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合一

    前院角落的桃树下做了个秋千, 岳茗坐上去后,宁乘风在后头心不在焉的推他。

    宁乘风心里还想着王英刚说的话。他倒不怎么替他二哥操心,只是想到了他和岳茗。

    宁乘风一直把岳茗当普通男孩儿, 经常忘记他也是能生育的, 今天的事给他提了个醒。

    —— 小哥儿虽说生育率比女子低很多, 但生产过程也比女子更加危险。

    宁乘风忧心忡忡的,一想到岳茗生小孩儿会有危险, 他就想要不还是别生了。他虽喜欢小孩子, 但没人能跟岳茗想比。

    此前他就隐约有这种想法了,不过一到了床上,就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此刻,宁乘风在心中暗骂自己, 并下定决心,不能再心存侥幸。

    他一想到生孩子可能会让他失去岳茗, 便心慌得厉害。

    宁乘风不敢再细想了, 他定了定神,伸手将秋千抓住,让它停了下来。

    宁乘风绕道岳茗身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茗宝想要孩子吗?”

    岳茗有些愣住了,他看着宁乘风严肃的眼神, 有些不解, 孩子不是都得生的吗?他从小接收到的观念便是,成了亲就得生孩子, 还从没想过想不想要。

    宁乘风看他呆呆的看着自己,便知道这小傻子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握住岳茗的手, 低声哄道:“生孩子很疼的, 茗宝怕不怕?要不然我们还是不生了吧?”

    刘桂花刚走院子里, 便听到了他儿子这离经叛道的发言,一时真是气急了,她快步上前,一手拍在宁乘风背上。

    “你这傻小子,跟你媳妇儿说什么浑话呢?!不生孩子你对得起宁家的祖宗吗?!”

    刘桂花平时偏疼宁乘风,对着其他两个儿子时常严厉呵斥,对宁乘风却是极为温柔的。

    不仅是因为他年纪小,也是因为他是个读书人,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不能那么随意对待。而且自打宁乘风带着家人做生意后,他在家里的话语权比其他人都要高了,刘桂花对这个儿子是多了一份尊重的。

    今日她实在是气着了,宁成安和王英两人没生孩子,不是因为他们不想生,是生不出来,所以她也不说什么了。

    但宁乘风这话刘桂花实在无法理解,因为怕疼便不让媳妇儿生孩子?刘桂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离奇地想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被人听见宁乘风说这话,他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呀!

    宁乘风和岳茗都被刘桂花一巴掌拍懵了。

    宁乘风回过神后,站起身来,对着刘桂花讪笑道:“娘,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呢?”

    刘桂花真是没好气说他,“别跟你娘转移话题!”她瞪了宁乘风一眼后,又转了个脸色,笑着对岳茗柔声道:“茗哥儿,你别听乘风瞎说,你看娘生了好几个,不也好好的吗?哪里就有那么疼呢,你可别被那浑小子吓到了。”

    岳茗愣愣地点了点头,刘桂花满意的走了。

    宁乘风正想再悄悄跟岳茗说两句,刘桂花又转过头来,宁乘风忙打住了。

    等刘桂花进了厨房,他才低声对岳茗道:“别听娘的,生孩子真的很疼的。你不想生,咱就不生,咱家不是有康康了吗,你不生也没啥。”

    岳茗脑子有些混乱,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宁乘风也没再多说,他打定主意,以后房事要注意点儿,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了。

    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便有些冷了。岳茗看云哥儿开始做饭了,便过去帮他烧火了。

    宁乘风则去他们菇房那边去转了转。

    因为扩大了种植,宁成福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了,宁家便在村里请了两个人过来帮忙。

    那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干活也勤快,平时不怎么需要宁乘风他们操心。

    不过入了冬后,这里的温度已经不适宜平菇生长了,这两日要把菇房处理干净,菇种保存好,明年再种的时候便能轻松点儿。

    他们没什么经验,宁成福下午已经去盯着了。宁乘风到底有些不放心,也过去看了一下。

    等他和宁成福回来的时候,家里饭已经做好了,宁成安他们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王英眼睛还红肿着,一看便是哭过了。刘素芳和宁成福原本极为高兴,看到她的脸色便也收敛了一下。

    宁老汉从村口接了孙子回来,到了饭桌上还在逗康康,“我们康康是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话一出口便被刘桂花用手肘捣了一下,宁老汉这才发觉王英脸色不对,忙闭了嘴。

    康康不知道席间的暗流涌动,他仰着小脸脆生生道:“我都喜欢,都要。”

    童言童语让这尴尬的气氛松快了些,刘素芳笑着给儿子夹了块肉——

    翌日一早,宁成福便赶着驴车出去了,刘素芳这两日胃口不大好,宁成福想去镇上给她买些梅干蜜饯来当零嘴,顺道送康康去上学。

    没一会儿宁成安和王英也牵了驴子出去了,说要回王英娘家看看。

    宁乘风原本也想带岳茗去镇上逛逛,没想到两辆驴车都被用上了,他们只好改日再去了。

    既然没啥事儿,宁乘风便去帮宁老汉砍柴烧炭了。

    等下了雪他们便得在家里猫冬了。这里的气候条件有点像华夏的南方城市,冬天还要再冷一些,也没有烧炕,到时候日日都得靠这炭火取暖。

    宁老汉这几日每天都要去山上砍柴火,宁乘风兄弟三人有空了也会去,刘桂花她们则去捡一些枯枝干草,都是用来烧火的。

    等他们砍够一定数量的木柴后,便可以去屋子后头的窑里烧炭了。

    其实朝廷不允许百姓自己伐木烧炭,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县令也不管事儿。

    村里穷苦,很多人买不起厚棉被和棉袄,冬天若是没有柴火和木炭取暖,只怕会冻死一大批人。大家为了活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村里家家户户都挖了个窑用来烧炭。

    砍柴烧炭都是苦力活,宁乘风原想着找村里人买炭用就可以了,但宁老汉和刘桂花过惯了苦日子,不舍得乱花钱,他也只好依他们的。

    岳茗也想去砍柴,但这活要弯着腰重复的挥柴刀,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的,手也容易磨破。宁乘风到底心疼他,只让他跟着刘桂花和云哥儿捡些枯枝。

    入了冬之后,树林子里头落了许多枯枝残叶,用来发火十分好用。

    他们用竹筐装着砍柴刀和水出发了,凑巧在山脚下遇到了田哥儿和宁大虎,这两人也是去砍柴的,跟他们结伴上了前山。

    上了山后,三个汉子去远一点儿的地方砍柴了,岳茗几个人就在靠近山脚的小树林里头捡柴火。

    云哥儿和田哥儿性子都很活泼,两人和刘桂花聊起村里的八卦来津津有味,树林里飘荡着他们的说笑声。

    岳茗一向话少,只默默的干活,被问到才会说两句。

    田哥儿见他手上还戴了副布手套,有些诧异,岳茗从前过得可糙了,从没见他这么讲究过。

    田哥儿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调笑道:“茗哥儿,你如今竟如此爱美了,捡个柴火还要戴手套?”

    岳茗还没回话,云哥儿兴冲冲的开口了:“你不知道,这手套是我三哥硬要让岳茗哥哥戴的,我三哥是个事儿精,他说岳茗哥哥干活不惜力,容易伤着手。”

    云哥儿嘴上笑话宁乘风,心里却羡慕岳茗,他娘跟他说了,等过完年便给他相看人家。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一个像他三哥那样的,会疼人的汉子,云哥儿想到这儿又有些害羞了。

    田哥儿听了也有些羡慕,其实宁大虎也很疼他,但是他大大咧咧的,不如宁乘风细心,考虑不到这些小事儿。不过宁大虎事事顺着他,田哥儿已经十分知足了。

    刘桂花心里暗笑,以前她也不知道,她那个不通情爱,一心科举的儿子,成了亲竟是这副模样,对他的小夫郎宝贝得厉害。亏她当初还担心这两人过不到一起去。

    他们几人一边聊天一边捡柴火,没一会儿便一人捡了一筐。

    重复着弯腰起身的动作也挺累的,他们便就地坐下休息会儿,也喝口水。

    刘素芳和王英平日里都跟着刘桂花一起干活,今日她两都不在,云哥儿便有些好奇。

    “桂花婶子,素芳姐她们今日怎么没来呢?”

    刘桂花正捡起两根枯枝,用手折断了放到边上的竹筐里。听到田哥儿问起刘素芳,她想起要添孙子的事儿,脸上笑意愈发明朗。

    “你素芳姐有身子了,这头两个月,还是得小心些,就让她在家里做点儿轻松的活计。”

    田哥儿听到这事儿也替她们高兴起来,他笑着夸道:“桂花婶子您真好,村里有几个婆婆能像您一样体贴儿媳的?素芳姐她们真有福气。”

    田哥儿也没胡说,村里穷,他们的女人哥儿们没法像城里的小姐公子那样养着,就算怀了孕,赶上农忙的时候,也是要下田干活的。

    像刘桂花这样,媳妇刚怀上,便连捡柴火这种活计也不让她干的婆婆,确实是少数。

    田哥儿嘴甜,刘桂花受了恭维也高兴,乐呵道:“咱也是从媳妇儿过来的,既然忙得过来,哪能非要她们做这些呢。”——

    星哥儿今日没跟着去捡柴火。

    绣坊有个主顾想做两件别致的童衣送给他外甥女,这主顾出手大方,绣坊想尽量做得让他满意。

    但坊里的绣娘手艺虽好,做出来的衣裳样式却很普通。绣坊管事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请星哥儿来做。

    星哥儿接到这单子后也十分上心。那主顾要得急,星哥儿这几日都在忙活这事儿,到了今日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

    绣好最后一处图案后,星哥儿放下针线揉了揉手腕,准备出门去买几块豆腐回来。云哥儿昨日说想做道酿豆腐给他们吃,但家里没豆腐了。

    村里的杜大娘是专门做豆腐的,她做的豆腐白嫩细滑,价格也便宜,村里人都喜欢去她那里买。

    星哥儿收拾好针线布料,跟刘素芳打了声招呼,便往杜大娘家去了。

    再过些日子可能就要下雪了,村里人都在忙活着准备过冬的食物和柴火,路上人很少。

    路过宁老二家时,星哥儿听到他们院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心头一紧,连忙加快了脚步。

    他们家和宁老二家交恶已深,星哥儿深怕被宁狗子和他媳妇儿看到自己,压着脚步声走得极快。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多远他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星哥儿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吓得不轻,宁狗子跟疯了一样,正两眼通红,凶神恶煞地向他奔来。

    宁狗子一家这些日子过得十分凄惨,宁老二被流放了,他们家的那点儿家产全被官府查收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村里人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找茬,村长更是想把他们赶出村子,他们一家人哭着求了村长好久,才打消了他的主意。

    家里的窘境和外人的冷眼让他们心烦气躁,今日宁狗子和他媳妇儿又因为一点儿小事吵了起来。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便见到星哥儿从他们家旁边路过,宁狗子一见到星哥儿这个“罪魁祸首”便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因为他和他哥哥,宁老二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宁狗子恨透了星哥儿和岳茗。

    若是平日里,宁狗子是不敢对星哥儿怎么样的,他哥哥和宁乘风都不是好惹的,最近又多了燕行秋这个后台,更是不好得罪了。

    但今日他和他媳妇儿吵架正在气头上,一头怒火无处发泄,见了星哥儿这个“罪魁祸首”便失了理智。

    星哥儿见他来势汹汹,吓得尖叫一声,撒丫子往前跑,边跑边叫着救命。

    可惜他心急之下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人烟稀小道上,这条路连个人影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星哥儿被吓哭了,他眼里含着泪水,看不清路,一个不慎被一块小石头拌得摔倒在地。他膝盖摔得生疼,也没敢低头看,急急忙忙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被摔跤耽误了一下,宁狗子脚步声越发近了,星哥儿正绝望着,突然听到一声哀嚎,然后便是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

    星哥儿泪眼朦胧地回头一看,宁狗子正躺在地上挣扎嚎叫,地上的灰尘都被他扑腾得扬起来了,但他还是动弹不得,因为他身上踩着一只脚,脚的主人竟是燕行秋!

    星哥儿愣愣地看着燕行秋。

    冬日的阳光照在燕行秋身上,他的身影好像发着光。

    燕行秋对着星哥儿招手,紧张地安慰道:“我已经制住他了,没事了,你别怕。”

    星哥儿之前一直有些怵燕行秋,觉得他长得凶神恶煞的,十分吓人。此刻却觉得他一点儿都不可怕了,他那虎背熊腰的身躯这会儿显得无比可靠。

    见宁狗子被燕行秋踩着,星哥儿的胆子又回来了,他哽咽着走到宁狗子身边,一脚踩在宁狗子手上,使劲跺了几下。

    宁狗子疼得在地上使命扑腾,燕行秋差点儿没踩住,忙又加大了力气。

    燕行秋有些诧异,星哥儿平时在他面前可乖巧无辜了,看来兔子急了也咬人。

    见星哥儿一边踹宁狗子一边哭,燕行秋又好笑又有点儿心疼。宁狗子这老混蛋把一个小哥儿吓成这样,真是缺德。

    燕行秋把他娘塞给他的手帕从怀里拿了出来,那手帕被他胡乱放着,已经皱皱巴巴了,他拿出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递给了星哥儿。

    燕行秋成日里和他手下那群糙汉捕快打交道,实在没跟这种娇娇软软的小哥儿相处过,见星哥儿一直哭,他急是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拍了拍星哥儿的肩膀,硬着头皮劝道:“别哭了,擦一擦眼泪,要是还生气就再踩他几脚?”

