到灭的进程就会延长许多……
“向芽, 你看，这个莫比乌斯环从二分之一处切割，是不是分裂出2倍长的条带了, 宇宙的长度就是靠这个得以延长。”
阿比朝她展示这个实验。
“哇, 好厉害！那要是从三分之一切割呢？”小向芽兴奋得跳起来。
阿比听着她的疑问, 又拿出一张纸实验, 从三分之一切割, 很快一个新环圈着延长了2倍长度的莫比乌斯环运动的长带生成了。
“喏，不同胚, 但又圈在一起的莫比乌斯环形成了。”
阿比指着那生出的胚说：“这是宇宙中的时空, 只要你原来的环足够粗, 能剪出的新环就越多，宇宙中的时空就会更多……”
向芽听得糊里糊涂, 听到后半句，她用她稚嫩的小脑袋实在难以想象, 多个新环绕着不断延长了的环带转动时的状态会是怎样。
阿比看见她迷糊的模样, 淡淡说：“你想不通是自然的, 因为你是人类，还没像神明那样脱离维度的限制，自然是无法想象。”
“你能看明白三分带就很棒了。”阿比平静道。
小向芽抛开这个会让她脑子想炸的问题，又兜兜转转问到令新环产生的原因。
“不过，阿比，你一直说宇宙啊、时空啊什么的，但宇宙之外哪里有一把超超超大的剪刀帮忙剪出莫比乌斯环？”
小向芽一边两手夸张地做出扩大的动作，一边问出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但阿比听到这个问题却沉默了下来。
是啊，纸张之外有剪刀帮忙，但宇宙之外，那把“剪刀”究竟是什么呢？
小向芽以为阿比不回答是生气了，她不再询问，收起手小心翼翼地捣鼓着边上的纸张，尝试自己弄出一个莫比乌斯环。
过了许久，阿比才开口：“那把剪刀，是要靠神明的力量控制的，但控制不好会把整条带都炸毁。”
“所以，这种事，只能由神来操作。”
小向芽刚好拼成一个莫比乌斯环，仰头对阿比笑。
阿比以为小向芽没听懂，并没有将这个答案放在心上。
她松了口气，继续和向芽聊天。
……
但向芽那时其实听懂了，她只是想象不到这种力量是有多强大而已。
她立身在神域的时候，行使扎拉玛赠与她的命运权前，她就知道自己会选择哪一个人生，并为此想好了退路。
选择第一种人生，意味她站在神域的场面根本不会发生，一切湮灭；
但要是选择第二种人生，她需要将命运行使旋转成一个莫比乌斯环，她要让自己站着的时间点成为无限环的终点。
她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和扎拉玛对话的场面存在。
扎拉玛也是记得自己和向芽以前玩过的游戏，她一直提醒第二种命运是命途多舛的，实则是无限环成立后，代表向芽将会经历多一次苦难的循环。
且第二圈的行走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因为她选择了和扎拉玛同在，而扎拉玛本身就代表多变的命运。
但向芽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人生。
她扭转了光带，就已经代表她完成了无限环的衔接。
她要让一路走过来经历的一切都有存在的意义。
因此，向芽定好她成为恶鬼，被选入至神域这件事作为循环的起点，这个也是她开始第二次循环后将要到达的终点。
向芽的意识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她最初看见原来真的有一个和陆华长得一模一样的赫拉族族民，他正和周瞳在拉扯，瞥见她从石壁出来，吓得一跳。
“伴神者！”他大惊失措。
周瞳顶着齐思羽的脸，也看见了向芽从石壁出来，喜悦道：“向芽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被送去献祭……”
“人家没有白发，五官排布整齐得很，哪里是伴神者？”周瞳皱眉顺便给托尼斯特解释。
托尼斯特眨巴眼睛，连看好几眼，才肯定圣女所说，眼前的女孩并不是伴神者。
他松了口气，问：“那她是谁？”
周瞳皱眉，道：“你们不是一直嚷嚷说向芽是假圣女么？你怎么不认识了？”
托尼斯特苦恼地挠动脑袋，“我前阵子一直昏迷，并不清楚族里发生的事……”
“但圣女还会有假的吗？奇怪……”他嘀嘀咕咕地说。
向芽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感受身体即将消散，她主动说话：“我叫向芽，是尼格最终选定的圣女，你一定要记得我。”
托尼斯特听得人懵懵的，周瞳眉头一皱，问：“向芽，你发生了什么事？！”
向芽笑了笑，“没事，我们很快会相见的。”
说完，向芽的身影消失，她出现在山庙之中。
那里已经站着莫心心他们，他们正打量着被破坏得彻彻底底的佛堂，而被尼格附身的佳佳，被张仪象打到人脸石壁上紧紧贴着。
就像是被炙烤起来受罪。
佳佳不停发出嘶哑的惨嚎声。
心心等人认出佳佳，正苦恼如何解救她下来。
向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她看着佳佳，以气的状态看到了她为何被尼格附身的原因。
因为向芽的血液被佳佳吸食，她的体质在佳佳身上也出现了，能从此吸收其他怨气力量。
某种角度来说，好朋友玩偶是将她和佳佳联系起来道具，这才有了增益效果。
因此，佳佳同样听到尼格的呼唤，她为了拥有更强的力量来保护向芽，忍不住回应这个作为怨气力量前身的诅咒之力。
也让被封印的尼格得以在佳佳身上重生，再以此锁定向芽，令她成为恶鬼。
恶鬼才会被选上进入神域。
种种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向芽想明白这件事时，她的身影又将要消失。
方翼刚好转身，看见了渐渐变得透明的她，他惊讶地大喊：“向芽？！”
向芽朝他一笑，看到莫心心和沈之流还安全地站在这里，她在消失前的一刻，突然认真地看着方翼。
“方翼，说句好话祝福我吧。”
“你想要什么样的祝福？”他下意识问，即使这个场面明明不适合说这些话。
但向芽还是很认真地考虑，“旅途吧。”
“那祝你旅途愉快，一路顺风！”方翼诚恳地说。
但他盯着向芽快要完全消散的身体，想想觉得一直走好像会很累的，想起自己在如梦客栈听到向芽曾对梅清娘说的话，他末了又补充一句类似的话。
“向芽，记得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啊……”
等你回来歇一会儿，再走……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向芽就消失了。
向芽愕然一瞬，下一秒，又出现在甬道之中，瞥见从石壁出来的桂迟，他也明显看到了她。
但还没待她做出任何反应，时间像摁了加速键，过往的时光迅速来到张仪象即将自杀的场面。
他立身在转山道中，黑暗中，周边都是眼珠猩红的旧民。
他的模样其实只和张繁宇有5分相似。
尼格的骗局和诅咒终是让大部分赫拉族的旧民变得癫狂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入石壁，撞得满身是血，身姿扭曲地嵌入冰冷的石壁之中。
张仪象拦不住，他看着向芽所在的方向，默默说道：“我以自杀释放神力，毁灭族民能看见因果的眼睛，自此因果线将藏进各自身体内。”
“人类得以在这个宇宙繁衍生息。”
他当着她的面，说下这番话。
这句话也化作一根因果线，飞进向芽体内。
下一秒，一把石刀被他自己捅入到心脏处，清澈的白光不停冲刷山中的一切，尼格拉宏山不停震动，将近崩毁。
但向芽也看见了，这些神力只能将因果线放进赫拉族族民中，并不能洗涤本身就泛黑的因果线。
还没来得及思考，向芽又奔赴到下一场时间点。
她重新经历过以往发生的一切的事，很多时候明知能改变一切，但知道自己为了回到无限环的终点，并不能随便更改事件的发展。
向芽开始明白，为什么扎拉玛不愿意她进第二次循环，因为这次循环相当于是将别人的苦难目睹过一次，自己的苦难又经历一次。
……
直到她身为气来到最初她遇见阿比的宇宙。
这晚，她和阿比坐在废弃池子的边上，阿比问她：“向芽，你后悔痛苦吗？”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向芽看着池中枯萎的落叶，过了半晌，才道：“阿比，我就快要在时间的长河里，忘记我此行的目的了，但你再次出现，提醒了我……”
“第一次循环，我说我抓住了你，但你在那儿之后就消失不见，我以为我被你抛弃了，之后被桂迟领养，那段时间，我真的快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恶鬼。”
“一想到我接下来又要面对这样的日子，真是有点不开心，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
许多时候，无知者还能无畏痛苦，但知道了未来，就会提前害怕，也会将痛苦提前放大。
“那你当时就应该放弃的。”阿比沉默道。
向芽侧首看着命运女神的化身，主动握起她的手。
“我真笨，以前握住你的手时没发现你的手是温暖的，但鬼的手是冰冷的，神明和鬼怪就是不一样啊……”
向芽转移话题，笑了起来，“不过……”
突然，她将这么暖的一双手用自己的小手从外围包住。
“唔，充能成功，我又有力气走下去了。”
“向芽……”阿比喃喃，身体颤抖，“你这是还要，和我一起同行下去？”
“嗯！因为我从第一眼就知道我的好朋友很孤单，你一直说和你在一起会变得不幸，但命运不是最公平的吗？”
“你一直注视众生，但没想过，你也值得被注视。”
“和命运成为朋友，只是会让人生的岔道变得多一些而已，但那并不是不幸。”
“阿比，这才是人生，这是你给予我最大的幸运。”
……
向芽坐在咖啡厅，看着书发呆，她留意到燕狸来到她的身边，询问一只仓鼠如何能逃出循环圈。
她给出曾经无知的自己随意说出的话，但临到最后，那句“祝你成功”也是真心的，因为她也希望自己能成功。
“还有，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向芽对着离开的燕狸，多说了这么一句。
燕狸离开后，向芽迟迟没有翻动这页书，就在刚才，她反应过来，陆华会在这个时空对燕狸说出岔道那件事，不是毫无缘由的。
这时，她看见阿比来到她的身边，坐在燕狸刚才坐的位置。
“阿比，陆华的事一直都是你干的。”
“嗯。你说过我是你最大的幸运，我不会放任你死去的。”
……
燕狸开启了新的两次世界线的做法，让向芽这一次看到了希望，原来那时自己下定决心选择循环命运时，真的没想错。
她更放心地奔赴下一段旅程。
向芽再次走了许久许久，终于来到进入《仿生世》梦境的时间点。
这段路，阿比一直化作气陪伴她，直到此刻才显露出人形。
她还是以小女孩的姿态出现，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阿比坐在她的床边，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待会向芽就会入睡进入梦境中，再由张仪象使用怨气力量，回到万年之前。
循环那时就会回到第二次的终点。
“向芽，恭喜你，你坚持走下来了。”阿比眼里流露出一丝骄傲和感叹。
向芽感觉自己的精神开始倦怠，她明白自己即将进入梦境。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朝阿比微笑，道：“嗯，很快我们又会在神域相见。”
“阿比，那以后你还会出现吗？”向芽突然问道。
命运女神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向芽眼皮最终支撑不下去，渐渐阖上。
在向芽的眼皮彻底阖上之际，她忽然反握住向芽的手。
语气无比郑重地说：“阿比永远不会抛弃芽芽。”
命运之神第一次喊出向芽的小名。
这是命运之神第一次有了如此充沛的人类情感，也第一次与人类产生这么深厚的羁绊。
但扎拉玛不后悔自己此刻的行为。
因为她终于明白神明不应高傲地注视世人。
这是向芽彻底教会祂，如何去爱世人。
作者有话说：
所以莫比乌斯环是芽主动创造的，她要走第二次循环也是有缘由的，下章会说，这个手速码字，估计两天内，按能把这个副本完结嘻嘻~
大家也可以去看一下字母站关于莫比乌斯环的循环，配合剧情服用，会理解一些~
（今天真的敲字敲到手疼，敲了将近万字，但知道这个剧情不能断，忍不住还是敲下去，希望明天不手疼……）
◉ 171、第八家酒店
向芽进入到第三幕戏中, 她此次认真地仰望头顶中的人脸石壁。
日光越盛，投落进佛堂的光越亮。
压制尼格的力量就越强。
向芽在心底叹了口气。
人脸其实和张仪象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以前她感觉它和张繁宇相似。
她还知道这个就是神明们通过神子释放力量, 来压制尼格的东西。
但无论是万年前的神子，还是神子转世之后的张仪象，都可以称得上最强因果者, 他们行使神力, 却拼尽一切力量为族民博取一个可以拥抱轮回的未来。
在第二次循环中, 她也看清了许多曾经看不透的问题。
向芽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华会在第一次循环中找到她和张繁宇, 也明白对方在失乱的时间里, 如何竭尽全力在下这盘极大的棋。
人人都化为这盘棋局的棋子，就连陆华本人都化作里面的一枚隐棋。
一如那时候失忆的陆华，来到她家包子铺说的那些话一样——他做那么多, 无非都是为了保全安程。
身为创始人, 他对万千投递在安程中的怨灵厉鬼们和员工们足够尽责。
向芽在陆华和张仪象身上, 看到了身为人类, 在对抗神明的棋局中, 不停为自己增加筹码的勇气。
现在，她也要从这二人身上汲取这可贵的勇气。
向芽再一次召唤【好朋友玩偶】, 这时佳佳还没有受尼格的蛊惑。
女孩显然伤好了, 她出来后听话地帮助向芽割断绳子。
向芽垂眸看着这个离她极近, 乖巧地帮忙的女鬼。
突然道：“佳佳，被怨气力量塞满身体的感觉我一直都懂。”
佳佳清秀的脸闪过一丝慌乱。
“很难受, 对不对？”向芽轻声问道。
佳佳握着短刀，抬眸看着向芽, 迟疑地点头。
向芽温柔地笑, “那佳佳可以答应我, 不要再将这么痛苦的力量吸纳进身体里，好吗？”
佳佳一愣，缓慢地摇头，道：“不好，我不想看向芽受伤。”
这是厉鬼佳佳。
向芽还是保持着柔和的笑意，死结断开后，她伸手轻轻地抱住这个佳佳，就像当初在副本里那样，认真地拥抱她，给予她清醒过来的力量。
“可我也不想看你受伤。”
“无论你是弱还是强，对我而言，你都是我珍视的朋友，想要照顾的妹妹。”
“没听别人说吗？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向芽松开怀抱，拍了拍佳佳的脑袋，“等你长得比我还高，再守护我吧。”
佳佳怔忡，她的手里被向芽放端正了一个玩具枪的道具，正是包含林天力量的【滋你一脸玩具枪】。
她听见向芽说：“佳佳，帮我一个忙，到人脸石壁附近，不停喷出玩具枪中的血雾，让血雾拦住一会儿光芒。”
“你要干什么？！”佳佳瞳孔收缩，似乎感觉到向芽要做多么胆大包天的事。
向芽抿嘴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履行命格赋予我的职责。”
佳佳沉默地捏住枪柄。
过了一会儿，她声音很沉地答应下来：“好。”
“不过向芽，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你说好的，要帮我顶这天的！”
厉鬼佳佳突然紧紧抓住向芽的衣摆，执拗地看着她。
向芽笑了笑，回应道：“好，我会回来的。”
佳佳飞快松开手，起身时抬手飞速地擦过自己眼眶，咬牙蹬上泥台上，越来越高，动作越来越快……
最后四肢攀附在壁顶上，对着人脸石壁，射出大团血雾。
明亮的佛堂一下变得血红无比，四周代表尼格的孩身佛僵硬地松动四肢，扑簌簌的动静提醒向芽对方在逐渐苏醒。
混沌的声音似乎从地底深处攀爬上来。
“向芽……向芽……”
“我的使徒……”
类似蜂鸣的笑声夹杂在呢喃声之中。
向芽平视着前方突然出现的大团黑雾，平静地说：“我在。”
“你将成为恶鬼，替我千万世受难，嘻嘻嘻嘻……”尼格对向芽说着最恶毒的诅咒。
属于尼格的诅咒之力不停涌向向芽体内。
而向芽立在原地，依然平静地接受着这个诅咒，但这一次不同，她一边接受着这些诅咒之力，一边复述尼格的话。
“我，向芽，将会成为恶鬼，替你千万世受难……”
“成为，弑神者。”
尼格愕然，浑浊的黑雾停止蠕动，巨大的恐慌袭击祂。
祂大喊：“不！”
但向芽已经被选中进入神域之中。
向芽终于成功回到第二次循环的终点，她看向众神，以及同样站在她身后的扎拉玛。
这一次循环，众神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针对攻击向芽，有些神明甚至罕见地脸露复杂。
扎拉玛对向芽道：“恭喜你，我的信徒，你成功了。”
“你的表现，众神都看在眼里。”
“所以，你真的要将那件事继续做下去吗？”
向芽坚定地点头。
她回首仰望着上空与星辰同在的神明们，仿佛看见无数多彩的宇宙在她眼里展开。
每一个宇宙都有各种各样的生命，每道生命都在努力发出只属于ta自己的光亮。
神难的出现，无疑会让一切变为虚无，这些生命也会跟着消失。
向芽是这些生命中的一员，她不想自己和她珍视的一切东西消失。
而成为恶鬼，就是站在众神的对立面，因此恶鬼代表的是弑神者的命格。
但尼格再神憎鬼厌，祂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既然神难和安程未来的遭遇，都由尼格引起的，那就让事情变得简单点，杀掉尼格就能杜绝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只是这个弑神的行为要控制好，要不然安程所在的宇宙就会毁灭，那样她和身边的人同样会一并被消灭。
这样得益的只会是避过神难的众神们，因为尼格连同祂管理的宇宙不在了，就再没有神难影响祂们了。
众神在这次循环的终点，看清了眼前这个渺小人类的打算和决心。
也渐渐明白为何扎拉玛会这么偏袒她。
众神沉默，再也生不出杀死向芽的本能。
向芽道：“扎拉玛，你可以相信我。”
她再一次说出这句话。
这时，将尼格控制好的张仪象也被扎拉玛带进神域，他作为神子，在进来的瞬间，就共通了众神的记忆。
他了解到两次循环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选择和陆华合作。
张仪象的灵魂慢慢从张繁宇的身体退出，稳稳地站在儿子的身后。
他看着张繁宇比高大了他许多的身影，眼里闪过水光。
