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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许愿

    虞粒有想过, 她突然说嫁给他这种话,程宗遖会觉得她是一时冲动,是心血来潮,没准儿还会觉得她幼稚无知又天真。

    毕竟她的年龄摆在这儿, 才刚成年而已, 就说要嫁给他, 任谁听了都会当成一个笑话。

    可虞粒清楚,她不是冲动, 不是玩笑。

    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过。

    她的人生观爱情观从头到尾都很简单,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她一直都缺少那么一点勇气,是在经历了极度恐惧和刺激的失重感之后,她找到了自由的定义。

    自由是, 毫无畏惧的,义无反顾的,勇敢的。

    世界这么大, 怎么会容不下她这点贪念呢。

    疯狂之后, 分泌的多巴胺上了头,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黄昏落日, 紫色海洋, 连风都是浪漫的味道,她晕头转向,兴奋不已。勇气像涨潮的海水,一波一波地往上涌。

    她想嫁给程宗遖。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程宗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我不想骗你。”

    “我的人生里, 不会有婚姻。”

    所有的热情与激情像是被一桶冷水兜头浇灭, 连一点余烟都没有了。

    这里的浪漫也统统黯然无色。

    “你”

    虞粒知道, 程宗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她还是想问,“你只是不想娶我,还是”

    勇气消失殆尽,问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任何人。”程宗遖知道她想问什么,沉吟了片刻,终是开了口,坦诚道:“我没有过结婚的计划。”

    虞粒怔怔地盯着他,听到他的回答,她是不是该庆幸呢?他并不是不想娶她。

    而是压根儿就不打算娶任何人。

    她突然想到在洛杉矶那次,Tina跟她说过的“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这句话。

    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不结婚。

    果然是她小人之心了,当时她还以为Tina是在挑拨离间。

    她好像终于明白,程宗遖所说的拥抱自由。

    他从来都是自由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那她呢?终究在他那里,没有任何不同。她也像Tina一样,只是他人生中路过的某一站吗?

    真讽刺。

    程宗遖亲眼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弭,直至暗淡。没了任何鲜活和灿烂。

    她的眼神里,有无措,有幽怨,愤怒,更多的是失落和失望。

    程宗遖垂下眼,一股强烈、呼之欲出的烦躁就堵在胸腔,同时也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他的人生里可以做很多事,玩乐、工作、追求自由享受生活、尝试新鲜事物,当然也包括恋爱,他甚至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会真心实意的对某个人动心。但这一切,唯独除了婚姻。

    他的态度一直都非常坚定,不婚是他的原则。

    不禁想到了之前林昭说的那个问题。

    如果两年后,虞粒到了法定婚龄,非要让他娶她,他到底会不会娶。

    对于这问题,那时候他确实有些嗤之以鼻。

    更没有在意林昭的这种假设性问题,当时他想,就算真到了那一步,那也是两年后的事情了,这两年间会发生很多事,甚至大可以将他那些卑鄙无耻的心思全都剖开来,他认为没有什么感情是一成不变,谈天长地久太滑稽 ,新鲜感迟早都会过去。

    然而根本用不着两年,她就将曾经的假设性变成了现实性,强行摆在了他面前让他面对。

    当然,在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之后,他必须承认,他的心境发生了改变。

    虞粒在他这里不一样。他对她的所有包容纵容都是发自内心。他也清晰地认知到,他对她动了心,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他喜欢她的鲜活以及偶尔的小脾气。

    从一开始他的确把这当做一场你情我愿到最后就好聚好散的游戏,可现在,他没有再当作游戏,他是真的想把她一直留在身边。哪怕以最自私的方式。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她明白她没办法逼程宗遖,他有自主的意志,所以她没办法闹,可虞粒还是没控制住红了眼,眼泪不停往下掉,她愤怒又委屈,“可你说你会实现我所有的愿望,这就是最大的谎言。”

    他的确说到做到,没有骗她,这么残酷的事实他都坦诚相待。她倒宁愿他在这件事上骗骗她。

    可他也的确是骗了她,他实现不了她的愿望。

    程宗遖闭了下眼,太阳穴猛跳了几下。她的眼泪像是砸在了他心上,溺得他好像快要透不上气。

    他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带进怀里,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虞粒哭得更凶,她一把推开程宗遖,“你毁了今天!”

    说完,她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不对,你毁了之前的每一天。”

    毁了今天的浪漫,毁了所有。

    “对不起。”程宗遖去吻她的眼泪。

    “你走开!你就是骗子!”

    虞粒不停躲,他还是不松手,温柔得不像话,低着嗓:“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影响不了任何,我们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

    固执又耐心地一遍遍吻她。

    她看到他的手腕,上面戴着她送的手链。

    “小鱼。”他捧住她的脸,看着她,黑眸幽深,只有温情和诚恳,“我是真心的。”

    虞粒像是泄了气,肩膀无力一垮,捂住脸大哭。

    他永远都知道她最想听什么,最想要什么。

    无非就是他的一句真心。

    而最爱的那个人注定是输家,只能丢盔弃甲,一次次妥协

    那天,在薰衣草花田,虞粒知道了程宗遖的真实想法,而他轻飘飘一句“我是真心的”就让虞粒失去了抵抗力,她知道自己应该硬气一点,可还是舍不得放弃。

    比起其他,她更想留在他身边。

    可明明她都已经选择了妥协和接受,还是会觉得很生气,回去之后跟程宗遖冷战,给他摆脸色,不愿意跟他说话。程宗遖也不会生气,更不会不耐烦,总是无下限地哄着她,由着她。

    虞粒觉得自己应该冷静冷静,好好调整一下这些乌七八糟的坏情绪,所以她跟陈妍宁一起去了她们曾经向往的南方海滨城市。

    离开之后,每一天程宗遖都会给她打电话问问她的情况,也不催她回去,只让她玩得开心。

    事实证明,旅行确实是一件非常治愈的事情。

    姐妹俩去打卡了网红景点,去海边玩水,还结识了一群也是毕业旅行的同龄人,他们一起打沙滩排球,晚上一起BBQ。

    甚至他们一大帮人还相约结伴去了当地最出名的大学。憧憬着未来的大学生活。

    游玩了一个多礼拜,虞粒跟陈妍宁要坐晚上回京市的航班,其中有一个长相很斯文的男生在分别前,鼓起勇气红着脸向虞粒表白,问了她的志愿,还说希望能和她上一所大学。

    虞粒不是一个美而不自知的人,从小到大被很多人追求过。这次也一样,面对男生腼腆又真诚的表白,她游刃有余地拒绝了,称自己有男朋友。

    到了傍晚,程宗遖又给她打电话。

    陈妍宁像是故意的,抬高音量说:“诶诶诶,今天跟你表白的那个眼镜帅哥,想加你,你赶紧通过一下啊,别人都来问我了!说你怎么也得给个当朋友的机会吧。”

    “你看人家多单纯啊,表个白脸都红成红烧狮子头了,还说想跟你上一所大学呢!我都感动了!你说说你,怎么到哪儿都有桃花呢!”

    程宗遖那边没动静。

    虞粒觉得很尴尬,她举手作势要打陈妍宁,陈妍宁捂着嘴憋笑。

    虞粒干咳了声,转移话题,问他:“你在干嘛?”

    “准备开个视频会议。”他的语调淡淡。

    “哦。”

    其实这些天,就算两人打电话也聊不到几句,因为她还在闹别扭,故意冷着他。

    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的胃好些了没?”

    “好多了。”

    “哦。”虞粒说,“那你忙。”

    虞粒挂了电话。

    陈妍宁立马凑过来:“还是跟同龄人待一起才有意思吧,共同话题多,什么都能聊得来,也能玩到一块去。老男人多无趣,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跟他话都讲不了几句。”

    虞粒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他才不无趣。”

    程宗遖永远都不会是陈妍宁口中的无趣的人,他的人生比谁都精彩,他活得比谁都潇洒自如。

    陈妍宁并不知道虞粒和程宗遖闹矛盾的事,虞粒没说,自尊心作祟。

    “得得得,他不无趣,他最有趣,行了吧。”陈妍宁啧啧两声,戳了戳虞粒的脑袋,“真不知道你再大几岁会不会心智成熟一点,会不会有所改变啊!”

    “我看你是真没救了,他听到有人追你,都不吃醋!你呢!今天听他说了句胃疼,马上就买今晚的航班飞回去!”

    “你听说过一句话没?爱得太满,物极必反!”

    虞粒的动作顿了下,没说话。

    八点抵达京市。去的时候是坐了程宗遖的私人飞机,虞粒也是担心程宗遖的胃才临时买机票回来,程宗遖一开始并不知情,上飞机前才告知了他,他当时在开视频会议走不开,于是他叫了司机来机场接虞粒和陈妍宁。

    将陈妍宁送回家之后再送了虞粒回公寓。

    虞粒上楼,拖着行李箱进门。

    程宗遖坐在客厅,听到动静后,将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往旁边一搁,走了过去。

    虞粒站在玄关换鞋。

    “回来了。”

    “嗯。”虞粒将背上的书包取下来,刚准备推行李箱进去,熟悉的男性气息就扑面而来,一道黑影将她笼罩。

    背猛地抵上了墙壁,他扣着她后颈,炙热的吻就密密麻麻落了下来。

    吻得那么急切,那么难耐。

    他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柜子上一放,一边吻她一边喘着气问:“加了吗?”

    “什么?”虞粒被吻得晕头转向,没反应过来。

    “说要跟你上同一所大学那个。”

    虞粒想起他在电话里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就来气,“当然加了,不止他一个!我加得多!”

    程宗遖却笑了,“嘴硬。”

    虞粒不服气,正要推开他,程宗遖就又问:“这些天,想我吗?”

    虞粒继续嘴硬,“不想。”

    他轻咬她的下唇,吻过她的脖颈到锁骨,之后舌尖舔她的耳垂,嗓音沙哑,用很低的音量说:“可我想你了。”

    一句“我想你了”,彻底让虞粒败下阵来。

    软肋真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上去,任由他剥去了她的衣衫。

    急到仿佛连回房间的时间都没有,就在玄关口诉说彼此的思念之情。

    这些天,她冷静地思考过。

    不就是不结婚吗?现在这时代,不结婚只恋爱的多了去了。

    而且,或许可以等等看呢?或许哪一天,程宗遖真的为她改变了呢?

    说她天真也好,说她是个过于乐天的傻子也罢。

    她想,反正时间还多。而且他说,他对她是真心的。

    她想赌一次。

    她想和他在一起——

    小别一场,他比之前还要凶。

    只是分开几天而已,虞粒真不知道过去半年他都是怎么忍住的。

    只不过还没有胡闹太久,他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实在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他就抱着她去沙发,一边继续一边接那通工作电话。

    明明在做最禁忌的事情,可他面上却依旧一本正经,头脑清晰地跟对方交谈。只是呼吸有些不稳。

    他开着免提,她听到对方问他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听声音不对。

    程宗遖直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在健身。”

    许是他平日里的形象太过威严,这会儿口吻又严肃正经,对方丝毫没往歪了想。

    虞粒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紧咬着唇逼自己不准发出任何声音,忍到极致时,报复性地咬他的肩膀,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亲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挂了电话后,接着一番狂风骤雨,直到十点多终于安静下来。

    两人去洗了澡。她的包和行李都还摆在玄关。

    她下楼来拿包,手机正巧响了几声。

    她拿出来一看,陈妍宁将这些天拍的照片和视频都发给她了。

    她们打算做成视频,正好她会剪辑,所以这项任务就交给她了。

    虞粒瞥见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

    “你还用电脑吗?”虞粒扬声朝楼上喊道,“我想剪个视频。”

    “你用。”

    程宗遖说。

    虞粒打开电脑,输入密码。

    径直点开微信,想登陆自己的账号,把照片传上电脑。

    其实虞粒很少查程宗遖的手机,就查过那么一次,还是因为Tina。得知他跟Tina没有联系后就再也没看过了。

    可这一次,电脑上登陆着程宗遖的微信。

    他的消息很多,未读消息几乎上百条,可不知道为什么,点开的那一瞬间,她却第一眼看到了孟蓁蓁的聊天框。

    聊天框上有一个红色的数字1

    是下午六点发来的。

    【叔叔最近情况很不好,他总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他还让我们明天回去一趟。】

    ◉ 62、许愿

    虞粒的注意力只在“领证”两个字上。

    像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心猛地往下一沉。不禁屏住了呼吸,点进了孟蓁蓁的聊天框。手明显在颤抖。

    往上翻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只截止到了上个礼拜,但完全不需要太多,只简单几句就足够让虞粒的世界天崩地裂。

    【今晚两家吃饭, 我下班就先直接过去了。】

    【奶奶把订婚戒指给我了, 我说不要还是坚持要给, 没办法我就收下了。你有空来拿一下吧。】

    【你什么时候来拿戒指?】

    两家吃饭,订婚戒指, 领证

    这些字眼, 像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刺在她的心上。刺得鲜血淋漓。

    虞粒捂着胸口。

    原来心是真的会疼的。

    疼得她好像快要死过去了,她张大嘴唇喘气,一滴滴眼泪砸上了键盘。

    脑海中全是那天在薰衣草花田的画面。

    他那么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他的人生里不会有婚姻,他不会娶任何人。

    可事实是,他已经跟另一个女人订了婚, 甚至未来的某天会结婚。

    虞粒的手扣着心脏的位置, 就在这儿, 程宗遖刚刚吻过。那么动情地吻了一遍又一遍。

    可现在, 没有了丝毫缠绵, 只剩下彻骨的痛。

    有脚步声靠近。

    程宗遖从楼上下来,他看见虞粒佝偻着背,整个人都在颤抖。

    下意识加快脚步,大步流星走到虞粒面前, 手揽住她颤栗的肩膀, “怎么了?不舒服?”

    虞粒的反应慢了好几拍, 听到程宗遖的声音, 她僵硬又麻木地抬起头。

    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让程宗遖怔了怔,紧紧蹙起眉,眼神之中是浓浓的担忧和关怀。

    手去擦她的眼泪,还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到底怎么了?”

    虞粒直直地看着程宗遖,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你订婚了?跟那个女医生?”

    这样的问题似乎杀了程宗遖一个措手不及。闻言,他的表情僵了一瞬,之后本能地看了眼她怀中的电脑,正停留在孟蓁蓁的聊天框上。

    他闭了下眼,眉心猛跳。

    “不是”

    “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程宗遖的话还没说完,虞粒就像是恍然大悟了似的,自言自语地开口:“难怪那天我会在医院看见你,原来你急着去找你未婚妻,难怪你不告诉我你回来了,你要去见你未婚妻怎么可能会告诉我呢。我生病的时候,你们就站在急诊中心那里你侬我侬互诉相思情吗”

    “难怪你的钱夹里会没了我的照片,也对,怕你未婚妻看见是吧?”

    “”

    程宗遖拧起眉,神色严肃,试图和她讲道理:“虞粒,你不能凭你的主观臆断就扭曲事实。”

    “事实就是,你骗我!”虞粒原本平静的面孔瞬间被撕破,她用力推开程宗遖,几乎气短地吼,“你说你不会娶任何人!可你转头就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你说她只是你爸的主治医生,你说你连她长什么样都没注意!你能再演得像点吗?”

    “你前几天还说你是真心的,会跟我一直在一起!而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逼,我居然信了!”

    “程宗遖,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她的情绪开始激烈和崩溃,原本的心痛渐渐演变成了灭顶的愤怒。

    “你能不能先冷静,听我说”

    “我不想冷静,我更不想看见你!”虞粒压根不给他任何开口解释的机会,甩开她怀里的电脑,即便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还是能听见电脑坠地时的一声闷响,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她不想再懂事的去顾虑电脑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文件,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她只知道她在这台电脑里看到了让她最崩溃的东西。

    虞粒也一刻都不想在再这里待下去,她起身,连拖鞋都没功夫穿,光着脚就朝门口跑去。

    而程宗遖也丝毫没有在意那台破碎的电脑,见虞粒跑走,他几个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

    虞粒却像疯了一样,抬起脚踹上他的小腿,“你给我滚!你放开!我要走!”

    他不松,反而越拉越紧,就是不让她走。

    “你走去哪儿?”

    虞粒气急败坏,愤怒得没有丝毫理智,像个泼妇,抡起胳膊一下又一下地打他,“我还在留在这儿干嘛?我给你未婚妻腾地方不正合你意吗?! ”

    是真的发了狠地打。

    她性子骄纵跋扈,可以前从来都舍不得真的跟他闹。

    但现在真的没办法冷静,她快要难过死了,他们明明二十分钟前还在抵死缠绵,可转头就有一个灭顶之灾朝她砸下来。从天堂坠入地狱原来是这种的感觉,她生气的是欺骗,但更多的是绝望,意识到她并不是唯一,他即将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她胡乱发泄了一通,拳打脚踢。程宗遖一一受下,不管她多疯狂,他都沉默地接受,也没有阻止。

    只有他禁锢着她的手没有松。

    直到拉扯挣扎间,她的手无意间,不偏不倚地扇上了他的脸。

    “啪”的一声,在这并不安静的氛围下还是那般清晰有力。

    这一巴掌可谓是卯足了劲儿,用力到手心都还在泛疼。

    虞粒像是惊醒,突然停了下来,浑身僵硬,手还在发抖。

    指甲划过他的下颔,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泛着血丝。

    她看着程宗遖,还在抽哽。

    他们站在玄关口,只亮着一盏门厅灯,他太高,将她笼罩,挡住了所有的光源。而他逆在光线里,五官模糊,只剩下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神沉静,下颔上的那一道划痕触目惊心。

    眸中情绪汹涌,唯独没有丝毫不悦,见她安静下来,他终于开口:“冷静了吗?能听我说了吗?”

    怎么可能冷静,可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刚才程宗遖说的那句“你走去哪儿?”

    或许他没别的意思,但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仿佛一棍子将她敲醒。

    是啊,她现在靠他养啊。她要是离开了这里,就会无家可归,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是她把自己的自尊心给全碾碎了,去做依附别人而生的藤蔓,没有自我,没有灵魂。

    她哭得快喘不上气,胸口都疼了,一气起来就口不择言,怎么尖锐怎么来。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拿我当什么啊?你养的一条狗吗?你是要怎么样啊?以后你结婚了,在你老婆那无趣了就来逗逗我,给我扔块儿肉骨头啃吗?我再感恩戴德的冲你摇摇尾巴?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就是这句话一说出口,程宗遖的脸色瞬间变了。

    刚才任由她怎么闹怎么发泄,哪怕扇了他一巴掌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生气,她不高兴,她委屈,那他就任由她撒气,直到消气了为止。可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他的眼里明显烧起了怒火。

    虞粒还在掰他抓她胳膊的手,程宗遖不再跟她废话,扣住她的腰,一抬,不由分说将她扛到了肩上,上楼。

    步子迈得很急。

    虞粒捶打他的背,没多久,他就又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搁到了椅子上。

    他带她来了书房。

    这样忽上忽下,又落进办公椅里,虞粒头昏眼花。

    等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就想挣扎起身,而程宗遖却猛扣住了她的后颈,使她不能动弹。随后弯腰去拉办公桌的抽屉,翻了翻,应该不对,又去拉另一个。

    他的动作粗暴,哪还有平日里的从容,只剩下暴躁,似乎正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直到从抽屉中找出了一份合同,甩在了办公桌上,将甲方乙方签名处指给她看。

    手指点着那处,砰砰作响。指节都泛白了。

    “来。看看。”他的声线绷得很紧,“需要我一条一条念给你听吗?”

    虞粒有点懵,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合同。

    呆了几秒,她拿起来仔细地看。

    “我跟你说过,我爸时间不多了,他希望我结婚,我只是找个人逢场作戏。”他说,“照片,照片是意外丢失,这是事实!”

    程宗遖的手松开她的后颈,手指捏在两腮处,虎口卡在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直视他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关系?”