    星哥儿回过神后有些羞恼,这人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就知道哭啊?他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又使劲踹了宁狗子几脚。

    看他冷静一点儿了,燕行秋便问他宁狗子为何追赶他,星哥儿简短的解释了几句,燕行秋听了火冒三丈,这宁狗子一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尽是一些欺负弱小的窝囊废!

    他一气之下没忍住也踹了宁狗子几脚,宁狗子在他手下只有求饶的份,被他踹得嗷嗷叫。

    星哥儿见宁狗子叫得那么惨,心里倒没那么难过了。

    燕行秋寻思这宁狗子今日被他教训了一顿,如果放着不管,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再做出什么事儿来。还是得让刘小乙他们过来一趟,把宁狗子抓到牢里关几天,磨一磨他的气焰。

    两人都出了气后,燕行秋便要送星哥儿回去。

    星哥儿膝盖有点儿擦伤,刚刚生着气还没发现,走了一段距离后感觉越来越疼了。

    他不想在燕行秋面前哭,但实在控制不住,边走边抽噎了起来。

    燕行秋原想着他两到底一个汉子一个小哥儿,得保持点儿距离,不能让坏了星哥儿的名声,让他被人嚼舌根。

    结果星哥儿没走几步又哭起来,燕行秋这才发现他腿似乎受了伤,估计是摔着了,走起路来有些颤抖。

    星哥儿蹙着眉,红红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瘦弱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瞧着十分可怜。

    燕行秋既心疼又害怕,他头都大了,这小哥儿莫不是个水缸成了精?竟这么能哭。

    他实在没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星哥儿身前蹲下,尽量放柔了声音:“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星哥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的趴上去了,他双手环住燕行秋的脖颈,伏在他背上,慢慢的止住了泪水。

    燕行秋明日要去府城入职了,今日是来跟岳茗辞别的。不巧在宁家扑了空,刘素芳跟他说岳茗他们都去山上砍柴了,燕行秋想着反正无事,不如去帮他们砍柴,便往这边过来了。

    没想到在路上听到了星哥儿呼救的声音,跑过去一看,星哥儿正在被宁狗子追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燕行秋这会儿很庆幸今日跑了这一趟,不然不知道星哥儿今日会出什么事。

    星哥儿很轻,燕行秋感觉自己背上像背了一只小猫儿一样,软乎乎的,没什么重量。他忍不住在心里怒骂宁狗子,星哥儿这么瘦小的小哥儿,宁狗子这个混蛋怎么忍心要伤害他的?!

    他一路僵硬着脚步将星哥儿背回了宁家,途中遇到几个村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两,燕行秋强笑着跟人解释,星哥儿腿受了伤。

    刘素芳见星哥儿出去买个豆腐,竟被人背着回来的,吓了一跳。

    燕行秋将星哥儿背到堂屋里,将他放了下来,刘素芳忙上前扶着星哥儿,担忧地望着他。

    “怎么了星哥儿,怎么让燕捕头背回来的?”

    星哥儿怕她着急,吓到肚子里的宝宝,连忙安慰道:“大嫂,我没事儿,只是摔了一跤。”

    星哥儿说完便想把裤腿挽起来看看,但燕行秋在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

    燕行秋发觉了,便说他去帮星哥儿请大夫,刘素芳帮他指了路,燕行秋便出去了。

    等他走后,刘素芳扶着星哥儿慢慢地挪回了他的房间。星哥儿看了下腿,伤得不重,膝盖那里磨破了点儿皮,还有些淤青了。

    他有些尴尬,就这么点儿伤,他还让人背回来,不知道燕行秋会不会笑话他。

    刘素芳端了盆热水过来帮星哥儿擦了一下伤处,又给他拿了身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

    没多久燕行秋便带着村里的老郎中过来了,这老郎中也是宁家的熟人了,昨日才来过,今日一听说星哥儿摔伤了,便把跌打损伤常用的药膏一齐带过来了。

    星哥儿的伤确实不重,不用药自己养几天也能好,但见他红肿着眼睛,有些担心的样子,老郎中还是给他开了点儿药,又多叮嘱了几句。

    星哥儿拿出自己的小荷包付了诊费,燕行秋答谢了老郎中后,客气的将他送出去了——

    老郎中前脚刚走,宁成福便回来了,他从驴车上搬下来一大包吃食,全是给刘素芳买的,酸的甜的辣的各种小零嘴一应俱全。

    刘素芳心里甜滋滋地,也有些感慨,她怀康康时,家里没条件,宁成福就算有心也没法子准备这些,生康康的前两个月,她还在山上摘野菜,如今的日子当初是想都不敢想的。

    宁成福回来后也没歇着,将东西放下后便要赶着驴车去山上拖柴火,燕行秋也跟着他一道去了。

    燕行秋跟宁乘风夫夫说了星哥儿的事,岳茗又气又怒,当即就要去宁狗子家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过被宁乘风拦住了。

    光打宁狗子一顿,不过让他受些皮肉之苦,痛上几天,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一劳永逸,让他没办法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也省得家里人担惊受怕。

    宁狗子这种人冥顽不灵,留在村里始终是个祸害。

    三人商量了一下,一齐去了村长家,村长此前就想将宁狗子一家人赶走的,只是看他们一家人哭得可怜,才手下留情了。

    没想到宁狗子不知悔改,还想找星哥儿报仇,这一家人真是留不得了。

    宁乘风对村里多有帮扶,村里人今年日子好过了许多,多亏了宁乘风。村长不愿意为了宁狗子这种人,寒了宁乘风的心,当即请了几个族老和他一起去宁狗子家里,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令他们三日内搬走。

    这次宁狗子夫妇跪下来哭求,村长也没有心软——

    宁乘风三人并没有跟着村长去宁狗子家里,他们回去看星哥儿了。

    星哥儿在床上躺着休息,见他哥哥进来,他撇了撇嘴,立刻就委屈上了,刚想哭呢,又听到燕行秋的声音,他顿了一下,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过还是抱着他哥哥骂了宁狗子几句。听说宁狗子一家人要被赶出村了,星哥儿心情好了很多,顿时感觉腿都不疼了。

    岳茗看了下星哥儿的腿,见确实伤得不重才放了心。

    刘素芳把她的零嘴分了星哥儿一点,这会儿岳茗过来了,星哥儿便跟他哥哥献宝,让他哥哥吃,岳茗吃了几块点心便扶着星哥儿出去了。

    后院的练武场里,宁乘风和燕行秋正你来我往地打斗着。

    燕行秋这段日子闲着无事,成天往宁家跑。宁乘风自打第一次输给他后,便被激起了好胜心,时常缠着他比试。

    燕行秋为人热忱,想着他是自己弟夫,跟他对招时毫无保留,宁乘风跟他学了一些很实用的技巧,如今偶尔也能赢他一回了。

    见星哥儿出来,两人停下了招式,宁乘风理了理衣服,上前问候了几句,毕竟是岳茗的宝贝弟弟,他还是很重视的。

    燕行秋一见岳茗得了空,便嚷着要跟他比划比划。他明日要去府城了,以后再来宁家村就不容易了,所以十分珍惜跟岳茗一起练武的机会。

    岳茗见他如此热切,也不含糊,他单手撑着回廊的木栏,利落地翻到院子里,和燕行秋交起手来。

    两人虽是赤手空拳,但招式凌厉,出手极快,让人目不暇接。星哥儿坐在回廊上看得十分紧张,眼睛都不敢眨。

    燕行秋这段时间也有了些进步,但对上岳茗,还是有些不支,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岳茗不仅力气大,身手还十分灵活,做他的对手,连他的衣角都很难碰。燕行秋高大的身形原本在打斗中极有优势,但和岳茗一比,便显得有些笨拙了。

    星哥儿揪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到燕行秋被岳茗一拳打得后退了两步,星哥儿蹭地站了起来,心里恼道:哥哥下手也太重了,比武怎么还用这么大的劲儿呢!

    看到燕行秋被岳茗打到在地,星哥儿实在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哥哥!”等出了声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羞恼起来。

    岳茗听到弟弟叫自己,便后退一步停了手,回头看过去,却见星哥儿红着脸不说话,岳茗有些疑惑。

    宁乘风离得近,不经意间旁观了星哥儿的表情变化,心里笑得不行,短短十来天,岳茗的宝贝弟弟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岳茗和燕行秋停了手,一起走了过来。

    见弟弟还是不说话,岳茗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腿疼了吗?”

    星哥儿摇头,他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刘桂花她们回来了,解了他的围。

    刘桂花几人一回来便急急忙忙地过来关心星哥儿的伤势,见他确实没事才放了心,又一起骂了宁狗子几句。

    刘桂花看了燕行秋一眼,朗声笑道:“今日还好有燕捕头在,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等会儿我和云哥儿去做饭,燕捕头有什么想吃的菜尽管说!”

    燕行秋这段日子已经和宁家人混熟了,他虽然面相有点儿凶恶,但性格直爽仗义,也没什么官架子,每次过来都会带些肉食点心,来了经常帮忙干活,宁老汉和刘桂花都十分喜欢他。

    燕行秋知道刘桂花不是跟他客气,是真的想好好答谢他,他憨笑着摸了摸头,报了两个菜名。

    刘桂花就喜欢他这坦诚的性子,笑着应了一声,便和云哥儿去灶房忙活了。

    刘桂花和云哥儿是坐着宁成福的驴车一起过来的,宁成福卸下柴火后又往山上去了,他想着吃饭前再运一趟,顺便把宁老汉接回来。

    看刘桂花的架势是要做一顿大餐,岳茗便准备过去帮忙。

    他进去时,云哥儿和刘素芳都在里面,刘素芳切菜,刘桂花烧火,云哥儿已经在炒菜了。

    刘桂花见他进来,笑着摆了摆手,“这不用你帮忙,你去陪燕捕头吧!”

    岳茗见她们确实忙得过来,便又出去了。

    宁乘风和燕行秋正在小厅里头喝茶吃点心,星哥儿也陪在一旁。岳茗走过去坐到宁乘风旁边的椅子上。

    宁乘风一见他过来,脸上便带上了笑意。

    “饿不饿,先吃点儿点心垫一垫?”说着便拿起一块杏仁酥递到他嘴边,岳茗咬下一口后,宁乘风将剩下的放进了自己嘴里。

    燕行秋啧了一声,十分看不惯他们这黏糊的样子,别人家小两口也没像他们这样啊!

    “你们两注意点儿,星哥儿还在呢!”

    宁乘风得意的笑了一声,这燕行秋成日里缠着他的茗宝,今天终于能在他面前秀上一回了。

    岳茗面不改色,不以为然,继续慢悠悠的吃他的点心。

    星哥儿默默的羞红了脸。

    燕行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一拍额头,快步走出去了。宁乘风夫夫和星哥儿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燕行秋马上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布包,他走到岳茗身边,把布包递给他。

    “岳茗兄弟,这是我娘给你和星哥儿做的帽子,你们一人一顶,你打开看看。”

    岳茗打开看了看,这帽子里头是皮的,外面是一层厚厚的兔毛,整体是纯白色的,做得十分精美,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暖和的样子。

    星哥儿见了眼前一亮,心里有些惊喜,燕大哥的娘竟然还给他做了帽子。

    岳茗也挺喜欢的,他摸了摸帽子上的毛,认真地对燕行秋道了谢。

    燕行秋虽然不是他亲哥哥,但这段时间一直很关照他,今日还救了星哥儿,岳茗面上不显,心里十分感激。

    燕行秋见他喜欢也很高兴,又跟他们说了自己明天就要去府城的事儿。

    从镇上去府城要四个时辰,早上出发晚上才能到,燕行秋以后要留在府城任职,两地跑实在不便,他这次会带上他娘,一起过去,以后就在府城定居了。下次来宁家村,估计得明年了。

    岳茗和宁乘风都有些不舍。

    岳茗本来朋友就少,只有田哥儿一个,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一个能陪他舞刀弄枪的哥哥,这又要走了。

    燕行秋是宁乘风从现代过来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虽然燕行秋跟岳茗走得近了他有些吃醋,但他其实很欣赏燕行秋这种有赤子之心,不计辛劳为老百姓做事儿的人。

    星哥儿也有些怅然若失。

    虽然不舍,但燕行秋去府城却是好事,以燕行秋的实力,做个小县城的捕头确实有些埋没了他。他能升职,大家都很为他开心。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刘桂花她们就做好饭了,宁老汉和宁成福也回来了。

    今日这顿饭确实十分丰盛,刘桂花杀了一只鸡,云哥儿也拿出了他的拿手好菜。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燕行秋明日一早就要去府城,今日得早点回去休息,便没再多留。

    宁乘风把燕行秋最喜欢的那几样武器送给了他,又和岳茗一路将他送到村口。到了村口,宁乘风和岳茗下了马车,目送燕行秋走远了才回去。

    下午他们又去山上砍柴了,一直忙活到傍晚才回家。

    宁成安和王英晚上才回来,他们提了包东西进屋。

    宁乘风闻到隐约的药草味,有些担心,怕他二哥夫妻两求子心切,病急乱求医,吃些庸医开的药,反而伤了身子。

    宁乘风想了一会儿,还是去敲了宁成安的门。

    宁成安回来时经过后院,瞥见柴房里堆了半屋子柴火,便知道家里人忙活了一日。他心里有些愧疚,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冬的柴火,他却陪王英回娘家了。

    宁乘风过来敲门后,宁成安跟着他出去了。

    两人走到后院的小亭子里,宁乘风还没开口,宁成安先道歉了。

    “乘风,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都去山上砍柴,我却去了岳家,把活计都丢给你们了。”