从小宇出生后，张仪象就从未陪伴过小宇，他能理解对方有多厌恶他和思羽。
怪他们是人之常情。
张繁宇清醒过来，怔愣地看着神域中的一切，他听到前方的向芽温声提醒他：“张繁宇，你爸爸就在你身后。”
这句话出现的同时，他已经下意识转身。
眼前的男人比他矮了一些，他和张仪象只有5分相似，但张繁宇一下就认出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张仪象死时仅有三十岁，比张繁宇现在的岁数只年长了几岁。
此时两父子对立而视的画面，就像是一对相貌相似的年轻兄弟在互望。
“小宇……”
张仪象咧开嘴努力朝儿子展开一个笑容。
但他向来不苟言笑，这么努力地挤出笑容，反而显得格外僵硬。
张繁宇身体一顿，他突然道：“别笑了，不好看。”
张仪象下意识收起笑容，定定地看着他。
“好。”他道。
那一刻，身为父亲，在灵魂即将消散的前夕，他却不知道与从未沟通过的儿子该说些什么话。
二人沉默对望。
但向芽看见张繁宇的手在颤抖，她听见他说：“我原谅你了。”
张仪象一愣，又道：“好。”
张繁宇眼角滑下一道眼泪，“还能不能再和你见面？”
张仪象摇摇头。
这次换身为儿子默默应了一声“好”。
两父子在回答方面总是有些相似。
张仪象的灵魂却在听到这个“好”后，变得越发松弛。
他知道时机到了。
张仪象再次朝小宇笑了笑，这次明显自然轻松很多，他越过张繁宇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径直地朝向芽走去。
张繁宇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但张仪象已经来到向芽面前。
向芽看着张仪象，目光沉静：“跟您和陆华做过的事相比，我所做的事微不足道。”
“无论接下来成功与否，你们两个才是背负着这个宇宙前行的先驱者。”
“真的很谢谢你们所做的一切，让我们都有了意义。”
张仪象摆摆手，道：“向芽，你想接下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他在给予这个女孩最大的信任。
向芽认真地点头。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神域之中，每一位神明都在认真听着她的计划。
“第二次循环一定要开启，因为我要再次回到神域这个循环终点，才能进入神域被选中作为恶鬼出现，这样才能完成即将要做的弑神。”
“但神明陨落，必定导致所在宇宙的湮灭……”
“然而，宇宙的轮回如同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我的经理人燕狸曾以为自己开启过2次世界线，那是因为在第一次世界线中，神子的继承者——张繁宇以灵魂消散为条件进行过一次诅咒。”
“但以前我想错了，神力的爆发其实不是重开第二次世界线，而是延长世界线，就像莫比乌斯环被剪刀从二分之一位置剪开后，同胚的宇宙延长了循环的长度。”
“这恰好证明，神力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能剪开莫比乌斯环的‘剪刀’，每个宇宙应该只能由该宇宙的神明管理这个力量。”
“可尼格不可能会使出这股力量。”
“但神子是特殊的，他能剪开所有宇宙的循环。燕狸的事就是一个印证。”
向芽说着这句话时，看向扎拉玛。
以前阿比的一句解释，被向芽深深记在脑海里。
她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要让神子再次爆发神力，炸出第三个脱离原来环胚的莫比乌斯环；我要新诞生的时空就能尽量摆脱尼格的影响……”
“我要神子庞大的怨气力量全部被我吸收体内……”
“我要弑神，毁灭原来的旧环。”
作者有话说：
芽芽：艺高人胆大就是我本人，尽管我看不懂无数个莫比乌斯环，但我只需要看懂三分带就好了。
阿比：你真把我夸你的话当真，不过还真被你蒙对了。
其他神明膝盖中箭：可恶，我们竟然比一个人类女孩还不如！
（写得好像终极大战那样，其实还没到哈哈哈哈哈，只是这次向芽的刀是先对准屡次瞄准她的宇宙意识，也就是尼格僵硬的意识，先灭了，才有空对付桂迟，一个个来嘿嘿~
其实芽芽和神明们的区别也能看得出来，神明当初怎么对她，就是那种能一刀灭绝就不会机会她成长；但芽却是我要尽可能保全尽量多的人，再想努力想办法为自己博取生机，所以她也太勇了叭！日常爱芽的一天~）
◉ 172、第八家酒店
向芽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众神震惊失语。
祂们能猜出她要弑神，但没想到她会想到用这个方法来保全一个脱离旧胚而生出来的时空。
作为每个宇宙的创世神，这些神明自然知道第三个莫比乌斯环的出现, 其实还是带有旧宇宙的运行规则，但掌握宇宙的主神一旦消灭，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时空中。
因为神明们只会在主环中, 也就是第一个莫比乌斯环, 然后利用神的力量处理主环, 处理的结果就如向芽刚才所说, 一就是延长的宇宙, 或者是新出的时空。
但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背后其实代表着主神所在的主环才是最重要的——祂要定身在那条环带，才能行驶“剪刀”的权利。
要不然, 神明在每一个环都跑来跑去“剪”动环带, 宇宙会乱套的。
当年扎拉玛在池边对向芽多说一句答案, 她自认为透露的信息只是说明了神力的作用巨大。
但没想到向芽那么年幼的情况下就能听明白, 以及联想到里面最关键的细节——
第一个环才是对神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其余东西都是根据这个主环延展出来。
所以向芽想出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就是毁灭主环, 同时令第三个环代表的新时空出现。
那时候, 第三个环没有主环圈住, 它就能脱离出来独立循环。
尼格僵硬的宇宙意识，也就影响不了曾经被它锁定的灵魂们。
这样,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变，又像是变了。
可能对于活在人间的人来说, 不过是ta眨了一下眼睛, 但时空已经不再是旧的时空, 新时空在那极其短暂的瞬间替换了上去。
这一场属于宇宙的替换，将会以如此惊心动魄又无声无息的形式发生。
宏大与渺小将交织在一起。
这场变局全系在眼前的人类女孩手中。
扎拉玛凝视着向芽，替众神明说出心中所想：“向芽，你有成为新神的资格。”
向芽摇头。
“但我只想成为人类。”
她看向做好牺牲准备的张仪象。
“前辈，你早就猜到我会这么做？”
要不然，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在甬道自杀时，会放一根因果线在她体内，让她得以时间的长河里不完全消散；对方又会甘愿在万年后转世时再进行一次自杀。
张仪象道：“不全是，陆华只是让我赌一把。”
“赌你会不会愿意开第二次循环。”
他笑了起来，“很庆幸你如我们所想开启了循环。”
“我身为神子，是神明们在人间的‘眼’，但我的心灵全系于我的族民们，我想让人类的火种能在这片宇宙一直燃烧下去。”
“向芽，我现在是厉鬼身份，灵魂历久不散的原因是痛恨这个宇宙最终依旧是没有人类存活的可能，这是我残留在世间最大的怨念。”
“所以，你能帮助我释放怨念吗？”
张仪象手中变出被他用来自杀两次的石刀，上面还残存着陈旧的血迹。
向芽沉默地点头。
她越过张仪象，看向始终背对他们的张繁宇。
向芽很快收回目光，嘴角抿直，走到张仪象跟前，接过这把石刀。
“我会接替你的守望。”向芽保证道。
她慢慢举起这把刀，对准了张仪象心脏的位置。
这时，张繁宇突然转身，大步从后面走上来。
在刀尖插入心脏的下一刻，张繁宇刚好来到张仪象背后，扶住倒下的他。
张繁宇眼角溢出无数泪水，努力维持情绪稳定，凝视着倒在他怀里的父亲。
“爸。”
他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张仪象含泪笑着点头，他注视着自己的血脉，断断续续地说出诅咒。
“我，张仪象，以灵魂消散为条件，诅咒神明尼格坠下神座，除名于神域。”
“湮灭世间。”
来自神子的诅咒，让宇宙的巨大环带一瞬间合回最原始的模样，须臾之间又炸出三分带的位置。
新的时空正式诞生。
它出现以后，就不停地绕着主环旋转，所有人都呆在神子所在的时空。
神域之外，被张仪象困附在人脸石壁的尼格发出无比惨厉的嘶吼声，他感受到自己的宇宙发生了不受控制的变化。
桂迟从山庙门外的石壁内慢慢走出，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呢喃道：“原来如此。”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被呼唤来这里的原因嘛……”
他收回目光，走到山庙和甬道连接的木门，不紧不慢地推开了它。
抬头便看见被紧贴在上空的大团黑雾。
桂迟微笑地仰望着这位落难的神明，朝祂弯腰鞠躬，白色长发轻轻触地，团成几块，又很快伴随发丝的主人而松开。
“神明啊，你怎会落难于此？”
他捂嘴轻笑，“需要我为你提供喘息的机会么？”
桂迟语气恭敬，但弯下腰的瞬间表情轻蔑至极。
但尼格预料到自己即将被杀死，祂已经来不及思考一个伪装成伴神者的人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来不及愤怒诅咒目睹了祂惨状的人类。
祂激动道：“你也是我的使徒？”
“你的身上有我的气味，错不了……”
桂迟笑了笑，“当然，我的神明。”
尼格的黑雾蠕动了一下。
祂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自然不会将这些渺小人类放在心上，如果能借这位使徒的躯体存活于世，等活下来，祂自然会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杀死他。
祂的语调犹如毒蛇，蛊惑桂迟，道：“使徒，本神需要借你的身体重生，你只需要接收我的一缕神力，它就能让你变得比其他人类更加强大，你就能脱离人类能力的桎梏，成为半神……”
“你愿意接收这份祝福吗？”
桂迟张开双臂，表情真挚，语气感激。
“当然愿意，我的神明。”
尼格正想要发出笑声，感觉到神域有了动静，祂二话不说，立即将一缕诅咒之力放入桂迟身上。
与此同时，向芽消失后，与向芽断绝连接的佳佳被迫重新化作【好朋友玩偶】，她以玩偶的姿态正躺在佛堂阴暗的角落处。
桂迟出现的那一刻，玩偶的眼睛转动一下。
在诅咒之力进入桂迟身上时，她也释放出一根黑色的线混杂在当中。
……
张仪象说完那句诅咒后，灵魂慢慢碎成无数黑色的碎点，碎点代表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进入向芽体内。
身躯将近消散之际，张繁宇轻声却坚定地说：“我们会再相见的。”
这句话化成一根透明的因果线，缠绕上这些碎点中唯一洁净的白色珠子。
白珠子顿在半空微微一抖，继而如水一样化开。
所有神明都看见这一幕，但祂们都没有说话提醒。
怨气力量的全部灌入，让向芽身体有种紧绷得随时要炸成碎片的感觉。
扎拉玛对向芽轻声说：“你们要离开神域了。”
向芽点头，张繁宇拾起他父亲留下的石刀，一边扶起在迅速调整力量的向芽。
一眨眼，他们二人出现在佛堂中央。
佛堂之内此时一片漆黑狼藉，灯壁被人打碎，四周漂浮着浓郁的黑雾，让人分不清方向。
向芽和张繁宇皱眉看着这些脱离桎梏的黑雾。
“是桂迟将尼格放了下来的。”向芽声音沙哑道。
除了桂迟，她还真想不到会有哪个人会做这件事。
张繁宇握紧石刀，默认了她的说法。
向芽也捏紧自己的短刀，她哑声道：“先把尼格灭了再说。”
话音刚落，她眼睛先迅速变成赤红色，尔后红色渐渐加深，最后红得变成紫黑色。
脸孔之下同时长出诡异的血色曼陀罗花花纹，她的一对眼角又生出如天使之翼般精美的翅膀纹路。
神和鬼的特征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
这让向芽的面容单纯从恐怖变得越发鬼魅妖冶。
她对张繁宇说：“你带领大家离开尼格拉宏山，我去找逃遁而去的尼格。”
“好。”张繁宇身体散发微亮的光芒，驱散开弥散在佛堂之中的黑雾。
感觉到张繁宇离开后，向芽嘴角咧起笑容，她的头发飞长到脚踝处，她将短刀衔在嘴里，所有发丝一下都绑着短刀的分-身。
她往前踏一步。
空间中所有游动的黑雾都定住起来，无法再次游动。
向芽现在所有的招式，就是同时复刻出佳佳之前逐步升级起来的技能。
“弑神术——启。”
一切绑着短刀分-身的发丝突然带着猛烈的攻势冲去黑雾。
刀影密集得如同搭成一条银光刀流，刀流用了不过一秒的时间，将黑雾扎破，周遭黑暗全被银光驱逐开。
昏暗的佛堂一下子光景清明。
唯一一团只有拳头大小的黑雾顿在半空，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这团黑雾慌乱地冲进石壁中。
正是尼格抓紧时间去逃走。
向芽盯着躲进石壁之中，令到壁上不停涌动鼓起的条道，速度极快地赶在下一秒，一拳砸落在壁上，堵住了黑雾的去路。
感觉拳风擦中一股肉团般的东西，但肉团又迅速往壁内深处钻去，誓要摆脱向芽的追击。
向芽松开口中咬住的短刀，左手握住刀柄，一下插进壁内。
“咔”一声，坚硬的石壁就像豆腐一样被她轻易砍开。
尼格拉宏山的外部同时剧烈震动一下。
向芽冷眼看着被她破开山壁后，露出的仅一人能通过的幽黑窄道。
窄道两边都镶嵌了动作扭曲的骷髅架子，看起来这些亡者就是这些年来，陆续被献祭给尼格食用的“食物”们。
向芽迈步走进这条窄道，发丝上的刀不停割下这些骷髅架，骷髅白骨轻轻地朝前倒下，密密堆积在向芽的身后。
幽蓝色的磷火轻柔升起，为她映亮身后的退路。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吃辣条拉肚子，所以只有一更，下一章估计副本就能完结，希望明天我有力气更，没力气就请假一天，抱歉抱歉~
◉ 173、第八家酒店（完）
向芽不停用刀敲击边上的墙壁, 刮出无数道刺耳的刮痕声。
“尼格，出来啊，不是要召见我吗？”
她表情邪恶, 越走越深，刮动的力度越大。
尼格拉宏山像忍受不了“内脏” 的破损，它不停地颤栗, 甬道跌下的碎石越来越多, 山体晃动, 让赫拉族族民以为山神在震怒, 连栖身之地也要被夺走。
众人哭泣悲恸。
而周瞳原本拉住托尼斯特在逼问他身份, 感受到雪山接二连三的震动，就连托尼斯特也吓得捧头蹲在地上，连声求恕山神原谅。
周瞳一愣, 看见眼前男人胆怯的行为, 一股怒火蹭地从心底升起来, 她怒不可遏。
仿佛看见陆华也蹲在地上, 懦弱地求神原谅。
可陆华是安程的创始人, 是敢在神明眼下，为无数怨灵厉鬼寻求救赎的人啊。
这样的人, 怎么能怕神？！
周瞳清秀的脸第一次怒得发紧, 用力揪起托尼斯特的衣领, 在摇晃的世界中，死死盯着他。
“听着, 我不管你是陆华，还是托尼斯特, 哪怕是失忆, 哪怕是无知, 你此刻都不能怕！”
她声音沙哑，揪起他往哭声中而去。
“你要承担起你要负的责任，带着你要守护的人们，咬紧牙关，拼了命都给我活下去！”
她气得全身发抖，硬拽住托尼斯特回去。
周瞳再次回到聚集最多族民的甬道处，将骂得失神的托尼斯特大力推到赫拉族族民的面前。
“我是赫拉族的圣女，我命令大家此刻立即撤离山内！”周瞳满脸肃穆地看着众人。
族民扬起残留泪痕的脸，犹豫不敢动，这关乎全族人的安危，不是神子在主持大局，他们并不敢动。
万一一出去，就被风雪吞没呢？
山体继续晃动，沉默的托尼斯特突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前方说道：“听圣女的。”
骚动声暴起。
托尼斯特转身用力地大喊：“听她的、听她的！我们要逃出这里啊！”
他狠狠擦开脸上的泪水，大步朝人群中走，不停推动大家往后方退。
众人被他推动得将近跌倒，他一边抽噎哭泣一边拉起边上快要跌下的人。
“逃啊，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一些人被他悲绝的神情吓到，下意识依他所说往后倒退，身后不远处就是转山道的衔接处。
说起来，大家也是来到狭长的山缝里才发现山体里面的玄妙构造，从山峰里头共有9条各自平行的转山道，这些转山道分成两段，每段会在固定时间里上下切换，有点像后世的电梯升降。
向芽之前提过的高大狭长的山庙有前后之分，前面在雪山外面，很容易被看见，但进了庙里之后，会发现庙宇天然地形成了三层。
爬上了庙里头的第三层，就能沿着后面的木门进入到山体里的转山道。
当时大家就是沿着这条逃生之路，登上山庙的里三层，穿过佛堂进入甬道躲避雪难。
可原以为这场短暂能躲避一时的风雪，足足刮了一月。
甚至在第一次循环中，这场风雪也是刮了一年多才停止。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都是靠山民，也就是伴神者从石壁内带出为数不多的食物给他们吃，大家才能活下来。
但代价是让赫拉族每月要献祭一位圣女，换取山神的喜悦，才能允许他们在它的地盘里生存。
大家不是没有质疑这个做法，但在迁徙进山之前，就是因为有个族里有个女孩冒充了圣女进山，被发现是假的圣女才引起的雪难。
因此，所有人不敢不服从，他们怕连唯一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龟缩在黑暗里，与幽闭的世界为伴，早已让赫拉族熟悉这里的环境，也催生他们成为了黑暗的生物。
逐渐成为伴神者将是他们的归途，也是生命的终止。
然而，现在有人让他们停止这种做法，要走出这个黑暗的世界，众人心里头第一时间冒出的是闪缩的念头。
托尼斯特只能吓到小部分人后退，更多的人还是站在原地，不愿后退。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周瞳那头的甬道响起，张繁宇呼吸微乱地说：“听他的，快逃！”
“我们要尽快离开山里，雪山快崩塌了。”
众人在昏暗中认不出神子的模样，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张仪象。