    他下颔的指甲划痕太突兀,眉眼之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压迫感极强。

    他靠着办公桌,两腿敞在她左右,将她彻底圈牢。

    程宗遖对待她一直都是温柔纵容,从没对她发过火,从来都由着她宠着她,即便她再怎么闹脾气他都没有生气过。

    可这一次,虞粒知道,程宗遖真的动怒了。

    看到他这样子,她竟然莫名有些发怵。

    “虞粒。”

    “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

    “我想跟你在一起是真的,我他妈喜欢你也是真的。”

    他明明是在表白可没有一丝温情脉脉,几乎是磨着牙一字字说出来,脸阴沉得吓人,从不爱讲脏话的人忍不住爆了粗。足以证明被她刚才的恶语相向气得不轻。

    一一推翻她刚才的质疑。

    她说他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程宗遖自认他的确不是完美男人,自私利己,从某些方面来讲,道德底线也低。

    可他敢摸着良心讲,对虞粒,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虞粒被他吼得更懵。身体都不自觉颤抖了几下。

    程宗遖说喜欢她。

    这明明是她做梦都想听到的情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心里却错综复杂。

    一时之间知道了太多事。大脑好像已经超出了负荷,可思考起来,却又格外清醒。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假订婚,应付家人。

    他喜欢她,但却不愿意娶她。

    他喜欢她,宁愿找个人假扮未婚妻应付了事,却也不愿意跟家里人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以后会好好跟她在一起,你们大可以放心。

    虞粒迟迟没开口讲话,眼睫不停地颤动,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蜷缩着,一动不敢动。

    程宗遖的心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控了。

    他闭上眼,与她额头相抵,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快速调整好情绪后,他睁眼,将她抱进怀里。

    手揉揉她的脑袋,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低声说:“消气了吗?”

    虞粒还是没说话。

    “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接着打我吗?行,打骂都随你。”

    虞粒张了张唇,她想问:你想过带我回家见父母吗?有想过让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吗?

    临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这样的问题,没有丝毫意义。

    何必自取其辱。

    她明白,她的年龄小不小都不是关键。而是他并不想给她这方面的希望。

    她终于理解曾经他说过的———你只要说一句不想走,到死你都得跟着我。

    那时候天真如她,还真以为她能跟他天长地久。

    原来,他是想让她心甘情愿没名没分跟他一辈子。

    她许久不说话,程宗遖心里没由来地发起了慌,他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吻她的发顶,嗓音更低:“小鱼,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安静了好长时间,她说:“我想要你,程宗遖。”

    程宗遖“嗯”了声:“我本来就是你的。”

    虞粒摇了摇头:“我不仅要你的心,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名分。”

    她抬眸看他,眼睛里又出现那期待和渴望的光,“说你会娶我。”

    哪怕只是一个虚假承诺。

    哪怕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求求你了,说一句吧。让我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让我能继续找一个理由留在你身边。

    程宗遖唇线紧抿,又沉沉叹了声,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婚姻只是一种形式。”

    虞粒像是故意较劲,“可我就是想要这种形式。你只需要回答,会不会。”

    程宗遖觉得太阳穴一股一股地涨着疼,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再一次接踵而至。

    他松开虞粒,缓缓阖了阖眼,侧头看向一边。侧脸线条流畅而紧绷,在现在的氛围下,显得不近人情,很冷漠。

    “虞粒,你同样有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你应该明白”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就是因为我的原生家庭太烂,所以我渴望拥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幸福的家庭!”

    “那你又怎么确定你想拥有的家庭就一定是你心目中的理想状态?”他正色了起来。

    虞粒如鲠在喉,逆反心理再一次猖狂了起来,她站起身,“你连体验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否定了一切!好,你不愿意给我,总有人会给我!谁愿意给我,我就跟谁"

    “虞粒!”

    他厉声开口,脸色难看至极,几乎是威胁,“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

    只可惜,她刚开了个头,程宗遖就一脚踹开她身后的办公椅,将她抵上办公桌,几近凶狠地去吻她的唇,带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将她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气话全都堵了回去。

    是气话他也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

    ◉ 63、许愿(二合一)

    程宗遖的吻带着浓烈的惩罚意味, 牙齿一遍遍碾磨她的唇瓣,湿热的舌尖强势地混入其中。虞粒觉得自己的舌根都发起了麻,嘴唇很疼。

    她的腰抵在办公桌边沿,他长臂一挥, 扫开办公桌上的东西, 文件台灯统统落地, 噼里啪啦一通响,吓得虞粒不停颤栗。

    程宗遖将她摁在办公桌上, 虞粒被迫承受着他几近粗暴的吻。其实在亲密这方面, 程宗遖一直都很凶,具有极强的进攻性,像只凶猛的野兽。霸道又强势。野蛮,却也无疑是令人着迷的。

    只不过, 这一次虞粒所表现出来的只有抗拒,她抬腿踢他,手去推他的胸膛, 可他身体就像是铜墙铁壁, 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 她根本就撼动不了他半分。

    程宗遖又像之前那样, 握住她两只手的手腕, 拉过头顶。她双腿被迫勾住他的腰。

    书房里本来只亮着一盏台灯,可台灯被他挥落,唯一的光源熄灭,只剩下一层朦胧的暗。

    她穿着睡裙, 裙边被卷起来压在了腰下, 她感受到程宗遖的掌心顺着小腿往上。明明是是炙热的温度, 可她却莫名想到了他纹在他胸口的吐着毒信子的蛇。

    那种畏惧感再一次油然而生, 顺着脊背攀爬而上,虞粒的小腿都不禁打起了颤。

    他咬她的耳垂和肩膀,是还能接受的力度,但虞粒却一下子哭了出来,幽怨又无助地指控着:“我好疼。”

    不是身体疼,是心在疼。那种生理性的疼。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瞬间奏效。

    所有的暴怒和失控顷刻间被湮灭。

    程宗遖停下来,理智也彻彻底底回归。他闭着眼,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间,沉沉地呼吸。

    他脾气不算好,但其实是个很少真正动怒的人,说白了没什么事能让他真正动怒。再说了三十岁的人了,能有什么事儿过不去呢?又不是十七八那会儿。

    可程宗遖发现,遇到虞粒之后,他总是失控,总是被她牵动着情绪。过去那些年真他妈白活了。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他从来都不该是一个被束缚的人,也从来都不会被束缚。

    可现在,他竟然会因为虞粒说要跟别人结婚而动怒。

    即便知道她说的是气话,故意刺激他,可他还是会生气,光是想想都觉得愤怒。无法接受。

    他明白他对虞粒的占有欲已经强烈到连他自己都惊讶的程度。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虞粒还在哭,哭得很伤心,抽哽着。

    程宗遖的嘴唇触了触她的脖颈,然后微支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去寻她的嘴唇,亲了亲。

    吻去她的眼泪,苦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他的心都跟着发起涩来了。

    “别再说这种话。”他将虞粒拉了起来,她坐在办公桌上,扣着她的后脑拥进怀中。

    虞粒在发抖,说不出话。像受了惊的兔子。

    程宗遖的手摸摸她的脸,诚恳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又保证道:“我不会再这样了。”

    程宗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心里头也复杂难捱,有点愧疚,有点烦躁,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安静许久,程宗遖的手扶住她的腰,想把她抱起来。虞粒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她对他的防备心让程宗遖怔了下。

    胸口更堵。不过他硬生生忍着,温柔着嗓:“我抱你回房间。”

    程宗遖小心翼翼将虞粒抱了起来,踩着满地的文件走出了书房,将虞粒抱回了房间,放到床上。

    有了光亮。

    他看清了虞粒红肿的眼睛以及被他咬破的嘴唇,脖子上也有好几处吻痕。她的鼻尖也红扑扑的。

    她没有哭了,但还在抽哽,嘴唇轻轻颤抖。

    看上去可怜极了,全是破碎感。

    程宗遖心口紧了紧。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欺负一个小女孩。

    他将她搂进怀里,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她艰难开口:“程宗遖,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嗯。”程宗遖应道,“我错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霸道,这么自私?”虞粒一抽一噎,“我想要的你不能给我,还不准我找条退路吗”

    她的话音还未落,落在她腰间的手就收紧了几分,他另只手捧起虞粒的脸,垂眸俯视她。

    “你没有退路。我也不会让你有退路。”他的嗓音低醇磁性,即便语调平和,其中的强势和专.制依旧不减半分。

    顿了顿,他又说:“小鱼,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这句话,那天在薰衣草花田他也说过。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有你,只会有你。”他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诚恳,“相信我,嗯?”

    虞粒看着程宗遖。

    四目相对。

    他那双天生多情的眼睛里,此刻充盈着一目了然的深情,深情到好似将他整个心都呈上来给她看,来证明他到底有多真诚。橙黄的光打下来,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好似都柔和了几分,眼里是一片缱绻之意。

    如果换作以前,虞粒肯定早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会扑进他怀里,觉得自己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可这一刻,突然感觉面前的男人很陌生,这个她最爱的男人,即便他说喜欢她,可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她从来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订婚是假的。她是有庆幸,可这终究是另一道坎儿,就卡在这儿,不上不下的。

    她没说话,程宗遖就低头去吻她,“刚才想去哪儿?”

    这个问题又让虞粒莫名有了一种不堪又可怜的感觉。她大概敏感到,明明他只是平平淡淡的随口一问,都让她觉得他其实是在嘲笑她,除了他,她无人可靠。

    自尊心作祟,不服气地来了句:“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虞粒侧头躲开他的吻,“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是今天不想,还是以后都不想?”他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

    虞粒张了张唇,想回答后者,可就跟被什么神秘力量给操控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口。应该说是没胆量。

    可又觉得这样子很丢人,她拍开程宗遖的手,扭过头不去看他,“反正不想看见你。”

    答非所问的态度好像已经说出真实答案了。

    程宗遖勾了勾唇角,手又去摸她的脸,她继续躲,他便去拉她的手。

    虞粒作势下床,来劲儿了,“我不想看见你!我要去找我朋友!”

    程宗遖往前一挡,“是跟你旅行的那个朋友吗?”

    百般纵容,百般宠溺,面对时她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你不想看见我,那我今晚先出去。然后再找人把你朋友接来家里陪你,可以吗?”

    虞粒现在的确不想看见他,可听说他要走,第一反应就是他走了之后会去找哪个女人,那个假未婚妻?

    但她还是赌气,“好,你走!”

    程宗遖暗自叹了声。

    其实这样也好,让她好好冷静冷静。他也冷静冷静。

    后来,无数次想起今晚,程宗遖都无数次后悔,他不该走,他该留下来守在她身边。或许就能改变一切。

    可他还是走了。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然后站起身下楼去把虞粒的手机拿上来,虞粒当真给陈妍宁打了电话,陈妍宁还没睡,一听虞粒声音不对,立马答应来找她。

    程宗遖叫司机去陈家接陈妍宁,等陈妍宁到了他才离开。

    开车经过大门时,他特地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如果虞粒出来了就拦住她,并且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程宗遖离开公寓,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京市这么大,遍地都是他的房产他的地盘,他竟然不知道该去哪儿,今晚发生的事情统统让他烦不胜烦。胸口始终滞着一口气儿没地方发。

    他方向一转,开去了“ZN.T”酒吧。

    这个时间点,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场子里气氛沸腾喧嚣。程宗遖走到吧台前坐下,点了杯烈酒,一饮而尽。

    酒的辛辣和冰块的凉意划过喉咙,刺激得他蹙了下眉,竟然觉得莫名的爽。人也通透了些。

    他沉默地坐着,一杯接一杯的喝。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极不耐烦地蹙了下眉,还以为又是搭讪的人,然而侧头看过去时,林昭已经坐在了他身边。

    “shit!”

    程宗遖扭过头来时,林昭被他脸上的伤和戾气深重的眼神吓了一跳,“遖哥,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林昭一进来就看见程宗遖了,心想着真是稀奇了,好久没见他出来喝酒了。

    结果程宗遖这张写满“老子不爽”的俊脸,着实让林昭有点不知所措。

    他凑近仔细看了眼,程宗遖下巴上不仅有指甲划痕还有泛红的巴掌印。

    大胆猜测:“该不会这是你家那大小姐搞的吧?她动手了?”

    林昭是多聪明的人,瞬间明了过来:“该不会那事儿暴露了吧?”

    程宗遖缄默。

    无须多言林昭已然心知肚明,不过还是不禁咋舌,“这姑娘是真牛”

    程宗遖是什么人,虽爹不疼娘不爱,可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他毕竟含着金汤匙出生,高傲、不可一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被人捧着阿谀奉承着。

    现在能力遮天位高权重,跟他说句话都得三思而后行,更别提敢在他面前拿乔的。

    要换做往常,程宗遖早他妈拿枪眼儿抵那人头上了。

    要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属虞粒最胆大包天。

    恃宠而骄说的就是她。

    “她跟你闹了吧?”从程宗遖坐这儿喝闷酒林昭就猜出来了,愤愤不平极了:“吵着让你娶她吧?我都跟你说了她就是个玩不起。”

    “遖哥,说实在的。”林昭简直都快不认识现在的程宗遖了,忍不住吐槽:“我真不知道你图什么,就为了她洛杉矶京市两头飞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她长得是漂亮,可年轻漂亮的妞儿多了去了,缺她这一个了?脾气还不好,作天作地没完没了的,现在还敢动手了,以后还不得上天?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之前那些女的连电话都不敢给你多打,生怕惹你烦。”

    程宗遖敛着眸。脑海中忽而闪过那晚在唐家见到她的画面。

    她狼狈地摔落,那时候就看起来不太好惹,像只桀骜不驯的小野猫。

    她从来都单纯勇敢,所有目的都不屑掩饰。他一眼便看穿她试图接近他的小心思,而他呢,的确趁机织了一张网等着她自投罗网。

    想到这儿,他不易察觉地扯了下唇,无奈地认输,脾气早被她磨没了。

    他说:“招惹了人家,自然得惯着。”

    林昭长叹一声,觉得程宗遖就是被下蛊了。

    之后又意识不对,“你该不会来真的了?喜欢上她了吧?”

    程宗遖也不隐瞒,“嗯”了声。

    “靠。”林昭捂头。“你喝多了吧?”

    程宗遖的确喝了不少了,但他现在很清醒,非常清醒。

    “认真的。”

    林昭握着酒杯就吨吨几杯下肚,实在太劲爆了。

    林昭啧啧两声,“你对她好得没话说了吧,要我说这姑娘就是不识抬举,人跟心都他妈得到了,还吵着闹着要那些虚的”

    话音还未落,林昭就感受到了一股阴森的眼刀朝他砍了过来,一阵凉风忽然钻进了脊梁骨,林昭瞬间噤了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不已。

    程宗遖目光凛冽,不容置喙:“她怎么样还轮不着你说三道四。你可以对她有意见,但最好管好嘴别让我听到。”

    林昭做出投降状:“错了错了,遖哥,别生气别生气。”

    随后他握着杯子碰了碰程宗遖的,咳了声,“那她跟你闹,你准备怎么办?”

    林昭想起了上次虞粒在ktv里喝醉了,他送她回家,她在车上叽叽咕咕地骂程宗遖不是男人,还说要分手,不学英语不去洛杉矶找他了这种话。

    于是林昭忍不住问:“万一她闹着要走呢?”

    程宗遖眸色暗了暗,半挑起眉,笃定:“她不会。”-

    陈妍宁到公寓的时候,虞粒已经洗好脸了,还用热毛巾敷了敷眼睛。实在太肿了。

    当时程宗遖还没走,陈妍宁有火也不敢发,说实在的,这男人气场太强,说不怵那肯定是假的。

    可当程宗遖离开了之后,陈妍宁立马化身暴躁的河豚。

    “操!他打你了?”陈妍宁拉了拉虞粒的衣领,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怒目圆瞪,“他是不是对你用强了啊?这他妈得报案吧?”

    虞粒觉得有点尴尬,将衣领拽回来:“你没看见他的脸么,要打也是我打他。”

    “”

    陈妍宁摸摸脖子:“那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俩咋了?看样子吵得不轻啊。”

    虞粒最终还是向陈妍宁说了来龙去脉。她知道这很丢人,可实在憋得太难受了,她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陈妍宁听完,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她足足呆傻了两分钟。

    “这,这————”

    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吃惊,可好像又觉得在有钱人的世界里,再离谱的事儿都正常?

    而且现在这社会,不婚族早就已经是常态,没什么可稀奇的。这就跟同性恋也得到了社会认可是一个道理。

    只是吧,这件事落到了自己的好姐妹头上,陈妍宁自然替虞粒叫屈:“这真的太渣了吧,又想跟你在一起又不给你名分,这跟包养有什么区别?”

    一激动就口不择言,陈妍宁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我不是那意思哈。”

    虞粒耸耸肩。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

    陈妍宁趴在床上,愁眉苦脸:“不过要说他渣吧,倒也渣得明明白白,至少还跟你坦诚自己不婚。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就这么跟他在一起,一直谈恋爱,那也没个保障啊,万一到时候把你拖到你三十好几了,他腻了把你甩了,你怎么办?他有钱有颜的,七老八十了都还能再找十八的,你的青春可就没了。”

    她转头问虞粒:“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要跟他分手吗?”

    虞粒心不在焉地点着手机,脑子乱得很:“我也不知道。”

    没有一条程宗遖的消息,她忍不住胡思乱想,现在程宗遖在哪呢?身边有没有其他女人?

    “你别不知道了。”陈妍宁恨铁不成钢,指着她的脸,“你脸上就写了三个大字:我不会!”

    虞粒扣着手机边缘,喃喃道:“他说他喜欢我。”

    “是啊,喜欢你,你这么傻的姑娘能不喜欢吗?”陈妍宁说,“可你得明白喜欢和爱不一样啊。”

    陈妍宁组织了语言,用最简单粗暴的措辞讲大道理:“就好比,喜欢是,你的头发好看,他喜欢你的头发,但爱是,就算你是个秃子他也照样觉得你全世界第一美丽。”

    虞粒苦笑:“你可真会比喻,亏你还是学文科的。”

    “能听懂不就得了,难不成我还给你来段文言文啊?”陈妍宁说,“小鱼,你没发现,你已经失去自我了吗?你没发现你自从跟他在一起了之后就老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多开朗啊,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现在就净围着他转了,情绪跟着他跑。”

    虞粒眼睛暗下去,扯了扯唇,沉默了。她在想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那是因为以前程宗遖还没有进入她的生活。陈妍宁并不知道她曾经就像个卑劣的偷窥者去看Tina的Instagram,晚上做春梦梦到和程宗遖亲密。总幻想着和他在一起时的样子。

    陈妍宁见她这反应,又惆怅地叹气,虞粒是不会开窍的,说再多都无益。

    这话题太沉重,陈妍宁索性换话题。

    给虞粒看她已经p好的那些旅游美照。还给虞粒看她在Instagram上新关注的韩国小鲜肉。

    “你怎么还玩ins了?”虞粒问。

    “就为了看这小奶狗啊,我追了他一部韩剧,妈的太奶了。”

    这时候,陈妍宁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她瞬间跳起来:“我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大事!可以查成绩了!”

    虞粒一愣,立马看了眼日期。

    还真是。

    陈妍宁跪在床上祷告了三分钟,最后跟帕金森患者一样,抖着手查询。

    “啊啊啊!”看到成绩后,陈妍宁化身尖叫鸡,“568!我满足了!靠,超常发挥了还!”

    见虞粒还愣着,她催促:“傻了啊你,你赶紧查查你的啊!”

    虞粒打开手机,进入官网,输入了自己的信息。

    她也紧张得要命,好几次都不敢点,陈妍宁嫌她墨迹,一把抢过去,干脆利落地点了查询。

    “啊啊啊啊啊卧槽!你牛逼啊虞粒!!!”

    十几个尖叫鸡加一起都没陈妍宁声音响亮,她疯狂摇晃虞粒的肩膀:“你他妈!考了!689!”

    “卧槽!你开挂了吧!!!卧槽卧槽卧槽!!!”

    虞粒傻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分数。

    有一种被头彩砸中的感觉。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考这么高的分数。

    瞪大眼睛盯着分数,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估计都能上京大了!牛逼牛逼牛逼!”陈妍宁完全冷静不下来,“你别去洛杉矶了!你留下来上京大多好啊!”