    宁乘风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砍柴火的事其实没有那么急,实在不行也可以出钱找村里人买。王英回娘家并不勤,这次赶上家里忙可能也是凑巧了。

    宁乘风摆了摆手,“二哥,这事儿没什么,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

    宁成安他们吃药求子这事儿其实有些尴尬,宁乘风怕伤了他二哥的面子,不知如何开口,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直说了。

    “二哥,你们是不是买了药草来调理身体?我是想提醒一下你,很多偏方是不可信的,有些不仅对身体没好处,还可能会伤了身子。”

    宁乘风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们确实有需求,应该找一个可靠的大夫来帮你们看看,像收咱们药草的李大夫就不错。”

    宁乘风这番话思量了许久,说出来后他松了一口气,只希望他二哥能听得进去。

    宁乘风以为宁成安听了这话,会有些难堪,没想到他二哥不以为意,还笑出声来。

    “原来你担心这个,哈哈!放心吧弟弟,你嫂子确实想去她娘家的神婆那里求个偏方,但你哥也不傻啊,我最后带她去了镇上,这个药草就是李大夫开的,其实就是些温补的药方,主要是为了安你二嫂的心,她太着急了。”

    宁乘风听了这话就放心了,还好宁成安没有犯糊涂。

    “那就好,其实你们还年轻,真的不用不着急,把身体养好了再要孩子,对大人小孩都好。”

    宁成安见他弟弟为他操心这些,既好笑又欣慰,乘风自从病好之后,对家里人关心了很多,也更有责任感了,如今他的弟弟已经是一个很有担当的男子汉了。

    宁成安现在十分庆幸,宁乘风当初能醒过来。

    既然宁成安他们没做蠢事,宁乘风就放心了,也没心思跟他二哥多聊,急着回屋陪岳茗去了——

    翌日,刘小乙带着几个捕快过来将宁狗子带走了。

    宁狗子昨日被燕行秋教训了一顿,还以为他想打星哥儿的事就此揭过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下牢子。

    他早就见识过燕行秋的厉害了,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被带走了。

    宁老二他娘昨日被村长下了最后通牒,今日又眼看着宁狗子被捕快带走了,她又气又怕,在那里哭天抢地地打滚,可惜村里没人理她了。

    第三天傍晚,他们一家便被村长带着人赶出了村子,村里人都拍手称快,这一家子害人精终于走了。

    据说宁老二他娘回了娘家,他大嫂不愿意去婆婆娘家,坚持要回自己娘家,宁老二他大哥便不管他娘,跟着媳妇儿去了岳家。

    这一家子散得七七八八了,吴小草倒是还留在村里。

    村长之前找了个没人住的破茅屋安置了他,后来燕行秋见他可怜,想着案子能水落石出,他到底有些功劳,便去钦差大人那里为他求了一份赏银,不多,只有十两银子,但他一个人省着点儿用,也能坚持到明年了。

    宁乘风和岳茗没心思关注这些,因为刘靖安他娘竟然找上门了。

    第42章 议亲

    刘靖安他娘姓李, 叫李芙蓉。

    当年刘靖安来宁家村找宁夫子,偶然见到了岳茗,一眼便惊为天人, 当天回到家便求着他娘去给他打听打听, 看岳茗是哪家的小哥儿, 可曾婚配。

    这李氏外表看着慈眉善目的,实际上心眼儿颇多。

    自打她儿子考上秀才后, 她便有了秀才娘的架子, 一心寻摸着为她儿子找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做妻子。村里的女子她都看不上,小哥儿就更别提了。

    一听刘靖安看上了宁家村的一个小哥儿,李氏便急了,心里很是气恼。

    小哥儿生育率比女子低很多, 有些甚至生不了孩子,娶一个小哥儿, 对传宗接代非常不利。而且宁家村那么穷, 娶他们村里的小哥儿,以后岳家不仅帮不上她儿子,还会成为他的拖累。

    李氏苦口婆心地劝了儿子一番,可惜刘靖安下定了决心,就是想娶这个岳茗。

    李氏万分不甘, 可她男人死得早, 下半辈子还得靠儿子养活,她不想跟儿子对着来, 怕闹得母子不和,只能托村里的媒婆去帮忙打听一下。

    李氏在心里暗中祈祷, 希望岳茗已经成亲了, 不要误了她儿子。

    那媒婆打听了两日, 给她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岳茗并未成婚,他娘似乎也在为他相看人家。

    好消息是岳茗家里条件还可以,宅子修得很大,他家吃穿都比村里人强。他爹活着时是个猎户,靠打猎赚了不少钱,虽然后面因为他娘生病家里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应当还是有点儿家底的。

    知道岳茗家里条件还行后,李氏松了口气。

    晚上刘靖安下学回来后,听说村里的媒婆来过了,就知道岳茗的事儿有着落了,急忙去找他娘询问。

    这些事都是瞒不住的,李氏还是如实跟他说了。刘靖安听了大喜,他想娶岳茗,岳茗他娘刚好也在为他相看,这可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岳茗长得仙姿玉貌,他也是相貌堂堂,还有些才华,两人若能成好事,走出去岂不羡煞旁人?

    刘靖安越想越激动,急不可耐地催着李氏去帮他提亲。

    李氏无法,想着附近几个村里,也确实没几个条件比岳茗好的哥儿了,便依了她儿子。

    刚巧岳茗的娘当时病重,很不放心两个孩子,想着要给岳茗找一个夫家,让他有个依靠,但选来选去,也没几个入得了她的眼。

    李氏请来的媒人在她面前把刘靖安大夸特夸,重点突出刘靖安年纪轻轻,已经是个秀才老爷了,以后前途无量。

    岳茗他娘听了有些心动,这读书人可比庄稼汉子强多了。她拖着病体去刘家村悄悄看了一眼,刘靖安长得还挺周正的。又托人去打听了一下,刘家名声也还不错,应当不会苛待她的茗儿,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可惜两家订了亲没多久,岳茗他娘便撒手人寰了,岳茗说要为他娘守孝三年,这婚事便拖了下去。

    好不容易三年孝期满了,又发生了宁老二的事。两个村子有姻亲往来,岳茗打伤宁老二的事很快便被李氏知道了,没多久还传来了岳茗当屠夫的消息。

    这下李氏是如何都忍不了了,她本就嫌弃岳茗身份低微,性子粗野,还带个拖油瓶,如今他还跑去当了屠夫,更配不上她儿子了。

    李氏咬咬牙,花了些银子,找镇上的媒婆帮忙打听相看。李氏的银子没有白花,没多久那媒婆就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 镇上有个粮铺老板,正在为女儿觅婿。

    李氏听说那粮铺老板家境颇丰,镇上有两处宅子,两个铺子,她很是心动,马上托媒婆去牵线。

    那粮铺老板正想找一个有前途的书生做女婿,他和李氏一拍即合,愉快地定下了这门亲事。

    李氏有了这富商之女做儿媳,哪里还看得上岳茗,当日便去岳茗家里退了亲。

    她生怕岳茗对他们纠缠不休,去退亲时姿态摆得极高,狠狠羞辱了岳茗一番,说他“一个屠夫实在是配不上靖安,娶进来怕辱没了刘家的门楣,以后都不好跟刘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不仅如此,李氏还向岳茗讨要他们定亲时给的二两银子,怕岳茗不肯给,便出言威胁道:“亲事既然不成,银子是一定要退的,不然这十里八乡的人都会以为你岳茗是贪图我们的钱财。”

    岳茗哪里受得了这委屈,明明是他们家主动来提亲的,最后竟搞得像自己强行攀附他们家一样。

    他气得不行,又不擅长吵架,就拿了那二两银子砸到李氏身上,将她赶出去了——

    上一次不欢而散,岳茗以为他和李氏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了,没想到她竟还敢找上门来。

    李氏这次是为她侄子过来的。

    宁家村靠着宁乘风的平菇生意发了些财,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有所耳闻。许多人想跟宁乘风搭上关系,让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可惜宁乘风这人不爱交际,平日不怎么出门,性子也不是个好接近的,一般人很难跟他搭上话。

    既然他这边走不通,大家就想着从他家人入手。刚巧云哥儿到了说亲的年纪,一堆人得了消息后都请媒婆过来牵线。

    但没多久刘桂花就放出话来,暂时不急着帮云哥儿挑夫婿。那些正暗自庆幸家里有个年龄相当的子侄,有机会与宁家结亲的人都十分失望。

    刘靖安他伯娘却不肯放弃,只觉得刘桂花是在拿乔,看不上那些提亲的人。

    她想着他们家好歹出了个秀才,与普通农家不一样,以后是有机会飞黄腾达的。虽然没有宁家有钱,但毕竟是秀才郎的堂弟,她儿子配云哥儿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刘靖安他大伯娘想着请李氏出马,李氏是刘靖安的娘,连刘家村的村长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刘桂花对她想必也会高看她们一眼。

    刘靖安这些年读书花费颇高,全靠他大伯一家供养。李氏虽然心里傲慢,但在刘大伯一家面前,还是装得十分仁厚的,她嫂子让她陪着走一趟,为侄子的婚事出点儿力,李氏莫有不从。

    虽说她和岳茗有些不快,但若是侄子能和宁家结亲,她还是喜闻乐见的。

    刘靖安和那粮商之女成亲后,确实得了些好处,但日子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过。若能得到宁家这一份助力,刘靖安也不必在他岳家做小伏低,忍气吞声了。

    至于得罪过岳茗的事,李氏并没有放在心上。岳茗是被宁家娶来冲喜的,据说现在还在做屠夫,想必在宁家也没什么地位,所以她没什么顾虑。

    李氏和她嫂子还有刘家村的媒婆一起到了宁家村,刚远远地便瞧见宁家,便被他们家的大宅子震慑住了。

    这宅子建得这么大,用料如此好,这得花多少银子啊?!李氏妯娌二人更坚定了要和宁家接亲的想法。

    那媒婆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了。来开门的是星哥儿,他一见李氏就变了脸色。

    李氏见了星哥儿也有些意外,这拖油瓶竟还真跟着他哥哥进了宁家,看他衣着打扮,在宁家应是过得不错。看来刘桂花这人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

    那媒婆对宁家有些了解,知道宁家几口人,也认得星哥儿。她脸上堆起笑,跟星哥儿说明来意:“星哥儿,我们是隔壁刘家村的,不知刘桂花刘婶子可在家?我们找她有些事。”

    星哥儿虽对李氏有敌意,还是让她们进来了,他让这几人在前头的堂屋里等着,自己去叫刘桂花过来。

    李氏见他茶水都不给她们倒一杯,心里有些不喜,这村里的小哥儿就是没规矩,一点儿待客之道都不懂。

    星哥儿跟刘桂花说了之后,立马又去找他哥哥了。这李氏不知有何来意,星哥儿有些不放心。

    宁乘风正躺在榻上,不依不饶地闹着岳茗,让他给自己按摩,说自己前几日在山上砍柴累着了。

    岳茗拿这人没办法,只好依他的,坐在他身上给他捶背。

    宁乘风心里美得快找不着北了,正闭着眼睛躺着享受呢,星哥儿就来敲门了。宁乘风恼羞成怒,怎么每次都有人来打搅他的好事儿?!

    岳茗听到弟弟的声音,忙下去开门了,宁乘风苦笑着下床整理好衣裳。

    “哥哥,刘靖安他娘带着两个妇人过来了,说是来找桂花婶子的。”星哥儿有些气愤,这老婆子当年那么欺辱哥哥,今日还好意思来宁家,真是不要脸!

    岳茗也很意外,他想起李氏来退婚时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中透出怒意。

    宁乘风看岳茗沉下脸,就知道李氏估计惹到过岳茗,忙问星哥儿发生过什么事。

    星哥儿正想跟他告状呢,宁乘风就开口问了,星哥儿愤愤不平的把当年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宁乘风听得怒火中烧。岳茗当年什么都没做,平白被李氏如此欺辱,这刘靖安母子真是欺人太甚!

    宁乘风牵起岳茗的手往前院那里去了,他穿来得太晚了,没能在那时出来保护岳茗,但李氏竟然敢找上门,就别怪他为岳茗出一口恶气了!——

    星哥儿来时,王英也在刘桂花屋子里,听说有人找刘桂花,便跟她一起出去了。

    到了堂屋里,刘桂花坐下陪客,王英去给人倒了茶。

    李氏妯娌二人先将求娶云哥儿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夸起刘桂花和王英。

    刘靖安他伯娘看着刘桂花,一脸谄媚:“早就听说桂花姐管理家事很有一套,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个孩子都教育得极好,今日一看还真是。”

    李氏喝了口茶,慢悠悠地接道:“可不是吗,您这儿媳还没坐下,先给我们倒茶,真是热情又有礼。能有这勤劳贴心的儿媳,想必也是您□□得好。”

    刘桂花其实已经婉拒了她们,但这两人好像听不懂似的,还在热情的跟她搭话,刘桂花只好赔着笑坐在这里。

    李氏吹捧完刘桂花和王英,又想起刚刚慢待她们的星哥儿,忍不住提了一嘴:“这星哥儿毕竟不是你们家的,教养就远远比不上你们家的人,听说云哥儿是个极乖巧的小哥儿,可别被他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了,最近在裸更了,祈祷自己不要卡文o(╥﹏╥)o

    第43章 打脸

    刘桂花听到李氏贬低星哥儿, 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刚准备开口,王英先坐不住了。

    王英早就觉得这李氏不是个好货了,她跟着她妯娌一唱一和, 那个媒婆在一边敲边鼓, 快把李氏她侄子和刘家夸上天了。好像不同意这门亲事, 是宁家没眼光一样。

    李氏来宁家做客,还敢诋毁宁家的小哥儿, 王英气得火冒三丈。岳茗和星哥儿再不好也是他们宁家的人, 轮得到她来说吗?真是给她脸了!