但大家听到有神子的保障，脸上闪过恐慌，飞速地往后边的衔接处涌去。
托尼斯特愣在原地，张繁宇看着眼前这位和他现实世界中长得一模一样的经理人，说道：“辛苦你带大家逃离了。”
托尼斯特呆呆地点头，可他目光触及到张繁宇的脸时，一下就认出他不是真正的神子。
他迟疑道：“你……”
张繁宇认真地看着他，再次说道：“辛苦你了。”
托尼斯特没再说什么，用力地点头答应：“好。”
他大步朝族民们走去，协助大家有序逃离。
而周瞳站在张繁宇身后问他：“向芽呢？”
张繁宇回答：“她在帮助大家争取一个未来，我们现在要赶紧把这些人弄走，才能回去帮忙。”
“原因我们边走边说。”
周瞳皱起眉头，越过他朝也朝人群中走去，经过他时说道：“好，顺便路上看红绳能不能感应到沈之流他们。”
……
向芽刮动的声音实在吵闹，她越走越深，路也越来越窄。
正常人被困囿在石壁之间，是会有种濒临绝境、窒息无助的感觉，但她就像将负面情绪都屏蔽了，或者说是负面情绪皆为她所用，这些属于人类的情感已经影响不了她。
忽然，两边斜斜生出团团白影，身为伴神者的山民在这时候被召唤出来，就是为了拦住向芽。
而且因为向芽双臂已经被山壁夹紧，衣服皮-肉都被蹭破了，尼格料想山民能在这时候伤到她。
数不尽的伴神者从石壁里头冒出，堵住了向芽前后位置。
它们的白发冲过来将她的四肢绑住，令到她无法动弹，一束宽若两手臂之粗的白发在向芽面前高高窜起，发尖对准她。
向芽面不改色地看着这根粗发，眼看它冲下来，就要穿刺她的心脏。
但白发触碰到她衣服的一瞬间，立即被烧着起来，并且冰冷的火焰一沾上这些白发，飞速蔓延到发根处，连带将白发的主人们都烧着了。
山民们发出无比惨烈的哀嚎声，向芽冷眼看着前一秒还在围攻她的人，这一秒被烧成灰烬，飘飘扬扬地落在地上。
余火在向芽眼里熄灭的同时，她声音慢悠悠：“弑神术——地火。”
话音刚落，石壁像是像能呼吸一样，不断紧张地起伏。
下一刻，尼格像被逼进绝路一般，开始不停压缩窄道的空间，誓要将向芽压死在山内。
向芽的两臂被压得不断往前挤，甚至响起了极其难听的骨头断裂声，血液滴滴答答滴落在地面上，再迅速地被脚下泥土吸收掉。
向芽快被压挤得要变成肉酱，但她就像感受不了痛苦。
“弑神术——塑骨。”
她勾起唇。
伴随这声预示般的话语，山壁中所有被石料填充得密实的地方，都突然长出无数根白色锋利的长条骨刺，骨刺将山壁内部刺得七零八落。
尼格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仿佛自己五脏六腑全被利刺刺透，山体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族民逃离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怕地跑到能衔接到地面那条转山道上。
托尼斯特见大部分人都来到衔接处，眨眼间就替换了出去，正当转身寻找其余族人时，一个白发瘦削的人无声站在他的面前。
“陆华……”那人语调微扬，一个闪现来到托尼斯特的跟前，“原来你也在这里。”
托尼斯特瞪大双眼，‘是伴神者！’
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脖子就被对方掐住，身体被牢牢举高。
“呵，要不是你一直拦住我，我早就成神了。”桂迟嘴角噙着笑容，“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托尼斯特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他痛苦地发出呵呵声，颈骨将近被捏断。
这时，山体再次发出剧烈震动，这一次震动比之前的任一次幅度都要大，快要把整座雪山震成两半。
就连桂迟本人都被这震动下来的动静给影响到发挥。
他的身后一块裂开的巨石板直接朝他腰背砸下，桂迟立即松开托尼斯特，让他代替原来自己站立的位置，自己则闪开到一边去。
他松开手后，立在边上冷眼看着即将被重石砸死的托尼斯特。
突然，从石块掉落的缺陷里冒出两根白色长骨刺，它们在电光火石间径直地刺向桂迟的面门。
桂迟冷脸闪躲。
这时候，地上映出的大团幽影忽然抓住了被甩在地上的托尼斯特的四肢，速度极快地将他拉扯出来。
旁边的转山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替换成另外的转山道，沈之流等人出现在甬道之中，并将托尼斯特救下。
另一边，桂迟在闪避的瞬间，恰好双脚落在一个不知何时扔了过来的绳索中。
周瞳沙沙的声音比她的身影更快出现。
“桂迟，好久不见。”
桂迟垂头看着被圈住的脚，这个【定身圈】令他无法动弹，他冷笑一声。
“我们之前不是才见过吗？周瞳……”
“还有，你应该知道你拦不住我的吧。”
话毕，桂迟的身体像水波纹那样波动，眼看就要消失。
在他身后的石壁上又刺出数根尖锐的白刺，在波纹起来的那瞬间，抓紧时间刺进他的身体。
张繁宇人高腿长，一步来到桂迟面前，手中石刀横扫他的面门，桂迟反应速度极快地歪头，但他的身体同时被向芽的骨刺和周瞳的工具定住大部分躯体，很难完全脱身而去。
可桂迟丝毫不见的慌乱，他歪下头的瞬间，抬起手硬生生折断穿出他胸口的骨刺。
他以向芽的骨刃，立在原地以只能看见残影的速度抵挡张繁宇的攻击。
而白色骨刺从背后突击完，就停止了动作，连带山体的震动也静默了下来。
一如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周瞳见前方近战胶着，她从道具包里又问取出一个神秘道具。
金色液体滴进地上，液体就像是游鱼入水了，迅速游动到桂迟和张繁宇的脚下，“金色游鱼”飞爬至两边石壁。
“想办法点火！” 她站在后边沉声说，“沈之流你们赶紧带人离开雪山。”
两边将近同时被周瞳交待的人们马上行动起来。
沈之流看了眼胶着的战斗，没说什么，扶着托尼斯特往转山道的衔接处走去。
莫心心离开前咬咬牙，重新拿出【美梦星星】道具，强行对桂迟催动第二次致睡效果。
“嗯哼……”她擦开嘴角的的血迹，并没有跟随沈之流他们离开，背对着他们说，“快走！”
沈之流愕然地看着她坚定的背影，星星出来的瞬间，顿时映亮甬道。
他和方翼各自扶着一个人，无法逗留在这里，但莫心心却是放弃跟他们离开这里。
沈之流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因为莫心心知道桂迟刚才打伤过他，她明知自己可能帮不上忙，但也要给他出口气。
“姐！”沈之流大喊。
被方翼扶着的官炎，在朦胧的视野里仿佛看见自己惦记许久的人，也站在火光处让他快跑。
他哑声说：“命门在他的眼睛。”
“在红色蔓延到眼白前，一定要刺破……”
在最后关头，他突然说出这么重要的信息。
桂迟脑袋轻轻一转，一边挡住张繁宇的石刀，一边幽幽地看向官炎。
“破。”他轻声说。
转山道此时正在切换，视野在眨眼间变换，眼前甬道空荡荡。
沈之流瞪大眼睛，下意识朝前迈步，但他的手臂蓦地被人抓住。
“沈之流……”方翼的声音难得慌乱。
沈之流回头一看，瞳孔一缩，只见官炎身体像破碎的瓷器，全身布满了割痕。
官炎失神地盯着一直扶他的方翼，呐呐地张开嘴巴，艰难地发出声音。
“画……找……易艽……”
声音的震动，下一秒就像颠簸了身体上的割痕，块块肉团随声跌落，浓血瞬间沾湿了方翼的衣裳。
方翼吓得坐在地上，惶恐无力地呼唤官炎的名字：“官炎……官炎……”
然而，被他迫切呼唤的人现在身体已彻底支离破碎。
沈之流脸色凝重地拉起方翼，他心底对还留在上面的莫心心十分担心，但方翼和他扶住的昏迷过去的陌生男人还需要他照顾，他下颌绷紧，硬拖着二人往另一头稍微明亮处快走离去。
他要尽快将二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回来找莫心心。
……
张繁宇始终沉着一张脸，听到官炎和周瞳的话，他挥刀的动作越发快，甚至到了所有残影都变成细线那般夸张的程度。
桂迟被迫认真地应付着他。
莫心心使用的星星道具，让桂迟攻击的速度有所减缓，他立即让头发飞长，一边拦住张繁宇的攻势，一边不停往两边拦路的几人攻击而去。
疯长的白发将近铺满整条甬道。
忽然，张繁宇身体一动，整个人有种前倾的趋势，而石刀直直对准桂迟的眼睛。
桂迟眼珠子早已变得赤红，只是现在这红色开始慢慢往眼白处蔓延开。
张繁宇心中明白真如官炎刚才所说的那样，桂迟的眼睛果然有奇怪。
断了的骨刺被桂迟迅速抬起，抵挡刺过来的石刀。
这一刻，刀与刺的碰撞，迸发出几点明亮的火花。
张繁宇用力压刀，但石刀被桂迟暴增的力量狠狠弹开了。
张繁宇不见惊色，他立即松开手，任由唯一的武器被弹走到边上。
与此同时，他使用另一只手用力拳击到桂迟执着骨刺的手肘，下一秒，桂迟手中的骨刺被逼松开，沿着石刀飞出方向撞去。
两者引起的连串火花不断，转眼间落到了边上的“金色游鱼”身上。
火星一碰到这些鼓起的金色液体，立即爆发出明亮的火焰，沾上桂迟近乎铺满四面八方的长发上，以暴火之势猛烈地席卷着。
张繁宇立身在烈火之中，火光映亮了他英朗的脸，他嘴唇微动，说出那句古语。
“索西乌。”——回去！
平静了有些时间的雪山，再次爆发出剧烈的震动。
然而这一次，完成是将山体撕裂。
原本在桂迟身后破出骨刺的石壁硬生生被撕出一道两人宽的幽道。
幽蓝色的磷火在幽道内漂浮，映得道里叉出的密集骨刺奇诡森然。
幽道的尽头，向芽微微垂头，身侧正提着一团脑袋状的黑雾，黑色雾体像会流血一样，淅淅沥沥地滴落黑液到地面。
曾经影响众多神明的诅咒之神尼格，此刻就像一团任人丢弃的垃圾一样，被向芽随意地提着脑袋。
“弑神术——吞噬……”
“神灭。”
她抬起眼，脸上的曼陀罗花纹中有红光游曳。
向芽的声音明明出现在幽道的尽头，却回传在整座尼格拉宏山。
甬道突然往四处倾倒，周瞳和莫心心的脚下都生出了一条幽道，将二人吸入幽道中，一路不知滑行到何处。
张繁宇身于明亮的一界，与幽道中的向芽遥遥相望。
二人一前一后拦住了桂迟的去路。
桂迟瞳孔难得收缩，下一秒，骨刺生长，如獠牙一般伸出石壁外，他连忙想像之前那样拗断骨刺，用自杀这一式释放巨大的能量，再遁走离开。
但插在桂迟身上的骨刺不停变粗，牢牢地将他捅穿，插着他无法动弹的身体，疾速地抽着他进幽道里。
两边的骨刺如同春后竹笋陆续飞长，不断逼近包围着桂迟。
向芽随手扔掉尼格的头颅，瞬移到桂迟的身后。
声音幽然：“父亲，听说你的眼睛是你的命门……”
桂迟瞳孔一直微颤，他飞快让眼珠上的血色蔓延到眼白处。
在血色还差一丝就能填满整个眼球的那一刻。
桂迟听到“扑哧”一声。
他视野里一片黑暗，剧痛后知后觉爬上全身。
“但被我捏碎了呢。”
向芽笑了起来。
周边的白色骨刺统一插满他的身躯。
血液沿着骨身慢慢流下，将骨刺染红。
久远的万年之前，最后的伴神者此刻跟随他的神明而去。
生命流逝的感觉十分迅猛且难受，桂迟心知自己这一次要落败于向芽手中，但他心里也不可惜，因为留在这里的他已经将要寻觅的东西找到了。
这一个自己尽管死去，但能让真正的自己获得无上力量。
将来谁会优胜劣汰还不知道呢。
桂迟的灵魂在这一刻，痛苦并愉悦着，他的脑袋缓缓朝前无力倒下，嘴角挂起诡异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勉勉强强写完这打斗的一章，感觉芽芽就像大反派一样开大哈哈哈哈，但没关系，帅就行了~
现在张仪象的怨气释放了，尼格也灭了，这个桂迟的分-身也灭了，这个副本差不多完结了，明天来些收尾嘿嘿！
◉ 174、后续
杀死桂迟后, 雪山崩坏的速度加快。
但向芽还站在幽道之中，不为所动。
哪怕桂迟的尸体慢慢在消融，她还是维持静立的动作, 仿佛真的与雪山化为一体，一起沉沦毁灭。
张繁宇眉头下压，在颠簸的世界里大步前行, 一步跨入这个幽深的道里。
他很快来到向芽面前, 二话不说拉起她冰冷的手, 快步往外面的火光而去。
向芽垂首盯着这只握着她的手, 在黑暗中默默发出如灯笼一般轻暖的光。
她慢慢地回握这只手。
是暖的。
这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周围的白色骨刺在缓慢倒退回山壁中, 不再划破张繁宇的身体分毫。
张繁宇沉默地带着向芽越过层层山道，最终回到当初困住献祭她的佛堂中。
角落处静躺的【好朋友玩偶】感受到向芽的气息，带着玩具枪道具, 飞快回到她的另一只空手中。
向芽眼神微动, 将它们放回道具空间。
而张繁宇目光掠过四周幽黑的弥散黑雾, 目之所至, 稀薄的黑雾都自动焚烧起来。
一片微白的火光在弱风中摇曳。
烧尽山中最后代表诅咒的气息。
张繁宇握住向芽的手更加紧了, 速度加快带她往山庙的前面而去。
……
最终二人回到入山口，前脚离开, 后脚已经有崩塌的巨石从上而下堵住了入口。
另一边, 从雪上逃出来的幸存者们震惊地看着这座彻底崩塌的山。
曾经巍峨得让人臣服恐惧的雪山, 现在像一根天柱被人打碎。
但天柱碎毁，天却没有倾倒。
赫拉族族民愣愣地看着雪原上无数闪耀着曼妙虹光的光柱, 飞驰来到尼格拉宏山的四周，定出一个硕大的光界, 拦住暴雪在崩塌中翻涌滚下, 造成二次伤害。
身后的偌大雪原, 再无光柱支撑。
空气开始流动，世界一切都化为实质。
一种无法言说的踏实感从众人脚下传来。
梦境此刻逐渐消散，属于过去的时光缓慢流淌起来。
赫拉族喜极而泣，他们跪在地上不停诉说感激之词。
然而，他们不知道族里下落不明的神子，在这一次循环中也是牺牲了自己，来换取生命的延续。
沈之流在临近光界的边缘，将昏迷的托尼斯特用力推了出去界外。
看了眼他昏迷的样子，沈之流没有丝毫犹豫，半扶着方翼转身往身后雪雾而去。
“方翼，清醒过来看看这个世界！我们还要记住官炎临死前交代我们的事，告诉向芽姐他们……”
他在边上不停呼喊方翼从呆滞里清醒过来。
“而且我还要找到莫心心，我要找到她……”
沈之流没空擦开流下的泪水，迎着光界里漫天的风霜不停地行走。
方翼冷得僵直的手指微动，他嘴唇嗫嚅，下意识说：“心心不会有事的。”
“对，我还要帮官炎忙，不能辜负他的吩咐。”
一向乐天派，把一切难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方翼此刻手指用力攥起，步速越来越快。
朦胧的白色世界里，混乱的动静不知持续了多久才逐渐平复下来。
沈之流和方翼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直到他们在某一处厚重的雪堆中，发现有暖黄的弱光从雪下流出，成为视野中唯一的异色。
沈之流激动紧张地沿着光源而去。
他用尽道具空间中的一切协助挖掘，挖到手指通红，终于看到雪中那张熟悉的脸。
莫心心正紧紧捧着发光的【美梦星星】，双目紧闭，嘴角残留血迹，但微微勾起。
正是在雪难中酣睡了过去。
沈之流又气又心酸，他扫开莫心心脸上的雪，小心翼翼将她拉出来。
“姐，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回到现实了。”他低声道。
不远处，方翼也发现了周瞳的痕迹，高声喊：“周瞳在这儿！”
沈之流背起莫心心，替她拿着星星灯，稳稳朝他们走去。
……
雪山崩摧时，张繁宇带着向芽及时跑出入山口，烟尘升腾得巨大，将向芽也呛得连声咳嗽。
张繁宇确定了没有危险后，转身看着弯腰咳嗽的向芽。
看见她脸上诡异的花纹图案都消退了，恢复原来清丽的面容，只是现在这张脸因使用过多力量而变得苍白。
张繁宇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凝视着她。
直到向芽反应过来，她忐忑地看过去。
“张繁宇……”
突然，向芽被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对方正用尽所有力量抱紧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别离开我，芽芽。”他语气充满乞求。
向芽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她回抱住张繁宇。
“我不舍得离开你。”她安慰道。
“你看，我这次还是好好地回来找你了，我在神域时就答应过你的……”
话没说完，一道来势凶猛的吻将她要说的话都塞回去。
好几秒，向芽感觉自己要吻得无法呼吸，只能尽量用温和的动作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张繁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大手牢牢扶住她的后脑勺，逼视向芽只能以极近的距离看着他。
经历过的一切都仿佛被拉远，她眼里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男人。
世界在崩坏，他们却在拥吻。
向芽的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激越和酸麻。
这一次，换她主动缓缓贴上自己的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姿态却是无比虔诚。
“张繁宇，你知道吗？你是我跑进时间循环里，千年万月，都在思念的人。”
她声音很轻，情意却比山海还重。
张繁宇难以置信地看着向芽，浑身发麻，下一秒，他带着满腔感动激烈地回应这句情话。
纠缠的恋人，最终在时光和历史的见证下，完成天与地的相融。
他们相爱的痕迹留在过去，也发生在将来。
……
梦境在光界里消散，幸存者们都回到了民宿之中，这场SSS副本在安程档案室资料上，无声显出“完成”二字。
有几人受的伤太重，回到现实后都陷入了深睡。
这一次，张繁宇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里，而是一并和向芽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他侧身紧紧抱着她，吻了吻她的发丝，问：“累不累？”
向芽露出白皙的手臂，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你说呢？”
张繁宇笑了笑，他看向被拉开窗帘的窗外，那里雪山连片，但最大的一座雪峰早已不在。
这个时间循环里，落山市从来没有死亡之山的说法。
细腻的光芒照落在那片雪山群，日照金山的绮丽风光再次出现，给人温暖的希望，以及生命在悄悄生长的无尽生机感。
张繁宇抱着向芽从床上坐了起来，雪白的被子一并裹住他们的身体，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窗外的美景。