    这话不知道是不是触到了虞粒的敏感点,她抿了抿唇。

    陈妍宁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毫无察觉。点开了Instagram,“我得给我家哥哥发条私信报个喜,呜呜呜呜~”

    虞粒强打起精神:“你家哥哥看得懂中文?”

    “看不懂,我发英文啊!”

    “好吧。”

    虞粒在微信界面滑来滑去,犹豫着,要不要跟程宗遖说一下。

    就在这时,陈妍宁又开始大惊小怪了,“诶,这是不是你男朋友之前那玩乐队的前女友啊?”

    陈妍宁在ins热门中刷到了Tina的视频。虞粒之前给她看过Tina照片,所以她认得。

    听到Tina,虞粒就尤为敏感,下意识看过去。

    的确是Tina没错。

    Tina在录音棚里录歌。

    “我记得我之前刷到过她,她现在都出道了好像,还挺火的。”陈妍宁点进了Tina的主页,象征性地翻了翻,不知道翻到了什么,又唰地一下弹坐起来。

    欲言又止地看着虞粒。

    虞粒莫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心跳蓦地漏了几拍:“你怎么了?”

    “我看到”陈妍宁将手机递过去,“这里面有条视频,你男朋友也在。”

    虞粒第一反应就是,或许陈妍宁看到了以前Tina和程宗遖还在一起时的视频了?

    可当她接过手机,看到的那一刻,耳边好像“轰隆——”响了一声。

    视频中,是在一艘豪华游艇上,里面男男女女很多,包括程宗遖。

    他姿态散漫地坐在沙发上,手中夹了一支细雪茄,与一个电影明星在交谈时,还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Adam手中拿着鼓槌,起哄着要程宗遖来露两手,程宗遖倒也不推脱,收起手机从容地走过去,坐在架子鼓前,接过鼓槌在指间灵活地转了几圈,之后用力一敲。

    雪茄被他叼在嘴里,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子挽至小臂,纽扣解开几颗,露着性感锁骨与霸气刺青。

    他慵懒、恣意,却也不羁狂妄。迷得让人挪不开眼。

    气氛嗨到了极致,一群人随着节奏欢呼舞动,Tina跑到了麦克风前自信又大方地唱起了歌。

    虞粒的手抖得厉害。

    她不死心地看了眼视频发布日期。

    文案是:It seems that back to the past.(好像回到了过去)

    的确是那天没错。

    那天她被黑人抢劫。差点没命。

    原来,那天程宗遖把她丢在家里,跟Tina在一起狂欢。

    真相如此锥心刺骨,仿佛把她撕扯成了两半。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扔下手机,掩面痛哭了起来。

    “小鱼”

    陈妍宁有些无措。

    虞粒一边哭一边掀开被子躺下,关掉了台灯,上气不接下气说:“我、我要、睡、睡了。”

    陈妍宁慌得不得了,她也要哭了:“小鱼,你别吓我。”

    虞粒蒙住被子,蜷缩着身体,撕心裂肺地哭。陈妍宁也跟着她一起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像是哭累了,更像是彻底清醒了。

    她掀开被子,用浓重的鼻音问陈妍宁:“宁宁,你准备报哪所大学?”

    陈妍宁哭得也厉害,嗓子都哑了:“我不知道,我这分数留在京市够呛。”

    沉默。

    虞粒平躺着,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眼前黑漆漆一片。

    许久,她才听到自己说:“还记得我们前两天去R大玩吗?那所大学很美,那座城市也很舒服。我想去那里。”

    ◉ 64、许愿

    “啊?”陈妍宁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要去R大?”

    “嗯。”

    陈妍宁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刺激到虞粒的情绪:“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分手了吗?”

    又陷入安静。

    安静到虞粒微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她躺着没动, 但胸膛却不断起伏。她紧咬着唇, 拼命地克制着。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鼻音浓重地发出一声“嗯”。

    之后又觉得这个说法不对,她嗤笑了声:“我跟他都不算恋爱, 哪里来的分手一说。”

    他从来没说过她是他的女朋友, 在他的朋友们面前,只有简单的一句“这是虞粒”。

    她单方面的恋爱,怎么能算是恋爱呢。

    陈妍宁说得没错,喜欢和爱不一样。

    曾经的种种, 她不否认,他待她是极好的。也正如他所说,他喜欢她是真的。

    是真的没错, 可没那么喜欢也是真的。他们这段关系, 这段感情, 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她到底有多爱程宗遖呢。

    爱到即便他不会娶她也心甘情愿拿青春陪他耗, 爱到哪怕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也决定背水一战, 爱到他只要说一句“我喜欢你”她就死心塌地义无反顾。

    她爱得超出负荷,可他呢。

    连喜欢都做不到百分之百。

    而她突然意识到,他的喜欢,好像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不管纠缠多久也不会变得更多, 或许以后还会更少。

    别傻了虞粒。

    那些自认为的纵容和偏爱, 只不过是他的一点善待罢了。

    你在他那儿, 从不是不可取代的那一个。

    他的人生精彩纷呈, 他优秀耀眼,他的世界太拥挤。

    其实最痛的不是发现他的谎言,而是领悟。认清现实原来这么让人痛彻心扉。

    爱得太满,物极必反。

    陈妍宁牵起了她的手,安抚般捏了捏她的手指,轻声说:“可你的分数很高啊,不去京大太可惜了。而且R大那么远,你一个人要背井离乡,好辛苦”

    虞粒握住陈妍宁的手,她缓缓翻了个身,面对着陈妍宁,声音很小,瓮声瓮气的:“反正我在京市也没有家,去哪儿都一样。而且我不想再留在这儿了。”

    她回捏陈妍宁的手指,强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的口吻:“你忘啦,我适应能力很强的。其实我挺独立的,你不是也说了吗?以前的我,多酷啊。”

    虞粒这时候才仔仔细细的回忆自己曾经的样子。

    曾经没有程宗遖的世界。

    她会和朋友们去肯德基一人只点一杯可乐厚着脸皮坐在里面学习一整天,会下了晚自习去网吧连座通宵打游戏,会在周末出去逛街K歌,晚上吃了饭一大帮人压马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吃到好吃的美食都会开心一整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时不刻地看手机等他的消息,跟他在一起时开心得忘乎所以,分开了就开始胡思乱想多愁善感,想他在干什么,想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像个神经病一样盯着他前女友的动态。他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轻松决定了她一整天的心情。好像人生里只剩下爱情,连朋友都忽略,只顾谈情说爱。渐渐已经脱离了真实的自己。

    她爱得走火入魔失去自我,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的原因。

    就当为初恋的一次献祭吧,疯狂过一场,也算值了,她绝不会后悔。

    只是现在,她不想再继续了。

    还是算了吧。

    陈妍宁心里特别难受,尤其是听见虞粒说“反正我在京市也没有家,去哪儿都一样”这句话,她心疼得不得了,靠过来给了虞粒一个深深的拥抱,拍着虞粒的背:“没关系的小鱼,我陪你一起。我这分数就算上不了R大,我也可以填那个城市的其他学校,反正我上什么学校都无所谓。”

    虞粒鼻子又起了酸,她的脸埋进陈妍宁肩膀里,眼泪打湿了她的衣料,哽咽着声音:“宁宁,有你真好。”

    第二天,吃了早饭后,虞粒就和陈妍宁回学校去拿毕业证和档案,还有领填报志愿书。

    她没有叫司机来接她,而是打算和陈妍宁打车过去。

    只不过刚走到大门口,门卫就立马走过来了,朝她笑笑,态度很恭敬:“虞小姐,您这是要出去?”

    虞粒点头:“嗯。”

    “您去哪儿?”

    “学校。”

    “您先稍留一下,我得给程总打个电话说一声。”

    “我去学校给他说干什么?”虞粒皱起眉。

    “昨晚程总特地交代过的。虞小姐,您谅解谅解,我只是按吩咐办事儿。”门卫说着,就拿起手机给程宗遖打了电话。

    没两秒,就接通了。门卫笑得谄媚,简单向程宗遖交代了情况,紧接着他点头哈腰的连连应道,之后将手机递给虞粒面前,“虞小姐,程总让您听电话。”

    虞粒往后退一步,冷着脸:“我不想跟他说话。”

    “”

    门卫的表情僵硬,似乎很为难,“这虞小姐”

    听筒中传来程宗遖的声音,“没事。司机马上来接她,让她等几分钟。”

    门卫听见了,虞粒站得远,并不知情。

    于是门卫便转达:“虞小姐,程总说司机马上来接您。”

    “我不用司机来接。”

    虞粒的眉头皱得更紧,甚至开始不耐烦了起来,明知道不关门卫的事,却还是没控制住情绪:“能不能快点帮我开门,我还要赶去学校,我自己又不是缺胳膊少腿。”

    的确是在发脾气,但准确地来说,是在对程宗遖发脾气。

    程宗遖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很强势地控制着局势,他永远都要掌管着主导权。从前爱得昏了头,连他的掌控欲都是爱着的,可现在,虞粒却有了逆反心理。不愿意再服从他的一切安排。

    门卫简直觉得左右为难,虞粒明显已经不高兴了,可程宗遖又没有发话,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了接近半分钟,司机这才听到程宗遖说:“给她开门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如蒙大赦。

    就连门卫都长长松了口气,然后讪笑着去给虞粒开了门。

    虞粒拉着陈妍宁快速走出去,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之后,陈妍宁下意识看了眼还站在门口张望的门卫,啧啧两声:“这老男人控制欲真强,囚禁文学吗?出个门都要报备。”

    说完又立马想起了什么,她反应有些大:“你要是跟他说分手的话他会不会直接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走啊?”

    陈妍宁已经脑补出来了一部囚禁出逃小娇妻的霸总小说,一句话总结就是: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虞粒侧头看着车窗外,呆滞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她是知道程宗遖对她有占有欲的,并且很强烈。昨晚她就只是赌气说了句要嫁给能让她拥有幸福家庭的人,他就失控地将她惩罚了一通,还让她别再说这种话。

    事到如今,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的占有欲是因为她有多么重要。

    或许是他天生的高傲让他不允许自己的猎物落入他人手中,这也属于占有欲的一种。

    不过,发现了他订婚的事情之后,她那么歇斯底里地跟他闹,甚至都动起手了他都不让她走,还跟她说,不会让她有退路。

    没准儿让他知道了她已经决定离开他,真的会不让她如愿。

    更何况,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闹了,昨天闹了那一场,已经抽光了她的力气。太伤神,也没意义。

    虞粒咬着手指,沉思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那就悄悄的吧,不让他知道。”

    “我靠”陈妍宁倒抽了口气,好刺激啊。

    学校格外热闹。出了成绩之后,当然有人欢喜,也有人忧。

    有的同学围在老师面前报喜,也有同学站在角落偷偷掉眼泪,给父母打电话商量着复读。

    虞粒一来,好几个同学一窝蜂地凑了上来,好奇得很。

    “虞粒,你考了多少分啊?”

    “肯定很好吧?”

    “那必须好啊。”陈妍宁昂起下巴,骄傲得就跟自己考了高分似的,“我们小鱼可考了689!”

    “卧槽!好牛!”

    “虞粒,你是这个!”一个女生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其中一个女生看向陈妍宁:“你弟也好厉害啊,考了715呢!可把我们老班儿高兴坏了,嘴都合不拢!”

    昨晚查了成绩后就光顾着安慰虞粒了,她完全忘了关心自己的亲弟弟,这会儿听到了陈泽宁的成绩,陈妍宁眼都瞪圆了,再一次化成了尖叫鸡,恨不得蹿房顶上去。

    她兴奋不已,一溜烟儿地跑去找陈泽宁了。

    留下虞粒面对这些八卦心爆棚的同学。她们围在她左右,拉着她的胳膊,七嘴八舌的。

    “虞粒,你考这么好,会报京大吧?”

    “你失忆啦,你忘了虞粒上次说不会留在京市么,她会去她男朋友那边。”

    “虞粒,我发现你男朋友好像是那个锦程的总裁吧!!!公司总部在洛杉矶呢!你是不是要去洛杉矶上大学啊!!”

    “哦哟,昨晚很激烈吧?”旁边的女生挤眉弄眼地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红痕,“什么感觉啊?他是不是很厉害啊!”

    她们的动静实在太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她和程宗遖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也正如陈妍宁所说,那些吃瓜群众对此传出了不少不堪入耳的说法,说她是小三,说她被包养,说她小小年纪就出卖身体,众说纷纭。

    这些人见到她之后,纷纷投来各种复杂的眼神。

    鄙夷的,好奇的,羡慕的,看戏的。

    虞粒当初还大言不惭地对陈妍宁说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现在,只觉得如芒在背。

    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想起了高考那天,她信誓旦旦地声称程宗遖迟早会娶她。

    如果有时光机,她想回到那天,甩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让自己尝尝打脸的感觉。

    还有在薰衣草花田那天,每每想起都觉得不堪回首。

    追着要名分,实在太蠢了。

    虞粒没回答,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无视所有人,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即便面对各种流言蜚语,她依旧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这大概是她最后的尊严了。至少她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办公室里人很多,虞粒走进去,站在一边,想等别人咨询完再过去找班主任。

    然而班主任率先注意到了虞粒,立马询问:“虞粒,考了多少?”

    虞粒如实回答:“689。”

    班主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连其他老师都不由投来了赞许的眼神。

    “好样儿的。”

    虞粒抿唇笑了一下。

    “分数线出来了,你的分数选对专业,是能进京大的。”班主任抬了抬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虞粒。她自然也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只不过只字不提。

    倒是虞粒,手不禁揪紧了衣摆,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开口:“对不起老师,我骗了您。”

    她埋下头,声音在这嘈杂的氛围中几不可闻。

    班主任自然懂虞粒的意思,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拍拍虞粒的肩膀:“嗨呀,多大点事儿,说什么对不起的。你没影响学习就成。”

    之后又半开玩笑补了一句:“当时倒是冤枉陈泽宁那小子了,这误会简直太大了。”

    虞粒只扯了扯嘴角。

    她拿到资料后走出办公室,与正迎面走来的陈泽宁打了个照面。

    陈泽宁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还是像以往那么阳光干净,那么具有少年感。

    他看见她之后,率先露出笑容。灼热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也如骄阳般热烈纯粹。

    “我听陈妍宁说了,你考得很好,恭喜。”

    虞粒也笑:“你也是,恭喜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居然变得这般拘谨客套,就像是普通同学这么简单。

    如果换做往常,她可能早就跳过去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说一句:“算你没给你爸爸我丢脸!”

    然后陈泽宁或许还会呛她:“考这么好,作弊了吧你!”

    虞粒想到这儿,突然很难过。她真的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陈泽宁走近,自然也看到了虞粒脖子上的红痕,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此刻根本顾不上失落,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上。

    他皱了皱眉,问:“你跟他吵架了吗?他欺负你了?”

    虞粒摇摇头:“没有。”

    “你哭过了。”陈泽宁笃定。自然不信她的说辞。

    如果真的没事,昨晚陈妍宁不会那么晚跑去找她,他问了陈妍宁,陈妍宁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

    陈泽宁的手指微动,很想安抚一下她那双疲惫的眼睛,可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没有资格。她也不需要。

    “昨晚查了成绩之后太激动了,实在没忍住。”虞粒不好意思地笑笑,粉饰太平。

    陈泽宁显然不信她这个说辞。

    他定定地看着虞粒,所有情绪都翻涌,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因为他知道这是必败的局。

    沉吟了许久,才问了一句:“你还是会去洛杉矶吗?洛杉矶哪个学校能告诉我吗?”

    陈泽宁从小就是个固执的人。就和虞粒一样固执,一旦认定的人或事,都会All in,哪怕没有结果。飞蛾扑火一场,只剩下灰烬也无所谓,至少追逐过了,对得起自己的真心。

    他想跟虞粒读同一所大学。与她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哪怕那里是异国他乡,他也会想办法去。

    在高考前他就已经在准备托福,在查询洛杉矶哪些学校会接受高考成绩。

    虞粒大概是懂陈泽宁的,他不需要明说,她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

    虞粒垂下眼,如鲠在喉。

    她不想当个罪人,但她别无选择。

    “陈泽宁。”虞粒调整好情绪后,抬头正视他,微微笑了笑,只说:“祝你一切都好,再见。”

    她与他擦肩而过,往前走。

    陈泽宁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的步伐那般坚定决绝,连马尾摆动的弧度都是洒脱的。

    她是真的在道别。

    无论如何他都被拒绝了,再一次。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发起热,他昂起头深呼吸。眼泪滑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朝她跑了过去,“小鱼。”

    虞粒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陈泽宁跑到她面前,将她拥进怀里。这个拥抱他妄想了太久,没想到是用来告别。

    可他说不出再见。

    从裤兜里摸出了什么,塞到了她手中。一滴滚烫的眼泪也掉落在她指尖上,烫得她指尖蜷缩了一下。

    根本来不及抬头看他,他就已然松开,退回彼此之间该有的距离,一言不发地跑开。

    虞粒回头时,已不见他的身影。

    她摊开手心,是一张纸条,边缘有撕裂的齿痕状的痕迹。

    她缓缓打开。

    纸上全写着“CZN”这几个名字缩写。

    她认出来,这是她的字迹。这是她满满的少女心事。她不知道在自己的草稿本上写过多少遍。

    可在纸条的最下方空白处,出现了另一道字迹。

    毋庸置疑是陈泽宁的。

    他说——想做你的CZN

    虞粒的情绪再一次崩溃。

    捂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中流出来。

    她想她是能体会到陈泽宁的感受的。

    因为,他们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献给陈泽宁,最好的男孩。

    ◉ 65、许愿(二合一)

    虞粒和陈妍宁结伴走出学校。

    “我弟一直在问我昨晚的事, 哎。”陈妍宁叹气,“还问我你到底要去哪个学校。”

    虞粒揉了揉眼睛,严肃道:“你别告诉他。”

    陈妍宁挽着虞粒的胳膊:“我没说。”

    然后又一本正经说:“你要不然跟我弟试试吧?他绝对不敢对不起你,不然我抽死他!说真的呢, 网上那些鸡汤不都说宁愿找个爱自己的也不找自己爱的吗?”

    虞粒苦笑:“你别开玩笑了。”

    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陈妍宁又叹气。

    她想起来陈泽宁那失落的样子就难受, 可毕竟这事儿也实在强求不来。

    两人走出校门口, 陈妍宁刚准备叫虞粒去网吧填志愿。

    可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商务车。

    虞粒装作没看见,从旁边走过去, 司机看见她了之后立马下了车, 拉开后座车门,恭敬道:“虞小姐,程总让我来接您。”

    虞粒拒绝:“我还有事,暂时不回去。你不用接我。”

    她拉着陈妍宁刚走了一步, 司机就又急忙说:“虞小姐,您要去哪儿,我等到您忙完。”

    “”

    虞粒回过头, 反应有些大, 眼睛都不由瞪大了几分 。无语又窝火。

    “虞小姐, 程总让我必须要接到您, 不然我不好交差的。”司机很为难。

    虞粒闭上眼睛, 太阳穴猛跳了下。

    她不知道程宗遖突然间到底是怎么了?他就算掌控欲强,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强人所难。

    她很想一气之下就这么走了,偏不如他所愿。可司机是个无辜的局外人,她只好妥协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虞粒无神地看着窗外。

    车载Radio里的情感女主播在说话, 说有个女生失恋了, 点了一首歌, 叫《唯一》

    “你真的懂唯一的定义, 并不简单如呼吸

    你真的希望你能厘清,若没交心怎么说明

    我真的爱你,句句不轻易

    眼神中漂移,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

    你的不坚定,配合我颠沛流离

    死去中清醒,明白你背着我聪明”

    歌曲播完,女主播开始讲话,她的声音很好听,听了让人感觉很踏实。

    她说:“分享一下我的故事吧。我曾经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高考我为他改了志愿,毕业后我放弃了好的工作,跟他去了他想去的城市。不论是在校园还是职场,他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并且也是一个还算合格的男友,但最后我还是离开他了,没有狗血的出轨也没有激烈的争吵,只因为我意识到在他的世界里,我并不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在一段感情中,女生总是扮演着容易迷失自我的角色,越来越爱越来越离不开,当我们投入了全部精力,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太多并且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时,那么就注定这段感情是不对等的,精神内耗也就出现了,它会让你失去自己的价值。”

    “所以,姑娘们,爱人先爱己。在你的世界里,你就是唯一。”

    “送给正陷在爱情漩涡中迷茫的女孩们一句我很喜欢的话:因为你要做一朵花才害怕春天会离开,如果你是春天,就永远有花。”

    红灯。

    车子停驻。

    有个女生正在玩手机,男生便揽着她的肩膀过马路,小心避让着行人与来往的非机动车。

    虞粒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想到了初雪那晚,在绿灯最后的那几秒,他如天神降临,满足她心中所愿。

    他说:“在我这儿,就没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不。

    他实现不了。

    她并不是唯一。并不是他的世界里,不可缺少的存在。

    虞粒突然嚎啕大哭,把司机吓了一跳:“虞小姐,您怎么了?”