    她这几日本就心气不顺,李氏的一番话听得她满腔怒火,王英把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毫不客气道:“李婶子说星哥儿没教养, 敢问你的教养在哪里呢?跑到我们家骂我们家的小哥儿,这就是你的教养?你是觉得我们家没人了是吗?!”

    王英疾言厉色, 说话毫不客气, 李氏被气得不轻。她在刘家村颇受尊重,哪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她脸色涨得通红,颤抖着手,指着王英道:“我好意提醒你们,你却倒打一耙, 那星哥儿不过是岳茗的弟弟, 他们兄弟两一向自私自利,你这么护着他, 人家会领你的情吗?”

    王英看她还想挑拨,更不想和她客气了, 她“呸!”了一声, 叉着腰对李氏道:“你算老几, 你也配说岳茗和星哥儿的不是?你抬头看看,这墙上挂着什么字?这是钦差大人赏给岳茗的牌匾,你不认得字我念给你听,上头写的是“侠肝义胆”!钦差大人都夸我们岳茗侠义,你还敢编排他的不是?!”

    宁乘风和岳茗被官府嘉赏的事,几乎只有宁家村的人知道,毕竟还有宁老二这混账玩意儿掺和在里头,村里人都不大好意思往外说。

    宁乘风和岳茗也不是高调的人,不想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李氏不知道还有这茬,这岳茗竟如此能耐,还得了钦差大人的赏赐?她被堵得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悻悻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好意,而且我跟你娘说话呢,你一个小辈过来插嘴,就不怕别人说你没教养吗?”

    刘桂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李氏几句话,把她们家的哥儿媳妇都贬了个遍,她原本想着刘靖安毕竟是个秀才,最好不要跟刘家交恶,没想到这李氏这么拎不清,在这里咄咄逼人,刘桂花也不想忍了。

    “刘秀才他娘,茗哥儿和星哥儿都是我们宁家的人,你这样说他们,实在有些过分了,我看我儿媳说得不错,你们既然觉得我们家的人没教养,那这亲事也不必再议了,您请回吧!”

    李氏她大嫂和那媒婆都懵了,前面还谈得挺好的,刘桂花虽没有立即同意这门亲事,也没有把话说死,怎么突然就闹成这样了?

    她们不肯就这样离开,赶紧赔着笑脸,上前说和。但王英并没有消气,一直气势汹汹的,刘桂花也不冷不热的,一时场面极为尴尬。

    宁乘风和岳茗兄弟两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宁乘风一看气氛不对,就猜到是聊崩了。

    李氏一看这两夫夫牵着手进来,就知道不好。这岳茗估计有几分得宠,难怪王英护着他。李氏百思不得其解,宁乘风既喜欢他,怎么还让他去杀猪呢?不嫌丢人吗?

    岳茗一见李氏心中便腾起怒火,握着宁乘风的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气。

    宁乘风感受到他的情绪,更加厌恶李氏了,他把岳茗牵到刘桂花旁边,让他坐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宁乘风站在岳茗身边,肃着脸地开口问道:“不知哪位是刘靖安他娘?”

    李氏见他们一家人态度都不好,知道这亲事估计很难谈成了,她也冷下脸来:“我就是,怎么了?”

    宁乘风瞥了她一眼,这妇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打扮也很体面,虽然面相仁厚,但眼底却透出一丝精明,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难怪岳茗在她那儿受了气。

    宁乘风冷笑一声,“听说‘秀才娘’对我家茗儿十分看不上眼,既如此,还来我们家做什么呢?”

    那媒婆见架势不好,硬着头皮来打圆场:“哎哟,这都是误会,这刘家婶子以前不了解茗哥儿,若是云哥儿和她侄子订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啦,你们多相处相处,她定能知道茗哥儿的好!”

    李氏她大嫂也附和了几句。

    原来她们打了这样的主意。想跟云哥儿定亲?真是想得美!

    云哥儿性子活泼伶俐,又勤劳善良,是一位极好的小哥儿。宁乘风虽然不是原身,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把云哥儿当亲弟弟了,他是绝不会同意让云哥儿嫁入这种捧高踩低的人家的。

    宁乘风看了刘桂花一眼,问道:“娘,您怎么说?”

    刘桂花本就没答应,这会儿也懒得跟她们周旋了,直接道:“我觉得两家不太合适。”

    既然刘桂花也不同意,宁乘风便没什么顾虑了。他回头看向李氏,讥笑道:“‘秀才娘’当年敢欺辱茗儿,怎么还会妄想我们愿意和你家结亲呢?不过还好你们有眼无珠退了亲,也算是间接成就了我和茗儿的好姻缘吧!”

    李氏被他冷嘲热讽,心里很是气不过,她撕下了那副仁厚的面具,恨恨道:“我们好意来议亲,你们却为了一个杀猪的小哥儿侮辱我,你就不怕我儿日后高中了,让你们一家子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吗?”

    宁乘风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老婆子还想拿她儿子压他们呢。

    “且不说你儿子能不能中举,就算他中了举,至少还得通过会试才能做官,做了官也不过是个九品小官,你知道茗儿的义兄燕捕头如今是几品吗?是八品。你知道给茗儿赐牌匾的钦差是几品吗?是二品。”

    宁乘风看李氏一脸惊惶,又缓缓道:“你觉得是等你儿子当了官来找我们报仇容易,还是我们让你儿子进不了考场容易?”

    宁乘风说完轻笑一声,一低头便看见岳茗亮晶晶的眼神,他捏了捏岳茗的脸,头也不回地对李氏道:“识相点就自己滚出去,别让我请你。”

    李氏吓得脸色煞白,讷讷不敢言。她大嫂见状,忙拉着她和那媒婆一道出去了,三人对视一眼落荒而逃。

    李氏她大嫂一直以为刘靖安和岳茗是好聚好散的,没想到李氏还曾经欺辱过岳茗。她这妯娌真是平日里一副和善的样子,竟都是装的,今天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原本以为今日请李氏过来,能帮她促成这桩亲事,没曾想反倒被她坏了好事,还得罪了宁家,李氏她大嫂真是懊恼不已,没忍住在背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其实宁乘风说的这些大都是吓李氏的,燕行秋虽是八品的府城总捕头,但他属于吏,和九品的官相比,很难界定谁的身份更高。而且科举做官也不一定是从九品的小官做起。

    钦差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他很快就要回京了,天高皇帝远的,任是他位高权重也鞭长莫及。

    不过普通百姓大部分都不知道这些,所以会被宁乘风唬住。

    李氏三人走后,堂屋里气氛松快了许多,王英憋了很久了,这会儿见那几人都走了,才愤愤不平道:“那恶妇还欺负过茗哥儿?茗哥儿你也是脾气太好了,你骂不过她可以打她呀,她和她儿子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你啊!”

    刘桂花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她嗔了王英一眼,“你这话说得,茗哥儿要真打了她,估计得被人指着鼻子骂。”

    刘桂花说完又忍不住笑了,王英今日还知道护着岳茗兄弟两,倒也算她有情义。

    星哥儿也高兴极了,当年他还小,眼见着哥哥被欺负也没有办法,今日看宁乘风为他哥哥出了气,对他这哥夫崇拜极了,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同他吃醋了。

    没一会儿云哥儿也出来了。

    他之前在后头隐隐听见前院有人吵架,走近听了一下,没想到还跟他有关,听到李氏辱骂岳茗和星哥儿时,他正想冲出去和她理论,却被他大嫂拉住了,说有二嫂在,不会让人欺负了宁家人。

    果然二嫂一开口便将那李氏的气焰压下去了,云哥儿没听多久便被她大嫂拉回屋了,这会儿才被放出来。

    云哥儿出来后跟王英一起,两人又痛快地骂了李氏一番才消气。

    晚上宁成安他们回来后也知道了这件事。

    终于不用担心媳妇儿和弟夫不和了,宁成松了口气,将王英好一顿夸奖,说她不仅能言善辩,还愿意挺身而出,保护了柔弱的茗哥儿。

    王英知道他在瞎扯哄自己高兴,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很是得意。

    宁乘风在帮岳茗按摩,他想着茗宝今天受了委屈,得好好安慰一下。

    但按着按着,他的手便伸到岳茗衣裳里去了,岳茗没忍住低喘了一声。宁乘风呼吸重了起来,岳茗总能轻易的让他失控,宁乘风俯身,狠狠的亲住这个挑拨自己情绪的人。

    拥吻片刻后,宁乘风一把将岳茗抱起,两人纠缠着倒在了床上。

    屋里的蜡烛明明灭灭,闪烁着温暖的橙光,帐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拽住灰色的帐子,过了许久才松开。

    临睡前,宁乘风又想到了今日被李氏威胁的事,平民百姓的命在这里真的轻如蝼蚁,如果刘靖安真能高中,也许还真会报复他们。

    有了自己的软肋后,宁乘风更加无法忍受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他在想,要不要再试一下这科举之路。

    第44章 决定

    到了腊月, 那些养了猪的人家都开始杀猪了,岳茗迎来了他的事业高峰期。很多能当家作主的哥儿女子,在选屠夫时, 都优先考虑岳茗, 几户人家排着队等他过去杀猪。

    岳茗忙得脚不着地, 一天要杀三头猪。宁乘风成日里跟着他跑,已经能熟练的帮他按住猪腿了。

    一些认识他两的人都在背后嘀咕:这茗哥儿当屠夫也就罢了, 宁乘风以前那么清高的一个读书人, 竟当起了屠夫的助手?杀猪这癖好难道还会传染不成?真叫人无法理解。

    不过毕竟养得起猪的人家少,岳茗忙了几日又没生意了。

    今年家里条件好了,刘桂花说要好好筹备一下,过一个热闹隆重的年, 大家听了这话都很期待。

    以前家里穷没办法,逢年过节都是将就着过, 如今家里宽裕了, 免不得想大肆操办一番,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好好乐呵乐呵。

    刘桂花给家里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连康康都没落下。大家都很上心,兴致勃勃的行动起来。

    星哥儿负责去镇上挑些布匹,他来设计指导, 刘桂花等人来缝制, 给家里人一人做一身新衣裳,两双新鞋子。

    宁成福和宁成安兄弟两开始给家里洒扫除尘。宁家平时打扫得很勤, 他们住进来好几个月了,这宅子还是干净得像新搬进来的。不过毕竟是过年, 还是得再彻底打扫一遍, 家里的牲畜们住的地儿也得好好清扫。

    宁老汉负责去买祭祖要用的物件, 这些小辈们都不懂,还是得他来。

    ……

    宁乘风和岳茗分到的任务是买些猪肉,写对联,还有采买过年吃的糖果点心。

    买猪肉这事儿,岳茗去杀猪时就顺便办了。很多杀猪的人家,都会卖掉部分猪肉,岳茗和宁乘风两人在两户人家买了一百来斤。

    猪肉买回来后,刘桂花便着手做腊肉了,她把肉切成条状并涂抹上花椒、白酒及盐等调料,在缸里腌制几天,再用山茶籽壳来熏制。这样熏制出来的腊肉,会带着淡淡的茶籽香,闻起来分外诱人。做完腊肉,刘桂花又做了些腊肠,也和腊肉一起熏烤。

    宁家把过年的东西买齐之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村里人一年到头都在忙活,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歇歇脚。

    云哥儿端了些干果炒货出来,宁家人一起坐在侧屋一边烤火,一边吃果子喝茶。

    宁乘风把手边的山核桃剥出来放到一个小碗里给岳茗,岳茗很喜欢这种小零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一个小松鼠。

    宁老汉冒着大雪去外头转悠了一圈回来了,他跺了跺脚,搓着双手凑到火边,憨笑着道:“瑞雪兆丰年,今年下这么大的雪,明年地里的庄稼收成一定不错!”

    刘桂花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老头子也是不嫌冷,这么大的雪还跑出去!”说完起身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

    宁老汉接过云哥儿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舒了口气,悠悠道:“我这不是高兴嘛,今年用了乘风想的那些肥田的法子,我就担心这天老爷不赏脸,影响了这肥料的效果,到时候村里人怪乘风瞎出主意。”

    刘桂花想了想,这倒也是,“算你想得周全,不过有没有效果也得明年再看了,你现在操心这些也没用。”

    宁成安听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道:“不管怎么说,三弟给出这主意也是为大家好,也提前跟他们说明情况了,村里人应当知道好歹,不会怪他的。”

    宁老汉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也不光是担心这个,主要还是想着这肥田的法子要是有用,村里人的日子能好过一些。现在咱家是衣食无忧了,其他人还都省着吃喝,怕明年不好过呢。”

    其实宁家村今年已经比往年好多了,至少没有人会在冬天忍饥挨饿了。但受过饥寒之苦的人心里都没啥安全感,就怕稍微放松点儿又回到过去的苦日子,所以心里都紧着一根弦。

    现在村里人都盼着明年开春播种的日子赶紧到来,早点把这水稻种下,也好看看到底收成如何。大家都期盼着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宁乘风倒挺理解家里人的担忧,他一边拿小锤子敲核桃,一边安慰道:“爹,娘,你们别担心,我这几日也看着呢,明年田里的收成应当还不错。”

    宁老汉和刘桂花听了这话,都安心了一点儿。

    宁老汉看着宁乘风,心里有些骄傲,他这儿子了真是厉害。

    “我们乘风这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样样都懂,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宁老汉说完拍了拍在一旁嗑花生的康康,和蔼道:“康康也好好学,以后跟你三叔一样出息!”