“张繁宇，看见这一幕，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了。”向芽轻声说。
“嗯。”
张繁宇牢牢抱紧她。
……
方翼此次在梦境虽然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但受伤起来没另外几个人重，他最快醒来，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立即跑到向芽的房间准备找她聊官炎的事。
他敲了敲门，门很快被人打开。
然而，开门的张繁宇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一边使用白毛巾擦干自己湿发上的水，一边极其自在地问他。
“怎么了吗？”
方翼宕机，他后仰身子看了看门牌号，再三确定这是向芽的房间。
屋内进门处就是洗手间，里边正传来洗漱的响声。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疯狂眨动眼睛。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他忐忑地问，心里却想，\'果然是有实力的人，九死一生回来后还有精力……\'
张繁宇好笑地摇头，“没有，你进来吧。”
方翼傻乎乎地跟着进去，坐下来后才坐立不安，除了看着张繁宇英俊得连男人都惊叹的脸蛋，目光不敢瞥向其他地方。
没过几分钟，向芽就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从洗手间出来，一看到方翼坐在那里，她愣了一下，也很自在地边擦头发，边走过来坐在张繁宇边上。
方翼觉得他俩挺自在的，不自在的只有自己罢了。
向芽率先问他：“你在梦境里有受伤吗？”
方翼连忙摆手，他快速将莫心心他们的情况说出来，连带把官炎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也转述给向芽他们。
向芽皱眉，道：“易艽？”
“也就是说易艽也许知道官炎的一些事，但画又是什么……”
张繁宇回忆起那时候官炎突然给大家说出桂迟命门的事，想不通他会反过来帮助他们，而且帮助的理由又是因为什么？
他道：“官炎是不是有把柄被桂迟捏着？”
“而且，我当时也听到桂迟在官炎说出那句话后，说了一声‘破’字，看来就算不是把柄，官炎的命也被桂迟捏在手里。”
“我担心易艽就算知道秘密，她会不会也像官炎那样，遇上桂迟就会被控制……”
方翼苦恼，道：“说不准，但易艽人就看起来就很好啊，我不想她也发生官炎这样的惨事。”
官炎在他面前惨死这件事，哪怕离开了梦境，还是对方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甚至想打退堂鼓，不去找易艽了。
向芽盯着他，说道：“方翼你放轻松点，易艽之前离开前也和我们说过会在国内游历一段时间，还不一定会进副本历练，而且我觉得桂迟还不知道官炎告诉你们这件事……”
“实在担心，我们可以找周瞳帮忙，让她在安程查阅易艽的进副本情况。”
向芽刚说起周瞳，周瞳就出现在门外，但没有走进来。
这一次，她也受了不少伤，精神状态可见的憔悴。
她道：“这件事我会回去安程帮你们查找，莫心心和沈之流也醒来了，待会你们几个来我房间集合，我们复盘一下副本情况。”
众人点头。
周瞳突然又道：“向芽，陆华清醒过来了，想见你和张繁宇。”
向芽怔愣，她猜出这次见面将会在安程里进行。
“好。”她应道。
作者有话说：
方翼：救……你们很自在，我却不自在极了……
周瞳挂起意味不明的笑：没发现我都没进去了吗？
作者本人：望天望地，还吹几声口哨，咳咳，这事打住了哈，不许眼神交流了哈~
（我看今晚还来不来得及再更一章，但因为这章实在刺激，忍不住先发给大家看嘻嘻~）
◉ 175、现实 1
众人来到周瞳的房间, 莫心心和沈之流因为要处理伤口，所以姗姗来迟。
周瞳见所有人都来齐了，缓缓开口：“首先, 很感谢大家在这段冒险历程里这么努力，尤其是向芽，我不知道你和张繁宇在和大家走失后, 又经历了什么……”
“但我明白, 这是有你在扭转局势, 才会在后面令雪山崩塌。”
“向芽, 你可以将发生过的事情告诉我们吗？”周瞳看着她。
向芽没有拒绝, 她想了想该怎么组织事情的来龙去脉，尽可能简短地描述这场动魄惊心的时间循环。
其余人听完，久久不能语。
直到方翼敬佩激动地看着向芽, 说道：“向芽, 你和张仪象前辈也太勇了吧？我听完这段经历,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还特意拉高自己的衣袖, 让其他人看。
向芽摇摇头, “真正鼓励并支持我这样做的是张繁宇的爸爸，我只不过起了推动的作用……”
沈之流道：“所以, 我们现在是站在第三次循环的世界线中, 威胁大家的宇宙意识尼格已经不在了？”
“嗯, 大家都拥有着第二次循环的记忆，同时, 我们开启了现在的第三次循环。”向芽承认。
莫心心疑惑：“那接下来，我们的世界会怎么发展？没有神明帮助我们不停延伸世界线, 这个新出的时空环终究很快会毁灭？”
向芽沉吟半刻说：“首先, 因为炸掉的主环本身不单单只有我们这个环, 现在脱离了主环的圈住，所有代表等速相位的时空，以及超位时空都单独出来了。”
“但……”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房间里的角落突然冒出。
“但这个宇宙已经成为无神之地，我作为其他宇宙的创世神，虽然无法完全掌控这里，但能协助这个时空延长世界线。”
“重唤生机。”
阿比矮小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她面容精致美丽得惊为天人，可始终保持着一张冷脸。
命运之神在人间的化身，第一次出现在除向芽之外的外人面前。
她身姿优雅地来到向芽身边，道：“众神商量过，无神之地是身为人类的神子牺牲换回来的，这片宇宙再由新的神明接管也没有意义。”
“人类理应是这片宇宙的掌控者。”
“作为神明，我可以帮你们延长宇宙轮回的线，让这个宇宙尽可能存活更久。”
“宇宙运行到这么久，早已形成了自己的因果法则，属于尼格的宇宙意识消失，再也不能因为维持稳定，而伤害你们。”
“但缺乏神明监管，因果线的紊乱始终会导致宇宙的无限环变形，或缺失。”
“所以，站在神明的角度看，我建议你们之后尽可能不作出大的动静，继而影响到这个时空的发展。”
阿比侧首认真地看着向芽，道：“向芽，这个你得给予我保证，这样我才愿意帮助你们。”
普通人根本影响不了因果线的发展，过往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就只有梅清娘这个胆大包天的妖狐在玩弄因果线，以及因向芽和桂迟出现在这里，导致超位时空出现。
但向芽因为体质特殊，一旦她死亡，轮回会帮她清洗掉几乎全部的因果线，这个才是阿比在之前第一次时间循环里愿意帮向芽的原因。
因为只要寿命尽了，向芽对这个宇宙的影响几乎没有。
现在主环毁灭，代表向芽所在的时空能轮回，曾在之前循环里产生的无数超位时空尽管也在存在，但很难再影响到这个时空。
它们如同陆华所说，不需要回应，就会自动脱离，率先步入湮灭之路。
而阿比所说的帮助，其实有两个方面。
一个是帮助向芽将还在连接这个时空的超位时空剔除；另一个就是准备以这个时空作为新的宇宙主环，她来帮助延长世界线。
但她需要向芽的保证，才敢实施这件事。
向芽明白阿比的意思，清娘现在不再做出夺取的因果线的行为，她已经影响不了宇宙的稳定运行。
唯一影响的只有那个一直想成为神的桂迟。
也是他，才会导致这次循环里还是有那么多超位时空出现。
向芽看着阿比清澈的眼睛，道：“等我杀死桂迟，再延长世界线，可以吗？”
阿比抿紧嘴巴，慢慢地点下头。
屋外的天际突然响起干雷，仿佛是其他神明在警告阿比不要再做出对向芽无下限纵容的行为。
但干雷响了两声便作罢，神明们这次也不想拦阻了。
向芽勾起唇，拍了拍阿比的头发，“阿比，真的很谢谢你。”
阿比的耳朵悄悄红了，她的语气里有种自己也听不出来的邀功感。
“我会帮你把还连接着的超位时空都剔除掉，你们要尽可能对付那个叫桂迟的人。”
“他的存在，已经将其他宇宙的平衡都给扰乱。”
“我们作为神明身处在其他宇宙，还能尽量降低这些负面影响。”
“但这个宇宙由于没有神明管理，哪怕之前尼格还在的时候，祂被神子重伤，导致之前发展到现世，祂最终化作一道僵硬的宇宙意识，管理超位时空的能力有限……”
“超位时空才会在你们这里大幅度增多滋扰。”
阿比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周瞳，道出真相。
“向芽，你没发现么？安程是这个宇宙的产物，在其他平行宇宙根本没有这样掺了诅咒之力的因果线，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怨气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安程很难在其他平行宇宙中开发出像它一样的组织……”
“因为你们所身处的这个宇宙是特殊的，按你们人类所说，就是一个大型养蛊房。”
阿比的解释，让众人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可命运之神的化身，可不管这些人类心中想的是什么，她环视一周，目光在方翼身上顿了顿，很快回到向芽和张繁宇身上。
她手中变出一个纯白色的细小天平，将它放在向芽手中。
“这是【命运天平】，命运会在人生的重大转折点提供岔道，当你困惑不解的时候，在心中说出自己的疑惑，天平坠下的一方会出现纸条指引。”
“天平一生只能使用三次，这是我认识你后就准备好的礼物，在陆华对燕狸说出岔道时，它已经行使过一次，现在，我把这个礼物赠予你，还剩下2次机会，你要好好利用。”
向芽缓缓握上天平，天平眨眼消融在掌心处。
“那你呢？你不在我身边吗？”她看着阿比。
阿比神情认真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是换了另一种形式。”
向芽一愣，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她将继续与神同行。
只是这次神明，是以命运本身出现。
向芽轻轻地点头。
阿比又变出一把石刀，放在张繁宇手中。
“这是属于你父亲的刀，你继续使用它吧，你的父亲一直都很开心你成长得比他还优秀，有你在向芽身边，我很开心。”
她又看向莫心心，道：“安程也许在凡人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但起死回生的做法始终会改变一些事，你做好心理准备，辛苦坚守到最后也许一些人或事还是回不到最初……”
莫心心怔忡，双手紧抓住自己膝盖处的衣料。
“嗯，我都知道。”
阿比不再说什么，给剩余3人说出命运的忠告。
“因果线多得让我惊讶，该纠缠的还是会纠缠起来，但这一次要努力理顺了，要不然彻底变成死结，就再无存在的必要。”
这是阿比对沈之流说的。
“怨气力量造就的第一批试验品，嗯，几乎和怨气同寿，陆华倒是下了步好棋……”她看着周瞳喃喃自语。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存在感最弱的方翼身上。
“幸运之神的祝福者，你和那位失踪的神明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神明抹除和你的记忆，我无法深究，但通过你的存在，我也确定祂还没彻底消散……”
“你的运气能让你趋利避害，因为你的平安是那位神明心中最大的期望。”
阿比还想对方翼说什么，但嗫嚅了几下，罕见地叹了口气，就再没有说下去。
方翼还沉浸在被批示了命运的震惊中，而阿比已经在跟向芽道别。
“最后我想说，千万不要放弃，向芽。”
阿比像向芽曾经做过的行为那样，执起她的手，然而这次是换了自己的小手在外面包裹着向芽的双手。
“每当接下来的路熬不下时，一定要记起这股温和的力量，我的挚友。”
阿比抬起头，朝向芽第一次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她的身影慢慢消散，重新化作无处不在的命运，但始终分出一道意识驻留在向芽身边。
阿比离开后，好几个人还沉浸在专属于命运的判词中，周瞳瞥见莫心心几人心神不宁的模样，她转身看着向芽和张繁宇。
“刚才那个就是命运之神吗？”
向芽点头，周瞳清秀的脸闪过一丝了然，她道：“好，看来我们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也差不多到约定见面的时间了，你们两个准备跟我出发吧。”
“那他们……”向芽指着莫心心他们。
周瞳道：“让他们在这里继续休息，我们很快会回来。”
她飞快交代其余三人留在落山市等他们回来。
房间很快剩下周瞳和向芽、张繁宇三人。
异域风格十足的房间眨眼间变回实验室的风格。
周瞳率先起步，她一边往实验室外迈去，一边对身后的二人解释。
“这次实验室外连接的是真正的安程，我们将会登上安程的最高楼层，陆华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嗯，还有其余还在安程的几位股东，以及你的经理人燕狸。”
作者有话说：
方翼那条线是其他准备开的新文里的线，不过还没安排好是哪本嘻嘻，看我灵感什么时候出现~
下一章，就是真正的陆华出现了，安程的背景要出来呐！
◉ 176、现实 2
向芽怔愣, 她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听到燕狸的名字了。
在其他人眼里，可能她和燕狸才隔了两个副本没见面。
但实际上，在重走一次循环后, 她与燕狸见面的时间被拖得很长很长。
向芽还记得自己在咖啡店那里，对即将要改为蛰伏在黑暗中的燕狸说过——她希望对方能一直平安。
‘也不知道燕狸是否安好……’向芽心里闪过期盼。
向芽很快收起自己杂七杂八的想法，跟着周瞳走出实验室。
重新进入安程的特殊空间, 她依然是十分不适应这里的昏暗, 幸好中心梯很快出现, 里面的尘光不停在飘忽, 为进入安程的来客指引光明。
三人没过多久登上了中心梯。
周瞳这时对向芽他们说：“越过550层隔空层后, 我们将会穿过第551到600层。”
“这50层空间，每一层都存在一个SSS本，受该层外溢的力量影响, 每个楼层有概率会产生幻象, 你们待会可以留意一下, 也许对之后的冒险有帮助。”
“不过, 加上这次被完成封锁的《仿生世》, 现在安程一共有6个SSS本楼层被封，只有那6层会是黑暗的……”
话音刚落, 中心梯开始往上动起来。
中心梯移动的速度不像之前向芽第一次从上面上来时那么快, 它这次行驶缓慢, 似乎是怕惊扰沉睡在每一层的磅礴力量。
这段上升的过程，向芽和张繁宇看见了火山火海；还有围在一起哭泣自杀的少年们；
也看见一室血腥, 闪缩的少女从一个壁柜上慢慢跳下来；更有在风雪连天的日子里，饥饿者拖出一根人骨狼狈吞食……
安程难度最高的50层楼层里, 映射出的是万年来的人生百态。
存在这里的厉鬼的数量也许不多, 但每一个由厉鬼构建出来的场景, 都代表了那时候，他们所挨受的无尽悲难。
向芽看到这些景象，逐渐沉默下来。
中心梯迟迟没有来到最高层，这段被拖延的时长里，仿佛让向芽他们细细感受这些厉鬼们内心的一角痛苦。
周瞳平静地看着这些已经看过千遍万遍的场景，其余再多的场景也没有了。
然而，仅仅是这些零散的画面也足够让人悲伤。
向芽缓缓开口，问：“我们解决的《仿生世》副本是在哪一层？”
“第589层。”
“这里是按怨气力量的浓郁情况排布的？”向芽又问。
周瞳收回注视外面的视线，看着向芽，道：“在安程，怨气力量的确能分出个强盛高低，但每个难度区间里的楼层都是随机分布的。”
“因为这里的每道灵魂各有各的悲苦，只用力量衡量他们生前的遭遇，那样做太轻视了。”
她说完那句话，中心梯稳稳停在了最高层，三人脚下经过的楼层们通通化作幽暗的深渊，让人一垂头便望而生畏。
张繁宇抬头望去头顶的玻璃罩面，安程以上飘荡着淡灰色的水流，水流之外静止着星辰银河，与他们仅有一水之隔。
映下的柔光如带动水纹一样，映在地面浮光掠影。
莫名让此处充满了凄寂空旷的感觉。
第600层，同样只有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只是这次亮起的灯光是银色的。
感受到最后的来客，正前方的房间门缓慢打开，无声欢迎向芽和张繁宇的到来。
张繁宇收回仰望的视线，牵紧向芽的手，往大开的门迈去。
……
一进门，三人重新回归到满目皆是白雪的辽阔雪原上。
熟悉的场景让他们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又回到《仿生世》的副本里。
而不远处有8个人正围坐在火堆边上，每人神色各异，但大部分人眼神都在一直留意着坐在中上方的男人。
正是恢复记忆后的陆华。
陆华正拿着一根木枝翻动烧着的火堆，听到向芽他们进来的动静，慢悠悠地将木枝扔进火里，拍开手上的雪尘。
他才将目光抬起，看向来者，嘴角噙起一丝冷清的笑意。
其余人沿着他的目光，也望向向芽他们。
段愿认出向芽，她眼睛快速眨动，强忍住不惊呼出声，而边上的燕狸脸色苍白，看起来精神很不好，但看见向芽那刻，还是下意识对她微笑起来。
燕狸边上的施莱却表现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围成一个圈的人中还有一个气质文质彬彬的男人，他正坐在陆华的另一边，好奇地看着她；陆华的另一侧则是先前来通知她参加副本的黎晨东。
剩余的一男一女，男的满头白色短发，身形庞大，看起来很是沧桑；女的则是娇小玲珑，绑着两道高高的双马尾，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年纪。
这时，陆华站了起来，他弯腰朝向芽和张繁宇他们致谢。
“谢谢你们这一路的帮助。”他声音冷清，如地上的雪一样冷丝丝的。
眼前的陆华还是和托尼斯特、失忆后的陆华长一个模样，但向芽他们一下就区别出不同。
这个清秀男人气质完全蜕变，拥有完整记忆的他更像是一团静默的水，沉默地流动包容万物。
却又与众人隔开了一般。