    虞粒还是哭,说不出一句话,只拼命地摇头。

    司机意识到不对劲儿,连忙把Radio关了。给虞粒递过去纸巾。

    虞粒接过来,胡乱擦了几下眼泪。

    然后抽哽着摸出了手机,点进了官网,毅然决然地填报了R大。

    她要做春天,而不是一朵花——

    昨晚喝了大酒,程宗遖去酒店住了一晚,早上被奶奶一通电话吵醒,说是程茂鸿已经被下病危通知书了。

    这段时间不光程茂鸿一直念叨,就连奶奶也一天好几个打电话催他赶紧带孟蓁蓁去领证。

    程宗遖赶去医院时,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哭个没完。

    “宗遖,医生说你爸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程宗遖没说话。

    “你爸他就想看到你成家,你一定要在他走之前完成他这个心愿啊。我都这把岁数了,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最近太多烦心事,昨晚又跟虞粒大吵了一架,再加上喝了大酒后头疼欲裂,觉也没睡醒,导致他现在浑身的负面情绪,奶奶哭得他更心烦。

    他闭了下眼,眉蹙着,唇线绷直,统统彰显着此刻的不耐。

    奶奶哭得几度要昏厥过去,瘫软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他揽过奶奶的肩膀,低头看到了她一头白发,终究将所有烦躁都极力压了下去,隐忍不发:“我知道了。”

    每个人都在逼他。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反正都已经演戏了,再演一场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所以他吩咐助理找人做一对假的结婚证。

    程宗遖离开医院后,去公司处理了一些工作,到了傍晚回到公寓,虞粒没有等他吃饭,自己先吃了之后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程宗遖进去的时候,虞粒正坐在床上表情认真地看着什么。当他走过去,她立马将手机锁屏,拿起一旁的书心不在焉地翻着,将他视作空气。

    程宗遖坐在她身边,手摸了摸她还肿着的眼睛,她躲开。他也不再去碰她,而是低声问:“今天为什么哭?还在生我气吗?”

    虞粒愣了下,反应过来程宗遖是问在车上哭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司机向他报备了。

    虞粒将书翻了一页,平静道:“没有。”

    程宗遖又闲聊般问道:“分数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虞粒说:“还行。”

    “还行是多少?”

    “689.”

    程宗遖笑了笑,像是很欣慰和骄傲。他情不自禁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夸赞道:“我们小鱼这么棒呢。”

    虞粒却显得有些不耐烦,再一次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将书往旁边一放,掀开被子躺下去,背对着程宗遖,冷声说:“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程宗遖在床边沉默地坐了几分钟,之后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站起身,离开了虞粒的房间,还帮她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虞粒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明明已经够失望了,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他没有问一句关于她去学校的事情,他就笃定了她不会报别其他大学的志愿,他就吃定了她会跟他去洛杉矶。

    她真的好恨他的自信。

    她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重新打开手机,在租房app上继续浏览着南城的房子。

    她的志愿只填了R大。她的分数是肯定能上的,所以她要提前把房子找好,等到了那边,就可以直接落脚。

    其实就算没有跟程宗遖在一起,她都不打算留在京市。她很早之前就开始存钱了,够她租房子和学费了,等到了那边,她还可以找个兼职赚点钱。

    然而就在她怨怪程宗遖的自信时,她并不知道的是,程宗遖今天也很反常。心里没由来的发慌。

    他之所以会让司机去学校接虞粒,那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昨晚虞粒吵着闹着要走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担心,怕她跟陈妍宁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过好在,她还是回来了。

    程宗遖觉得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导致于他想得有点多了。

    他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回到房间冲了个澡,继续去处理洛杉矶的工作-

    最近这几天程宗遖总是早出晚归,虞粒突然变得很安静,不会再像曾经那样给程宗遖打电话发消息,不会问他在干嘛,不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会再等他回家,不会再等他吃饭。

    也不让他碰她。

    整天哪儿也不去,就窝在她的房间里。

    程宗遖知道她还在跟他赌气,所以他总是时不时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发消息,问她吃了饭没有,想听到她像往常那样和他碎碎念,分享一天发生的琐事。可她的态度很冷漠疏离,不会回他消息,就算接了电话也只说两句就挂,并且很懂事地说不打扰他工作。

    他像往常那样哄她,说尽了软话,每天都给她带不同的礼物,她还是无动于衷。

    程宗遖很不习惯这样的虞粒,他知道,假订婚这件事让她受了刺激,所以才会耿耿于怀。

    他想,等这件事过去,去了洛杉矶一切都好了。

    程茂鸿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医生说撑不过今晚了。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病房里。

    程宗遖已经拿到了假.结婚证,交给了奶奶,奶奶打开后,连忙递到程茂鸿面前,边哭边说:“茂鸿,你看,宗遖跟蓁蓁结婚了!宗遖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丽嘉人了,你就放心吧!”

    程茂鸿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化疗之后头发掉得精光,宛如一具干尸。

    浑身连满了各种仪器,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他反应很迟钝,像是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吃力地半睁着眼睛,听到奶奶这话后,只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他一直盯着结婚证,渐渐的,眼睛里没了一丝光亮,暗下去。

    “哔————”

    心电检测仪上的线条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奶奶扑到病床上撕心裂肺地哭,爷爷也掩面抹起了眼泪,孟蓁蓁上前搀扶着奶奶,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共情地湿了眼眶。

    所有人都为之伤感。

    只有程宗遖,沉默地站着。

    他面上没有一丝起伏,眼神大概是冷的,可微缩的瞳孔中仿佛又正翻涌着某些复杂的情绪。叫人猜不透-

    已经快要凌晨十二点了。

    程宗遖还没回来,虞粒也没有打电话问他,不想再去猜疑他会不会在哪个温柔乡里。

    这些天她都在找房子。找这么久的原因是因为她只短租两个月,开了学之后就会住校,可现在大多数房子都不短租。

    今晚总算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这房子离学校比较远,一室一厅,小区也很老了。房租也便宜,押一付一。

    反正只是短租,住哪儿都无所谓。更何况还是和房东对接,所以她今晚就加了房东微信,把定金给付了。

    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她填的高中学校,她已经拜托过班主任到时候帮她寄到南城。

    虽然R大也是一所有名的985,可哪里比得上京大,班主任很不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但木已成舟也没多问了,答应了她的请求。

    订了房子后,然后虞粒又看了看机票,正好有明天下午的。

    这几天程宗遖都早出晚归,他不会知道的。

    虞粒买了机票。然后去洗澡睡觉。

    当睡得迷迷糊糊时,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身侧的床垫往下塌陷,然后落入一个温柔又坚硬的怀抱中,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虞粒瞬间清醒过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朦胧的月光她只能依稀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虞粒皱起眉,抵触地推他胸膛,“你走开”

    “小鱼。”

    这一次,程宗遖并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去吻她的脸颊,“让我抱一下。”

    虞粒以为他又要来糖衣炮弹那一招,使劲儿挣扎。

    程宗遖的脸埋进她的肩窝,声音发哑:“我爸走了。”

    虞粒不动了 ,有些怔愣。

    他按着她的背,不停将她往怀里摁,继续说:“让我抱一下。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他就埋在她的肩窝里,灼热的呼吸刺激着肌肤,他的呼吸很沉。即便他的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虞粒觉得此刻的程宗遖应该是脆弱的。

    那么不可一世的程宗遖,高傲到骨子里的程宗遖,居然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居然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就像是急需一点安慰和温暖。

    她很心疼,很心疼。

    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再推开他了。

    她安静下来,没有再抗拒,任由他抱着她。但并没有回抱他。

    得到了许可,程宗遖吻了吻她的脖颈,很轻的一个吻。之后真的信守承诺,除了拥抱,没有再做其他任何出格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清早,程宗遖就起床了,虞粒还在熟睡。

    程茂鸿过世了,还得办他的葬礼,程宗遖得去处理。

    他小心翼翼在她额头吻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起床。

    虞粒也没想到程茂鸿会突然过世,就算程宗遖表面装得若无其事,但虞粒觉得他其实心里肯定是难过的,她又心软了,不忍心在这种时候走,所以她将机票退了,想着等葬礼结束了再走。陪他度过这几天。

    三天后。

    葬礼结束。

    又是一个深夜,程宗遖回到公寓,他本来以为虞粒已经睡了,可他发现虞粒不在她的房间。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满屋子的找,最终在乐器室找到了虞粒。

    虞粒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一边弹一边轻哼着调儿。

    他没仔细听,不知道她在哼什么歌。只知道在看见她还在的时候,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掌心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声问:“怎么还不睡?”

    虞粒轻声说:“睡不着。”

    程宗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指腹,上面有按压琴弦的痕迹。他牵到唇边吻了吻,“不是嫌疼么?怎么还弹?”

    之前虞粒突发奇想说想学乐器,于是程宗遖教她弹吉他,可她这人,三分钟热度,又是个娇气大小姐,学了没多久就嚷嚷着手疼,不学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虞粒说,“我现在会弹了。”

    她抽回手,手指按上琴弦,“我弹给你听。”

    程宗遖在她身边坐下,长腿弯曲着,“好。”

    虞粒弹得还不太熟练,磕磕绊绊的,但他还是听出来了。是《红色高跟鞋》

    只弹了一段,她就停了下来,朝他得意的昂昂下巴,“厉害吧。”

    程宗遖侧头看着她,暖色调的灯光落进他深邃的眼睛里,平添了几分缱绻。他再一次拉过她的手,触上自己的唇,嗓音低沉到极致:“厉害。”

    顿了顿,他又说:“小鱼,一切都结束了,明天我们就回洛杉矶。”

    虞粒的手指僵了一下,静默几秒,朝他点点头。

    程宗遖勾了勾唇。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好看到她心里泛起了酸,好看到舍不得眨眼。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道过去多久。

    或许是十秒,或许是一分钟。

    她看到自己将吉他放到了一边,跪起身,同时攥住他的衣领,将他往下拉。

    昂起头,吻上他的唇。学着他吻她时的样子,急切地吻他。

    程宗遖只愣了一秒钟,便将主导权夺过。握住她的腰,将她抱进了自己怀中,她双腿跨坐在他身上。

    这段时间她都在和他冷战,已经许久没有和他如此亲密,而她的主动也让他受宠若惊,程宗遖一时失控,舌尖在她口腔里搅弄,纠缠她的舌,随后灼热又难耐的吻从嘴唇一路往下。不算温柔地扯开了她的睡衣扣子。

    扣子哗啦啦滚得遍地。

    她双臂勾住他脖颈,挺起胸膛热情地将自己往他唇边送,感受着他的吻。小手压上了他的皮带扣,解开。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夜如同化不开的墨,就在乐器室里,洒满一室疯狂。

    她躺在他的西装外套上,他的双臂撑在她两侧,距离很近,她几近痴迷地望着他动情的模样。

    手指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指尖滑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嘴唇。

    他却含住了她的手指。

    吮吸一下,嗓音嘶哑:“不生我气了是不是?”

    虞粒还是看着他,眼神迷离却又复杂,她没回答,只轻轻地吻他。

    程宗遖舔过她的唇瓣和下巴。呼吸在她耳边乱得彻底。

    他的胡茬蹭在肌肤上,有些痒意。

    她忽然问了句:“程宗遖,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程宗遖喘着气:“喜欢。”

    “那我唱歌给你听。明天。”

    程宗遖:“好。”

    然后虞粒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程宗遖停下,摸了摸她汗湿的脸颊:“我弄疼你了?”

    虞粒还是在哭,不停地点头。

    她含混不清地说:“好疼,真的好疼。”

    “对不起。”程宗遖怜惜地吻她的眼泪,一遍又一遍。

    直到最后那一刻,虞粒颤抖着身体用力抱住他,哽咽着声音,在他耳边说:“程宗遖,我好爱你。”

    他闷哼了声,趴在她身上,胳膊揽过她,吻了下她的肩膀,沉沉笑了笑:“我知道。”

    虞粒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如果他的回答是“我也是”,该多好-

    这段时间事太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程宗遖许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好觉。

    保姆来敲门,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醒过来,下意识收了收胳膊,想将身旁的人揽进怀中,却捞了个空。

    他闭着眼摸了摸,身旁的位置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余温都不剩。

    他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打算看一眼电子闹钟。

    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个已经旧到掉漆的Mp3,这个Mp3是虞粒的。她的Mp3都不是用来听歌,而是用来录音,大多时候都是录上课,下课后听录音复盘。

    太旧了,他给她换新的她还不愿意,说这是她的心头好,无可替代。是她初中的时候自己攒钱买给自己的礼物。

    而Mp3的旁边,放着一枚钻石耳钉,和一条项链。这条项链刻有“ZN.T”,象征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程宗遖心里沉了一下。

    他蹙着眉,将Mp3给拿了起来,点开。

    传来了虞粒的声音。

    “程宗遖,昨晚答应给你唱歌,我不会食言的。”

    她用吉他缓缓弹奏着旋律。

    轻轻唱着。

    “这是一封离别信

    写下我该离开的原因

    我在你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太模糊了

    你对我常忽冷忽热

    我到底是情人还是朋友

    爱你是否不该太认真

    你是呼吸的空气

    脱离不了的地心引力

    你在我生命中,曾经是我存在的原因

    或许就像他们说

    爱情只会让人变愚蠢

    自作多情,爱得太天真

    我终于舍得为你放开手

    因为爱你爱到我心痛

    但你却不懂”

    一首歌根本无法唱完,她早已泣不成声。

    Mp3严重老化,音质模糊,夹杂着很多杂音,她的哭腔格外的破碎。

    “程宗遖,谢谢你给我的这一场梦。”

    “梦醒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作者有话说:

    “因为你要做一朵花才害怕春天会离开,如果你是春天,就永远有花。”出自顾城哲语录

    《唯一》告五人

    《letting go》蔡健雅

    这章建议听歌食用。

    ◉ 66、许愿(二合一)

    程宗遖抓着Mp3大步流星走出房间, 正巧撞见了保姆正拿着吸尘器清理地毯。

    “程先生,早上好。”保姆略弯腰,姿态恭敬:“早餐”

    “虞粒呢?”

    保姆话音还未落下,程宗遖就打断。刚醒过来嗓音格外的沙哑, 此刻还有些紧绷。

    “我不知道。”保姆一头雾水, 摇摇头, 急忙说道:“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虞小姐,我以为虞小姐也还没起床”

    她的话依旧没说完就看见程宗遖倏尔转身, 朝虞粒的衣帽间走去。

    保姆看着他的背影, 还是一如既往落拓峻拔,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慌乱。

    程宗遖快步走进了她的衣帽间,发现她的所有东西都还在。

    目光扫过一圈后,发现鞋墙最中间的一格空空如也。

    程宗遖记得, 那一格放着他送给她的那双红色高跟鞋。她拿走了。

    他拿起手机给虞粒打电话,却传来一道冰冷的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又打给了章一。

    “虞粒不见了。离开时间, ”

    程宗遖闭上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想着昨晚, 他们睡觉的时候是凌晨2点,保姆来公寓是每天早上7点,理性分析:“大概凌晨3点到6点区间。”

    他睁开眼,眉眼间满是戾气, 压迫感横生, 命令道:“天黑之前, 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

    挂了电话后, 程宗遖给虞粒打微信电话,发微信消息。

    她并没有拉黑他,但也没有任何回复。

    这种感觉最难受,最窝火也最无力。

    昨晚的细节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翻涌。

    她答应跟他去洛杉矶,他们抵死缠绵,她在他耳边说爱他。

    昨晚他问她是不是不生他的气了,她没回答,只是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现在才终于读懂她当时的眼神,原来是在告别。

    不是像往常那样跟他发脾气,向他控诉种种不满和委屈。

    她连他送的耳钉和项链都留下了。

    虞粒这次是认真的。她不是在虚张声势。

    细看这三十年人生里,他从来没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绪,对所有事都看得极淡,不在乎、没所谓,从容又冷清。

    直到虞粒出现。她总能轻易揭开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一刻,心里前所未有的慌和空,更多的是愤怒。

    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漫无边际,好似淹没了所有理智。

    太阳穴在狂跳。心脏好似也在一阵一阵的紧缩。

    他手中捏着Mp3,无意间又摁到了开关键,她破碎的歌声和最后决绝的“到此为止”统统都是引火的种子,力度渐渐加大,就连手指关节都泛起了白。不想再多听一个字。

    他很想毁了它,可下一秒被扔出去的是自己的手机。

    “砰——”

    手机砸上了不远处那面落地镜。

    霎那间玻璃碎裂,响声震耳欲聋,淹没他的一句低骂:“操。”-

    凌晨五点的航班。

    虞粒坐在靠窗的位置,怀里抱着她的书包。

    飞机滑行一段距离后越过了地平线,冲散云层。

    虞粒的额头抵在窗户上,俯瞰着这座城市。

    这个她长大的地方。

    其实她从来都不喜欢京市,这里繁华却也拥挤、冰冷,缺少人情味。

    可是在这里,她拥有最好的朋友,也是在这里,她遇到了程宗遖。

    那些一栋栋让人有压迫感的高楼大厦,变得越来越渺小。

    她的目光快速搜寻着。

    似乎试图找到,那栋属于程宗遖的公寓楼,那套梦幻绝美的玻璃屋。

    她想起程宗遖曾经对她说:

    “虞粒,你并不是一无所有。这里,就是你的家。”

    “在我这里,你可以尽情做个贪心的女孩。”

    过往种种甜蜜,此刻却变成了杀人诛心的利器。

    就在昨晚,虞粒将自己的一腔孤勇用尽了。

    在程宗遖睡熟之后,她拿开他搭在她身上的胳膊,缓缓下了床。

    她在床边静静地站了好几分钟,透过朦胧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将他的轮廓记进脑海,之后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唇。

    再让她贪婪这最后一次吧。

    程宗遖送过她很多东西,可最后她只背上了自己的书包,将他送的红色高跟鞋和香水带走了。

    她18岁的生日愿望是得到程宗遖。这是她最大的奢望和梦想。

    得到过,也算圆满。无憾了。

    曾经有多天真,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能让他返航泊岸,为自己改变。所以甘愿一次次妥协和说服自己,就拿青春陪他耗吧。

    可最后,赌输了。

    在这样平常的一个深夜,她就像曾经他从洛杉矶匆匆赶回来又在她睡着之后匆匆离开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他的世界。

    她之所以给他留下一个Mp3,那是因为曾经就是因为他的一首歌她才情窦初开泥足深陷,那如今,便用一首歌来结束吧。

    夏季夜晚很短,太阳已经驱走了一切黑暗。

    旭日东升,晨曦初照,赐予万物生机。

    虞粒忍不住伸出手掌按上窗户,去触那近在咫尺的暖阳。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像极了小时候。她总是在有阳光的天气将自己放了太久的东西拿出去晒一晒,赶走上面的霉气和灰尘,之后便焕然一新。

    她也一样,晒一晒吧。好好晒一晒,赶走那些阴霾。

    让全新的自己去迎接全新的生活。

    飞行时间接近三个小时,终于抵达南城。

    下了飞机后,她背着书包。查了查住处的路线。

    有点远,倒了地铁还要倒公交,用了接近一个半小时才到。

    在去的路上虞粒就已经联系过房东了,她到的时候房东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长得很和善,看见虞粒后,立马热情地问:“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呐!有没有男朋友啊?就你一个人住呀?”