    康康抬起头看向他爷爷,认真道:“爷爷你放心,我可认真了。”

    家里人见他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都忍俊不禁。王英摸了摸他的脸,夸道:“康康真棒!”

    说到上学,宁乘风想起了科举的事儿,他前几日已经和岳茗商量过这事儿了,岳茗没什么意见,宁乘风想着也是时候跟家里人说一声了。

    他放下手里的小锤子,轻咳了一声,等众人都看过来才道:“爹娘,哥哥嫂子们,我有件事想和大家说一声。”

    说完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打算重新开始考科举了。”

    宁乘风突然说起这事,大家都有些诧异。

    刘桂花愣了一会儿,最先反应过来,她看着宁乘风,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去吧儿子,做你想做的事。”

    刘桂花对于宁乘风放弃科举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她一直觉得宁乘风之前是因为家里供不起,才不得不放弃的。

    刘桂花当时同意了儿子的决定,但一直心存愧疚,她生了个有天资的孩子,却没有能力支持他达成所愿。

    其他人听到刘桂花的话,也都回过神来了。跟宁乘风预料得没错,家里没有人反对,都很支持他。

    他二嫂还有些激动:“乘风,你好好考,到时候你要是比那个刘靖安先考上举人,那可就精彩了,我倒要看看他娘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耍威风!”

    王英这个关注点很是清奇,宁乘风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星哥儿还挺赞同的样子,他眼睛亮亮的看着王英,快速地点了点头。

    宁成安怕他弟弟听了这话压力太大,忙扯了自己媳妇儿一把,和声道:“乘风,你别听你二嫂的,咱们慢慢来,不用跟别人比。”

    康康看了看宁乘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忍不住好奇道:“三叔,你要和我当同窗了吗?明年我们一起上学吗?”

    大家听了他的话哄堂大笑,宁乘风有些无奈道:“三叔还没想好呢,不过咱两应该不是一个班的。”

    镇学根据不同的学习情况,划分了不同的“班级”,像康康现在的目标是启蒙,然后是考童生,跟宁乘风这种考秀才的不是一个阶段的,也就不在一起学习。

    其他人也鼓励了宁乘风几句,怕他有压力,他大嫂还说:“考不考得上都没关系,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

    宁乘风心里很是熨帖。

    他来了这么久,已经不自觉的把宁家人当做自己的亲人了,虽然早就猜到他们不会反对,但他把时间花在科举上,家里不仅少了一个能赚钱的人,还多了一份庞大的支出,势必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如此为他着想,宁乘风有些触动。

    重新考科举的事已经定下了,但具体怎么学宁乘风还没想好,是跟原身一样去镇学上学,还是自己看书,然后单独找夫子请教,都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不过现在天气太冷了,不适合出门,这些都得等过完年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新年

    在众人的期盼中, 除夕这日终于到了。

    这日刚到卯时,天色还幽暗着,外面陡然传来了一阵炮竹的轰鸣声。宁乘风搂着岳茗睡得正香呢, 就被这声音惊醒了。

    岳茗睡梦中被吓得一抖, 宁乘风拍了拍他的背, 低声道:“估计是大家开始放炮竹了,别怕。”

    这里的年夜饭是早上吃, 大家会在吃饭前放一次炮竹, 寓意驱邪避凶。到了晚上接近第二日凌晨时,还要再放一次,祈盼新的一年家中运势红火、家庭兴旺。

    岳茗还未睡饱,皱着眉头舍不得睁眼, 宁乘风帮他掖好被子,自己起床更衣, 去前头帮忙了。

    前院, 宁老汉正带着康康贴桃符,刘桂花几人已经在忙活着做年夜饭了,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因为帮忙的人多,这顿饭做得倒也算快。

    吃饭前宁老汉和刘桂花带着小辈们在前院堂屋里祭祖。

    这一年他们家经历了许多事儿 ,宁乘风科举落第, 差点儿病死, 家里穷到揭不开锅,靠着野菜稀粥续命, 宁成安不得不去镇上做苦力活挣钱……

    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宁乘风娶妻成家, 振作起来, 带着家里人赚了钱, 宁成安已经成了村里人眼中的大老板了,刘素芳怀了孩子,家里又能添丁了。

    宁老汉给家祖上香时,嘴里念念叨叨地,把家里的祖宗谢了个遍。

    祭完祖大家就上桌吃饭了,今日的菜色有多丰盛自不必多说,这是宁乘风穿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跟他在现代过年时吃的饭菜相比,也不逞多让了。

    饭桌上大伙儿一起喝了几杯,只有刘素芳因为怀着身子没敢喝酒,和康康一起喝的甘蔗汁儿。

    刘桂花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酒,想到今年发生的这些事儿,不由得有些感慨,岳茗真是他们宁家的福星啊!自打他进了宁家,这家里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她端起酒杯,对着岳茗朗声笑道:“茗哥儿,娘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愿意给乘风冲喜,他未必能醒来,咱家又哪能有今日呢?”

    宁老汉也直点头:“对对对,真是多亏了茗哥儿!”

    宁乘风对于他们的封建迷信哭笑不得,但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岳茗听了二老的话,赶紧站了起来。他不觉得宁乘风能醒是自己的功劳,但又不知如何应答,便端着酒杯对宁老汉夫妻道:“爹娘,我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接纳我和星哥儿。”

    星哥儿也站了起来,红着脸道:“谢谢宁伯伯和桂花婶子,还有哥哥嫂子们对我和哥哥的照顾。”

    云哥儿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还鼓着脸佯装不快,“你们也太客气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嘛?还用得着说这些?”其他人也笑着附和。

    众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宁乘风怕岳茗醉了难受,不让他多喝,自己却没忍住喝多了。

    看着宁家人和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他情绪有些复杂。

    宁乘风很庆幸,自己能穿越过来,遇到岳茗。他在现代时从未谈过恋爱,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差了点儿什么,让他没有心动的感觉。宁乘风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没想到一穿过来便和岳茗成了亲,原本没把这桩亲事当回儿事,但后来他却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婚后的每一日,他都比前一日更喜欢岳茗,现在岳茗已经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了。

    以这样的方式遇到挚爱之人,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但选择与岳茗相守,便意味着放弃了现代的家人,即便以后有机会穿回去,宁乘风也不舍得走了。

    再也不能陪自己的父母吃年夜饭了,宁乘风有些愧疚。只希望家中姐弟能代替自己,陪着父母早日走出伤痛。

    因为想起这些事,宁乘风有些伤感,就多喝了几杯,没多久就醉了。

    岳茗眼瞧着宁乘风把一筷子芹菜放到他碗里,还嚷着“茗宝吃青菜”,便知道他醉了。

    岳茗不爱吃芹菜,宁乘风平时特别注意,在外头吃饭就会跟店家交待不要放芹菜。今日估计是醉傻了。

    宁乘风给了人夹了菜,还扬着他那张驼红的脸看着岳茗,他眼底发亮,亮闪烁着期待,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岳茗甚是无语,但也没跟这醉汉计较,只给他夹了些菜让他吃,不许他再喝酒了。

    吃完饭,岳茗要把宁乘风扶回房里。一开始宁乘风还算配合,他矮着身子把头靠在岳茗肩上,用一副别扭的姿势揽着岳茗的肩膀,跟着他回到他们屋里。

    等他躺倒床上,岳茗要去给他端水擦脸时,他却不干了,拉着岳茗的手不肯放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岳茗凑近了才听清,宁乘风说的是:“茗宝,你要对我好点儿。”

    岳茗想着这人真是比星哥儿还能撒娇,但毕竟是自己的男人,岳茗还是一脸认真的承诺道:“我会好好对你的。”

    宁乘风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终于愿意放开岳茗了。

    岳茗去打了盆热水过来,给他擦了擦脸,又冲了杯蜂蜜水过来喂他喝下。宁乘风还是有些难受,翻来覆去地折腾着不肯睡。

    岳茗想了一下,放下水杯,俯身下去,和宁乘风接了个甜甜的吻。

    亲了一会儿,宁乘风好像放松下来了,岳茗又拍着他的背哄了一会儿,他才老实睡下。

    今日起得早,大家都去补觉了,岳茗也上床睡了一会儿——

    下午宁乘风清醒过来了,想起自己醉后的行径,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甜蜜。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现在他还是好好珍惜岳茗吧。

    晚上宁家的男人们决定自己下厨,让刘桂花他们能休息一下,吃顿现成的。

    宁乘风做主厨,其余三人给他打下手,他们做饭的架势倒也有模有样地。

    自家男人如此体贴,刘桂花几人都挺高兴的,都凑在一起一边看那几人做饭,一边打趣他们。

    吃了晚饭,大家都聚在一起烤着火守岁,直到凌晨才睡下——

    到了正月初一,宁家村的人开始互相走动着拜年了。

    宁乘风家里如今人气正高,初一那天来他们家的人络绎不绝,宁乘风脸都快笑僵了。

    他们也得去给一些长辈,还有村长拜年。

    宁成安夫妇去了宁大伯家里,宁乘风带着岳茗去了村长家。村长对他们家一直很关照,而且宁夫子是宁乘风的恩师,所以逢年过节都会走动走动。

    宁乘风今日过去,也是想顺便问一下宁夫子,他是单独找个夫子教,还是去镇学跟其他人一起学习比较好。

    宁乘风第一次去镇学找过宁夫子后,后面也隔三差五的去请教一些问题。他在抄书时遇到的不理解的地方,都是宁夫子帮他解答的。

    宁夫子听到宁乘风要重新开始考科举既意外又欣喜。

    “为师一直觉得你是有希望能考中的,不应当轻易放弃。你的底子其实非常扎实,那些要识记的书文,你比旁人记得牢固许多。但就是策论和算术这两方面逊色了一些,只要在这些地方下些苦功,想必考个秀才是不难的。”

    至于怎么学这件事,宁夫子摸了摸胡子,沉时了片刻道:“为师还是建议你去镇学,县城优秀一点儿的夫子几乎都被镇学收揽了,你自己很难找到合适的。而且去镇学能与同窗们研讨交流,这也是一种学习方式,尤其是对于你这种不擅长策论的学子来说,跟别人交流,打开思路也很重要。”

    宁乘风很认同他的说法,便跟他约好了,开了春便回镇学继续上学——

    初二,刘桂花和宁老汉带着宁乘风夫夫还有两个小哥儿,去刘桂花她娘家拜年。

    宁家人的驴车一到了刘桂花娘家,刘桂花她哥嫂一家人都迎上来了。

    刘桂花今日带了两匹布,两包点心,一盒糖,两条腊肉过来。她嫂子接过宁家人手里的拜年礼,热络的招呼他们进屋里坐。

    刘桂花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她很是珍惜娘家这边的亲人,即便偶尔和她嫂子发生口角,也都尽量不跟她计较。

    她嫂子叫李月容,为人有些势力,以前宁家穷时,便对刘桂花不太看得上眼。不过自打刘桂花让她儿子去做平菇生意后,这李月荣对刘桂花便客气了许多,不再说些招人厌的话。

    今日看他们衣着光鲜,提了重礼过来,李月容眉开眼笑。她先把宁家人带到烤火的屋子里坐下,又端了些炒花生和南瓜子过来给他们吃。

    星哥儿有些怕生,紧紧的跟在岳茗后头,李月容见了便笑道:“跟我们在一起怕是拘着星哥儿和云哥儿了,你们跟着泉哥儿去他屋子里头玩吧。”

    泉哥儿是李月容的小儿子,李月容还有个大儿子叫刘山,就是去宁家买平菇做生意的那个。

    泉哥儿带着星云二人走后,李月容又吩咐刘山,叫他多陪宁乘风说话。

    宁乘风对刘山没意见,但这屋子里他实在是有些待不下去了。他舅舅和表哥一边说话,一边抽着旱烟,屋子里烟雾缭绕,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

    见岳茗也有些不适,宁乘风便说要带他出去转转。

    没想到在外头转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氛围却有些不对了。宁老汉已经把驴车牵出来了,刘桂花一脸怒容的跟他说要回去。

    宁乘风十分不解,今日来拜年饭都还没吃呢,他们离开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争执

    宁乘风他舅舅叫刘大庆, 是个有点儿软弱,没什么主见的男人。成亲前被他妹妹刘桂花管着,成亲后被他婆娘李月容管着, 在家里一直说不上话。每次刘桂花和李月容吵嘴, 他都是苦着脸在中间和稀泥。

    这次也是, 李月容自知她这张嘴把刘桂花得罪狠了,怕刘桂花恼了, 真跟她们家断了往来, 便给了她男人一肘子,示意他调和一下。

    刘大庆看刘桂花一脸怒容,显然还在气头上,他心里有些发怵, 壮着胆子挪到刘桂花身边,讪笑道:“桂花, 都是一家人, 你嫂子说错了话你别生气,你们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啊。”

    刘桂花没好气的看了她哥哥一眼,招呼宁乘风等人上了驴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好的拜年搞得不欢而散, 宁乘风和岳茗都有些懵, 看两个小哥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样子。

    宁乘风刚想问,便被他娘用眼神制止了, 回到家里,才单独跟他和岳茗说清楚。

    当时宁乘风和岳茗出去散步了, 宁老汉和刘大庆等人聊起天来, 说到了宁乘风要重新开始考科举的事儿。

    刘桂花想着毕竟是她哥哥家的人, 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也没制止他。没想到刘大庆和刘山没说啥,李月容倒先急了。

    她一把抓住刘桂花的手腕,急巴巴道:“桂花,乘风这孩子犯倔,你可别由着他啊!他这么多年都没考上秀才,估计是没啥指望了,再考也只是浪费银子。”

    见刘桂花不以为然,李月容眼珠一转,又道:“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我也是为你们好,怕乘风又把你们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给嚯嚯完啦!咱们村那个刘秀才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还为了银子跟他大伯家闹了别扭呢!”