似乎感受到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陆华礼貌地说：“请容我再一次重新介绍自己。”
“我是陆华，是安程的创始人，”他目光看向张繁宇，“也是赫拉族旧民的血脉继承者。”
“托尼斯特是我的前世。”
他继续道：“周瞳你先带他们过来坐吧。”
陆华重新坐下，他旁边面容冷峻成熟的黎晨东给他递来一杯热茶，吩咐一句：“不要站太久。”
陆华点头答应，但目光一直看着张繁宇他们。
向芽这时已经挨着燕狸坐下来，张繁宇坐在她的另一边。
神奇的是身下的雪地并不冷，这里的景色只是人为构造出来的。
向芽执起燕狸变得有些透明的手，小声问道：“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感觉怎样？”
燕狸没说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向芽嘴巴抿紧，“我把桂迟的灵魂碎片找到了，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
燕狸又是一笑并没有说话。
向芽神情一僵，她心里猛地沉下来，想要燕狸跟她讲话，但陆华的声音已经响起。
他放下热茶，目光逡巡众人。
“我失忆后的日子里，安程发生了许多事，7位一直与我奋斗的同伴们……古雀南投靠桂迟那边，更是让安程损失许多……”
“当年同行的同伴们，只剩下你们几位了。”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但为了填补古雀南空缺出来的位置，我打算让燕狸补上。”
后半句一说出来，其他6位股东脸色一变，突然将她从经理人提拔到这么高的位置，众人十分不解。
这样，安程的格局也将会发生改变。
段愿最是口直心快，她立即问：“为什么要提拔她？黎晨东都回来了，警戒处就已经有人管了，6位股东也可以好好地处理安程的事务。”
向芽心里也是一惊，但她不是看着段愿，而是望向陆华。
陆华察觉到她的目光，与她对视，心里明白向芽可能猜出来原因了。
他缓慢开口：“因为我接下来失忆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多，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能管理安程的精力不多了。”
这句一出，众人哗然，段愿脸色一白，下意识问：“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周瞳扯了扯她的手，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语气。
周瞳像是了解一定的内情，问：“力量又暴-乱了？”
“嗯，”陆华没有否认，“所以这个组织，我只能让人帮忙填补位置，而接下来我不在的期间，将由黎晨东帮我管理所有事务，燕狸接替警戒处的工作。”
黄了卷了卷自己的发尾，语气上扬：“那施莱的管理能力不比燕狸更强，为什么选她？”
单雷鹰在一旁点头认可。
施莱曾代表经理人组织进入理事会，黄了和单雷鹰都认可他的能力。
但被提及的施莱握住燕狸的手，沉声说：“我不愿意。”
黄了的手顿住，当场被人反驳，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洪年司像是个局外人，还是在好奇地看着向芽他们，黎晨东完全支持他的朋友，自然不会说什么。
而周瞳眉头蹙起，嘴巴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华留意到众人的表现，并不意外举荐燕狸上位，会引起这么多的反对。
他看向始终沉默没有发表自己观点的燕狸，道：“因为燕狸需要。”
他反问其他人：“你们是怎么来到安程的？她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
6位股东目光一暗，皆是难以置信地看向燕狸。
“燕狸，给他们看看你的嘴巴。”陆华的声音这下也有些沉闷。
向芽听到这句话，目光颤动，一动不动盯着身旁一直沉默的经理人。
刚才冒出的不安，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燕狸没有露出为难的神情，尽管她旁边的施莱脸色冷得像要杀人。
她缓缓张大嘴巴——
那里空荡荡，舌头断了一截，截面焦黑，令人看见了都心惊。
向芽的声音一直在抖：“怎么回事？谁伤成你这样的？！”
“是桂迟吗？！”
明明前面两次时间循环都好好的，为什么第三次循环，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张繁宇的眉头也紧紧皱紧，他抓住向芽，努力稳定她的情绪。
燕狸合上嘴巴，安抚地拍拍向芽的手背，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陆华替她解释：“前阵子燕狸和唐忠他们进入到一个‘画’的神秘空间里，研究桂迟如何使用怨气力量，唐忠伤重，至今仍是没醒，而燕狸被里面改造过的怨气力量所伤。”
他凝望向芽和张繁宇，道：“你们的确完成弑神的行为，杀死了尼格，但尼格死前将最核心的力量赠予给当时副本里的桂迟身上。”
“那个桂迟是身死了，但尼格的力量属于神明的力量，能无视时空的枷锁来到任一个时间节点，因此这道力量很快来到现实的时间节点……”
“也就是说，现实里的桂迟吸收掉这股力量时，同样像我们和周瞳那样获取了第二次循环的记忆？”向芽声音彻底冷下来。
陆华没有否认：“嗯，而且桂迟深知他在燕狸当初延展世界线的事上无法干预太多，否则会让眼下获得的力量一不小心会因世界线的改变而丢失……”
“所以，他选择让这股力量进入到燕狸进‘画’那段时期里的自己身上，也就是在你们进《仿生世》的前夕。”
“这样，等你们成功出来，就代表第三次循环完成，他那时候就能重伤唐忠和燕狸他们……”
陆华解释完燕狸会受伤的前提条件后，又道：“这些在‘画’里的经历都是施莱告诉我的，接下来的事……”
“施莱，还是由你说吧。”陆华没再讲下去。
施莱的嘴唇已经气得微抖。
他飞快从自己的眼珠上取下录下那一幕的瞳片，将它们放入另一个道具中，道具卡滞了一下，才慢慢地将当时的场面投射到半空中去。
所有人都微扬起头，注视着投射出来的画面。
施莱在一旁开始艰难地复述当时发生的事：“唐忠失踪后，我和燕狸、秦三七废了些力气重新找到‘画’，做好了充足准备进去寻找唐忠。”
“当时我们刚进去里面，就发现空间到处都供奉着一樽邪神像，经过一番调查，桂迟就是利用这个神像来汲取他的信徒们的力量。”
画面正好录到陈旧的街道两侧都摆满了矮小漆黑的人身像。
这些人身像只有两个手掌高，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友善的神明。
但知道这个神像代表桂迟后，众人只感觉它不过是伪装出来的邪恶灵魂，名副其实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原本我们三人已经在‘画’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唐忠，正想要通过打破邪神像，救唐忠出来，但那樽神像突然爆发出光芒，反噬我们几人……”
“燕狸立即将我和唐忠、秦三七推开，而她被从神像里出来的桂迟抓住。”
画面这时切换到视野剧烈跳动的场景：
桂迟正咧着笑容，无视不远处的人，任由黑雾缓缓噬咬另外三人的四肢躯干，而他的目光锁紧手中掐住的燕狸。
他对燕狸说：“燕狸，既然你这么能守得住秘密，不想影响因果线的发展，依我看这舌头留着也没用……不过我一向照顾人，这样，我今天心情好，帮你剪掉它吧……”
话音刚落，燕狸血淋淋的断舌就出现在桂迟手中。
舌头的血液沿着他的小臂滴下，燕狸被生生切断舌头，强忍住痛呼声，怎么都不愿意在桂迟面前低头。
尽管她已经痛得浑身发抖，豆粒大的汗水不停流落。
桂迟瞧见她的模样，挑了挑眉，像扔垃圾一样将她随手扔到边上。
只是画面里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将燕狸砸出无数伤口。
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方形手帕，细细地擦拭血迹，直到擦干净他手里的血，桂迟才慢悠悠地走到燕狸边上。
他眼神冰冷地打量半昏迷状态，因为受伤而身体一直在颤动的燕狸。
桂迟姿态居高临下，突然间，他松开了手，任由手中轻飘飘的手帕落到燕狸的脸上。
他的声音带了些惋惜：“真想在这里就把你们都杀了，但杀了就有可能影响到这次循环的进展，万一我的芽芽生气得很，不进副本，跑来找我该怎么办？”
“毕竟她那么善良，是吧？”
桂迟勾起嘴角，眼底讽刺。
他回身看着施莱，直视他的眼睛，“所以芽芽啊，可千万不要松懈了，父亲可是一直在注视着你……”
“看你能不能追上我。”
道具播放的画面，最后停留在桂迟那双红色眼珠安静看过来的那瞬间。
画面消失的同时，向芽、张繁宇、周瞳甚至是黎晨东的脑袋里凭空多出一段记忆。
向芽痛得不停捶着自己的太阳穴，身体一直在抖。
新出的循环记忆通通是关于黎晨东当时带着燕狸受伤的消息找上了她，但这次对方不止说燕狸灵魂受重伤变得不稳定，还说了她舌头被剪断这件事。
这段陌生的记忆渐渐巩固，就像有些事成为了不可更改的事实。
向芽的呼吸越来越乱，燕狸立即抱住她，不停抚摸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她没关系。
燕狸在心底不断地说道：‘没关系的，小可爱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向芽就像是感应到燕狸心底安慰的话，她双手紧紧揪住燕狸衣领，痛苦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能杀死桂迟，是我太弱了，我为什么要这么粗心……我不要你出事……”
施莱在另一边垂下头，悔恨的眼泪不停从他眼中流下，死死攥紧自己的双手。
向芽这些话何尝不是这段期间，他一直自问自己的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燕狸受这样的侮-辱。
燕狸表情温和地擦开向芽的泪水，想让她不要再哭了。
坐在对面的段愿最看不得这样的画面，她急忙转头问陆华：“周瞳的道具不能治疗这个伤口吗？”
陆华摇头，他手中蓦然生出一团灰黑色的雾体。
要是认真看，会发现有无数细线在里面交缠。
其余股东看着这熟悉的雾体，眼神一滞——这是当年陆华将他们从死人状态拉出来，变成另一种生命体的力量。
“断舌的伤是被改造过的怨气力量所伤，除了维持安程运行的本源力量，也就是来自我的怨气力量才能治愈，普通的怨气力量根本不行……”
陆华边解释，边来到燕狸面前，他半蹲下来，将手上运转的雾体送到她面前。
“接受这股力量后，从此你就要和安程彻底绑定在一起……真正意义上，连投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燕狸，你能接受这个安排吗？”
燕狸看了眼怀中泪眼朦胧看着她的向芽，没有半点犹豫，就点头答应。
“好。”陆华另一只手一转，一道白色光芒从向芽身上飘出来，飞速和雾体结合在一块，“幸好向芽拿到了桂迟那部分的灵魂，并完成了清洗……”
“要不然，以你原本破败的灵魂情况，根本无法承受本源力量。”
他把混合在一起的雾体轻轻送到燕狸的额头上。
微光的雾体飞快地钻入她的体内。
所有人都在留意燕狸的反应，施莱甚至迅速擦开泪水，来到燕狸的身前。
不知过了多久，燕狸缓缓开口，她率先朝向芽眨动下眼睛。
慵慵懒懒的声音久违地出现在向芽耳边。
“辛苦你们又完成了一次冒险。”燕狸再次轻轻擦开向芽眼角溢出的泪水，肯定她道，“小可爱是我遇过最棒的试睡员。”
“但厉害的人都不会哭的，知道吗？”
燕狸能重新讲话后，第一时间是在安慰向芽。
她心想施莱自己这段时间安慰够了，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燕狸这话一出来，反而成了最大的催泪武器，向芽呜呜哭着埋首在燕狸终于凝实了许多的身体。
“我不厉害，所以我能哭的！”
向芽哭着也不忘解释。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燕狸眼看向芽眼泪鼻涕都留在她身上，她嘴角动了好几下，终于没忍住，说道：“小可爱，别哭了，其他人都看着你呢。”
向芽这才舍得松开怀抱，胡乱地擦开自己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陆华。
她道：“你继续说吧，怎么才能找到桂迟？”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本人：我也想知道咳咳。
◉ 177、现实 3
陆华收回手, 他看着向芽说：“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先是毁掉那樽黑色佛像，打断他不停获取的信仰之力的途径, 才能减弱他的实力，有机会发杀他。”
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陆华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黎晨东紧张地在后头说：“陆华, 先回来坐着歇会再说。”
陆华没有拒绝, 他慢慢走回原地, 接过热茶抿了一口。
他走神看着眼前发热的火堆, 一边对向芽他们解释。
“相信你们在这么多次副本经历中, 越发了解桂迟这个人私底下在进行什么恐怖实验——”
“他先是在佳佳的副本，蛊惑朱青为他所用，残忍杀死佳佳两母女, 人为制造源源不断的怨气为他所用, 再由朱青在祭坛里献祭给他。”
“在阿志的副本里, 他让所有试睡员都死在副本里, 让屠夫吸收试睡员的血肉, 获得更进一步的力量生长，再让画中人借助试睡员的躯体重生。”
“一来可以让这些试睡员进入安程潜伏, 帮助他进一步控制安程, 二来可以在其他副本谋害更多不知情的试睡员。”
“这本是他原来的计划, 但被向芽你们给破坏掉了，那些冒充试睡员的画中人这段日子里, 陆续被黎晨东清杀掉，剩下的都龟缩在‘画’里。”
陆华又抿了抿一口热茶, 捧着微暖的茶杯缓缓开口。
“‘画’是《画梦诡间》里反复出现的东西, 事实上, 这个副本才是桂迟这么些年来最早下的棋，因为桂迟是在红棺村出生的。”
这话一出来，向芽愕然，在她印象中桂迟就是凭空出现在孤儿院，然后将她领养回去，和他生活的两年，她从不察觉到桂迟的过去。
哪怕是在第二次时间循环中，她在自己的视角里也根本看不见桂迟的过去。
他就像凭空出现的恶魔，邪恶冷血得让人生怕。
现在陆华和她说，桂迟就是红棺材里的人，这实在让人诧异。
就像是在诧异恶魔竟然也有母亲生下来，给向芽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无道理，因为只有这样邪恶的土壤才能生出桂迟这样的恶魔。
可向芽并不想了解他的过去有多么的悲惨，在她眼里，厉鬼成形还能溯因，但桂迟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她根本没必要共情。
和魔鬼共情，只会让自己坠落深渊。
“所以红棺材是他费尽心机保护起来的地方，就是因为他在那儿出生，那里藏着他最重要的秘密？”向芽冷静地问。
陆华点头，“对。”
“红棺材拐-卖人口的陋习持续多年，桂迟是村里一个屠夫的儿子，那屠夫也是拐走一个年轻的女性才生下的桂迟。”
陆华又忍不住咳嗽，意识开始昏沉，他停下喘口气。
“年司，你掌管安程的资料，桂迟的背景由你继续说下去吧。”
洪年司担忧地看了眼陆华，温声应了句好。
“桂迟的母亲是第一位被献祭的女人，是桂迟建议他父亲这么干的，在这儿之后，生人祭不过成为一块掩饰犯罪的遮-羞布……”
“当年那副被拿出来供奉的画，也不过是桂迟随手画出来的东西，偏偏被他拿来成功欺骗到众人。”
“怨气力量就是变异的因果线这个秘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洪年司的声音温润，勉强驱走话里内容的恶气。
但话里的停顿，让大家忍不住猜到接下来的残忍。
“那些惨死的女人的尸体都聚集在红棺村的山下，就是这些日益递增的怨气，全部进入到桂迟那被供奉起来的画里——一个可怕的空间缓慢生成。”
向芽背脊一寒，她想起清娘曾用画将生物的因果线困在画里，从而有了浮生梦。
而桂迟那时的操作，则是将死后怨灵的因果线吸纳在画里。
他和清娘的方法相似，对象却又是完全的不同。
洪年司继续说下去：“桂迟应该误打误撞进入这片空间，也许是在少年时期了解到怨气力量的的构成，进而发现安程的存在，在此之后，他一直想尽办法了解安程的事……”
“但在这个宇宙，他第一步做的事不是申请进入安程，而是想找到第二个能容纳怨气力量的容器。”
“我们不知道桂迟是怎么找到你的，”洪年司看着向芽，“你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完美装载怨气力量的容器，领养你之后，他继续寻找其他宇宙的自己，将那些自己吞噬掉。”
向芽皱眉，道：“我了解他的为人，如果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他之所以会利用各种途径来做关于怨气力量的实验，是因为发现画能装载神秘力量后，又将这个念头落在活人身上。”
“如果有人能承受这个力量，他才敢让自己也做这个实验……”
“他了解到安程的存在后没有立即进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安程根本不是他的目标，如何让自己完美掌控这股力量才是他所渴望的。”
“结合这么多的事情来看，桂迟的确是这样的人。”洪年司没有否认这个猜测。
他继续说下去，话题转移回最初描述的“画”。
“做完找到你以及吞噬自己的工作后，他就开始转移大部分力量进‘画’贮存，我们调查后发现，刚才大家看到的黑色神像就是用来汲取信仰他的信仰之力。”
“这些信仰之力也是他被安程流放过一次后，帮助他重新塑形的关键东西。”
“换言之，黑色神像就是借来维持他形态的工具，先处理它们，才能从第一步打击桂迟。”
听到“流放”一词，向芽看了眼燕狸，又看向陆华他们，将之前一直不解的问题问出来.