    房东说话有很重的口音,虞粒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懂,她笑着点点头:“有男朋友的,他去买东西了,过会儿就来。”

    毕竟身在他乡,而且她也不了解房东的为人,有点防备心是对的。

    小区很老,好在绿化不错。只不过到处乱停着自行车电动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环境上显得有些乱。

    单元楼一栋只有五层,她住在二楼。

    房东带着虞粒上了楼,楼道有些黑,墙皮坑坑洼洼,连灯都不是声控的,老式灯泡,上面铺满了灰和蜘蛛网,压根儿就没几个是好的。

    “这几十年老房子,物业就是吃干饭的,灯坏了几年也不换,也没人愿意自己掏钱换。”房东说,“白天还好,晚上就拿手机打个电筒,不影响的。”

    “好。”

    一层有三户,左右和中间。挨得紧,空间逼仄。

    她租的是一室一厅,就在中间那一户,门就对着楼梯,小小的一个防盗门挤在中间。

    防盗门上全是锈,里面还有一扇栅栏门。

    房东把钥匙插进防盗门,“砰”一下用力踹一脚,这才打开了,“太久没人住了,不好开,你像我这样踹一下就能打开了。”

    虞粒挥了挥空气中的灰尘:“好。”

    一进屋。

    和照片上一样,就三十平的面积,有一张床和一个老式衣柜、一张小双人沙发,厨房是天然气,厕所是蹲厕。

    墙没有刷白,屋子里满是灰尘的味道,不过好在光线不错,因为朝阳,有一个阳台。

    房东又交代了些事情,虞粒最后将房租尾款付给了她。

    房东离开后,虞粒将书包放到床上,整个人也躺了上去。床垫很多灰,还有霉味,她也丝毫不在意。

    无神地盯着挂满了蜘蛛网的天花板,空气中漂浮着尘埃。

    发了会儿呆,她摸出手机,开机。

    一开机,就弹出来一条短信,提醒着有多少条未接来电,有三条,是程宗遖打的。

    看到他的来电,心又狠狠疼了一下。

    其实她很想把他拉黑,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可最终还是舍不得。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都已经彻底死心了,都已经远走高飞了,却还是舍不得斩断这一点点关联。

    但同时她又是矛盾的,不敢看微信不敢看来电提示,又怕自己会动摇,所以在倒公交的路上,看到一个手机营业厅,她就办了一张当地的电话卡。

    她拆开,将原来的卡换掉。再把这张卡小心翼翼收好。

    就这样将这一点点贪恋尘封起来吧,或许时间长了,落满了灰,她也就渐渐遗忘了。

    房子很不隔音,传来隔壁邻居的声音。

    男男女女的对话声。听得出来是年轻人。

    他们在商量着去买菜,中午要做什么吃。

    虞粒调整好情绪,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现在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得去买床单被套和生活用品,锅碗瓢盆什么的,虽然只住两个月,那总归是要吃饭的。

    她重新背上书包,走出屋子。

    栅栏门锈迹斑斑,拉起来很费劲儿,脸都憋红了。

    “诶,虞粒?!”

    隔壁的门打开,出现一道女声,难掩惊喜和惊讶。

    虞粒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也惊了,她回忆了一下女生的名字,“吴琪?”

    紧接着又从屋子里走出来两男一女。

    都是熟人。

    是她和陈妍宁来旅行时结识的朋友,他们一起去逛了R大,一起游玩。

    当然其中还包括给她表白的男生,他叫许曜帆。

    当听到吴琪叫了虞粒的名字后,他第一个跑出来,真的看到虞粒后,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难以置信极了。

    “你不是回京市了吗?”吴琪走过来,问道。

    “我”虞粒在感慨这世界简直太小了,这都能再遇上,她强装着镇定,淡淡说:“我报了R大,提前过来了,先租房子住。”

    “你住我们隔壁吗?”另一个女生张郁馨问道。

    “对的。”虞粒说,“也太巧了。”

    “你一个人啊?”吴琪往屋子里瞟了一眼,“陈妍宁呢?没和你一起吗?”

    “她家里有事,我就先过来了。”虞粒又说。

    陈妍宁的第一志愿也填了R大,她本想和虞粒一起过来的,但是陈母死活不同意,陈妍宁跟他们大吵了一架也没松口,虞粒不想让陈妍宁为难,今天来南城连陈妍宁都没告诉。

    而虞粒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说报了R大让其他人都若有所思了起来。

    他们记得之前虞粒拒绝许曜帆的表白时声称自己有男朋友,会去男朋友的城市上大学,可她男朋友并不是南城的。然而虞粒却一个人来了南城。其中缘由已无需多问。懂的自然懂。

    两种可能,一:分手了,二:压根儿没男朋友,只是拒绝许曜帆的借口。

    许是觉得有点尴尬,虞粒主动转移话题:“你们还要在这儿玩很久吗?”

    “对呀。这座城市太舒服了,我们舍不得走。”吴琪说,“我的志愿也是R大,我想留在这儿。但估计有点悬。”

    “虞粒,录取通知书都还没下来呢,你就过来了?“张郁馨问,“这么有把握,那肯定考得很好吧?”

    “还可以。”虞粒说,“689.”

    “689!!大学霸啊!”

    “《还可以》”

    虞粒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

    “你要出去吗?”吴琪问。

    虞粒点头:“我什么都没带,我准备去逛逛农贸市场。”

    “我们正好要出去买菜呢,我们一起吧!”张郁馨说。

    “好啊。”虞粒求之不得,然后转身又去拉栅栏门,拉了好几下都拉不动。

    “愣着干嘛啊?赶紧帮帮忙啊。”另一个叫高丞明的男生很合时宜地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许曜帆,“没看人虞粒拉不动吗?怎么没点眼力见儿呢你。”

    许曜帆被推到了虞粒面前,差点与虞粒撞上,虞粒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害羞,耳朵根儿都红了。

    然后去拉栅栏门,毕竟是男生,随便拉了两下就轻松合上。

    虞粒上了锁,对他说道:“谢谢啊。”

    许曜帆都不敢直视她,摸了摸脖子:“没事。”

    一行人结伴下楼。

    吴琪挽住了虞粒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我听陈妍宁叫你小鱼,我也把你叫小鱼,可不可以啊?感觉更亲切一点!我就是觉得我们特别有缘分,世界这么大,绕了一圈又遇到了。”

    虞粒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我也觉得好神奇啊,而且还是邻居。”

    “还有我还有我!”张郁馨也凑上来,挽住虞粒另一边胳膊,“我也要叫你小鱼,小鱼儿。”

    虞粒又笑起来,笑容明媚动人,眼睛弯弯的,格外好看。皮肤在阳光底下白得发光。

    “好啦好啦,大家都可以叫我小鱼。”

    虞粒有点开心,本来以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她要独自生活很久。

    看来,老天爷是眷顾她的。

    许曜帆和高丞明走在三个女孩儿后面,许曜帆看着虞粒一时出了神,高丞明咳了声,然后拉了拉凑热闹的张郁馨,将她拉到了后面,又把许曜帆推到了虞粒的身边。

    许曜帆吓了一跳,回过头愤愤地瞪了眼高丞明,挥起拳头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虞粒注意到动静,狐疑地看过来,许曜帆的手瞬间收了回来,又红着脸低下头,尴尬地摸着脖子,试图搭话:“我的志愿也填的R大,不过我的分比你低了三十分,你真的很厉害。”

    虞粒也觉得不自在,毕竟表过白还被她拒绝了。当时他说想跟她一个学校。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还真是校友。真他妈狗血。

    “你也很棒啊。”她客气地笑了下。

    农贸市场离小区不远,大概要过两个路口,他们一行人扫了共享单车。

    他们陪虞粒买了所需用品,然后又去买了菜。中午回到家,他们很热情地邀请虞粒共进午餐,虞粒大大方方地答应了,之后他们又帮虞粒打扫屋子。

    每个人分工明确,重活全归两个男生,女生就干一些擦擦洗洗的活儿,时不时偷偷懒嬉笑打闹一会儿。

    即便小屋简陋一贫如洗,飞满了尘埃,但还是挡不住那些欢乐的声音。

    这是他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灵动,鲜活,稚气未脱,也热烈。

    忙完正好到饭点儿了,虞粒提出请他们吃饭,以示感谢。

    张郁馨说想吃小区对面那家烧烤。于是一行人出发去烧烤摊儿。

    吴琪是个很酷的女孩子,不忘抱着她的滑板出门,也提出吃完饭去海边散步。

    天还没黑,残阳挂在地平线,全是绯红的火烧云。这座海滨城市,风里都是海水的味道。

    可虞粒看到正在滑滑板的吴琪,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这一天过得很快,在忙绿中度过。她根本没什么时间去想程宗遖。

    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程宗遖就毫无征兆地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在Tina的Instagram里见过程宗遖玩滑板的视频,那时候他们乐队一行人也会滑着滑板去追日落。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很多面的程宗遖,她都没有亲眼见过。

    没有见过他玩赛车,没有见过他冲浪,没有见过他敲架子鼓。

    在Tina面前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小鱼,你要玩一玩吗?”吴琪停下来,回头看她。

    虞粒回过神,迅速掩饰眼底的落寞,她摆摆手:“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呀。”吴琪滑着滑板来到她面前,“特别好玩,你试试。”

    虞粒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大胆迈出那一步。

    她小心翼翼踩上滑板,结果,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她滑了不到半米就整个人东摇西晃,根本站不稳,她惊叫一声,下意识想跳下来,不料有只胳膊及时接住了她。

    这才没有摔倒。

    虞粒整个人都扑到了对方怀里,扑面而来的是很干净清爽的气息,她抬起头一看,居然是许曜帆。

    刚才太慌乱,许曜帆的眼镜都掉下来了一边。

    他紧紧搂着虞粒的腰,在对上虞粒视线的那一刻,脸红脖子粗。

    虞粒反应过来,立马往后退,扯了扯衣服边角,干咳一声:“谢谢你啊。”

    “没事。”许曜帆重新架好眼镜。

    出了糗之后,虞粒将滑板还给了吴琪。

    到了烧烤摊儿,点了菜之后,张郁馨从保鲜柜里拿了几听可乐,一人一听。

    虞粒刚准备拉拉环,可当触了一指尖冰凉时,愣了一下。

    那些记忆又翻涌了起来。

    程宗遖曾经对她说:“女孩子还是少喝冰好。”

    那股凉意似乎从指尖蔓延到了心脏,在这炎炎夏日,冷得快要发抖。

    抿着唇沉吟了两秒,她还是去换了常温的。

    吴琪随口问道:“你生理期吗?不能喝冰的?”

    虞粒摇摇头,扯出一个笑:“不是,不习惯喝冰的。

    她拉开拉环,插入吸管,垂着眸吸了一口。

    好苦,好苦。

    吃完烧烤,天已经黑透了。一行人去海边散了散步,吹了吹海风。

    等走回小区时,已经九点了。

    小区里的路灯很暗,有的压根儿连闪都不带闪一下的。

    “小鱼,你晚上最好就不要一个人出门了,这小区白天还好,晚上灯都没几个是亮的,你长这么漂亮,太容易让坏人惦记了。”吴琪说。

    “就是,这破小区,要不是房租便宜谁来啊,外面黑,楼道更黑。”张郁馨接了句,“手电筒都照不亮。我每次上楼都觉得后面有鬼,背凉飕飕的。”

    “没事啊,你要是晚上有啥事出门的话就叫许曜帆陪你。”高丞明一逮着机会就牵线,“他四只眼呢,看得贼清楚。”

    其他几人轰然大笑。

    许曜帆一拳头砸高丞明肩上,明明不好意思得很,可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你如果真有需要,随时叫我就行。”

    “哦哟~”

    “随时~”

    张郁馨和高丞明起哄。

    虞粒抿着唇没说话。

    这时候,吴琪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反应很大:“卧槽。”

    “一惊一乍的干嘛?”

    “你们看,前面停了辆超级豪车。”吴琪啧啧两声,“在这老破小居然还能看见劳斯莱斯?”

    虞粒下意识看过去,整个人一怔。

    跟程宗遖的车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几乎瞬间加快,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无法计量的地步。

    可当再次仔细看了看之后,发现车牌不一样。

    “我下午在阳台擦玻璃的时候就看到了,只不过没停在这儿,就停在马路对面。”高丞明说,“都开双R了,居然还住这儿吗?真是什么奇葩事儿都有。”

    车子全黑,看不见里面。

    他们从车前走过,虞粒侧头多看了两眼,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

    她不禁用力咬了咬嘴唇,痛感传来。她就是想让自己清醒点,不要再去想程宗遖了。

    因为在看到车的一瞬间,她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会感到惊喜。

    不行。不能这样。

    回到家,虞粒刚准备去洗漱,发现厕所墙角还有一包垃圾忘了扔,她提着垃圾出门,正巧撞见吴琪也开了门。

    “我刚准备找你呢。”吴琪看到她手中的垃圾,“你要扔垃圾?”

    虞粒点头。

    “我陪你去吧。”吴琪反手关上门。并没有像高丞明说的那样让许曜帆陪她,吴琪能看出来虞粒对许曜帆客气又疏远的态度。除了朋友,她并不愿意发展其他关系。

    两人下了楼。

    朝垃圾站走去,垃圾站不远。

    两人走得很慢,吴琪还是挽着虞粒的胳膊。

    虞粒一路都没有说话。路过那辆劳斯莱斯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吴琪察觉得出来,虞粒情绪不对劲儿。

    于是她随便找话聊:“小鱼,你的分数那么高,都能上京大了吧?为什么来这儿啊。”

    虞粒说:“不想待在京市了,待够了。”

    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吴琪问出口:“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吗?”

    虞粒“嗯”了声,很闷。

    “为什么啊?”

    “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啊?”吴琪说,“其实之前我们在一起旅行的那几天,我发现你总是看手机,但我能看出来,你不开心。”

    虞粒沉默了几秒,轻轻说:“他对我很好,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可他”

    她喉咙有些发哽,“可他始终不愿意给我最想要的,他的那些好同样也可以给别人。所以,我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我真的不想了”

    语气中似乎有一种决绝。

    这些话,说给吴琪听,也说给自己听。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虞粒,他不爱你。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喜欢,只是施舍。不要再去想他,不准再去想他!

    吴琪见她快哭了,立马将她抱住,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这种人真是不值得,离开他是对的!小鱼,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虞粒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直停在不远处的劳斯莱斯突然发出了引擎声,亮起了灯。

    从虞粒身边快速驶了过去。

    ◉ 67、许愿(二合一)

    白天有人陪伴, 有事情可做,所以相对来说要轻松一点,就算想起他,也不会难受太久。

    可到了夜晚, 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身在陌生的城市, 身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即便这栋楼靠着马路,拉上阳台门还是能听见路边喧嚣的汽车声, 可虞粒却觉得自己的世界静得可怕。

    她躺在这张床上, 透过外面朦胧的路灯,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跳得很快,没由来的发慌。

    夜晚总会让人多愁善感, 变得脆弱易碎。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情绪彻底崩溃。她真的很想程宗遖,想到心都痛了。

    眼前的漆黑让她恐惧, 孤独又无助。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

    她仓皇失措地爬起来, 把灯打开。老式灯泡泛黄, 一点也不亮, 但至少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她回到床上, 拿出手机找了一部喜剧片,放在枕头边,然后拉过被子蒙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明明听着喜剧片, 里面无厘头的笑话却让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反而在悄无声息间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这一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早上不到七点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门外全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听上去热闹得很。

    虞粒睁开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这才起床。

    穿着拖鞋,揉了揉眼睛,走到门口,拉开栅栏门。昨天正好刷了点油,门就好拉多了。

    门口站满了人,基本上全是老头老太太们,他们一个个都很激动,就跟看到什么稀奇事儿了似的。

    虞粒仔细看了眼,才发现楼道里还有很多工人,分工明确,一部分人安消防栓和声控灯,一部分人安应急灯和安全疏散指示灯,还有几个人正在安监控,镜头正对着她的门。

    吴琪他们也站在门口观望。

    虞粒走过去,好奇地问道:“什么情况啊?物业突然良心发现了?”

    吴琪摇摇头:“不是物业,我听那些大爷大妈说,好像是哪个大老板自掏腰包改善小区设施的,每栋楼每一层都安监控,还安了单元门禁,外边那些路灯也全换了,现在到处都是监控,就连安保巡逻队都有了。”

    张郁馨啧啧感叹:“真是慈善家啊,这得花多少钱啊。这么老的小区愣是给整活了。简直当代活雷锋!”

    话锋一转,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诶诶诶!会不会是昨晚那个劳斯莱斯车主!”

    所有人都看向张郁馨。

    张郁馨突然变得很亢奋,两眼都冒着光,脑洞大开:“会不会就像电视剧言情小说里的那样,他喜欢的女人是个出生在贫民窟的灰姑娘,他为了她,一掷千金,默默做这些事情!我靠,想想真的好感人啊!”

    “你们想啊,之前从来没在这儿看见过豪车,就昨天出现了!”

    “少看点小说吧,现实中哪那么多一掷千金的霸总!”高丞明敲她的脑袋,“现实中哪个霸总喜欢贫民窟女孩啊!现实中哪个贫民窟女孩有机会遇见霸总啊!”

    张郁馨反手就是一巴掌拍高丞明手臂上:“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不然你说,哪个大老板闲得没事儿干来改造这老破小啊?”

    “就跟你说的,慈善家呗?”高丞明不以为然耸耸肩。

    “哎呀你俩别吵了。”吴琪哭笑不得,“这事儿都有得吵。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小区里没有任何安全隐患了,这不就得了,猜那么多干嘛。”

    她说完,又看向虞粒,“吃早饭了吗?我榨了豆浆,许曜帆做了三明治。”

    虞粒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好啊。”

    她跟吴琪走进去,他们租的是个两居室,两个女孩和两个男孩分别一间屋。

    许曜帆端着餐盘,看到虞粒有些浮肿的眼睛,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

    虞粒下意识又揉了下眼睛,含糊其辞说了句:“嗯,有点认床。”

    早饭吃到一半,房东就给虞粒打了个电话,说是来给她换门和添置一些新电器新家具。

    虞粒有些惊讶,她害怕房东问她要钱,称自己不用新电器,门也能用。结果房东说不收她的钱。

    房东又带了几个工人来,将旧门全给拆了,安上了设备很高级的智能防盗门,还安了空调冰箱和电视餐桌,还有新沙发和很大的一张公主床,换了新的水晶吊灯。

    今天房东对虞粒格外热情殷切,拉着她,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啊,缺什么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啊!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虞粒有点懵:“好、好的,谢谢阿姨。”

    房东走了,吴琪和张郁馨走进来,盯着这些只能用一个“贵”字来形容的东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那房东这是疯了吗?她也是慈善家?我们那抠门房东让给安个最便宜的空调都舍不得!”

    “确实”虞粒受宠若惊极了,这些东西几乎全是进口的,她两个月房租才两千块,房东这不得血亏吗?

    “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张郁馨又脑洞大开,“想让你给她当儿媳妇?”

    “哈哈哈哈哈。”吴琪笑起来,觉得很合理:“漂亮姑娘谁不喜欢啊!”

    虞粒笑了笑,一脸严肃道:“那我可以考虑下哦。”

    “哈哈哈哈哈。”吴琪又捧腹大笑,“你可真没原则。”

    “哎呀,小鱼,你这边太舒服了。沙发也太软了吧!”张郁馨扑到沙发上,又去开空调和电视机,“看这kingsize大床,看这大荧屏超薄电视机,看这空调,妈呀!我要赖在这儿!”