    李月容张口闭口就是银子,刘桂花想到当初宁乘风病得不行了,她过来借钱,李月容说没钱,最后还是刘山偷偷给她塞了二两银子,说是他和泉哥儿这些年攒下来的,让刘桂花不要告诉他娘。

    之前不肯给她借钱,如今看她家有钱了,又变了副嘴脸,开口闭口替她们家操心钱的事儿。

    刘桂花隐隐有些怒火,但想到两个懂事得侄子,便不想跟她计较,只不耐烦道:“嫂子你别操心,乘风他有自己的规划。”

    李月容见她听不进去,撇了撇嘴道:“我反正是一番好意,你既不愿意听,我也不多嘴讨你的嫌了。”

    刘山见他娘和姑姑有些不愉快,忙转移话题,他看了刘桂花一眼,夸道:“姑姑今日这一身衣裳着实好看,穿着竟像那富贵人家的太太。”

    宁乘风一家今日都穿了新衣裳,就是星哥儿在年前设计的那套,星哥儿根据他们的喜好和性格量身定做的,看起来既美观又别致,他们穿着这衣裳一路过来收获了许多艳羡的目光。

    刘桂花虽不喜欢李月容,但对两个侄子还是很有感情的,而且两个孩子都通情达理,跟他们娘不是一个性子。

    所以听到刘山的夸赞,她脸上也有了些笑容,“这衣裳是我家星哥儿教我们做的,你别看他年纪小,其实可能干了,我虽做了几十年衣裳,手艺却远远比不上他。”

    宁老汉也摸着自己的衣裳得意道:“我们星哥儿那做衣裳的手艺确实是好,就连镇上绣坊的大主顾,都要花大价钱找他订做呢!”

    宁老汉还想多说几句,却被刘桂花拧了一把,这老头子嘴上没个数,一听到别人夸奖,他就来劲了,被刘桂花拧了一才闭嘴。

    李月容听到这里倒又来了劲头,她也不计较刘桂花先前给她脸色看了,先往门口看了一眼,才凑到刘桂花边上,神神秘秘道:“桂花,这星哥儿还没说人家吧,你看我们山子如何?”

    刘桂花一听到这话刚消下去的怒火又涌上心头。

    刘山都二十多了,人品性子都不错,长得也周正,之所以还没娶亲就是因为他娘李月容心气高,想给他找个条件好的女娃。

    李月容这人刘桂花太了解了,一直眼高手低的,之前看上了刘家村村长的女儿,想讨她做儿媳妇儿,她也不想想,他们家这么穷,村长是犯什么傻要把女儿嫁到她们家!

    后来又想把云哥儿说给她娘家侄子,被刘桂花拒绝了几次才消停。

    这次又打上星哥儿的主意,估计也是看他们家有钱了,星哥儿又能干,才想着要让刘山娶他。

    刘桂花也心疼自己侄子,但云哥儿十四了她都想舍不得,何况星哥儿才十二岁呢,这年纪也不合适呀。而且星哥儿脾气软和,这要是进了她嫂子家,还不是被她嫂子拿捏得死死的,哪里有好日子过。

    刘桂花沉下脸,刚想让她死了这条心,就听到她侄子先开口了。

    刘山似乎有些难堪,脸都涨红了,他压着嗓子对李月容道:“娘,星哥儿太小了,我们不合适,而且我也配不上人家,你别让姑姑为难。”

    刘桂花松了口,心里有些安慰,刘山这孩子贴心又懂事,不枉她一直照料补贴他们。

    看在刘山的面子上,刘桂花没把话说的太难听,只冷脸道:“你不是想给山子找个女娃吗?星哥儿不合适,你别在茗哥儿和乘风面前提这个。”

    没想到李月容却不肯罢休,她先瞪了刘山一眼,叫他闭嘴。

    又理直气壮地对着刘桂花道:“桂花,我们山子是你看着长大的,是你的亲侄子啊!老话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星哥儿反正是要嫁人的,为什么不嫁给我们山子呢?星哥儿又不是你亲生的,你与其心疼他,倒不如心疼心疼你侄子。”

    刘山见听了他娘这话,既生气又羞窘,最后愤怒的起身出去了。

    刘桂花却再也憋不出怒火了,她对着李月容低声斥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星哥儿虽不是我儿子,但他哥哥为乘风冲喜那天,我便在心里发了誓要拿他当亲儿子!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样不仅让我难做,也让山子难堪你想过吗?!”

    刘桂花说完便有些待不下去了,让宁老汉去牵驴子出来,准备回家。李月容后悔把她惹毛了,但刘桂花执意要走,拦也拦不住了。

    最后的结果,宁乘风和岳茗都知道了。

    这会儿刘桂花对着岳茗严肃道:“我今日把这事儿跟你们说清楚,是不想你们以后从别人口里知道了,再有什么误会。茗哥儿,你放心,我把你和星哥儿都当自己孩子,但星哥儿的婚事,还是你说了算,我绝不会胡乱插手害了他。”

    岳茗信得过刘桂花的人品,不然他当初也不敢带着星哥儿嫁过来。见刘桂花担心他误会,便开口安慰道:“娘,你别担心,我相信你的。”

    刘桂花这才放了心。

    这事星哥儿不知道,岳茗想了想,还是没瞒着他,晚上去找他说了,最后补充了一句:“你的婚事以后还是你自己做主,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就行。”

    星哥儿有些害羞,他侧过头不敢看他哥哥,红着脸道:“哥哥,我还小呢,你别跟我说这个。”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后还得自己挑男人呢。岳茗无法理解,不过他弟弟的小心思一向难懂,岳茗也没多问。

    第二日,刘大庆带着刘山和刘泉过来拜年,顺便给刘桂花和宁乘风道歉。

    刘桂花实在恼恨李月容,但对着一脸愧疚的刘山和刘泉还是狠不下心,最后好好招待他们吃了一顿饭,才让他们回去。

    没想到李月容不是唯一一个对宁乘风考科举持反对意见的人。

    村里也有些人在得知这件事后,不太看好他继续考,还在背后嘀嘀咕咕的,说他们家好不容易有些钱,估计又要被宁乘风败光了。又疑惑宁乘风赚钱那么厉害,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往科举这条道上一条路走到黑?

    这些话没多久便传到了刘桂花这里,听得她一肚子气。最后那些人被王英逮到了,被骂了一顿才消停下来。

    宁乘风确实没想到,他考科举的事儿自家人没意见,反而是外人先出来跳脚了,不过这些人的想法他并不关心。

    再过些日子就要去镇上上学了,他已经开始准备了起来。

    宁乘风没见识过古代的科举,没想到因缘际会,让他有机会亲身参与,他还有些期待呢!

    还有肥料的事儿。开了春就要种早稻了,他的农家肥就要用上了,宁乘风得去村里帮大家看看。第一次用这肥料,大家都有些不放心,怕自己哪里没做对,影响了效果。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入学

    镇学是正月十六开学。

    这日刚到辰时, 宁乘风便起了床,他轻手轻脚的穿好衣裳,正准备出门, 岳茗也揉着眼睛起来了。

    宁乘风看他打算穿衣服, 忙道:“天色还早呢,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岳茗明显没睡饱,脸上带着倦意, 迷迷糊糊道:“我要给你做早饭。”宁乘风是自己男人, 自己答应了对他好的,今日他去上学,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去,岳茗如是想着。

    宁乘风听到他的话心里一软, 走过去一把将他抱回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俯身看着他的脸, 柔声道:“我去外头吃点儿就行了,这么冷的天气,你多睡一会儿。”

    岳茗见他这么说,便没再坚持。宁乘风在他脸上印下一吻,拿起自己的书袋出了屋子。

    他前几日提前将原身留下的那些书籍整理好了, 要用的便放到自己的书袋里。这里的书生大多用那种竹木做成的, 方方正正的书箱,宁乘风嫌它既沉重又不方便携带, 特意请刘桂花给他缝了个布袋子,类似于现代的斜挎式帆布包, 背起来果然轻巧方便。

    到了前院发现宁成福和刘桂花也起来了, 康康正在用早饭。自打刘素芳怀孕后, 宁成福便抢过了给康康做早饭,送他去村口的活计。今日看宁乘风也要去镇学,便把他的早饭一起做了。

    宁乘风洗漱完之后坐下和康康一起吃饭,宁成福给他们煮了浓稠的白米粥,配上鸡蛋饼,还有刘桂花她们做的腌黄瓜,吃起来既清爽又开胃。

    刘桂花看儿子第一天上学,有些不放心,过来叮嘱了几句:“你停学了这么久,若是跟不上也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不用和别人比较。”

    宁乘风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点头应是。

    吃完早饭,宁乘风牵着康康出发了。

    康康今日第一次和宁乘风一起去上学,有些兴奋,走起路来连蹦带跳的,一路叽叽喳喳的跟宁乘风说话,这凛冽的寒风也没能打消他的热情。

    坐着大牛叔的车到镇上时,已经是辰时四刻了,他们辰时六刻开始上课。

    镇学根据学生的学习进度分了三舍,分别是:外舍、内舍、和上舍,这三舍相当于现代的三个年级。

    其中外舍的学子主要是启蒙阶段的幼童,康康就在外舍。外舍的学子考上童生后,便可进入内舍学习了,等他们考上秀才,再进入上舍考举人。

    每舍又分了若干阁,相当于现代的班级,宁乘风所在的班级叫“求知阁”。

    宁乘风将康康送到他的学堂里,自己去找宁夫子帮他办理入学。

    等宁乘风交了束脩,办完入学手续,再回到求知阁,刚好到了上课时间。宁夫子将他安排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原本安静的课堂因为宁乘风的到来喧闹了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宁夫子虽然才四十多岁,但一到了课堂上便像个严肃的老头子一样,端起了架子。见学生们分神,他板着脸斥道:“肃静!”

    众人再不敢说话,都安静下来,听宁夫子讲学。

    这个世界的科举考试内容跟华夏古代差不多,大体还是四书五经,策论这些,近几年又新增了算术。

    宁夫子今日讲的是《周礼》中的一段内容,他的教学方式有点儿枯燥

    —— 他自己先将书本内容范读一遍,再让学生们跟读,重复三遍之后,他再讲解。讲解完便让学生自行背书学习,放学前学生要一个一个地上去接受考校,能将抽到的内容背出来,并说明含义才能下课回家。

    背不出来的,不仅要留堂,还要接受被戒尺打手心,以及抄书的惩罚。

    不过今日学生们刚放假返学,好些人还没进入状态,宁夫子还是留了些情面,让他们明日再接受考校。

    等宁夫子讲解完离开后,课堂上又热闹起来。

    求知阁一共二十几个学生,年纪从十几岁到三十多的都有,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居多,上了三十岁的只有两个人。普通家庭的学子过了而立之年还没考上秀才就会选择放弃了。

    一群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可想而知,是安静不到哪里去的。尤其是宁乘风又回来上学了,这让他的旧同窗们都有些意外。

    求知阁有几个学生跟原身一样,在镇学呆了好多年了。不过他们是前几年才考上童生,升到内舍的,但原身已经在内舍呆了快十年了。

    他自打八岁考上童生后,便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没能考上秀才,自然也无法升学。

    原身在镇学也算是个知名人物,不仅八岁考上童生,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屡屡受到夫子的夸赞,这些足以让他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很快考上秀才,升到上舍时,他却屡屡落榜,让人大跌眼镜。他不仅十年都没能考中,名次还一次比一次低。

    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过目不忘的能力。虽然要识记的东西他都能记得住,但靠的却是比常人付出更多的精力,而不是从前的天赋了。

    天才少年的陨落让部分人为他惋惜,也让一些眼红他的人暗自窃喜—— 什么少年天才,不也跟他们一样考不上秀才。

    原身一心科举,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自然也没能在镇学交到朋友,不少人还觉得他心高气傲,看不起人。他回来后,也没有人过来表示欢迎,倒有人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议论他。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蓝色长袍的胖书生,瞥了宁乘风一眼,用手掩住嘴,低声对他旁边的人说道:“不是听说他不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啊,我听上舍的刘靖安说他去年落第后想不开投了湖,差点儿就死了。”说这话的人长得十分精瘦,身量不高,穿了身深灰色的袍子,看起来像个猴子。

    那胖书生打量了宁乘风几眼,满眼震惊:“还有这事儿?他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呀!”

    他顿了顿,又道:“刘靖安,呵,他说的话也不怎么可信啊,我看宁乘风倒比从前精神多了,穿着打扮也贵气了很多,他这袍子不知在哪里做的,穿着竟这般风流!”

    那瘦书生也有些疑惑:“也是奇怪,他不是个农家子吗,哪来的钱置办的这身行头啊?”

    这两人还欲再说,却听到后头有人咳嗽一声,沉声道:“在背后非议他人,说三道四,这是君子所为吗?”