“古雀南为什么会背叛安程？”
听到这句话，黎晨东全身紧绷，陆华缓了过来，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你知道警戒处设立的真正用意吗？”他问。
向芽看着周瞳点头，“知道，周瞳给我说过。”
陆华颔首表示了解，他又看着像听不懂的张繁宇，燕狸和施莱，简略地解释这一切。
“警戒处最初是我为了清除因果线所设立的机构，针对对象是那些接纳了超位时空碎片线索的经理人，我想尽量改变试睡员必死的命运。”
“而想出这个方法的灵感来自于你。”陆华望着向芽。
向芽心道：‘果然如此。’
在进《仿生世》副本时，她曾和周瞳在实验室有一段对话，当时周瞳就给她解释过警戒处的用意，听完之后，向芽总觉得警戒处清理空间的手段，和发生在她身上被剥除因果的做法很像。
现在陆华的话就是在肯定她之前的想法。
陆华继续说：“我作为托尼斯特的转世，在这一世的临死之际感受到天地的怨气力量……”
伴随着他的话，周遭的雪原背景像墙纸那样渐渐剥落，展示安程如何在在一个名叫陆华的人手里逐渐发展起来。
*
1985年，陆华的尸体倒在汩汩流出的血泊当中，他的心脏处中弹，面朝的方向正是向芽他们在《血雾小镇》副本看见的神秘白塔。
身边的场景已经变成当时陆华即将身死的场面。
众人看见那年的他趴在血泊，缓缓朝远方荒废的白塔伸出手。
“神明啊，为什么要让世界这么悲苦？”
陆华平静地复述那一年他说过的话，和画面中他本人的嘴型重合。
这句话一出来，白塔缓缓释放温和的光芒，笼罩在陆华身上。
也许是身为赫拉族旧民的血脉继承者，令其他神明有所感应，白塔残余的力量在回应他。
曾经属于托尼斯特的记忆开始涌入陆华的脑海里，白光消失后，陆华也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血泊中醒来，一只不可能存在世间的白色乌鸦立在他的肩膀，好奇地歪头看着茫然的他。
看到这一幕，施莱下意识念出那句每人进入了理事会后必须知道的一句话。
“乌鸦所行之处，皆是灵魂流转的地方……”
“这是每个忠诚于安程的人都要谨记的话。安程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陆华淡淡地接过这句话，解释下去，“因为乌鸦代表死亡，白色代表希望，白色乌鸦流转的地方都是因果混乱之地。”
“而安程就是那个能救赎死亡的地方。”
场景中，白色乌鸦张嘴朝他叫了几声，张开翅膀不停远飞，带领转生成功的陆华往下一个怨气力量聚集的地方而去。
“我是赫拉族旧民，向芽你们经历过万年之前的事，自然知道旧民们原本就是能承受诅咒之力的容器，再供尼格食用，而诅咒之力，就是怨气力量的前身。”
“我那时候的身体状态，相当于能把怨气力量吸收的容器，白塔的光恢复了的我的记忆，也让我的血脉恢复……”
“恢复成容器的第一时间，我吸收掉的是自己的怨气。”陆华盯着眼前不断在燃烧的火堆。
“原来我死的时候，灵魂是有这么大的怨气的……”陆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但又被我自己吸收掉了。”
“白色乌鸦的诞生，说明亡灵的怨气能被解决，因为我的出现将会吸收掉这些怨气。”
“但世界怨灵厉鬼千千万万，我真的能无限制地吸收吗？”陆华轻声问。
其他股东没说话，他们自然清楚是不能，要不然他们就不会坐在这里。
向芽也听明白，因为怨气力量是变异的因果线，是属于他人的，却不是自己的。
将别人的因果线塞到自己身体里，会有怎样的后果？
联想到清娘当时在副本里经常失忆的表现，还有桂迟先前的失忆，向芽明白将不属于自己的因果线强加在自己身上，结局是会渐渐丢失自己的记忆。
因为这样才算是合格的容器啊。
桂迟以前说她是完美的容器一直是错误的，要是她真的完美，怎么会在前期吸收怨气力量后，身体会破损成这样？
只不过是向芽在救赎清娘的时候，误打误撞用了一个极其凶险的方法，才打开了灵魂内的清洗开关，她才能将这些有害的因果线给清洗和过滤。
“不能。”向芽替他回答。
陆华的目光从火堆移向她，笑容很淡：“对，不能。”
“白乌鸦总会带领我去到因果混乱的地方，以前我根本不懂，下意识用身体吸收怨气力量，厉鬼自然就消散掉。”
“但很快，我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还产生一种类似饱腹的感觉。”
“所以我找到7个人，帮我分担力量，他们就是你们所了解到的7位原始股东，他们的体质都和我一样，都能容纳怨气力量。”
“在那之后，我决定不再主动吸收这些力量，我要让无数怨气力量都有一个新的消除方法……”
“安程，就是我能想到的方法。”
“让试睡员找寻厉鬼死亡的真相，化解它们的怨气后，怨气自然消散。”
周边的画面加速到陆华如何创建安程。
原来他把安程置于月球的背面，每夜都在凝望蓝色星球的一切——得以窥见这个星球上每一道灵魂的梦境。
陆华放下冷掉的茶，“相信你们在经历了这么多副本，发现厉鬼并不是一定要死于酒店所在的地方。”
“因为这只是对初进安程的试睡员的一种说法，真相是怨气无所不在，厉害点的甚至能覆盖整座城市。”
“很多试睡员都被带进一个误区，但他们解决的怨气力量并不是大部分都落入安程手里，而是通过他们的拯救，释放了出去。”
“安程运转的根本力量在于我，我和安程是一体的，我的身体能吸收这个世间的怨气，尤其是无人解决的，积累多年的磅礴力量，被我吸收后纷纷成为了运转安程的力量。”
陆华感受到昏沉感越来越重，他抓紧时间告知向芽他们这一切。
“但随着力量被我吸纳的越来越多，我失忆的频率越来越高，为了防止我记忆丢失后安程出问题，我做了几个工作——”
身边的环境切换成陆华当年陆续安排每人计划的画面。
“第一个是让段愿抓紧时间，找到在其他宇宙创建安程的方法，让怨气力量能分担出去，但不影响其他宇宙运行规则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说实话很困难。”
段愿在一边十分认可地点头，可不是嘛，从提出计划到现在都快20多年了，才有一丢丢进展。
“第二个就是让黎晨东建立警戒处，那时候超位时空的事情突然爆发，我恰好失忆，等醒来了解到这件事后，伤害已经不可挽留。”
“我想到前世中曾从神子那里听回来的秘密——恶鬼者，会被神明斩灭成气，气不能挂住因果，在任一个宇宙都无法存活。”
“从这件事得到灵感，我让黎晨东建立警戒处，清洗因果线；同时让他私下调查是谁带头用起来自超位时空的副本线索？”
“古雀南？”向芽反应过来，“桂迟刚进安程，是需要经理人的，难道当年管理他的是古雀南？”
能在这么多人眼下完成这件事，除了和桂迟勾结在一起，又身处高位的古雀南能完成了。
陆华点头承认。
洪年司脸露愧疚，他替陆华回答这件事：“安程一切档案资料，不管是梦境副本，还是经理人和试睡员资料都是由我来管理的。”
“古雀南没接手警戒处之前，管理的是试睡员和经理人的筛选面试方面的工作，他遇到了桂迟，可能是察觉桂迟身上的怨气气息，他没有选择上报，而是私下录用他，成为他的经理人。”
“还有民泰，当初管理你的神秘经理人就是他。”
“这些事我没能察觉，是我的失责。”
陆华又咳嗽几声，拍了拍洪年司的手，让他不要自责这件事，缓过劲儿后，他继续解释曾困惑向芽的一切疑问。
“还记得施莱跟你们说过安程最初有人类经理人这件事吗？你爸妈是这些经理人的一员。”
向芽迟疑地点头。
“当时古雀南就已经在策划这一整件事，他寻觅经理人和试睡员时，遇到了在宇宙漂泊多年的民泰，从他嘴里得知桂迟的存在……”
“那时三人开始隐秘地合作，桂迟将吸收怨气力量初有成效的你，送到安程，观察你的表现；民泰暗自成为你的经理人，专门给你发布任务。”
向芽回忆起小时候加入安程的记忆，她的确没有一点关于那时候负责自己的经理人的记忆，只记得自己每次参加完副本，都会昏睡，醒来还是回到桂迟困住她的地下室。
“那时候民泰他们没想到离职后的向中河和黎娜，会为了另一个宇宙的你回来安程。 ”
听到这里，向芽觉得有哪个细节不对，她眉头蹙起。
陆华还在讲述过往的事，“你被你的父母带走，古雀南为了掩盖自己曾遇过桂迟的事，提议不再需要人类经理人，理由是会让安程有暴露的风险。”
“我那时同意了这个决定，并清洗了人类经理人的记忆。”
“而同时，你的父母直接找到我，提出将你的资料给销毁，让你从此远离安程。”
“我那时候一听到你的名字，反应过来在万年之前，被献祭的圣女就是你，我同意摧毁资料，另一头，又吩咐年司，以后我要是失踪了，去找叫向芽和张繁宇这两个人。”
向芽的眉头越皱越深，感觉这个缺失的细节好像越来越清晰了。
“我结合万年前的记忆开始重新推演，怀疑和神子自杀那件事有关。
在那之前，也就是1992年，我曾遇见过神子的转世张仪象，那时候我成立安程有7年了，我开始察觉到安程在这个宇宙的特殊性；
也发现安程吸纳这么多怨气，最终都会被尼格的宇宙意识吸过去填补因果线的缺口。
这个宇宙其实一直就像一只被吹得鼓鼓囊囊的气球，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它爆炸覆灭。
可我对以后能不能轮回都无所谓，我只是在意安程里能不能安好，我不能辜负委托在这里的每一道灵魂……”
陆华半垂着脑袋，低声说：“因此在1992年，我和张仪象说出这个危机，他同意用相同的行为进行自杀，但他的心愿是希望这个危险的宇宙能保持轮回。
两个不同愿望的人达成了共识，我协助他自杀，并且用怨气力量滋养他死后的灵魂，令怨气力量增长得飞快，让《仿生世》作为最后一步棋子——
要是未来发生什么事，可以有人通过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向芽张繁宇，说实话，在1992年那一年，我也没想到兜兜转转未来会是你们回去改变。”
陆华抬头无奈地笑了起来，感叹道：“都是命啊……”
“所以向芽，当你的名字出现在向中河的嘴里时，我心想转机可能出现了，这才有后面洪年司让燕狸归安，燕狸之后找到向中河他们这一系列事。”
“可我再为安程未来想再多，都抵不过内鬼作乱。”陆华自嘲道。
“那时吩咐完年司后，我又失忆了，刚调查完其他副本背景回来的黎晨东第一次知道我这个情况，决定带我离开安程一阵子，寻找能恢复记忆的方法。”
黎晨东下颌绷紧，道：“就是因为我长时间不在，才会让古雀南有机会在安程内部安插暗线。”
陆华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想来连他也觉得黎晨东抛弃安程不管这行为太过冲动。
但向芽突然严肃地说：“不是这样的，都是桂迟在背后推动。”
听到这里，她终于想到是哪个细节不合理。
在和易艽分别的时候，她曾无意间说过自己跟着桂迟混的时候，早就从他嘴里知道向芽的存在，但对向芽不见这件事的态度并没有很生气不舍。
因为，桂迟由始至终对向芽被带走，他都是乐见其成的。
“向我爸妈提供线索说我在安程当试睡员这件事，是他推动的。古雀南反而被他利用清除了与此有关的人的记忆。”
“因为我作为试验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的表现说明怨气力量对人类的改造有多强，得到这样的结果，接下来是由他自己本人亲自去尝试接纳怨气力量。”
“但桂迟不是赫拉族旧民，他本来就不能承受这些力量，所以他在我离开后进安程当试睡员，就是为了寻求解决被怨气侵染的方法。”
“试睡员获取信息有限，而且他认为身体只是没有完成彻底转化，下狠心让鬼气侵染自己的身体成为经理人，提高自己吸收怨气力量的阈值……”
“没错，这才是他一路来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向芽说到这儿，恍恍惚惚，“他会努力推动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古雀南日后会坐上警戒处的位置是迟早的事。”
“我也是他放置在另一边的暗棋。”向芽从一瞬间的胆怯中走出，她眼睛重回坚定，“他就像你那样，也在不停地放着暗棋。”
“天呐，真实的桂迟远比我们想象中可怕。”段愿听完这一出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古雀南要这样帮桂迟？”向芽问陆华。
陆华的视野开始在摇晃，他下意识回答：“也许是因为古雀南是最初目睹过我失忆的人，知道我有弱点，想夺走安程吧。”
“可他不知道管理安程，需要承受多大的后果，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失忆……”
陆华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记住，杀死桂迟的方法是先毁灭他的形，副本《罗生》是唯一途径……”
这时，周遭场景剧烈震荡剥落，露出大片大片血红的背景。
一个神秘女人背对着众人站在远处，源源不断的血从她身上流下……
“砰”一声，陆华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芜湖，基本将前面的坑全都填完了，小读者们慢慢看哈，接下来就能专心的对付桂迟了耶，下个副本罗生，我喜欢的易艽姐要回归了~
智多近妖限定皮肤陆华下线，下一章社恐傻白甜陆华也要回来了~
（有个时间线BUG，黎晨东调查血雾小镇时间在12年之前，但警戒处是在18年发展的，原本旧章的时间线矛盾了，连夜修改一下~）
◉ 178、第九家酒店
陆华倒下后, 边上的场景立即消失，恢复成原来辽阔的雪原。
离陆华最近的黎晨东立即扶住他，不停呼唤他的名字, 其他股东纷纷跑上去围住他。
周瞳微微扬起声音说：“不用叫唤了，他这是又陷进记忆丢失里。”
向芽担忧地问：“既然陆华失忆和体内怨气力量过于充沛有关系，这次我们完成《仿生世》副本, 释放了那么多怨气, 才让他维持清醒的时间这么短？”
周瞳检查完他的身体, 确定没什么大碍后, 才站起来回答向芽。
“是的, 陆华这些年承受的力量远比你们想象的深，就算释放了一个SSS本的怨气力量，也仅仅让他恢复短暂的清醒。”
“我会知道这件事, 还是黎晨东第一次碰见陆华的情况, 跑来询问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是周瞳给其余股东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陆华失忆。