    “可以呀,你们就住在我这边吧!”虞粒盛情邀约,正好她晚上一个人很孤独,又要胡思乱想。

    “那我们不客气了哈!”

    之后他们出去逛了逛超市,买了些零食,都聚在了虞粒家,吃着零食一起看电影,玩纸牌。

    有一群朋友陪伴,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个月快要过去了。

    这一个月,录取通知书收到了。

    虞粒也做了很多事,她去书店做了兼职,学会了做咖啡和拉花,她还跟吴琪学了滑板,在不上班的周末会和他们四个人一起去骑行和海边玩水,平时在家还会跟着视频做做瑜伽。

    她以前是不会游泳的,因为小时候跟爸爸去游泳池玩水溺了一回,从那以后就有阴影了,可现在她却爱上了游泳。

    这一个月,程宗遖没有来找过她,她也没有想过程宗遖会来找她。

    她也已经一个月都没有登陆过微信,不知道在逃避着什么,总之就是不敢。平常都是打电话发短信,或者用Q.Q来和朋友们联系。

    她从来都知道,程宗遖虽然平时宠她愿意哄着她,其实他是个高傲到骨子里的人,他生来天之骄子,受无数人追捧。她既然提出了结束,他自然是不会再放下身段来哄她挽留她的。

    这么久,他怕是都快忘记她这号人了吧。

    可怎么办?

    即便现在的她看似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全新的自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没有走出来,也或者这辈子都走不出来,爱了那一场,除了伤得遍体鳞伤,也刻骨铭心。

    即便她已经刻意不去想程宗遖,可每一天都会因为某一幕某一件事让过去那些记忆重新淹没她。

    就好比,从书店下班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家琴行。落地窗前摆着一架很漂亮的三角架钢琴,是在某一天经过时,她看见一个男生在弹钢琴。

    她不知道对方弹的什么曲子,但那一刻,脑子里全是在洛杉矶的那个很美的露天餐厅里,程宗遖在众目睽睽下为她弹唱了一首《right here waiting》,还当众说她是他的女孩。

    那天,她在琴行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那个男生弹完一曲走出来询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这才回过神慌张地跑开,反应过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从那以后,虞粒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再从那个琴行经过。

    可始终都是会过马路的,一看到绿灯的秒数,她还是会想起程宗遖。

    也会在坐公交车时路过一家民政局就浮想联翩,她总会回想起那天她在薰衣草花田那么天真的让他娶她的样子真是太可笑了,她也会想,在以后的漫漫人生里,会不会出现那么一个特别的女孩儿让他心甘情愿给她一纸婚书。

    还有一次在书店整理库存时,需要爬人字梯,下来时一不小心踩空了一阶,脚狠狠崴了下。她坚持到下班,脚踝已经肿了,一瘸一拐地走回家时,又忍不住哭。

    想起那天他因为她的脚伤突然返航飞回来,把她抱上抱下,她的脚不能沾水,他就贴心地帮她擦拭身体,甚至夸张到还说给她买个轮椅让人推她上下学。

    甚至在和吴琪张郁馨逛街进了一家饰品店时就会想起他送的钻石耳钉和项链,她会下意识摸摸耳朵上的耳洞,耳钉扎穿耳朵的刺痛感还记忆犹新。

    那一刻,她在想,他会不会把耳钉和项链送给别的女人呢。

    明明他已经抽离了自己的生活,可她的世界里,她生活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他都存在。

    无处不在的存在着。

    她觉得好似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自己已经重新开始,另一个自己却还是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快要被这两种极端逼疯了。

    发工资那天,她买了酒和食材,在家里做了火锅,邀请吴琪他们来家里喝酒吃火锅。

    喝了几瓶酒之后,醉意上头。明明那会儿气氛正嗨,他们唱歌跳舞玩游戏,可虞粒却在看到摆在柜子上的那双红色高跟鞋后,突然不可遏制地哭了起来。

    她一哭,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吴琪连忙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酒精染红了脸颊,她哭起来抽噎不止,格外惹人心疼。

    她捂着脸,“我好想他。”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了。尤其是许曜帆,眼底一片落寞。

    这一个月,在他们眼里,虞粒每一天都很开心,尝试新事物,日子过得很充实。没想到她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在酒精的作用下,彻底崩溃。

    “你这么想他的话,那就给他打个电话吧?”吴琪实在不忍心。

    虞粒哭着摇头:“他现在身边应该已经有了其他人了吧。”

    他从来都那么恣意潇洒,他的人生那么精彩,他那么优越的一个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不缺爱慕者,他或许现在已经每夜搂着另一个女人入睡,曾经对她的那些宠爱纵容,统统给了另一个女人。

    “哭吧。”吴琪拍拍她的背,“好好哭一场,以后就努力忘记他吧。你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人的。”

    虞粒还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她不会再遇到更好的人了。

    可下一秒,她又像是瞬间醒悟过来,翻箱倒柜地将藏起来的那张电话卡找出来,插进了手机里。

    手机一开机,的确有几条未接来电提示的短信,但没有程宗遖的。

    时隔一个月,她终于鼓起勇气重新登陆了微信。

    未读消息很多很多,有同学老师的,当然也有程宗遖的,只不过只有一条,还是在她离开京市那天发来的。

    就只有简单五个字。

    【别闹了,回来】

    他那时候还觉得她只是在跟他闹。

    之后就再也没给她发一条消息。

    她就知道,就知道。

    明明害怕看到他给她发什么类似于之前哄她的话会让她心软,可在看到他没再找过她时,又会觉得失落和心酸。

    真是过于自作多情了。看来在他那里,她果然没什么不同。

    她哭得泪眼模糊,使劲儿抹了一把眼泪。

    之后借着酒劲儿,彻底下定决心,将他的微信删除,电话拉黑。将朋友圈所有关于他的动态全删得一干二净。

    凭什么只有她这么难过?凭什么她都躲到这么远了他还是不放过她。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所以,别再给自己留任何幻想了。

    这一晚,她就像吴琪说的,痛痛快快哭一场,把眼泪都哭干,之后就慢慢试着真正成长吧。

    即便还是会爱他,可那只会是自己的秘密了。

    是在他们一起去潜水初体验的那天,虞粒又爱上了潜水这项运动。

    整个人泡进水里,憋着那一口气,从水底拼命往上游,去追寻那一抹曙光时,那一刻仿佛自己真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鱼。

    没那么多杂念,水里的世界宁静又美好。

    回到家她突发奇想对吴琪说:“我想去纹个刺青。”

    吴琪问:“纹什么?”

    “长翅膀的鱼。”

    她向来敢想敢做,第二天就去了刺青店纹了一只长着翅膀的鱼。

    在锁骨的位置,那只鱼从下往上游,两只翅膀朝锁骨两边延伸。是一只红色的鱼,鱼尾很长,翅膀是黑色的。

    她原来的微信昵称叫:小鱼不游泳

    而现在改成了:长翅膀的鱼

    希望自己去飞翔,去遨游。

    离开学还有几天,张郁馨和高丞明要去其他城市上大学了,所以他们决定为张郁馨和高丞明送行,最后狂欢一次。

    他们天还没亮就去了海岸边,看了一场日出,然后搭了帐篷和烧烤架,在海边玩水捡贝壳和冲浪。她也学会了滑板,已经能跟上他们的节奏,在海岸边,在黄昏时分,他们一行人背着书包踩着滑板,沿着海岸的路追到了海岸尽头。

    海平线渐渐残阳吞没,只留下一片绯红,连海水波光都是浪漫的轮廓。

    “大学,我来了!”

    “张郁馨,别再那么蠢了!”

    “高丞明,别再那么嘴贱了!”

    “张郁馨高丞明,到了新学校会忘了我们吗!”

    “不会!”

    “不会忘记你们每一个人!”

    “明年一定还要再见啊!”

    “好!”

    对着日落,他们呐喊,热血沸腾。

    热烈的从来不是青春,而是鲜活的我们。

    虞粒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消失在海平线的夕阳,海风吹过,温柔地吻上了她的眼睛,她竟然觉得热泪盈眶。

    她两手举到唇边作出喇叭状,肆意呐喊:“永远爱自由!”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还有一句:

    ——也爱程宗遖。

    两个月过去,她已经彻底认清现实。

    她爱他,会永远爱他。除了他,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人。

    与其痛苦地挣扎,还不如清醒地接受。

    那就让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爱他吧。

    祝他。

    一世顺利,一切安好。

    也祝他。

    能找到那个,他心甘情愿想娶的人-

    可也只有程宗遖知道。

    他并不顺利。也过得不好,每一天都他妈糟糕透了。

    回到他熟悉的洛杉矶,他一开始也试图回归以前的生活,工作和玩乐两不误,可当真正出去玩的时候,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所以不再像往常那样在闲暇时刻跟朋友出去消遣,不再去酒吧,不再流连于各种狂欢party。从前最爱潇洒和自由,可如今他的生活不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只剩下无趣。

    他开始玩命的工作,每天最早一个到公司,最晚一个离开。直到后面发展成索性连家都懒得回,就在公司住下。

    因为家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遍布她的痕迹。

    脾气也比以前更暴躁,看任何人都不顺眼,看任何事都不顺眼。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数据不满意就在会议室大发雷霆,会因为秘书给他的咖啡加多了糖就炒她鱿鱼。

    以前喝酒只是解乏,现在喝酒倒成了消愁。就在深夜,即便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身心交瘁,可神经却异常亢奋清醒。

    写字楼的最顶层,他站在落地窗前,端着酒杯,看着永没有黑夜的洛杉矶。灯火阑珊,霓虹交错,楼下熙熙攘攘的人影如蝼蚁。

    那时,他会情不自禁去想,这个时间国内应该是几点,而虞粒,在做些什么。在新的环境还适不适应。

    几乎一夜没睡,天一亮就重新披上冷酷的外衣,去开一个接一个的会,去谈一个又一个项目。

    今天从香港出差回来,他回到办公室,林昭正坐在他办公椅上,手中拿着他的游戏机玩。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到了沙发上,走过去,踢了一脚林昭的腿:“起开。”

    “得,您的地盘,您说了算。”

    林昭立马站起身,四仰八叉地躺进了一旁的沙发,一边玩游戏机一边看他,惊讶:“遖哥,你怎么瘦这么多?”

    也憔悴了很多。

    程宗遖没搭理他。

    坐进办公椅,松了松领带,将领带取下,随手扔到了办公桌上。一手解扣子,一手摸出烟盒,叼出一根雪茄衔在唇边,紧接着拨开打火机,拢着火偏头点燃。

    他抽了一口,将雪茄夹在指间,按了按鼠标。

    秘书敲门进来,给他送来了几份文件,他签了字之后贴心问他要不要喝咖啡,他摇头,她这才离开。

    林昭将游戏机扔到了一旁,看着秘书离去的背影,啧两声:“以前的miya身材多辣啊,现在这个长得一般,身材更一般。”

    程宗遖没说话。看样子像是在认真看邮件。

    “我可是听说你最近格外雷厉风行啊,逼得公司上下员工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林昭说道,“就因为一杯咖啡就把人miya给开了?”

    程宗遖目光落在电脑上,冷光打在他脸上,轮廓格外硬朗。他漫不经心说:“哭得我心烦。”

    那天确实心情很不好,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动怒,训了miya几句,miya就哭了。他生平最烦女人哭哭啼啼,当下直接让她去办离职,然后去财务结账。

    “再怎么说是个美妞儿,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要哭有用,人人都上我面前来哭,这公司还能开得下去?”程宗遖轻松驳回去。

    别看在外他有多么绅士,其实平时他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尤其反感动不动就哭的人,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把工作做好,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哪有那么多怜香惜玉。

    林昭撇嘴:“虞粒那小丫头片子哭起来我看你哄得比谁都快。”

    程宗遖在键盘上敲字的手一顿,眸色晦暗下去。

    是啊,他讨厌女人哭哭啼啼,讨厌女人无理取闹,讨厌女人得寸进尺。

    可这每一条规则,他的每一个雷区,虞粒都踩了无数遍。

    他真的给了她太多善意,也为她破了太多例。

    可她并不满意。

    林昭趁机挖苦他:“养了这么久的金丝雀,说飞走就飞走了,你作何感想?”

    程宗遖伸手掸了掸烟灰,不以为然地笑笑:“翅膀硬了,飞走就飞走吧。”

    沉吟半秒,又说:“最好飞高点,飞远点。”

    “对此,我真得跟她郑重道个歉。收回之前我那句说她玩不起的话,是我妄下定论了。”林昭语气装得很严肃,莫名还有点钦佩的意思,“这姑娘还挺敢爱敢恨的,小小年纪拿得起放得下,确实厉害啊。”

    “”

    程宗遖似乎不耐烦了起来,他终于舍得撩起眼皮看林昭,语气不善:“你滚不滚?没事儿可做了?”

    “嘿,这才刚见啊,怎么就下逐客令了呢。”林昭嘿嘿笑了笑,“最近确实有点清闲。”

    林昭走过来,看到摆在办公桌上的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他非常不客气地去拿了个玻璃杯,倒了一点。

    “哟,怎么?金丝雀飞走了这么伤心啊,办公桌上都摆着酒,伤心了就喝上几杯?难怪你最近不太对劲儿呢,源头在这儿呢。”

    程宗遖当然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太反常,也知道因为什么反常。

    他更知道这种状态不好,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从前的游刃有余云淡风轻,如今却被轻易牵动着情绪。

    虞粒离开那天,助理查出来她去了南城,他下午就追了过去。

    在她小区楼下等着。

    他承认,那时候很生气,想着见着她了就狠狠教训一通。长本事了,居然还敢不告而别,留下他妈一个Mp3就跑路。他惦记的是快点处理完所有事就带她去洛杉矶和她好好生活,她却偷偷计划着跑路。

    来了之后,结果他看到的是什么,看到她和一群人有说有笑,他们一起打扫她租的那间破出租屋。还看到她玩滑板和一个男生搂搂抱抱。

    他记得她之前说过来南城旅行的时候结识了几个好朋友,也听到陈妍宁在电话里说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对她表了白。

    他从不质疑虞粒对他的感情,也绝不会往虞粒喜欢上了别人才离开他这方面想,只是看到那一幕觉得刺眼。

    他将车开到她租房的楼下,也渐渐冷静下来,想着等她回来好好跟她谈一谈。让她跟他回去。

    可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她说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她说他给不了她最想要的。还说他对她的那些好同样可以给别人。

    如果她最想要的是婚姻,她说他给不了,那他无话可说。可她竟然说他同样也可以对别人那么好。

    被他压下去的火气再一次因为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卷土重来。他程宗遖敢拍着良心说,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像对她这样,他的原则在她那儿,从来都只是摆设。

    其实他原以为他们早已达成了共识,即便不结婚,没有那张纸,没有那个表面的形式,他们还是可以轻松又愉快地活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可当时的她,一再强调,她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他才知道,原来她这么抗拒,也这么决绝。

    算了吧。

    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既然想逃,那就让她逃吧。她既然想去过另一种生活,那就随她去吧。

    他虽然天生强势,可他从来都不屑强迫任何人,如果她这么不想留在他身边,那他如她所愿。

    所以他开车离开。

    遣散了公寓里的保姆,那面被他砸坏的落地镜也没换,留下一地的狼藉。他回到了洛杉矶,这个他本该生活的地方。

    程宗遖敛下思绪,吐了吐烟雾,轻扯唇角嗤了声: “有什么可伤心的?她来我就惯着,她要走我就由她去。”

    那样子看上去没所谓极了。

    就像他曾经说的,只要她说一句不走,这辈子到死都得跟着他,可但凡她说一句要走,他绝不会留她。

    当然,他必须承认,这段时间总是想起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想起她。

    会在开车的时候想起她说他的副驾驶只能她坐。所以他的副驾没载过其他任何人。

    会在洗脸的时候想起她说喜欢他的胡子,不让他刮。所以从那以后都留着她喜欢的胡茬儿。

    毕竟他是真的动了心。想她在所难免。

    可他程宗遖从来都是个收放自如的人,也从不走回头路。说到底不过动心而已。

    这个怪圈困不了他一辈子,等缓过这几天,就好了。

    他这样想。

    负面情绪还是有的,需要发泄,或许发泄出来就能豁然开朗。

    所以晚上下了班,他去老地方玩赛车。今晚正好有个比赛。

    自从接管了公司之后,工作太多,他偶尔也会来跑几圈,释放释放压力。

    赛场一如既往的热闹,围满了人,男男女女在尽情欢呼,吹起了口哨。

    起跑线前停着四辆赛车,纷纷轰着油门,蓄势待发着。程宗遖的车是火红的颜色,这是他新改的一辆赛车,还没开过。

    他微眯着眼,从容地握着方向盘,眉眼间凌厉尽显,轰了几下油门,轰鸣声喧嚣,排气管喷出了火。

    裁判举起手:“ready?”

    几秒后手落下来又喊道:“go————”

    火红色的赛车如同离弦的箭迅速飞窜出去,只是几秒的时间,便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拉开了与其他车的距离。

    安静的峡谷只剩下如同野兽怒吼的引擎声,以及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尖锐声响,每一次转弯飘逸地面都火星四起。

    程宗遖开赛车从来没输过,他的车技如他这个人一般强势凶猛,可今晚好像格外凶格外暴躁,不停地换挡加速,左右换道,不给任何人超他的机会,直接让身后紧追他那人的车一个失控爆了胎,车身一甩停到了半道儿。

    速度太快,仪表盘的指针已经接近极限,周遭的一切都虚化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狂躁的引擎声。

    即便是在这种时刻,他居然还在想虞粒。

    他想起来那晚她窝在她怀里问他:赛车是不是很刺激,他还答应她,会带她来体验体验。

    他甚至在想,幸好她没来,不然她那小破胆儿,还不得吓得直叫唤。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皱起了眉,烦躁窝火地“啧”了一声,他将油门猛地踩到底,指针也指到了底,仪表盘发出了警报异响。

    临近终点,只剩下前面一个坡道。

    火红色的车如同野兽,将夜色撞得支离破碎,极速前行。

    冲上陡斜的坡道,速度太快,冲过去的那一刻,整个车都飞到了空中,滑出了一道抛物线。

    腾空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他们朝他招手欢呼,提前庆祝他的胜利。还看到了远处的hollywood hill,以及闪烁的霓虹。

    这一刻,觉得很爽,极限运动带来的刺激和疯狂,似乎激活了他浑身的血液。可最近高强度的工作和毫无规律的作息再经过高度的亢奋促使他的神经越来越紧绷,耳边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耳鸣声,眼前莫名黑了一瞬。

    就是这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车坠地的那一秒,车前身瞬间凹陷,电光火石间,车子在地上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下。

    碰撞声震耳欲聋,天旋地转。

    直到停下的那一刻,车倒翻在地面上,他整个人倒挂着,鲜血不停往下滴。

    围观群众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然后一群人一窝蜂地涌上来,拉开了车门,他的身体落了下来,躺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围着他,关切地叫他名字,然后手忙脚乱地打911,场面混乱不堪。

    他恍惚睁开眼,眼前模糊,看不清天空密布的星云,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片混沌中,什么都听不见。

    可在最接近死亡的这一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虞粒的声音。

    她的身影也出现在眼前。

    是那天,她将青丝手链戴上他的手腕,并且郑重对他说:“如果你辜负了我,就会万劫不复。”

    渐渐地,画面跳转,是那天她给他送行,透过私人飞机上的窗口,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再一次情不自禁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个空,她消失不见了。

    模糊间看到手腕上的青丝手链。

    他突然扯了扯唇,闭上了眼。

    终于醒悟。

    原来。

    所谓万劫不复,从来不是死亡。他也从来不怕死。

    而她的离开,才是他真正的万劫不复。

    那个时候她问他怕不怕。他当时对于这个说法抱有嗤之以鼻的态度。

    可如果现在再问他一次,他会回答:“怕,很怕。”

    怕的不是万劫不复,而是他的世界里没有她。

    认命吧,程宗遖。

    这个怪圈,你逃不过去了。

    你对她,何止是动心。

    作者有话说:

    很肥很肥很肥的一章,所以今晚不更了

    有红包

    ◉ 68、许愿

    陈妍宁没有考上R大, 但是她考上了南城的一所师范大学,也是一本。就在大学城那一片,离R大十分钟车程。

    在开学的前一天,陈妍宁就过来了, 姐妹俩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了, 陈妍宁见到虞粒的那一刻, 抱着她哭了好长时间,一路上都在抱怨她妈是个母老虎, 放假都不让她出门。

    虞粒将她带回出租屋, 然后晚上叫上吴琪许曜帆,他们四个人又去了小区对面的那家烧烤摊吃了烧烤,吃完去海边散步消食儿。晚上回到家,姐妹俩洗了澡之后一起敷面膜。

    陈妍宁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豪华璀璨得简直跟这屋子格格不入极了,哦不,是这里的所有家具电器都跟这简陋破败的连墙都没刷的屋子格格不入极了。每一件儿都精致到了极致。

    “小鱼, 你这房租确定一个月不到一千?”陈妍宁再一次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虞粒敷着面膜, 整理行李箱, 将所需用品都放进去, 为开学做准备, 心不在焉答:“是啊。”

    “你房东咋想的?她是个富婆吗?”陈妍宁表示非常不理解。

    虞粒摊了摊手,表示她也不懂。

    说实在的,她是真的很困惑。她才来南城那天,房东带她看房子, 门都锈成那样儿了, 还教她踹门的开门方法, 压根儿没有要换门的想法。可自从她住进来过后, 房东对她一天比一天殷切,时不时问她还需不需要添置别的东西,关心她住得适不适应。

    经常给她买肉买菜,或者后来直接发展成给她送现成的,小炒、营养汤,各种各种,换着花样的,甚至还有燕窝。称她做饭时做多了,家里人少吃不完。

    她简直又受宠若惊又手足无措。

    她都快怀疑难不成房东真看上她了,想让她给她当儿媳妇儿?可之后又无意间得知,房东压根没儿子,有三个女儿。

    那她就更琢磨不透了。

    敷完面膜,又看了会儿电视,然后关灯睡觉。

    空调开着,她们只盖着一条空调被,陈妍宁凑过来,抱紧虞粒。

    “小鱼。”陈妍宁的脸蹭蹭她的肩膀,她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的清香,“我特别喜欢现在的你。”

    虞粒离开这两个月里,没有登微信,也没有发任何动态,她们偶尔会在Q.Q聊两句。而且那张京市的电话卡也让她帮忙去代办注销了,陈妍宁知道,虞粒已经在慢慢开始新的生活了。

    只不过今天到了,才知道原来虞粒的变化这么大,她就像凤凰,死过一次后,涅槃重生。

    她的青春本该如此灿烂热烈。而不是因为一次失败的爱情就黯然失色。

    虞粒丝毫不害臊,咯咯笑了两声:“我也喜欢。”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学了滑板,学了潜水和冲浪,在锁骨旁纹了身。是因为程宗遖。

    曾经她一直以为她在程宗遖的世界里,其实并不是。她知道他的生活有多丰富多彩。可也只是知道而已。

    所以她想去他的世界看看。

    当真切地体验了过后,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爱自由。

    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洒脱,从容,意气风发,不受任何束缚。

    她要做一个虔诚的信徒,学着去努力追寻更好的自己。

    哪怕她在这里居无定所,但她也应有尽有。

    黑暗中,陈妍宁伸出小手指:“答应我,一定要一直酷下去好吗?”

    虞粒也伸出小手指,勾住她的:“好。”-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学校报到,她就读院系是经济学院,国贸系。虞粒对学什么专业没什么追求,之前了解过,R大的王牌专业就是经济学类,所以就报了个国贸。

    吴琪和许曜帆也都考上了R大,分别在教育系和计算机系。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热闹非凡。即将迎来一个新的挑战,每个人觉得亢奋和新鲜。

    就在虞粒推着行李箱在找报到处时,就听到有人拿着大喇叭喊:“国贸国贸!国贸系的有没有!国贸国贸!”

    虞粒几乎一瞬间回过身,举起手:“我”

    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她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瞬间将举了一半的手给放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从远处开过来了一辆拉货的电三轮,驾驶座上坐着两个学长穿着红马甲,其中一个拿着喇叭继续喊:“国贸国贸!国贸国贸!

    电三轮走位那叫一个骚气,完全是蛇形走位,学长见着合眼缘的就刹一脚问对方是不是国贸系的。

    拿喇叭的学长本身嗓门就已经够大了,再配上喇叭,贯彻整个校园,气势如虹。

    电三轮唰的一下停在了虞粒面前,两个学长眼都看直了。

    “同学,是国贸系吗?!”

    这时候,后面也驶过来了一辆崭新的观光车,是法学系的。

    虞粒汗颜,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一刻她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国贸真的是王牌专业吗?为什么待遇这么参差不齐?

    干!早知道学法律去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车斗,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僵硬地说了一个字:“是。”

    两个学长惊得目瞪口呆,眼睛放光,“芜湖~”

    紧接着下一秒迅速跑到虞粒面前飞快夺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放进车斗中,搞得就跟抢劫似的。

    “”

    然后学长们打开了车斗门,其中一个学长弯腰作出邀请手势,另一个学长就半跪下去,两手交叉摊开给她当脚垫。

    “学妹,请上车。”

    “学妹,车斗高,你踩着上去!”

    周围的人都在往他们这边看,虞粒整个人都尬住了。

    她好后悔说自己是国贸系的。

    她干笑着连摆手:“不用,谢谢哈,我自己可以。”

    她撑着扶手,利落爬了上去。

    学长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以及小马扎,虞粒坐上去,还没坐稳,车子就又唰的一下窜出去,她整个人一歪,一屁股坐到了车斗里。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笑,还有人拿起手机拍了照。

    虞粒将头埋低,捂了捂脸,恨不得马上离开地球。

    妈的。

    到了报到处,虞粒逃也似的跳下电三轮,拉起行李箱说了句谢谢就跑了。

    报了到之后,虞粒领了宿舍钥匙和军训服。

    长得漂亮的人不论走到哪儿都受欢迎,学长们非常热情,抢着帮她拿行李。

    其实她从一进校园就引起了一阵轰动。再经过坐电三轮的事情,没多久就传遍了校园,她因此大火了一把。之后又爆出来她高考689分,以专业第一的分数进了国贸系。

    人美,还是个大学霸。她的名声彻底大噪了起来,被评选为公认的才女校花。

    大学生活比虞粒想象得要有趣许多,没课的时候会和室友去吃遍学校的小吃街,也会跟吴琪去学校的广场玩滑板,每一天都很开心,除了时不时冒出来几个疯狂的追求者让她头疼之外,没什么可诟病的地方。

    今天跟陈妍宁吴琪约好出去逛街,下午只有一节课。她一下课就戴上耳机,抱着书,滑着滑板往宿舍走。

    这一路上无数人对她侧目而视,虞粒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渐渐加快速度。

    在一个交叉路口跟同样滑着滑板的吴琪打了个照面,吴琪扔给了她一瓶可乐,她轻松接住。

    她取下了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吴琪聊天。

    吴琪的宿舍楼跟她在一个区。

    两人同路。

    只不过她会先到。

    在距离宿舍接近还剩五十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放缓滑板速度,接听了电话。

    是辅导员。

    宿舍楼前面的道路旁停着几辆车,这不足为奇。可今天只要路过的同学都会驻足,对着其中一辆车议论纷纷,甚至还有的人已经拍起了照。

    就连吴琪都停了下来,拍拍虞粒的肩膀,略显激动:“我靠,学校里居然能看到劳斯莱斯!劳斯莱斯销量这么好吗?哦不对,有钱人这么多吗?这是谁的男朋友还是谁的家长啊靠?!”

    虞粒正在跟辅导员打电话,在跟她说十一月有个比赛。

    吴琪在耳边咋咋呼呼,虞粒连忙对吴琪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指指手机。

    吴琪反应过来,捂了下嘴,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

    虞粒全神贯注地听辅导员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周边的动静。

    到宿舍楼下,跳下滑板,然后抓着滑板走进了宿舍楼。

    进宿舍的时候,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虞粒匆忙扫了眼,是个陌生号码,她没理,听辅导员继续说。

    将书放到桌上,滑板立在一旁。

    过了一分钟,辅导员讲完了,挂了电话。

    这时候阳台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她看过去,发现室友们都聚集在了阳台,一个个看上去激动得不得了。

    “你们在看什么啊?”虞粒好奇问道。

    “虞粒,楼下有个开劳斯莱斯的帅哥!!!”

    “你快来看!那辆车在楼下停了好久了,刚才他下车了,我的妈,真的绝了啊啊啊。”

    “天呐,拄手杖都那么帅!好像那种英国绅士!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啊啊啊!”

    室友们像疯了一样。

    虞粒翻白眼:“有那么夸张吗?”

    “你不信你来看啊!!快快快!”

    “他就在我们宿舍楼下!”

    “他在给谁打电话!难道是他女朋友吗!”

    虞粒没兴趣,还要赶着出去逛街呢。她拿起唇釉对着小镜子涂了涂嘴唇。

    这时候,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虞粒随意瞟一眼。

    发现好像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南城。

    她一边涂唇釉,一边接听:“你好?”

    那头沉默。

    “喂?你好?”

    她能听见电话那头有嘈杂的动静,类似于尖叫声。

    她皱起了眉,刚准备挂掉电话。

    下一秒。

    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只有两个字。

    “小鱼。”

    最熟悉的声音刺过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啪嗒”一声,唇釉掉到了桌上,一路滚到桌沿坠落到地面。

    虞粒几乎是霎那间僵住,她反射性握紧了手机,大脑空白了接近十秒钟,反应过来后,迅速挂了电话。

    触电般将手机扔到桌上。

    整个人都在抖,心跳快到几乎要破膛而出,就连呼吸都乱得彻底。

    手机又开始响。

    同样的号码。

    虞粒死死地盯着那个号码,唇被她咬得发白。

    理智让她不要接,可时隔两个月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那种心痛的感觉再一次袭击着她。

    只有她知道,在无数个深夜她想他想得夜不能寐。

    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拿起手机,点了接听。

    “小鱼。”

    他还是这样温柔地叫她。

    虞粒一瞬间红了眼眶,她却硬生生忍着,极力做出冷漠疏离的样子:“有事吗?”

    程宗遖说:“我想见你。”

    虞粒的手握成拳,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她,不能动摇!

    她闭上眼,咬着牙随口胡诌了句:“不好意思,没空。我在上课。”

    程宗遖又默了两秒,随后开口:“好,我等你下课。”

    他的嗓音,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宠溺和纵容。

    虞粒只觉得煎熬,她狠下心来挂了电话。

    她整个人脱力般趴到了桌子上,急促地喘着气,有种窒息感。

    室友们还在犯花痴。

    “他在等谁啊?”

    “你们听到他打电话说啥了吗?”

    “隔这么远,谁听得到啊!”

    虞粒神经一绷。将室友们前前后后说的话都结合起来。

    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来不及思考就站起身,走去了阳台,还不待走近就定在了原地。

    怔愣地看着楼下。

    程宗遖就站在正对着她宿舍阳台的位置,一颗梧桐树下。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与西裤,袖口还是半挽在小臂,露出的皮肤冷白,刺青很显眼。

    身姿颀长挺拔,站得笔直,形态散漫,气质却无比出众。

    他永远都那么耀眼,只是简简单单往那儿一站,就轻松俘获了一众少女心。

    可他跟往常又不太一样了。

    他手里握着一个长度到腰的黑色金属手杖,拄在左腿边。

    像是心有灵犀,在她出来的这一刻,他抬起眼朝她看来。

    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然后,她看见,他轻轻勾起唇角,朝她笑了一下。

    像曾经无数个瞬间,温情脉脉到让她信以为真他是爱她的。

    作者有话说:

    我经常会在发布一章后精修,所以建议时不时点开重新看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 69、许愿

    那场赛车, 程宗遖输了。

    最后的结果是小腿骨裂,脑震荡,多处擦伤。他在医院里躺了接近一个月。

    都说人在经历生死那一瞬,才会懂得人生真正的含义, 大彻大悟一番。

    程宗遖起初不以为然, 甚至是嗤之以鼻。

    他活到三十岁,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曾经跳伞,伞包出现问题拉不开, 滑雪遇到雪崩, 赛车摔下悬崖。他玩的就是死亡游戏,又何来惧怕一说,甚至对他而言,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归宿, 至少他死在了自己的追求上,就算死了,灵魂依旧是自由的。

    可这一次, 他输掉的不仅是比赛, 还有他曾经的那些自以为是。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对虞粒动了心, 从在唐家后花园见到的那一刻, 他就已然动了心, 对她的一切纵容和宠爱都伊始于动心。

    曾经他对动心的定义很模糊,可以是喜欢,可以是新鲜感和占有欲。

    某天他无意间听到了一首叫《Crush》的歌。

    Crush,作为名词的话, 就可以理解为热烈且短暂的迷恋。

    他动心是真的, 迷恋是真的。虞粒离开之后, 他一反常态也是真的, 可自大如他,他非常自信地认为这种糟糕的状态,他迟早都能调整过来。只要他愿意,动心和迷恋也会是短暂的。

    改变不了他,束缚不了他。

    可那晚,当真正即将踏进鬼门关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错得离谱。

    在她离开后,那种愤怒又窝火,他将一切都归咎为她的欺骗,明明前一晚还答应他一起来洛杉矶,第二天就不告而别,还质疑他对她的好。

    他以为是他的骄傲和自负受到了侮辱,因为这辈子还没人敢骗他。

    其实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失去了她。

    他想,他是爱上她了。

    爱到哪怕被束缚也没关系。哪怕被怪圈困一辈子也无所谓。

    所以他决定等他养好伤就去找她,好好跟她谈一谈。

    在医院也有做不完的工作。腿伤还无法行走,秘书将电脑给他带来了医院。这天,忙完已经快要深夜,护士已经是第二次进来提醒他应该休息了。

    浑身疲惫,程宗遖却睡不着。

    很想她,他想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可有些话需要当面说才行。

    以前就算想起她,也会强忍着,喝点酒就忍过去了。

    可医院里没有酒。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像是犯了毒-瘾一样,坐立难安,百爪挠心。说实在的,活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最主要他还没有反抗余地。

    于是他索性找到最快解毒的方法,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点进置顶的聊天框。

    犹豫了许久,打打删删,斟字酌句一遍又一遍。忽地,喉咙中溢出来一丝嗤笑,有点无奈,还有点自嘲【看小说加QQ群630809116】

    跟他妈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他向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过。

    最后他编辑了一句:【在新学校适应得怎么样?】

    结果消息发出的那一刻,气泡旁瞬间弹出来一个鲜红的感叹号,显示着他还不是她的好友。

    他不信邪,又发了一条,还是一样的结果。

    点进朋友圈,看不见任何动态,只有一条横线。

    程宗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给虞粒打了电话。号码已经成空号了。

    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抽离了,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是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轮廓隐在黑暗中,逐渐紧绷,变得更加冷硬。眸光犀利布满阴霾,胸膛在不断地起伏着,安静的氛围中只剩下他隐忍着的呼吸声,沉沉的,一点点变乱。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让司机来接他,送他去停机坪。

    掀开被子下床,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左腿还伤着,一触地,钻心地疼。他踉跄地跌倒在地,一旁的台灯和桌上的水杯统统被打落,安静的房间哐哐当当一阵响,水打湿了身上的病号服。

    只需要一个引火的种子便能掀起燎原大火。抓起滚到腿边的水杯就朝墙壁用力砸过去。

    水杯瞬间迸裂,撕碎了所有黎明前的平静。

    护士循声而来,发现他坐在地上,连忙跑过来扶他,程宗遖胳膊一甩,失控到说了中文,低吼道:“滚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慌。

    这种慌漫无边际,将他淹没。与她离开那天如出一辙

    从洛杉矶连夜飞去了南城,直奔虞粒的学校,就停在她的宿舍楼下。他等了很久,从中午等到了下午。

    他还是觉得慌,可来到了这里之后,又莫名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目光中出现她的身影。

    虞粒穿着一条明黄色的吊带连衣裙,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头上戴着白色的头戴式耳机,怀里抱着书,脚下踩着一块长板。

    她所经之处,纷纷留下了众人的目光追随,她却始终直视着前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娴熟地操控着长板,风拂起了她的裙边,撩起了她披肩的长发,她整个人都融进了璀璨的阳光里,连发丝都发着光。她锁骨上的刺青似乎真要随着风展翅翱翔。

    有个女生扔给她一瓶可乐,她单手去接,接住过后还朝那人得意地挑了挑下巴。

    让他想起来,曾几何时,无数个瞬间她都在他面前展露这般俏皮的模样。

    程宗遖一直都知道虞粒是个很鲜活很有个性的女孩,是青春的代表,灿烂且张扬。现在也是如此。

    可他又觉得,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比以前还要迷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自信和美。就像是一杯最烈的酒,是滚烫的,炽热的。让人沉醉。

    明明才过去两个多月,再次见到她,她已经脱胎换骨,她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没有他的生活。

    他不得不承认,意识到那一点,他很难受。

    曾经的他的确过于自负,仗着她的爱,总以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选择他,总以为她不会离开他。其实回过头来看,离不开的,是他

    “他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卧槽卧槽!”

    “还笑了还笑了!”

    三个室友简直要原地爆炸,脸上一片绯红,可当发现虞粒也来了阳台时,她们三个瞬间明了过来,抓着虞粒的胳膊,“虞粒,他在看你诶。”

    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虞粒是公认的校花,学校里追她的人不计其数。那帅哥除了看她还能看谁。只不过追她的人再多,全都加起来都不及这一个绝,又帅又有钱又有强调的成熟男人,谁看了不说一个绝字。

    “他还对你笑!”

    “他等的人是不是就是你啊!”

    室友们的声音将虞粒拉回了神,她收回视线,几乎仓皇地背过身,微垂着头,努力调整表情。

    “等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她走进去,手机又开始响了,她神经一跳,还以为他又打来了电话。可来电显示是陈妍宁。

    分不清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她接听,陈妍宁问她什么时候汇合,她说马上出门,然后挂掉电话。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唇釉,然后取下帆布包,将小镜子、唇釉、一包湿纸巾还有零钱包都装进去。

    即便她强装着镇定,但她的手还是在抖,应该说是她整个人都在抖。

    这种手足无措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这两个多月以来所有的努力和蜕变,都因为他一个轻飘飘的出现就瓦解。

    无论过去多久,他还是能轻轻松松就影响她的情绪。

    她不明白,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

    她还以为他早就忘记她了,因为在拉黑他之前她明明看到的是,他没有一次联系过她。

    那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心血来潮吗?

    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那也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虞粒坐下,双手捂着脸,做好了几次深呼吸,冷静了接近一分钟这才站起身,下了楼。

    走出宿舍楼,与程宗遖打了个照面,他还是看着她淡淡的笑。虞粒只扫他一眼就别开目光,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他迈开腿正欲上前,突然跑过来了一个捧着鲜花的男生,冲到虞粒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虞粒吓了一跳,一看才认出来是之前那个疯狂的追求者,这人真的就是变着花样儿来,不是在宿舍楼下摆蜡烛星星灯就是在教学楼门口跳舞的,每次整得她特别社死,这次还好,只是简单捧了一束花。

    “虞粒,我真的特喜欢你。”男生看上去特别真诚,“做我女朋友吧?好吗?”