    那两人听了对视一眼,撇了撇嘴,有些不快,但也没再多说。

    宁乘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动静,或者说并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念书时一向专注,一旦开始学习,便能自动屏蔽周围的声音。

    到了中午下学时,一个人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宁乘风抬头一看,是他的“救命恩人”——刘文锦。

    宁乘风早上一进门便看到刘文锦了,但他之前给刘文锦留了谢礼和口信,刘文锦并没有去找他,后来在宁家见到时,对他也不怎么热络。

    宁乘风看出这人并不想与自己相交,便没再主动找他,今日见了面也没有去打招呼,没想到他却主动过来了。

    刘文锦从前是有些看不上原身。他虽然救过原身,却只是出于自己的良心和道义,换成其他人落了水,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对原身的品行不喜,刘文锦收到谢礼和口信后也不太想搭理他。

    其实原身年少成名,刘文锦对他也有过敬仰,曾经对他的事情很是关注。

    但后来发现他只知道死读书,对家里人的境况漠不关心,他们家都穷得快吃不起饭了,他还对抄书赚钱的同窗不屑一顾,说他们没有把心思集中到学习上,刘文锦至此便对他失望了。

    不过后来带燕行秋去找宁乘风帮忙时,刘文锦又对他有些改观了。听他堂弟刘小乙说了他们抓“采花贼”的事后,更开始敬佩起宁乘风和他的夫郎来。

    前些日子刘小乙替燕行秋跑腿,给岳茗他们送拜年礼,回来后告诉他,宁乘风要重新回镇学念书了,刘文锦又开始期待起来。

    今日一看见宁乘风进来,他心里便暗暗激动起来了,听到别人说他的不是,便忍不住斥了那两人一句。中午下了学,更是马上来找宁乘风,想邀他一起去膳堂用饭。

    这会儿看宁乘风看向他,他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僵硬:“咳,宁兄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用午饭?”

    宁乘风看他竭力表现得云淡风轻,眼里却透出些紧张,心里有些好笑。他之前就觉得刘文锦品行不错,也不排斥与他结交,遂从善如流地与他去了膳堂。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嫉妒

    宁乘风和刘文锦走后, 那两个在背后议论宁乘风的人,又嘀嘀咕咕起来。

    胖书生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脸疑惑:“刘文锦那个小古板不是一直看宁乘风不顺眼吗?怎么今日如此好心, 不仅不让我们说他, 还邀他一同用饭?”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钱兄,要不咱们也去膳堂看看?”瘦子书生道。

    “膳堂的饭菜那么难吃, 本公子才不去呢!我昨日让书童去订了千味斋的招牌烧鸡, 还有聚仙楼的鲜菇蒸饺,想来也快到了。”胖书生说完舔了下嘴唇,一脸期待。

    话音未落,他的书童便提着食盒进来了。

    瘦子书生见状咽了下口水, 和旁人一起去了膳堂——

    康康中午和下午下学的时间都比宁乘风早,所以不跟他一起吃。

    宁乘风和刘文锦到了膳堂, 各付了十文钱, 打了一荤二素三样菜和一碗杂粮饭。菜色没得选,都是固定的,今日的菜是冬瓜焖肉,清炖白萝卜和醋溜白菜。

    宁乘风想着有荤有素,倒也不错。等他吃了几口才发现, 他还是高估了镇学膳夫的手艺——这三样菜一样比一样寡淡, 跟清水煮的似的。那杂粮饭,也还差点儿火候, 吃起来有些硬,滋味一言难尽。

    之前听康康说膳堂的饭不好吃, 宁乘风还以为是小孩子挑嘴, 因为原身的记忆里没这回事儿。没想到康康说得还算客气了, 这哪里是不好吃啊,简直是难以下咽啊!

    看刘文锦面色如常,一口接着一口,吃得不紧不慢,宁乘风有些诧异,他们吃的难道不是一样的菜吗?

    宁乘风实在没忍住,苦笑着对刘文锦道:“刘兄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吃下这些饭菜的?”

    刘文锦长得眉清目秀的,也算是个俏书生,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听到宁乘风的话,却板起脸来,严肃道:“宁兄,‘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不可挑食。”

    刘文锦心中暗道:宁兄以前从没嫌弃过食堂的饭菜,现在估计是家里有钱了,开始挑三拣四起来,自己还得多多劝诫,切不可让他染上这坏毛病。

    想到这里,他又语重心长道:“你家里如今有了些家产,但万不可学那些土财主挥霍钱财,我们读书人,应当把精力花在书本上,切不可沉迷口腹之欲……”

    刘文锦比宁乘风还小一岁,年纪轻轻的,却已经有了宁夫子那架势,训起人来喋喋不休,宁乘风赶紧讨饶道:“在下知错了,刘兄快饶了我吧。”

    宁乘风自己也是个农家子,也下过田,哪能不知道粮食来之不易。不过刘文锦是这么个性格,宁乘风却是没想到的。

    他对着刘文锦笑道:“我实在是有些好奇,刘兄今日为何邀我用饭?”

    刘文锦放下筷子,正色道:“我要跟宁兄赔个不是,之前我对宁兄多有误解,收到宁兄的礼物和口信,也没有回信,实在是有些失礼,希望宁兄不要见怪。”

    宁乘风不以为意。原身那副性子,他也不喜欢,刘文锦不知道他们是两个人,误会了他,也可以理解。

    “之前我确实有些糊涂,被误解也是正常,刘兄不必放在心上。”

    刘文锦听了这话,有些释怀。他果然没看错,宁乘风这半年来真是长进了许多,如今他的风骨和气度都是不是从前能比的。

    “既如此,那过去的事便不提了,日后我还要向宁兄多多讨教,我比宁兄小一岁,宁兄若是不嫌弃,以后叫我‘文锦’便好。”

    宁乘风摆了摆手,“‘讨教’不敢当,互相学习吧,文锦也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开始专心吃饭了。尽管饭菜难吃,宁乘风还是没浪费。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刘文锦提醒道:“宁兄,学堂里有几个纨绔子弟成日里不务正业,到处找事,可能会在后头说你的不是,你专心学习,莫要被他们扰乱了心神。”

    宁乘风点头应是。

    下午,宁夫子重新讲了段内容,是《周礼》第一卷《天官冢宰》的第二篇《大宰》。《周礼》不是科举必考的内容,宁夫子之前没有讲过。这种不在科举书单范围内的书籍,大部分学子之前都只是粗略看看。

    带着学生们学完之后,宁夫子强调,下午学的内容明日一道考校。

    《大宰》一共一千二百多字,内容枯燥无聊,有很多重复的字段,容易混淆。明日有新的内容要学,今日下午剩下这一个半时辰要理解透彻并背下来确实有些困难。

    宁夫子走后,屋子里一片哀嚎。学生们刚刚不敢当着宁夫子的面反抗,这会儿才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上午的那篇还没记住,下午的又来了!”

    “这么多字,怎么可能明日就能背出来。”

    “宁夫子好狠的心,这是要逼我们‘头悬梁,锥刺股’啊!”

    “周兄,这一段我还是有些不懂,烦请你为我解读一下。”

    当然也有老老实实背书,并不参与讨论的,宁乘风和刘文锦便是。

    《周礼》一部通过官制来表达治国方案的著作,这本书内容丰富,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虽是本古籍,但其中的许多观点在现代看来都是非常科学和先进的。

    宁乘风之前抄书时碰到这本书,读完之后有些兴趣,还去找宁夫子请教过一些问题,所以明日的考校对他来说并无难度。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将《大宰》这一篇默写了一遍。确认没有遗忘后,宁乘风翻开了一本他未曾抄写过,又在科举考试范围内的书来学习。

    没想到他这一举动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宁乘风边上一位书生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宁兄不愧是“天才少年”呀,咱们都还在背今日的文章呢,宁兄已经看起旁的书籍了,想必明日的考校是难不倒宁兄了?”

    这学子二十来岁,着墨绿长袍,打扮得十分光鲜的。他虽是在跟宁乘风说话,却并不拿正眼看他,而是将脑袋高高的昂起,用鼻孔对着宁乘风。

    原身虽孤僻,自己的同窗还是认得的。这绿袍书生叫赵良材,是镇上一个小商户之子,他有个叔父是县府的一个小主簿,赵良材因为有个当官的亲戚,所以心气颇高,和学堂里另外几个纨绔子弟一样,看不起宁乘风这样的农家子。

    偏生这农家子还天资过人,小小年纪便在学业上压了他们一头,让他们几人面上有些挂不住。

    好在这“少年天才”没多久就陨落了,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穷书生,性格也木讷无趣,让他们都没心思再招惹他。

    但今日宁乘风重返镇学,不过短短半年,衣着打扮,容貌气度都变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不起眼的农家子了。他如今看起来身姿笔挺,气度不凡,让人不敢小觑。

    宁乘风长相俊朗出挑,坐在他们一群人中分外显眼,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这一看就发现他在看旁的书,似乎并不为明日的考校忧烦,他这副悠哉游哉的样子,看得赵良材心中恼火。

    这宁乘风还装什么呢,他以为他还是那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吗?

    赵良材一时憋闷,没忍住嘲讽了几句。他没有放低声音,话一出口便让窃窃私语讨论功课的学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求知阁这会儿气氛有些凝滞,大家都听出赵良材不怀好意,把目光转向宁乘风,想看他如何应答。

    原身屡试不第,赵良材却拿他多年前的名头夸他,恶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宁乘风见状也不与他客气,轻笑一声回道:“赵兄猜得不错,在下确实胸有成竹,并不担心明日的考校。如果赵兄功课上有疑惑,可以向在下请教,在下一定竭力为赵兄解惑。”

    时下的读书人还是崇尚谦卑,像宁乘风这样夸夸其谈,说自己功课已经没有问题的人少之又少。众人听到他的话差点儿惊掉了下巴,这宁乘风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如今这么嚣张了?

    赵良材涨红了脸,气道:“不必了,我没有什么不解的!”

    宁乘风又笑了一下,慢悠悠道:“那就好,我还担心赵兄看不懂却不好意思问我呢,赵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赵良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侧过头去,不搭理宁乘风了。

    此时又有一人发声了,这人正是那个胖书生。他叫钱万,也是学堂里看不起农家子的几个纨绔子弟之一。见赵良材吃瘪,他也忍不住开口了。

    “宁兄既如此自信,那我们便等着看宁兄明日的表现吧!”他就不信了,这停学前便耗尽天资的宁乘风,停学大半年后,背起文章来还能比他们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考校

    宁乘风与赵钱二人的交锋让求知阁喧闹了起来, 众学子议论纷纷。

    还真有那脑子一根筋的人没听出宁乘风的暗讽,以为他是那种特别想为旁人解惑的“热心人士”,遂拿了纸笔过来跟他讨教。

    宁乘风哭笑不得, 但也耐心的给为这二愣子同窗解答了一番, 收获了这位同窗情真意切的感激。

    又过了一会儿, 宁夫子端着茶杯回来了,见学生们都在积极地讨论功课, 他有些欣慰。捋了下胡子, 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宁夫子在前头坐下来,替有疑问的学子答疑解惑。

    宁乘风又看了一段文章,他先自己理解大意, 将不明白的地方标注出来,等宁夫子得了空闲便赶紧上去请教。

    赵良材那几人见宁乘风不按夫子的进度来, 也没有被夫子责骂, 都有些愤愤不平,就等着明日看他出糗了。

    到了酉时,求知阁终于下学了。

    放学的钟声一响起,宁乘风的思绪立刻从书本中抽离了出来。他收拾好书本,和夫子还有刘文锦告别后, 迫不及待的出了镇学。

    学堂里没有取暖设备, 尽管袍子里头穿了厚厚的夹袄,但坐久了脚还是有些冷。

    好久没有这样一整天拘在学校里头了, 虽然学习的时候不觉得难熬,但出来后还是觉得一身轻松, 仿佛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大牛叔的牛车已经走了, 好在宁大伯家去年靠着脱粒机和平菇赚了些钱, 宁乘风他堂兄宁茂买了头牛,做起了牛车接送人的生意。

    为了和大牛叔错开时间,给村里人提供方便,宁茂的牛车去镇上和回村的时间都比大牛叔晚一些。宁乘风刚好能赶上。

    牛车到了村口,宁乘风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槐树下站着。他喜出望外,跟宁茂招呼了一声,跳下了牛车。

    宁乘风几步奔到岳茗身边,走近了才发现,岳茗的脸都被寒风吹红了,他帮岳茗理了理帽子,有些心疼道:“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出来等着了。”

    话是这么说,嘴角的弧度却透露了主人的欣喜。

    岳茗没回话,只抢过宁乘风的书袋,背到自己身上。

    宁乘风轻笑一声,牵起岳茗的手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跟他分享今日在学堂的里遇到的事儿。

    听到宁乘风说学堂里有人挑衅他,岳茗皱起了眉毛,感觉手又有些痒痒了,是该再好好练练了。

    宁乘风一看他的脸色便知他在想什么,他捏了捏岳茗的手,柔声道:“茗宝不必担忧,为夫明日便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岳茗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你。”

    宁乘风心中一动,他停下脚步,看着岳茗,轻声道:“那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早日考上秀才,让我们茗宝当上秀才夫郎。”

    岳茗听出他在调笑自己,抽出手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

    宁乘风心口一痛,嘴角抽了抽,心里暗忖:‘打是亲骂是爱’这句台词好像不太适合他们家天生奇力的茗宝……

    宁乘风牵着岳茗回到家时,家里人都在等着了。他病好后第一次上学,大家都很关注,一见他两回来,忙端上热茶吃食,又纷纷过来询问情况。宁乘风劝慰了几句,说一切都好,让大家不必忧心。

    吃完饭,宁乘风在书房里复习功课,岳茗把摇椅移了过来,在他边上看话本子。

    屋里点着炭火,十分温暖。

    第二日,宁乘风照旧在家里吃了早饭才出发。宁成福说他已经习惯了早起,做个早餐也不费事儿,坚持让宁乘风和康康在家吃了再出去。

    今日到镇学的时间比昨日还早了点儿。

    宁夫子又讲了新的内容,这次是宁乘风没有抄过的书册,他听得十分认真,等宁夫子走后也没有再看别的书。

    赵良材见了嗤笑一声,以为他终于认清自己的实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中午下了学,宁乘风又和刘文锦去膳堂用了饭。

    这次宁乘风可以确认了,膳堂的伙夫昨日没有失手,那就是他的正常水平。因为今日换了菜色,饭菜依旧难吃。

    吃惯了云哥儿的手艺,再吃膳堂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宁乘风已经在考虑以后去外头吃饭了——

    下午刚到申时,宁夫子拿着戒尺踱步进来了,他在案台前坐下后,扫视了台下众人一眼,不紧不慢道:“昨日的文章已经掌握的过来接受考校,通过了便可下学回家。”

    话一出口,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第一个上去。

    宁夫子见众人互相推诿,回避他的目光,便猜到他们没学好,不敢上来。他一时有些不快,板着脸斥道:“你们上了考场也能这般磨磨蹭蹭,拖延时间吗?”