黄了皱眉, 道：“这么严重的一件事, 为什么陆华到现在才愿意告诉我们？他对我们就这么不信任吗？”
“说不定古雀南知道掌握安程会有这样的后果, 也不会想夺权。”
洪年司也站了起来，他道：“黄了, 你觉得古雀南真的在乎失不失忆这件事？”
“他根本不在乎, 因为从他让经理人们提前获取超位时空的线索, 不顾试睡员性命的做法就已经知道了。”
黄了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 情绪有些激动：“洪年司，你究竟想说什么？！”
单雷鹰立即拉住脾气随时要暴走的黄了。
洪年司向来斯文的脸也露出一丝颓丧。
“我想说的是, 古雀南是在恨陆华, 恨陆华当时为什么要救回他……”
他指向新任股东燕狸, 说：“听到刚才陆华救燕狸之前是怎么问她的？”
“再也无法成为人类，我们7个永远都要和安程绑定在一起，永远清醒，永远孤寂。”
“陆华当年是在我们濒死之际，让我们完成了转生，那时候我们多想活，拼尽全力都想活下去，就算以这种状态活下去也甘愿……”
“但理智是会回归的，当古雀南变成股东后，他后悔了，也恨陆华，恨整个安程。”
“尤其是他当上了警戒处的管理者，他看到犯过错的经理人都能被清洗、流放，获得机会轮回，但他却要永远留在安程，他怎么不恨？”
洪年司的声声反问，让黄了的脸从红转白。
但他还在继续说，用力把众人故意忽略的伤疤给揭开，残忍地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血肉。
“陆华刚才说那么多都是在粉饰太平，给古雀南还留一丝余地。”
“因为这件事一旦说坦白，黄了你能不在意，还是说我们大家这些年从不后悔？”
洪年司讲话温温和和，就算讲着质问的话，听出来的语气更是伤心偏多。
大家都听出来他的悲哀。
黄了哑口无言。
向芽和张繁宇怔然地看着前面几位股东争执起来，而边上的燕狸一直在安静地旁听，她明白这些话同样是洪年司想说给她听，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黎晨东扶着陆华，扬起头厉声道：“洪年司，别说了，嫌现在不够乱吗？”
洪年司低头与他对视，“可是不说清楚，谁能保证第二个古雀南会不会出现？”
“难道到时候又要靠陆华时不时恢复记忆，来力挽狂澜吗？”
周瞳等人同时皱紧眉头。
气氛顿时陷入冰点。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燕狸平静发言，打破冰点，“就算错了，也该怪自己没有想清楚，而不是一味去怨恨当初拉自己起来的人。”
她的突然开口，吸引所有人都看向她。
面对即将要共事的同事们，燕狸没有半点不自在。
她道：“不要只执着于自己还有没有轮回，想想委托中成为厉鬼数十年长达百年的灵魂有多少道，和他们比，我们算得了什么？”
“更可况，时间越长，能做的事也越多，说不定解决安程困境的时机就在不远的将来呢？”
“我们等得起。”
燕狸最清楚等待能带来什么的转机，不是因为甘于等待，她也不会成功改变了世界线。
她盯着几位股东，道：“我能明白陆华为什么牺牲了这么多还要守护安程，他难道真的是因为开头不小心成为装载的容器，才创立的安程吗？”
“不是的，是因为当一个厉鬼终于释放自己的怨气后，有多轻松，那种感觉只有他知道。”
“虽然可能对于他只有一瞬间，但他一直记到现在。”
“他想让这么多厉鬼的怨气能够被释放，让那些怨恨能真正得到救赎。”
“这才是安程存在的意义。”
燕狸渐渐朝陆华走去，段愿等人下意识往两边走，露出被黎晨东扶着的陆华。
“因为乌鸦所行之处……”她缓慢地说。
“乌鸦所行之处……”陆华紧闭的眼球在疯狂转动，但嘴里下意识跟着念出这句话。
“皆是灵魂流转的地方。”
——也是我要救赎的地方。
所有股东跟随前半句话，默默和在昏沉中说话的陆华一同念出后半句。
下一秒，陆华悠悠睁开眼睛，他环顾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人，紧张地缩起身体，余光瞥见燕狸和施莱在不远处，他连忙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燕狸，施莱，好久不见！”陆华抿紧嘴巴，磕磕绊绊地说。
其余人听到这句话神色各异，像黄了、单雷鹰他们第一次见到他失忆情况，表情凝重悲伤。
陆华也看到了向芽和张繁宇，他一直对自己管理的试睡员有些愧疚，貌似自己都不怎么管过张繁宇。
他看见管理理事会的股东黄了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担心自己是不是干得不好，要被说了，吓得他立即走到张繁宇身边。
路过施莱时小声问：“我是不是要被辞职了？”
施莱默默摇头。
段愿声音带了哭腔，问：“陆华，你失忆后都去哪里了啊？”
陆华莫名其妙地看着对面和自己几乎接触不了的股东们，明明他应该不认识他们，但却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性格。
他坦诚地说：“就在安程啊，我一直都在安程。”
“这里是我的家，我能去哪里？”
听到后半句，段愿哇地哭出声，哭着说：“陆华你怎么这么可怜，一直都在安程我们却看不见。”
黄了也红了眼睛盯着他。
陆华茫然地看着她在哭，而且其他人的表情瞧起来也不好受。
他低声问边上的张繁宇：“他们怎么了？”
张繁宇注视着他，轻声说：“他们在消化真相，也许过阵子会成长成更加负责任的人……”
“哦哦，原来是这样。”陆华听得一知半解，但觉得还有机会能成长是件好事。
他紧张地对周瞳他们说：“那你们加油……”
段愿听见他们的对话，哭得更大声了。
……
向芽和张繁宇离开顶层后，跟随燕狸、施莱来到燕狸的咖啡屋，跟随而来的还有周瞳和黎晨东两人。
燕狸环顾当年专心为自己打造的自杀地，一阵唏嘘。
如今她倒是想死也死不成了。
陆华不安地坐在沙发中央，两边分别坐着周瞳和黎晨东，弄得他浑身都不自在，一直垂首盯着自己的手掌。
燕狸将煮好的咖啡递到几人面前。
很快，她来到施莱身边，坐在他座椅扶手，懒懒地靠在他身上，感叹一句：“好累啊。”
“好像终于能歇一会了。”
施莱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应了句：“嗯，就差把桂迟杀了。”
说着这句话，施莱眼里深处闪过一丝暴戾。
对面的陆华已经尴尬地拿起咖啡喝起来，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黎晨东看着他这样，问周瞳：“他的状态要一直维持这样？”
“嗯，当梦境委托完成得更多，他才有可能清醒一会儿。”周瞳道。
“那还有其他方法吗？”他又急切地问。
陆华听着大家的舆论话题又回到自己身上，紧张得开始手脚冒汗，一直捧着杯咖啡，不舍得放下。
这时周瞳望向向芽，说：“她的一位姐姐，曾经是《鬼清娘》副本的厉鬼梅清娘，听说对因果线分离出来有一定的研究，我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去找她寻求合作。”
察觉到向芽的担忧，她说：“放心，我不扰乱或者弄缺失因果线。”
“所以接下来关于《罗生》这个副本的事，我可能参与不了了。”
黎晨东的剑眉下压，道：“没事，这个副本我刚才和黄了他们商量过了，段愿要抓紧时间完成平行宇宙的事，我要管理安程，所以接下来这个副本，将由洪年司和黄了陪同。”
周瞳一直看着黎晨东，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向芽：“这个安排，你们可以接受吗？”
向芽没有反对，这时，施莱突然开口道：“到时候让我和我的试睡员进行连接，如果副本和桂迟的神像有关，我也许能帮一些忙。”
燕狸皱眉，想阻止他，但被黎晨东打断：“可以，多你一个也能多些胜算。”
施莱低声说：“我不进去副本，放心。”
燕狸才没说什么。
陪同进副本的人员暂时确定一部分，接下来就是开始分析《罗生》这个副本的资料。
黎晨东从档案室里拿出部分资料，指着上边唯一一张失真了的照片，里头展现的正是众人在顶层里看到的那一幕。
他道：“这同样是一个SSS本，安程接收到它的委托是在2004年，也就是说它在18年前出现。”
“曾经有一些试睡员参加过这个副本，这张照片就是他们拍下的。”
“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张繁宇下意识问道。
黎晨东按在照片上的手一顿，他的声音平平淡淡：“都死了。”
“怎么死的？我记得我们没有看过关于《罗生》这个副本的录像。”
“那个录像无法完整看下来，因为这个副本侵染程度太高，进去里面的试睡员都被侵染成副本中的杂鬼，曾经有人看过这个副本的录像，没过多久就被怨气腐蚀到死掉。”
“当年它出现的时候，作为警戒处前身的检测所派人下去调查，评估难度是SS级，虽然当时很多人进去后都死掉，但大家也能通过监管室的屏幕，看见里面的内容。”
“画面展示的内容也在其他SS本的难度区间内，大家当时都以为这是个难度偏高的SS本，死亡率偏高并不奇怪。”
“直到……”黎晨东松开摁住照片的手，欲言又止。
周瞳听到这里，完全记起十八年前的事，那时候监管室里的动静闹得挺大的，好些被侵染的经理人都被送到她这边。
她再次看了眼黎晨东，替他把话说下去。
“直到那时候有个进去的试睡员，在直播梦境的时候，私自联系了她的经理人，我记得那个经理人是唐忠的老婆张伞巧吧？”
黎晨东“嗯”了一声，肯定了周瞳的说法。
“那没错了，张伞巧负责那个姑娘，那个私联的试睡员用道具告诉张伞巧说监管室大家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并且用道具及时将那一幕拍摄下来，传送到张伞巧那里。”
她目光停驻在照片上，“这才有了这张唯一留下的照片。”
“可惜那姑娘告知真相后，副本像能感应这一切，立即剥落真正的画面，但凡看过一眼画面内容的经理人都受到侵染。”
“监管室当时立即切断了播放，但仅一眼的侵染，都让这些经理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周瞳继续说：“我记得当时他老婆死了之后，唐忠闹得很大……”
黎晨东点了点头。
向芽不解问：“那安程后面怎么知道那些参加副本的试睡员都成了杂鬼？”
黎晨东看向她：“从那个最初告诉我们真相的女孩那里知道的。”
他从衣服里拿出一部翻盖手机，一打开手机，一通来电立即拨来。
在安静的咖啡屋里显得十分突兀。
黎晨东平静地摁下接通键，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没过多久，一道像砂纸在地上摩擦的惊叫声响起。
“我不要和你们成为杂鬼！不要！啊……”
尖叫声似乎是被拖远，伴随着的是粗重的呼吸声，这段尖叫持续不知道多少秒才停止下来。
第一次听到这个电话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陆华都忍不住放下咖啡，睁大眼睛呆呆听着。
但黎晨东这时还是没挂掉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空空的另一头再次爆发出声音：“看着我！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声音离话筒极近，音量骤然提高。
突然暴戾的女声像是在众人心上炸开，听得人毛骨悚然。
而且声音和最初的女声一样，很难不让人想多是不是在刚才的空隙时间里，她完成了从人到杂鬼的转化。
黎晨东盖上手机，那些可怕的声音才远离众人而去。
他定定地看着大家，“就是通过这通电话，我们才知情的，照片也是用这台手机拍下的。”
“这是张伞巧和那个试睡员联络的道具，当时那么多人死去，副本侵染程度如此之高，就只有这台电话幸免于难，没有侵染到其他人。”
燕狸从施莱身上起来，直起身子，认真地说：“虽然我和唐忠经常不对付，和他也算经历许多事了，但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原来有老婆在安程。”
“我一直以为他是我进来的同期，但我在国外进，他在国内进。”
周瞳摇头解释：“他和他老婆很久之前就进安程了，还是作为人类经理人入职的，只不过没发生张伞巧的事前，这对夫妻都不是出名的经理人。”
“他老婆难得遇上一个好苗子，让她去SS本练手，没想到副本伪装起来，导致进去那批人全军覆没。”
周瞳叹了口气，说：“发生那件事后，副本难度立即升为SSS级并封锁，可伤害已经造成，唐忠离职，过了几年以试睡员身份回来，再接受鬼气侵染重新成为经理人。”
“这次以后，他勤奋许多，拼命想找些好苗子提高自己的积分，只不过大家都被桂迟的风头压住，唐忠的存在才不怎么显眼。”
“又过了几年发生盗取者事件，我见唐忠也在被惩罚名单中，问他想不想被流放，他说不想，我想到他的过往经历，一时心软就用实验的条件换他免受惩罚。”
燕狸精致的眉眼闪过恍然，心道：‘原来是周瞳救了他，怪不得……’
向芽听到现在，问：“所以那个女生是谁？”
现在只有这个女生是最特别的，只有她发现问题，及时通知经理人，而且留下了关键东西。
黎晨东从边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份陈旧的资料，放在众人眼下。
一个笑容甜美的女生的照片印在档案表的右上角，旁边写着她的一切资料。
“她叫郭夏桃，成为试睡员是从22岁开始，在安程参加过15次副本，实力不错，张伞巧当时也是想将她培养到总榜前50名。”
“然而不幸遇到了SSS本。”
向芽盯着表上女孩的住址，将它默默记到脑海里，打算离开安程后去女孩家了解一下。
这时候，陆华也凑上来看，他看着这个女孩的照片，突然道：“两个人。”
所有人一愣，一动不动地抬头盯着他。
向芽问：“什么两个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华茫然地抬起头，“就两个人啊，她背后还有一个人啊。”
“你们都没看见吗？”
整间咖啡屋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他们还真没看见。
向芽已经许久没有产生害怕的情绪，但这时，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指着照片再次问.