    花怼到了虞粒面前,花香浓郁到几乎有些刺鼻。虞粒下意识退后了两步,男生又捧着花往她怀里送,完全就是强塞,似乎迫切地希望她能收下这束花。

    虞粒没忍住蹙了下眉,就在要发火的边缘。说实话她是真挺反感这样的人,之前话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一抬眼,又和不远处的程宗遖对上视线。他手里拄着手杖缓缓朝她走过来,步子很慢,左腿明显吃力,但姿态却从容。他面上平静,看不透情绪,可那双眼睛仍旧犀利,一贯的居高临下感。

    男生还在喋喋不休,紧张到语无伦次:“虞粒,其实报到那天我就看到你了,你就像仙女下凡一样,直直地落到了我的心上,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为你背叛全世界”

    “行了行了。”

    虞粒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这种非主流发言,她已经尴尬到脚趾扣地,鞋底儿都快被抠穿了。

    程宗遖已经快要走过来,情急之下她接过男生的花,当着程宗遖的面故意对男生说:“这里人多,我们去一边说好吗?”

    男生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虞粒转身,和男生走过了一个转角处,这里是程宗遖的视觉盲区。

    “谢谢你的喜欢,你的心意我都了解了,不过我真的不喜欢你。”虞粒说完之后,又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和他感情很好,所以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你已经给我的生活造成困扰了。”

    她一口气说完,男生直接傻眼了,一秒钟心碎:“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

    “与你无关。”

    虞粒盯着怀里的花,莫名起了些小心思,然后从零钱包里掏了二百块钱塞到男生手中,“这花很漂亮,我收下了。只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付钱给你,再见。”

    她给了钱,然后利落转身离开。

    有女生看到她怀里抱着花,上前八卦:“虞粒,你真答应他啦?”

    虞粒只笑了笑,没回答。似乎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程宗遖还站在那儿,盯着她的方向,她强装着若无其事,不去看他。然而依旧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他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在看到她抱着花后,眸色晦暗下去,凛冽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虞粒只觉得被他盯得背脊发凉,不由加快了脚步。

    去了吴琪的宿舍楼下,等吴琪的过程中,她看着怀里的花,又懊恼地皱起眉。

    真不知道在跟程宗遖较劲什么。

    幼稚,且没必要。

    她泄气地将花扔进了垃圾桶里,反正是她自己花钱买的,扔了也无所谓。

    吴琪下楼之后,两人直接往南门走。

    这时候又有电话打进来,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她故意慢吞吞摸出来。

    果不其然,还是程宗遖打来的。

    不由自主抠了抠手指,犹豫着要不要接。

    然而犹豫的最终结果就是,她挂断了来电,并且将号码拉黑。

    没有意义,就算再期待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可惜,没过几分钟,一个新的陌生号码又打了进来。

    她莫名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迟疑两秒,她接听,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是我。”

    还是那般具有穿透力,低低沉沉的,格外悦耳。

    “……”

    果然是程宗遖。

    居然还换着号码打。

    “再打继续拉黑。”虞粒气势汹汹。

    她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就算这么说,还是把他这号码又给拉黑了。

    “又是你的追求者啊?”吴琪都替虞粒苦恼,“我感觉你出门真得小心,太疯狂了吧也,这跟骚扰有啥区别。”

    虞粒怪哼了声。

    “叮————”

    进来一条短信,又又又是一个新号码。

    【我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虞粒一口气憋在胸腔处,差点儿背过去。

    他到底有多少张电话卡?!

    她气呼呼地打字回复:【没什么好谈的。约会,不回来!】

    他秒回,还是那样的回答:【我等你】

    言简意赅。明明说着低人一等的话,可姿态却毫无劣势。出生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天生就不可一世,从骨子里就该是盛气凌人的。

    虞粒没回。收起手机。

    他是不是还以为她只是在跟他闹脾气,还是笃定她会像以前那样,只要他朝她勾勾手,她就会屁颠屁颠跑过去?

    姐妹三人去了商业街,吃各种美食,逛街买衣服,拍美美的照片。到了傍晚七点,她们走出商场,准备出发去订好位子的一家网红餐厅吃饭。可一出商场就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临近十月,天气变化不定,上午还阳光明媚,下午就雷雨交加。

    坐在出租车上,虞粒看着外面如纱的雨幕,灰蒙蒙一片的,连路况都看不清。

    程宗遖难道还在那儿等吗?还有他受伤的腿,淋了雨加重了怎么办?

    虞粒摇摇头,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不会的,程宗遖不会是这样的人。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直等她呢。

    “小鱼,你怎么不吃啊?”

    陈妍宁啃着蟹,“没胃口吗?这家店你不是老早就想来了?”

    吴琪也说:“你从一出门就不对劲儿,心不在焉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这一下午虞粒明显不在状态,魂不守舍。基本上全是陈妍宁和吴琪在逛,她完全就像是行尸走肉似的,满脸写着心事。

    “是不是下午给你打电话那个又骚扰你了?”吴琪想起来。

    “谁啊?谁骚扰她了?”陈妍宁反应有些大,“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啊,别自己扛着!”

    虞粒表情有点不自然,她拿起一只蟹腿儿啃,含糊着说:“不是,我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没事儿,缓缓就好了。”

    虞粒逼迫自己不准再这样下去了。

    吃完饭,已经九点了,她们决定去看一场电影。

    走出餐厅,外面的雨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餐厅门口有一个老太太背了一箩筐的伞在卖。

    虞粒盯着发了会儿呆。

    内心经过一阵煎熬的挣扎,可最后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跑过去找老太太买了一把伞,然后匆忙对吴琪和陈妍宁说:“我有事得回学校一趟,你们去看吧。”

    “诶,小鱼”

    根本来不及叫她,虞粒就快速跑去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学校的地址。

    如果他走了,就是她自作多情,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走了最好,无所谓。

    可当出租车朝宿舍楼开去时,还不待靠近,虞粒远远就看见了程宗遖的车还停在原地。

    他也是如此,站在那颗梧桐树下。

    站得笔直,浑身湿透。身形是挺拔落拓的,可背影却又尽显萧索,似乎比这黑夜更加寂寥。

    虞粒的心猛地提上了嗓子眼。

    她下了车,撑开伞疾步跑过去。

    他听到脚步声,缓缓看过来。

    明明浑身的狼狈,却愉悦地勾起了唇角,眼神不再晦暗,像是狠狠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庆幸。

    虞粒跑到他面前,将伞罩到他头顶,挡住雨,“你是不是有病?”

    他太高,她只能吃力地踮起脚,伞几乎全罩住他,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

    程宗遖握住她撑伞的手,带动着伞柄,重新将伞罩住她。

    “我说过等你。”在这雨声中,他的声音格外清透,“小鱼,我不会骗你。”

    他手还没松,还在滴水,可手心却是一片温热。手背上的皮肤似乎被雨水泡得更白。

    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他的温度,虞粒瞬间红了眼眶,

    紧接着,他松开,只不过转而去抓她另一只手,拄着手杖,将她往车前带。

    虞粒忘了挣扎,注意力全在他的左腿上。

    他的左腿明显不敢受力,走起路来很艰难。可奇怪,即便拄着手杖,他也不见一丝窘迫和难堪,反而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就跟室友说的,像英国绅士。

    失神之间,他就拉着她来到了后备箱,他打开车子的后备箱。那一霎那,她看见五颜六色的鲜花挤满了整个后备箱。

    玫瑰,百合,向日葵,满天星,洋桔梗,各种各样的花,琳琅满目。

    “你喜欢花,我可以送你所有的花。”程宗遖握紧她的手,漆黑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字一顿:“你不要接受别人的花。”

    虞粒怔怔地看着他,鼻子越来越酸。

    她真不知道过了几个月了,突然跟她来这么一出干什么?

    “你有意思吗?!”虞粒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地大喊:“程宗遖,我们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她很生气。

    知道把花放后备箱,他自己却要站在外面淋雨。有病吗?

    下一瞬,上前一步,扣着她的肩膀,将她用力抱进怀中。

    手杖落地,这点微不足道的声响被雨水淹没。同时被雨水冲刷掉的,还有他的骄傲。

    “没意思。”

    他弯着腰,脸埋进她的肩窝,鼻息间是熟悉的香水味,是他送她的那瓶,霎那间勾住了他的心魂,就连灵魂也有了归属感。

    他宛如依附她而生,“你不在的每一天都没意思。小鱼,回到我身边吧,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Crush》Yuna/Usher

    氛围感很强,都给我听!

    ◉ 70、许愿

    程宗遖紧紧地抱住虞粒, 他整个人都倚靠在她身上,虞粒这小小的身板儿哪里支撑得住他的重量,再加上又太过猝不及防,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往后倒退了两步, 背猛地撞到了车门上。

    伞也落地, 一阵风刮过,伞被吹出去了一段距离。

    雨下得越来越大, 打在身上竟然有些疼, 脸上像蒙了一层湿漉漉的大网,睁眼都困难,呼吸都不畅通。

    程宗遖抱着她,贴在她耳畔。明明雨声这么大, 可她却清晰地听见了他说的每一个字。虞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程宗遖,他明明是个傲到骨子里的人,可现在却脱掉了傲骨, 甘愿做个匍匐在她脚边的奴仆, 虔诚却又几近卑微。

    她几乎全身都僵硬了, 呆呆地站着, 任由他抱着。

    可就在下一刻, 程宗遖拉开了后座车门,搂着她的腰上了车。滂沱大雨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些砸在车上的闷闷声响,两人身上都在滴水。虞粒浑身也湿透了, 她在瑟瑟发着抖。

    程宗遖连忙从储物格里将新毛巾都拿了出来, 拆开来擦她的头发, 擦她身上的水。

    她的嘴唇在不自觉地发抖。她抬起眼, 睫毛轻颤,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程宗遖,脑子里还是好乱。就跟灵魂出窍了似的。

    程宗遖淋了太久的雨,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下一片青黑,布着红血丝。他的两边耳垂上都戴着钻石耳钉,另一枚是她留下的。

    他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线条更加凌厉,下颌棱角也越发分明,下巴上满是青茬儿。以往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尽数松软的塌在额前,不停地滴着水,顺着面部轮廓往下淌,浸进本就湿透的黑色衬衣,紧贴着皮肤。

    她从没见过这么狼狈又不修边幅的程宗遖。

    他擦着她的头发,忽而额头抵上她的,紧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拥住。

    微阖了阖眼,呼吸发沉,声音很低地叫她:“小鱼。”

    他似乎还有好多话要说,他也很想吻她,就在要低头吻过去时,虞粒被他额头滚烫的温度给吓了一大跳,惊醒过来,她用手仔细探了探,温度高得都灼人。

    “程宗遖,你在发烧!”

    程宗遖握住她的手,表面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低声安抚:“我没事,别担心。”

    虞粒一把甩开他的手,往后一推:“谁担心你啊!少自作多情!”

    即便这么凶着,她还是将他给她拿的干毛巾全都扔到了程宗遖的身上,动作很粗鲁地替他擦身上的水。

    明明是凝重的氛围,程宗遖倒是乐出了声,像是心情很好似的,顺着她的话说:“成,你不担心我,我自作多情。”

    顺着她那点儿力道还真倒上椅背上靠着,任由她拿着毛巾在他身上招呼。

    虞粒气得牙痒痒,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

    她撩起他的裤腿看了眼,脚腕到小腿那一段已经肿得老高,一大片淤青,甚至上面的伤口都被雨水泡得发白了。

    她心口一紧,又开始骂他:“你找死是吗?你真的有病吧你!知道自己有伤还去淋雨?你要死死远点儿,别死在我学校里!”

    她一边说,一边将他湿透的裤腿给卷了起来。她已经快哭了,很心疼很心疼。

    程宗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她这小野猫的样子,倒是久违了。想念得紧。

    像极了曾经,他应酬喝酒胃痛,她也会这样一边凶巴巴地教训,一边给他煮蜂蜜水。

    他情不自禁抬起手去摸她的脸。

    就连指尖都是烫的,虞粒故作嫌弃往旁边一躲,紧接着听见他喃喃低语:“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点的话。”

    同时他也在赌,赌她会不会回来。

    虞粒动作一顿,意识到他是在说淋雨这件事儿。

    心口像是被什么凿了一下。哪里会好受,明明更难受了。

    她没有回应他这句话,而是问他:“你自己开车来的?司机呢?”

    “下飞机就来了。”言下之意着急到连司机都来不及叫。

    “腿有伤你还开车?”

    “开车用右腿。”

    “”

    虞粒已经气得天灵盖儿冒烟了,一边不停骂他有病,一边拿起手机在网上找代驾。就算用右腿也不可能让他再开车。

    心里也懊悔,早知道就去报个驾校学车了。

    找了代驾,她想起他的手杖还在外面,就在车边。她打开车门,迅速将手杖捡起来。

    车内开了暖气,可虞粒的裙子实在薄。程宗遖从副驾驶将他的西装外套拿过来披在了她身上,虞粒揭下来往他身上一盖,“留着你自己用吧。”

    程宗遖这次不由着她了,再一次披在她身上,恢复了以往的强势:“穿上!别感冒。”

    虞粒气不打一处来,他自己都这德行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呢?

    没过多久,代驾师傅就来了。看到是辆劳斯莱斯,这辈子还没开过这么好的车,一时间有点兴奋,摩拳擦掌的。

    上了车之后,师傅问:“您好,请问去哪里?”

    “找个附近的酒店。”

    “去最近的医院。”

    两人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虞粒反应有些大地瞪过去,又气愤又防备。他还想去酒店?干什么?拖着个快瘸了的腿远渡重洋来找她开一炮?

    程宗遖看出来她的想法,知道她肯定误解了,解释道:“找个地方你好换衣服,会感冒。”

    他真没别的意思。

    “我用不着你管!”

    他是真不想要命了吗?

    “我不可能不管。”

    两人意见不一,僵持不下。代驾师傅很为难:“那到底是”

    虞粒拉开车门就要下车,程宗遖一把将她拉住,似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听她的。”

    车子启动,朝最近的一家医院驶过去。

    要说有钱人走到哪儿都有特殊待遇,普通人在医院里为了办那一套流程上下奔走,程宗遖只需要一通电话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他小腿骨裂,还没恢复就下地行走,还在站了一下午,再次移位。而且腿上还有伤,伤口沾了水已经发炎感染才导致发起了高烧。

    已经高烧到四十度。

    如果她不回去,他是不是还会在雨里一直站下去,就像自虐一样。

    虞粒根本不敢想。

    他的腿重新复位过后,戴上了固定支具。挂上了消炎点滴。

    当一切都安顿下来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快到门禁时间了。

    室友群的消息,还有吴琪和陈妍宁的消息不停往外弹。

    程宗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从白天等到黑夜,下起了大雨都不曾离开,这已经是足够轰动的一件事。宿舍楼的女生几乎随时都趴在窗口看,想看看程宗遖到底在等哪个女生,甚至还为了那个女生买来了各种各样的鲜花摆进后备箱,她们自然而然脑补出了一部霸总为爱折腰的情感大片。

    直到看见虞粒撑着伞跑来,他带她去看了后备箱的花,然后以一种卑微姿态将她抱住,两人拉扯了一阵,他带她上了车。没多久就驱车离开。

    原来开劳斯莱斯的大帅哥等的人居然是虞粒。这件事没出一个小时就传遍了校园。

    甚至一些不熟的人都来问她了。

    虞粒没理。连吴琪的电话都没心思接。

    她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是程宗遖叫人给她送来的。明明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他还惦记着她身上穿着湿衣服。

    虞粒站在病房外,盯着身上的衣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既然都安排妥当了,虞粒琢磨着她该回宿舍了。

    现在他们俩这尴尬的状态,留在这儿也只能徒增烦恼,而且她脑子好乱。

    走进病房,准备告诉程宗遖一声,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虞粒看见程宗遖整半靠在床头,手机伸到耳边似乎正在给谁打电话。

    就知道是他打的。

    她挂断。将病房门故意关得重了点。

    “你到底有多少张卡?”

    程宗遖收起手机,笑笑:“你只要拉黑,我就一直有。”

    “”

    虞粒翻白眼,“无赖。”

    “我不否认。”程宗遖坦荡地耸肩,那样子看上去又痞又坏,紧接着又说:“我以为你走了。”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要走了。”虞粒说,“我只是进来告诉你一声。”

    床头摆着一个纸袋子,她换下的衣服就装在里面,她走过去拿。

    提着就转身准备离开,可还来不及迈步,手腕上就落下了一道强势却又温柔的力量,他不让她走。

    虞粒回头看他,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眼,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渴望和不舍,甚至是柔软的央求。

    “小鱼,我难受。”他微微蹙起眉,满面的痛苦。

    虞粒不由攥紧手:“难受就找医生。”

    “你知道的,除了你,找谁都没用。”程宗遖寻求安慰般。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腕内侧的那一块敏感的地方,不舍得松手。

    虞粒抿起唇。

    还是头一次见着程宗遖这样,像个小孩子一样耍无赖。

    明明腿都成那德行了,温度都高得可以煎鸡蛋了,他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现在倒摆出了脆弱的姿态,不知道他到底真难受假难受,只能说他将她软肋拿得太死,她竟然真的开始动摇。

    无意间看到他的手腕,他还戴着她送的青丝手链。

    微微怔愣,目光复杂地盯着手链出了神。

    他察觉她的犹豫,便趁热打铁,拽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拉,她跌坐到床边,他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腰,脸埋进她的肩窝。

    “小鱼,你管管我吧。”

    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嗓音格外沙哑,低低沉沉的,像极了撒娇。

    一个十七八岁的人撒娇,可能没什么好新鲜的。

    可她面对的是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因为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他这个人霸道、强势、掌控欲很强,当然也是一个桀骜高傲的人,不论在哪个方面哪个领域他都是运筹帷幄居高临下的存在,可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居然几乎用恳求的口吻对她说“你管管我吧”。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措手不及。

    可能人一旦生病,不管再强大,都会变得脆弱吧。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没资格管你。”她不去看他,提醒道。

    “你没有,那谁有。”程宗遖说。

    “谁爱有谁有。”虞粒忍不住阴阳怪气,想把他推开,“程宗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玩不起。”

    程宗遖收紧胳膊,叹了几声,“小鱼,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他的语气低低淡淡,可又莫名显得格外委屈,“嗯,我玩不起。”

    虞粒也莫名有了点罪恶感,她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但嘴上还是硬气:“我就是看你可怜。”

    “嗯。”程宗遖鼻腔中哼出一声,“那你发发慈悲吧,可怜可怜我。”

    实在狠不下心,情不自禁抬起手,僵硬地拍拍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早点睡吧,你还在发烧。”

    他搂着她躺下来,在她挣扎前立马表明自己真诚的态度:“陪陪我好吗?只抱你,什么都不会做。”

    他将被子盖到她身上。

    她承认,她很怀念程宗遖的怀抱,可她还是挣扎了,掀开被子坐起身:“你别得寸进尺!我们已经结束了!”

    她一再强调“结束”两个字,强调他们此刻毫无关系的关系,程宗遖感到了深深的挫败和无奈,他闭了闭眼,一时沉默。

    虞粒见他不说话,一时又忍不住懊恼。

    心想,他现在是病人,就先让着他一点吧。

    等他好了就让他回洛杉矶去。

    她将被子替他盖好。

    程宗遖忽而握住了她的手,打商量一样的口吻:“就这样,可以吗?”

    只是牵一下手。

    虞粒没拒绝也没答应。

    程宗遖就当她默许了。微微勾了勾唇。

    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虞粒觉得很痒,躲了一下。

    他的温度透过皮肤渡过来,她浑身不自在。像是触电了般。

    也觉得此刻的氛围有点说不出的尴尬和微妙,于是她主动找话题打破沉默:“你的腿怎么伤的?”

    程宗遖说:“出了场车祸。”

    停顿两秒,继续淡淡说道:“其实我不是个怕死的人,但那一刻我想到了你————”

    “然后,我怕了。”

    虞粒坐在床边,没看他。心尖儿颤动,装不懂:“怕什么?”

    他沉吟不语,随后忽而坐起身朝她靠近,掌心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掰了过来,迫使她正对着他。

    他垂眼看她,目光相撞。黑眸格外炙热。

    他一字一顿:“我不想和你结束。”

    虞粒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然后,他又说:“美国公民18岁就是法定婚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办移民。我们在美国注册结婚。”

    “小鱼,我娶你。”

    作者有话说:

    复盘了下调整一下后面看过的不用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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