    如今的社会风气非常讲究尊师重道,夫子们地位很高,见他发怒,众学子心里一紧,都有些慌张。

    宁乘风正欲起身,便看到刘文锦先上去了。

    终于有人先顶上了,众人舒了一口气。

    见刘文锦敢第一个上,大家都以为他成竹在胸了。学生们假装低头看书,眼神却偷偷往案台上瞟,没想到没一会儿他便铩羽而归了。

    刘文锦其实已经把昨日的内容背下来了,但可能是第一个上去有压力,他背了几句便忘词了,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刘文锦满脸羞愧,只怪自己不够努力。

    宁夫子用戒尺打了他的手板三下,让他重新背好了再来。

    刘文锦已经算求知阁里成绩最拔尖的几个学子之一了,还是宁夫子的得意门生,他都没能通过考校,众人更踌躇着不敢上前了。

    此时赵良材和钱万几人却兴奋起来了——刘文锦都没能通过,宁乘风更没希望了。

    他们从昨日开始便盼着看宁乘风出糗,这会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赵钱二人脸上露出喜意,互相使了使眼色后,离宁乘风最近的赵良材开口了。

    怕被夫子瞧见,他先用书本遮住自己的脸,再压着嗓子对宁乘风道:“宁兄昨日不是说自己胸有成竹了吗,怎么还不上去让我等见识见识?莫非昨日是在说大话唬我们呢?”赵良材挑了挑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宁乘风侧过头来,对着他悠悠一笑,不急不忙道:“赵兄如此心急,那我便上去让赵兄见识一下吧。”说完便往宁夫子那里去了。

    宁夫子见他过来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道:“‘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下一句开始。”

    宁乘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二曰长,以贵得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

    见他背诵的十分流利,宁夫子脸色和缓了很多,继续问道:“‘凡治,以典待邦巩之治,以则待都鄙之治,以法待官府之治……’作何解释?”

    宁乘风从容以对。宁夫子又问了几句,他都对答如流。

    终于有个学生过关了,宁夫子心中甚慰。

    宁乘风之前找他讨教过一些问题,宁夫子看出他已经有了自己独一套的学习方法,而且比之前的方式更适合他,所以昨日看他在课堂上看别的书也没有阻止。今日还特意挑了几个比较难的问题考他,没想到他也能轻松应答,有点儿幼时的风采了。

    宁夫子脸上浮起笑意,对着宁乘风夸道:“不错,你可以下学回去了。”

    台下的学子们见宁乘风轻松过关,都十分诧异 —— 宁乘风怎么停学回来,反倒比从前更厉害了?难道他家里给他单独请了夫子?还是他自己闭关苦读去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宁乘风通过考校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瞥了赵良材一眼,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出口调笑道:“赵兄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赵良材心中愤愤,别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他们说话这功夫又有一个书生上去接受考校了。宁乘风定睛一看,台上的人正是昨日跟他讨教的那位兄台。

    这位“二愣子”同窗叫宋慕柏,他以前是致远阁的学生,今年刚转到求知阁宁夫子手下。

    宋慕柏长得浓眉大眼的,性格十分耿直,学问也还不错,平日里的成绩在内舍也算是拔尖的。

    可惜他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运气不大好,一共考了三次院试,每次都以一种离奇的方式落榜。

    第一次,他考试前生了病,上吐下泻的,没能进入考场;第二次,他在赴考的路上遇到劫匪,虽然侥幸逃命,却也耽搁了时间,错过了考试;第三次更加离谱,他不幸坐在茅厕旁边,有一位考生拉肚子,硬生生将他臭晕了,最后还是考场的差役将他抬出来的。

    因为落榜的原因太过戏剧性,宋慕柏在他们阁里出名了,同窗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三不过”,成日里取笑他。宋慕柏自觉在致远阁待不下去了,今年刚转到求知阁。

    宁乘风觉得这人十分有趣,见是他上了台,也不急着走了,想看看他应对得如何。

    宋慕柏昨日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有些磕绊,但还是顺利通过了夫子的考校。

    连过两人,宁夫子心情好多了,他满意颔首,鼓励宋慕柏继续努力。

    宋慕柏下去之后,刘文锦又上去了。宁乘风心里暗笑,没想到这刘文锦还是副急性子。

    宁乘风等刘文锦通过了考校,才收拾东西下学,和刘文锦一起走出了求知阁。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送饭

    刘文锦自觉今日丢了脸, 心里有些惭愧,他默默反省道:宁兄休学了大半年回来,状态却比之前更好了, 应当是在家休养身体时也没落下学业。他一边做生意, 一边做功课, 还抽空去帮宁捕头抓了人贩子,实在是了不得!

    想到这里, 刘文锦崇拜地看了宁乘风一眼, 红着脸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宁兄实乃真是我辈楷模,我与宁兄比起来还是不够努力,我今晚定要学到三更再就寝,望宁兄以后不吝赐教!”

    宁乘风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就“我辈楷模”了?要不是对刘文锦的人品有些了解,听他这话, 还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呢!

    宁乘风思量了一下, 刘文锦怕是被自己在学堂里的表现唬住了。他往刘文锦肩膀上拍了一下,朗声笑道:“那《周礼》我早先就看过了,刘兄已经很优秀了,切莫为今日之事介怀。”

    宁乘风的回答更印证了刘文锦的猜想,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下宁乘风, 心下暗忖:宁兄果然在家里悄悄努力了。

    两人没聊几句便到了镇学门口, 出了镇学后他们便分道扬镳了。刘文锦在镇上租了房子,直接往那边儿去了, 宁乘风则是去了宁家村牛车停放的地方。

    到了地方光看到牛车,没见着人, 宁乘风这才想起, 今日因为宁夫子的考校, 他们提前下学了。这会儿是申时四刻左右,大牛叔的牛车已经走了,宁茂的牛车还在这儿,人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宁乘风推测宁茂不会放着牛车不管走太远,就在附近看看了,果然在旁边的小摊子上找到了他。

    虽然已经开了春,这几日还是有些冷,宁茂正在路边的茶摊一边喝茶,一边和老板闲聊,因为聊得入神,宁乘风路过都没发现。

    虽找到了宁茂,但牛车还要等到酉时才会走,宁乘风点了杯热茶,坐在茶摊上看起闲书来——

    宁乘风走后,求知阁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又有几人通过了考校。

    到了酉时,宁夫子将要求稍微放低了点儿,大部分人都能勉强过关了,只有赵良才和钱万两个,一个一心想着看宁乘风笑话,没有认真背书,一个资质愚钝,实在是记不住,他们到了酉时四刻都没能通过。

    宁夫子先是将这两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又按照规矩打了手心,勒令他们回去后将那两篇文章各抄上十遍,明日一早交上来。

    赵良材和钱万走出求知阁时,感觉自己已经生无可恋,奄奄一息了。

    之前跟钱万一起议论宁乘风的那个瘦猴书生叫于孟,他也是镇上的人,为人惯会钻营,进了镇学后便当了钱赵二人的跟班。

    于孟自己通过了考校也没走,一直等着赵钱二人。这会儿见他们脸色实在难看,于孟往四周打量了一眼后,用手掩着嘴,压着声音神神秘秘道:“那宁乘风和夫子是一个村的,或许夫子早跟他通了气,让他提前自学了,所以他这次才能轻松过关。咱们刚学,慢点儿也正常。”

    赵良材和钱万听到这话心里松快了点儿,但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见那两人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于孟眼珠一转,又道:“那宁乘风也嚣张不了几日喽,下月中旬便要小考了,到时候是上舍的夫子们出卷,没了宁夫子替他作弊,看他能考出什么成绩!”

    听到这里,赵良材和钱万终于来了精神,他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认同于孟的说法。文章背得快有什么用?宁乘风落榜那么多次,成绩一次不如一次,想来小考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时候再去奚落他也不迟——

    宁乘风回家后发现岳茗的手指受了伤,上头包了块纱布。宁乘风有些不解,天气还冷着,岳茗这些天都没练武了,家里也不用他做饭,怎么会伤到手?

    他突然想起岳茗上次受伤是为了给他做衣裳,心念一动,他握着岳茗的手问道:“茗宝的手受伤可是与我有关?”

    岳茗犹豫了片刻,还是老实地点了头。宁乘风昨日说镇学的饭菜难以下咽,岳茗便想自己做了饭给他送过去,没想好久没下厨了,切菜都不太熟练了,一时不慎还伤了手。

    宁乘风没想到他随口抱怨一句,岳茗如此上心,不由得有些触动。他想抱一下岳茗,手伸到半途又放下了。

    宁乘风幽怨的看了旁边的云哥儿一眼,这位弟弟真是好没眼色,他都回来了,这人还不走,他想抱一下岳茗都不好下手。

    云哥儿见到他哥哥半途放下的手,还有嫌弃的眼神,哪里还不知道他又嫌自己碍事儿了。

    云哥儿先朝宁乘风翻了个白眼,又狡黠一笑,昂着脑袋悠悠道:“唉,我原本还心疼某人在学堂吃不到好吃的,想明日给他做了饭送过去,但看他这眼神,似乎不需要了呀?”

    宁乘风身体一顿,干笑一声,侧过头来,厚着脸皮对云哥儿道:“我就知道云哥儿舍不得看哥哥吃苦,听说镇上的玉珠阁出了许多新玩意儿,明日哥哥出钱,你和你岳茗哥哥一起去挑两样?”

    玉珠阁专卖玉饰簪花这类的小物件,里头的东西样式精美,价格也不贵,虽然玉石的成色差了点儿,还是很受镇上那些哥儿女子的喜爱。云哥儿和星哥儿去过两次,但到底舍不得花钱,就只看了看。

    这会儿听到宁乘风说起这个,云哥儿不免有些心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反正闲着无事,给哥哥做顿饭也不费什么功夫,哪里还能要你给我买东西?”

    宁乘风看他面薄,温声笑道:“我们云哥儿做的饭那么好吃,就是在镇上开个馆子都能赚不少钱,给我做顿饭怎么不能收我的东西了?再说了,我是你哥哥,给你买几样东西也是应该的,你跟哥哥客气什么?”

    云哥儿见他态度坚决,便红着脸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件事儿。

    云哥儿走后,岳茗提出想再买一头驴子做驴车。

    “我可以每日接送你上下学,这样你以后要是提前下学,也不用等堂哥的牛车了。”

    宁乘风思量了一会儿,最后道:“再买头驴子可以,反正家里也用得着,接送我就算了,我每日起那么早是没办法,茗宝每日都睡不饱,何苦再跟着我早起?”

    他说完在岳茗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调笑道:“茗宝要是真心疼我,不如晚上好好弥补我一下,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闹着要睡觉。”

    岳茗看他突然说起这个,一下便红了脸,僵硬道:“白天不许说这个!”

    难得见到他这副羞恼的表情,宁乘风心里笑得不行,他举着手求饶道:“我错了,咱们晚上再说!”说完没忍住笑出声来。

    岳茗觉得这人老是不正经,横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了。宁乘风怕把人惹急了,赶紧过去哄他——

    翌日,宁乘风一到学堂,便看到赵良材和钱万二人顶着黑眼圈在后头罚站,宁乘风看了一眼便坐下温书了,没怎么在意那两人。

    他的无视让赵钱二人心里更加憋闷了,觉得宁乘风都不屑正眼看他们,实在是嚣张。想到于孟昨日说的话,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期盼等小考了再让他好看。

    宁乘风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今日岳茗要来给他送饭,他心里有些激动,难得有些静不下心来。

    好不容易到了上午下学时间,镇学的钟声一响起,宁乘风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还不忘招呼刘文锦和他一起。

    云哥儿对于送饭的事十分上心,昨日特意问了宁乘风有没有交好的同窗要一起吃,各自都喜欢吃什么菜?势必要把这顿饭做得妥妥帖帖,不让他哥哥失望。宁乘风便让他把刘文锦那份也一起准备了。

    一出求知阁宁乘风便看到了岳茗,他已经在廊下等着了。

    岳茗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外头披了件白色的狐裘斗篷,头上带着燕行秋他娘送的那顶兔毛帽子,这一身打扮衬得他整个人仙气飘飘的,让人不敢直视。

    路过的学子们都忍不住偷偷地看他一眼,再红着脸迅速地移开视线。

    宁乘风见那么多人偷看岳茗,心里打翻了醋坛子,这些书生一个个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怎么还偷看别人媳妇儿呢?

    他赶紧几步跨到岳茗身前,一手接过他手里的食盒,一手牵起岳茗的手,宣扬一下所有权。

    刘文锦也追上来了,他先是恭敬地对着岳茗拱手行礼,“嫂夫人好,感谢嫂夫人今日请我吃饭,实在是叨扰了。”

    刘文锦说完看了眼宁乘风和岳茗十指相扣的手,换了副脸色,对着宁乘风道:“宁兄,在学堂里还得注意言行,不可太过随意。”

    宁乘风对这小古板无话可说,“等你以后娶了妻,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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