“背后的人站在哪个位置？”
陆华指着郭夏桃锁骨的位置，“那里，锁骨的地方是半透明的，有个红眼女人从背后凑过来，她的眼睛堵在锁骨那里，所以是两个人。”
说着说着，他皱起眉头，“不过，这个女人现在正在消失。”
众人无声，他们感觉现在事情变得越发诡异。
黎晨东问：“陆华，你还能看见或者一听到《罗生》这个名字，有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陆华认真地看着档案表，过了会儿，老实地摇头，“没有了，就刚才发现有两个女人。”
黎晨东脸色有些凝重，他“嗯”了一声后，说：“郭夏桃的事暂且往旁边放一放，我再给你们说一下安程目前掌握得和这个副本相关的背景资料。”
“安程暂时了解到的是，副本现实发生的背景不是在国内，从当时还是SS本的录屏画面来看，地方应该是附近的越南。”
“这次酒店自动安排的位置也是在越南，国内过去那边很近。”
“你们到时候留意一条叫婆罗街的地方，熟悉地形……因为副本在某条街头的地方出现过一樽女性雕塑，我们对比过街道细节发现和现实中的婆罗街比较贴合。”
“那在副本中，街道叫什么名字？”张繁宇这时问。
“往生街。”黎晨东道。
“所有街道建筑都和现实有出入吗？”张繁宇又道。
“是，现实里没有这样的名字。”
向芽听着他们的对话，想到之前在《无头女鬼》这个副本冒险时，梦境的地方会和现实重合，不会有过多的差别，她才能在副本结束后和燕狸一起去寻找佳佳所在的村子。
但现在黎晨东却说梦境中的街道建筑名字和现实有区别，这个副本眼看越发诡异。
黎晨东见把副本的事情都说清楚了，他揉了揉自己发紧的眉头。
“我也没想到陆华恢复记忆后，会让大家参加这个副本，其实这个副本当年也是我和其他人一起下去检测的。”
“说实话，我不觉得当年我自己检测错了，也许你们现在听起来觉得是再挽尊，但那时我们是绝对根据数据判断的……”
“但造成后面的事，我难辞其咎，最怕的也是听到和这个副本相关的事情。”
黎晨东脸色沉重。
周瞳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安慰他。
刚才一听到《罗生》的名字时，她就记起黎晨东和它之前的关系，只是发生在太久远的事，很多细节都忘记了，是黎晨东在陈述时，她才渐渐记回全部东西。
她道：“陆华恢复记忆时间短暂，一清醒就让所有人开会，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你们参加SSS本《罗生》。”
周瞳看着懵懵懂懂与她对视的陆华，“但他会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用意，对吧？”
陆华笑了笑，“应该是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中秋应该只有一更~
（只是借了越南的国家名，地名以是我瞎掰的，莫当真哈~）
◉ 179、第九家酒店
短暂会议开完之后, 向芽和张繁宇要和周瞳回去灵生民宿一趟，陆华也要跟着离开安程，但他是要和周瞳去找梅清娘。
而燕狸则是和施莱留在安程继续休养身体。
从咖啡屋离开后, 又到了暂时分别的时间。
黎晨东率先离开，在离开前，被向芽突然喊住。
“在08年的时候, 我爸妈请求陆华销毁我的档案, 那时候他在你面前第一次出现失忆情况, 你在那儿之后带他去寻找方法恢复记忆……”
“那段时间, 你是不是带陆华回去了永平镇？”
黎晨东愕然, 他点头承认。
“但不是永平镇，而是位于它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我当时病急乱投医, 想带陆华回去最初身死的地方, 看能不能刺激他恢复记忆。”
“那当时效果怎么样？”
黎晨东嘴角抿紧, 看着陆华说：“有效果, 但我一个不注意, 他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我往后那段时间一直在找他, 直到3年后才发现他原来回去了安程。”
陆华听着和自己相关的事, 突然应激性地回答：“有一次, 我从塔里出来去找当时准备自杀的林经理，我说让他献祭白塔, 就能救回他儿子。”
说到这里，陆华就没再说下去。
“那接下来的记忆, 你还记得吗？”向芽转而问他。
陆华又从应激状态里走出, 呆呆地摇头, “不记得了，醒来又回到安程了。”
向芽心道果然，当时在解决完《血雾小镇》这个副本后，上交报告时她有和林经理聊过，发现他遗忘了许多以前的事，也坦白和她说要不是有姜莉刺激记忆回来，他说甚至快把生前的记忆全忘了。
林天也说过是他爸爸自杀死刺激了他成为厉鬼。
现在结合陆华的话，可以知道事情的脉络是这样的：
黎晨东当年带陆华回去白塔附近，陆华恢复记忆，但被吸进塔内。
过几年，丧失儿子的林经理被暂时恢复记忆、离开了白塔的陆华找到，陆华提议让他献祭灵魂给白塔，类似激活白塔的意思，这样一来，白塔就能在梦境中发挥作用。
完成这件事后，陆华回去安程，几乎是同一时间，黎晨东收到《血雾小镇》的神秘委托，带人下去检测副本，二人错过。
另一头，神明接纳了林经理献祭的灵魂，也在副本里接纳了林天的灵魂，把它们的因果线藏匿起来，所以安程一直确认不了真正的委托者。
林经理的记忆也因为献祭的原因，渐渐被磨灭。
后来身为因果者的张繁宇进去了副本，白塔感应到了，委托者信息才逐渐显露。
这样一来，也说得通为什么向芽最后会被林天拉到塔内后，身体会越来越差，差点还吐血吐到死掉，因为神明们会本能地杀死天生是恶鬼的她。
整理完这一切后，向芽呼出一口浊气。
看来白塔远比之前猜想的还要神秘，也不知道它背后代表的是哪个神明，又会阴差阳错地导致这么多事情发生。
但至少目前来看，这些阴差阳错的事，对他们这边是有优势的。
向芽朝黎晨东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解答。”
黎晨东摆手表示没关系，他看向和恢复记忆时判若两人的陆华，忽然道：“陆华，如果失忆能让你过得稍微轻松一点，我会帮你扛起守护安程的责任。”
陆华一愣，他下意识地想回答，但黎晨东已经大步离开，转眼消失在众人面前。
燕狸听得直挑起眉毛，转头直接问周瞳：“他俩什么关系？黏黏糊糊的……”
周瞳难得笑了起来，还是笑出声那种。
“别想太多，陆华是黎晨东的好朋友，生前就有过命交情。”
她让脸一下被吓红的社恐陆华准备跟着她走，说：“事实上，我们也曾经误会过他们的关系哈哈哈哈哈。”
“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和你再说一下他们的过去吧。”周瞳笑容逐渐变淡，向燕狸承诺。
说完，她和陆华并肩慢慢朝远处走去。
原本向芽要跟上他们的脚步，但突然她转过身，再次拥抱燕狸。
“你能够平平安安，我很开心。”她的声音因为埋首而显得有些发闷，“我一直认为能成为你的试睡员，是我进入安程后最幸运的事。”
听到后半句，燕狸内心深深被触动，灵魂都仿佛因此变得轻松起来了。
向芽这一句简单的话，将她这么多年的纠结忽然抚平。
曾经燕狸为手上死去的试睡员们而陷入莫大的自责中，她这么些年一直原谅不了自己……
但向芽现在却说，遇上她是最幸运的事。
然而向芽也许也不知道，燕狸其实很感激自己能遇上向芽——遇上她，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拼尽全力地救起一个女孩。
“我也是啊。”燕狸紧紧拥抱她，从向芽身上汲取勇气，“谢谢我们都没有放弃。”
向芽从拥抱里抬起头，看着燕狸说：“那继续走下去？”
燕狸勾起笑容，纤长秀美的手揉了揉向芽的脑袋，“嗯，继续走下去。”
“好了，快出发吧，下一段旅程又开始了，记得有想不通的事情，可以找我和施莱询问。”
她轻拍一下向芽。
向芽用力地点头，她松开怀抱朝远处等她的张繁宇跑去。
一边背着身体小跑，一边挥手扬起声音道：“好的，等我们回来啊！”
燕狸含着笑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
向芽等人回到灵生民宿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回来时，方翼已经恢复精神，拉着一条新来锒跑到楼上，准备帮忙老板装饰房间。
恰好遇见从周瞳房间出来的几人，陆华的出现更是让他吓了一跳。
“这不是那个谁吗？！”他以为是在副本里见到的托尼斯特。
周瞳回答他：“不是他。”
“对了，方翼，你收到你经理人的通知没？下个副本你还要和向芽他们在一起……”
方翼垮下脸，“天，又要去冒险了。”
向芽听到这个信息问：“副本什么时候开启？”
“委托资料显示了这次进入时间，这应该是陆华恢复记忆时设定好的，一个月后你们准时到达指定酒店入住。”
“这段时间，你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向芽又问：“那易艽这边……”
听到易艽两个字，方翼捏住来锒的手一紧，他没忘掉官炎临终前的嘱咐。
周瞳看了眼方翼，道：“安程在派人寻找她了，有消息会立即联系你们的。”
说完这句，她站在走廊，一边俯视民宿外进进出出的剧组人员，一边说话：“好了，我也要带着陆华离开，之后洪年司和黄了处理完手头的事，就会过来找你们。”
似乎还想安慰向芽，她又补了一句：“放心，他们两个都是好人，不要被他们在顶层时的争执吓到。”
周瞳拍了拍向芽的手，带着陆华离开。
向芽和张繁宇看着他们走下楼梯，突然一个女孩跑上4楼，差点与周瞳撞到，她连声说了抱歉，等周瞳下去后，庆幸地吐了吐舌头，松了一口气。
女孩穿着当地民族服饰，首饰碰撞在一起叮铃当啷地响个不停。
她对方翼说：“糟糕，阿爸问我了，方翼哥你帮我铺好来锒了没？”
向芽眼神怔住，眼前边说话边跑过来的女孩正是店主的女儿阿美。
但在这一次循环里面，由于尼格拉宏山的消失，她没被诅咒缠上卷入进副本里，继而被桂迟奴役成杂鬼。
方翼看见向芽的表情，自然猜出她在想什么。
他小声道：“有些事变了。”
“嗯，我知道的。”
向芽看着阿美好奇地望向她，以及像上一次那样，目光忍不住被张繁宇吸引，心中惊讶他和齐思羽长得那么像。
但因为想见偶像的心思着急，她收起一切心思，语气着急：“方翼哥，拜托拜托你继续帮忙，我好不容易打听到思羽老师快从医院回来了，我想待在楼下守着……”
方翼大方地挥手，“没事，我帮你铺，你下去等就是了。”
“方翼哥最好了！”阿美兴奋地蹦高一下，听到远处外传来车辆声，小叫一声，急匆匆地往楼下赶。
方翼不追星，给向芽他们又说了几句，就进去客房忙了。
张繁宇的目光下意识看向院子前方慢慢驶来的白色车辆。
向芽小声道：“要不要和她聊一下？”
“上一次循环我在医院和她聊过……”
张繁宇眼神暗下来，目光移向向芽。
突然道：“她怎么说？”
向芽定定地看着他，解释道：“她坦白说自己从未忘过你，但抛弃你，是她做过最后悔的事。”
“那她既然后悔，为什么又要抛弃我？”张繁宇声音有点压抑。
“她说自己没勇气守护你。”向芽握起张繁宇的手，“她说你爸爸突然的自杀，和未婚先孕这件事让她彻底崩溃，她只敢找到曾经收养她的周老头，让他照料你。”
“这件事，她让周老头不告诉你，怕你对她还抱有希望。”
张繁宇的手变得有些凉，“就这么讨厌我会缠上她吗？”
他的目光看着院子外已经从车上走下来，一身朴素还是掩盖不了绝色的传奇女星。
向芽一直看着他，道：“曾经你被神子的记忆影响时告诉过我，神子和圣女结合是注定的事，周瞳曾在副本里面扮演着你母亲那个角色。”
“你的母亲也许在万年之前，是那些牺牲的圣女之一。”
“张繁宇，被尼格注视的灵魂都受过诅咒，这种诅咒不一定体现在命运的苦难，也可能是精神上的痛苦。”
“她过得不快乐，她怕这些不快乐会传染到你。”向芽轻声说。
她说着这话时，回想起那时在医院看到齐思羽手腕上的数十道狰狞割痕。
“她因此退缩了……”向芽抱住张繁宇，“可是她却不知道，依偎是能汲取力量的。”
她埋首在张繁宇心脏的位置，额头抵着，语气故意轻松。
“张繁宇你现在成长得很健康很快乐，你现在是成熟的大人了，能对她说‘你做妈妈的，怎么比我还胆小，我瞧不起你……’”
张繁宇被逗笑起来，胸膛微颤。
“所以，你愿意去见那位胆小的妈妈吗？”向芽抬头定定地问他。
张繁宇垂首看着向芽清澈的眼睛，大手忽然抬起揉了把她的脸。
“可以，因为我是勇敢的大人了，我也能教会她变勇敢一点。”
向芽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用力抱住他。
“张繁宇，我最喜欢就是你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平安喜乐，记得月饼吃多点！
这章处理一下先前还有些没填的小坑，下一章估计能进副本了！
(这是迟来的一更，今天一天都在忙碌，明天估计也是要忙，看看明晚能不能更新，不能就请假，周一补更回来嘻嘻~）
◉ 180、第九家酒店
张繁宇答应向芽后, 独自去见了齐思羽。
向芽不知道他们聊了多久，但等到她和心心他们驱车欣赏完附近的雪山，回到民宿时, 张繁宇已经收拾好二人的行李。
“局里有工作，向芽，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了？”
“好。”
向芽接过行李, 和莫心心他们告别后, 就离开了民宿。
去机场的一路上, 她没有过问他们母子俩聊了什么, 直到他们在等候登机的时候, 一个电话打进张繁宇的手机里。
张繁宇接起电话：“喂，嗯，我已经到了……嗯, 下飞机后再打电话给你报平安。”
“挂了。”
但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几句, 张繁宇耐心听对方在讲话, 脸上的神情有他察觉不了的柔和。
电话十来秒后挂断。
向芽眨巴眼睛看着他, 眼神了然, 张繁宇看着她没说话，又揉了一把她的脸, 拉着她往登机口去。
“张繁宇, 回去家后我烤包子给你吃, 超级好吃的……”
向芽在一旁开心地说。
……
时间很快来到大半个月后，距离进副本还有一星期的时间, 但这段时间里，易艽的行踪一直没找到。
向芽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感觉墨菲定律总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直觉告诉她, 易艽没出事, 只是等时机到了再出来与他们相见。
这段日子，安程很快安排了接下来一起参加《罗生》副本的试睡员们，方翼是被阿比认证过的锦鲤，已经被陶白文强制要求参加。
除此之外，依然安排了沈之流参加，但莫心心因为在上个副本强制使用【美梦星星】道具，导致身体受伤，至今还没休养好，因此不再参与。
朱珈代替莫心心出发，还有在这一次时间循环中，因为阴差阳错没有进入“画” 而保住性命的秦三七也被安排上了。
不过，燕狸让0组织的达利也参与这次副本。
因此，目前有7个试睡员和2位股东参与这个极其凶险的副本。
距离副本开启的前三天，向芽和提前申请假期的张繁宇来到机场，他们即将要越过国境，朝往未知的国度出发。
向芽看着窗外的白云，一朵一朵爆炸一般连接起来大团，就像在高空中建造了一座秘境，而这架飞机此时成为了进入秘境的唯一突兀物。
她心里不时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向芽觉得眼皮越发昏沉，没过多久她就彻底睡着了。
梦里，她看见自己回到熟悉的包子铺，爸爸妈妈和张繁宇都在，他们在屋内神情愉悦地聊着天。
旧街区外天色灰暗，野风时不时席卷附近灯柱的角落，边上的店铺都关上门了，只有包子铺还开门。
向芽感觉身上很重，像背了许多东西从远方回来，但她还是止不住兴奋地对屋内大喊。
“爸妈，张繁宇，我回来啦！”
但屋内聊天聊得很开心的三人却像没听到她在屋外喊话。
向芽觉得郁闷极了，也觉得自己好像被身上的行李压得十分疲惫，都无法进行正常思考。
她开始拔腿努力往屋内走，但正当快要脚步迈进店铺时，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穿着一件素色奥黛从屋内房间走出来，文文静静地来到张繁宇身边。
还靠在他边上，亲亲热热地趴在他的肩头。
向芽气极了，想立马进屋拉走这个假扮自己的女人。
突然，两只石手从脚下伸出控住她的腿，水泥从被抓处飞快蔓延到大腿，一个呼吸间，就来到她的脖子处，将她大半个身体凝固起来。
巨大的心慌感袭来。
向芽感觉自己就要被凝固在这里时，一股推力从她背后出现，令到她僵硬的躯体像瓷器一般重重朝前倒下。
眼看脸孔触地，梦“噌”地一声醒了。
易艽戴着一只黑色口罩，出现在她的身后，手掌还放在向芽的后背。
“不要睡着了。”类金属质地的声音蓦地出现。
向芽急喘，她瞪大双眼盯着自己的白裙，飞快转身盯着突然出现的易艽。
这时，张繁宇去了洗手间，座位这边只有她一个人留守，她记得原本自己身后的位置是无人坐的空位，易艽不知何时到来的。
“易艽？”她下意识问。
“嗯。”易艽脱下口罩，露出冷淡的眉眼，从后座绕了上来，坐在向芽的边上。
向芽皱眉问她：“我睡了多久？”
她记得张繁宇上洗手间时，她模模糊糊还能感应，但现在他还没回来，时间应该不会过去得很久。
“1分钟。”易艽回答。
眉头皱得越发深，心悸感还停留在向芽的心头。
她忍下异样的感受，问易艽：“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怎么安程一直找不到你？还有你刚才的提醒是什么意思？”
易艽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双目仰视上方的空白，又像是在出神思考。
向芽侧身打量她，发现她能扎得成高马尾的长发剪得只有齐肩短，整个人瘦削了大半，还黑了许多。
她还戴着一个口罩，说真的，她要是往角落一缩，向芽还不一定能注意到她。
这幅打扮，就像是在伪装躲难。
下一秒，易艽缓缓开口：“我在避开某些东西的追杀。”
向芽的眼神一滞，脱口而出问道：“什么东西？桂迟？”
易艽收回目光，她点了点，又很快摇了摇头。
她反问向芽：“你们这段期间究竟做了什么，那些怨气力力量都成精来追杀我了。”
向芽听到“成精”两个字，心里猛跳，“桂迟应该拿到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实力飞涨得可怕。”
易艽嘴角一撇，“我猜也是，要不然那些东西也不会那么难缠。”
她叹了口气，道：“接下来你们要去越南参加《罗生》这个副本是吧？想提醒你一下，来杀我的怨气大部分都是那里冒出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被追杀的？”向芽不解问。
易艽无奈耸肩，说道：“我也想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恢复记忆吧，从我离开泉安市，游历全国各地的时候，我就逐渐被那些东西盯上，数量越来越多，弄得我没一天好睡……”
“干脆反追踪这些怨气化成的鬼物，发现它们的来源是副本《罗生》的外溢。”
向芽察觉到一个细节，她立即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副本的？”
易艽勾了勾嘴角，她一边听着附近细微的动静，耳朵微动，一边将口罩拉上。
“因为记起来我曾经研究过这个副本啊。”
话毕，她蓦地站起，转身，一个利落的高位横踢直直劈中狭窄过道上的男人。
诡异的是，这么大的动静飞机却无半点颠簸，但后方座位上的旅客纷纷都站起，狰狞地扑上来。
易艽冷静地说：“又睡过去了，向芽，起来搭把手。”
向芽没有在这时候过问原因，早在有陌生男人走上来，向芽也留了一个心眼，她飞快从兜里拿出短刀，大步一跨来到易艽的身后。
“让我冲前。”她武器变形液已经在握刀的手心生成。
易艽绷紧的小腿再次踢中挣扎爬起来的男人的脸，一些黑气从他的眼睛飘出，就像气球被扎破，人类的皮肤迅速软塌下来。
与此同时，她借着转身攻击的瞬间，将向芽单手拦腰抱住，旋转带她的身体转前，而她本人转后。
二人的位置一下子完成了替换。
向芽趁此将手中变形出来的巨大喷火-枪对准一涌而上的乘客们。
“轰”一声。
比以往猛烈许多的火焰喷射出去，火焰一下子冲到那些人身上。
但火焰仅能拦住他们一会儿，又有位于更后方的乘客锲而不舍地接替而上。
易艽的声音此时在向芽身后继续响起：“向芽，敢不敢在这个梦里死去？”
向芽似乎猜出她的想干什么，她“嗯”了一声，丝毫不恋战，收起微热的手掌。
得了回应，易艽立即拉着她往另一边跑去，又打倒几个拦路的空姐，来到应急舱门前，熟练飞快地打开。
易艽的脚已经踏出半个，眼下是高空万丈，狂暴的气流吹得二人衣服猎猎作响。
现实中就这样掉下去，肯定会支离破碎。
但易艽脸上半点畏惧都没有，反而脚尖越来越往外边移动。
“向芽，失重感能令困住我们的梦消散。”易艽回首看着身后的向芽，双臂一展，任由身体往后倒，“《罗生》是一个关于真假的梦境，保持十二万分清醒才是在副本行走的根本。”
黑口罩挡住易艽嘴角的笑意，向芽惊叹她在高空说跳就跳的胆量，自己咬咬牙也从舱门跳下。
巨大的失重感紧紧地包裹着她俩。
心脏狂跳，向芽再次喘着粗气从那个惊险的梦中苏醒，易艽已经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喘息。
她们两个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来是在刚才某个瞬间，她们两个又不小心入梦了。
只听到易艽说：“能体会到我这些日子是怎么经历过来吧？”
“保持精神紧绷是件好事，”她扭头认真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向芽，“刚才遇上你，我一时间松懈了，让怨气力量又影响到我，你应该也是这样。”
向芽抿紧嘴唇，道：“易艽，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官炎他死了，被桂迟杀死的。”
易艽怔住，很快又恢复正常，“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嗯，临死前，他说跟你描述‘画’，你就懂是什么意思。”
“易艽，‘画’是不是和《罗生》有关？”
易艽轻声道：“果然。”
“‘画’的确和《罗生》有关，因为《罗生》是它的颠倒之身。”
作者有话说：
易艽：瘦弱兮兮的我帅气回归！
张sir：关于我上厕所的3分钟内，外面发生那么多事的一章。
（活力满满，今天竟然能更新上了噢耶，下一章正式进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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