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院试1

    宁成安这人做生意力求稳妥, 方方面面都想亲自照看着,就怕底下的人不妥帖,他这样做事方式很累的。

    宁乘风其实也不太懂生意上的事儿, 但宁家其他人更不懂。他二哥做得不妥的地方, 也只有他能帮忙提点一下了。

    宁乘风思量了几日, 终于在某一日的晚上逮到了宁成安,跟他提了些建议。

    宁成安是自己亲哥, 也不是那度量小的人, 宁乘风便有话直说了。

    “二哥,你不要事事都抓在自己手里。这样你自己累,手下的人也得不到历练。这生意要想做大,人才必不可少, 得有人跟你分担。前些日子给咱家送东西帮忙的那些人,都是知恩图报的, 娘比较会看人, 你可以跟她打听打听,选几个最为可靠的,带在身边好好培养。若是能带出来,你以后会轻松很多。”

    宁成安之前也不是没想到要把事情全权丢给手下的人来做,但无论是平菇生意还是药草生意, 都是他一点一点做大的, 前头为了能将货卖出去,他不知赔了多少笑脸去找人自荐。

    平菇生意刚开始铺到县城时, 他和宁小河在县城和宁家村之间来回奔波,风餐露宿, 就为了省一点儿时间, 能让平菇已更新鲜的状态送到主顾手里。他自己每日省吃省穿, 就想把银子省下来,打点酒楼的那些管事。

    这生意能有今天不容易,宁成安生怕一个不慎,就满盘皆输,把前头的努力白费了,所以实在是放不下心,撇不开手。

    不过乘风一向比他聪明有主意,平菇生意也是他建议自己做的,他既这么说一定是有道理的。这些日子让刘桂花和王英担忧,宁成安也很愧疚,既然乘风提了建议,便按他说的来做吧。

    宁成安后头便跟刘桂花等人商量了一番,寻摸了几个人品可靠,又勤快的人。宁成安找他们谈了谈,问他们是否有意愿跟在他身边做事儿。

    村里人赚钱的门路少,能跟着宁成安帮他做事儿,几乎可以说是小年轻们梦寐以求的好事儿了。

    大家都不傻,最开始跟着宁成安一起做平菇生意的宁小河,如今家里已经盖起了大房子,媳妇儿也定下了,是隔壁吴家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宁小河现在的日子过得是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了。

    最开始还有人说宁小河傻,放着大酒楼的小二哥不做,偏要去跟宁成安做那前途未仆的平菇生意,那生意八字都没一撇,哪里有做跑堂小二稳当呀,每日都是四十文呢!

    如今大家却羡慕起宁小河来,都觉得这小子有头脑有魄力,做了正确的选择。

    宁成安挑好人后又带着他们跟宁乘风见了一面,让宁乘风帮忙参谋一下,那几人各自都适合做点儿啥事。

    宁乘风和那几人聊了聊,先问了他们想做什么,又把丑话都跟人说清楚了:若是不好好做事儿就会被换掉,让有能力,态度好的人顶上,千万别有侥幸心理,后头有的是人等着。

    大家都很珍惜这次机会,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宁乘风和宁成安商量了一下,便把几人的活计都安排妥当了——

    夏收之后没多久,宁家迎来了一个新的小成员——刘素芳生了一个女儿。

    这是宁家第一个女孩儿,生得也是玉雪可爱的,大家都很喜欢她。宁成福笑呵呵地请宁乘风为他的宝贝女儿取个名字。

    第一次给人取名字,宁乘风很是慎重,想了三个字给宁成福夫妻两选。他们最后为女儿选了“宁萱”这个名字,小名就叫“萱萱”。

    萱萱长得极快,一日一个模样,年纪虽小却活泼好动,喜欢让人抱着她在外头转。除了岳茗,家里另外两个小哥儿都很喜欢抱她。岳茗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小婴儿浑身软软的,让他不知如何下手。

    云哥儿和星哥儿会说话逗她玩,岳茗本就话少,对着一个小婴儿更是不知道要说啥。

    第一次抱萱萱时,岳茗木着一张脸将这小娃娃举得远远的,眼神中还透出一丝恐慌。家里人见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都哭笑不得——

    宁乘风返回镇学之后,又把精力都放回学业上了。院试三年两次,他打算明年便下场试试,就算考不中也能积累点儿应试经验。

    为了明年的院试,宁乘风越发努力了,为了省着时间温书,他吃饭时也不与同窗们闲聊了。

    看他如此刻苦,刘文锦和宋慕柏也不甘落后,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他们这架势让求知阁的其他学子也有了危机感,连赵良材和钱万都开始用功起来,也没工夫在背后说宁乘风的坏话了。

    宁夫子见到求知阁的这番景象,自然是十分高兴。

    镇学每月一次小考,宁乘风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年底前的最后一次小考,他终于上了红榜。

    这次不只是他,刘文锦、宋慕柏还有求知阁的另外一位学子也榜上有名。红榜一共十八个名额,求知阁占了四个,无论是宁夫子,还是求知阁的学子们,都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番。

    这次再没有人敢说宁夫子教学不好,求知阁的学生烂泥扶不上墙了。

    经过这一年的学习,宁乘风深刻意识到这个时代的科举跟现代的高考不是一回事了。在现代他可以选几门最擅长的科目来考,但这里没得选。而且参加科举的人很多,考试的人不仅有年龄相当的学子,还有考了数十年,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儒生,由此可见科举之难。

    宁乘风也不敢仗着自己的那点儿天赋骄傲自大了,他知道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一个还不错的成绩。

    最后一次小考过后,镇学便放假了。

    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宁家又大肆操办了起来。

    今年宁家又发展了新生意,家里进项更多了。不仅仅是宁家,整个宁家村都比去年富裕了许多。

    不说跟着宁家做生意的那批人赚了多少钱,就光是夏收和秋收增产的那些稻子,都让村里人口袋鼓了许多,再没有人担心吃不饱饭了。

    这次过年,整个宁家村都准备得十分隆重。家家户户都做了新衣裳新鞋子,买了糕点糖果,提前做了许多腊货。

    还有人买了红纸,请宁乘风帮忙写对联,连康康都被邀请写了几个福字。

    过年那几日,村里格外热闹,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正月里小孩儿们到处拜年,捧回了许多炒货糖果。

    今年来给宁家拜年的人更多了。宁成安有些生意上的朋友都大老远地过来了,见了宁家的宅子他们也是交口称赞。

    燕行秋今年也回了镇上,打算去祭拜家里的祖先。忙完这事儿后,燕行秋便带着他娘来了宁家。

    燕母与星哥儿是第一次见面,却对他很有好感。之前星哥儿为了答谢她送的帽子,给她做了一件袄子,燕母十分喜欢。见到星哥儿后,燕母发现他不仅心灵手巧,人也乖乖柔柔的,很是可爱。

    在宁家呆了两天,燕行秋又回府城去了。临走前交待岳茗和宁乘风,院试时一定要去找他,就住在他家里,到时候他做东道主,陪吃陪喝陪玩。

    宁乘风没跟他客气,一口应下了。岳茗还没出过镇呢,趁此机会,带他去府城走走也不错。

    过了正月十五镇学便开学了,因为有院试这根弦绷着,学子们读书越发刻苦起来。

    这里的学习其实大部分时间都靠学子们自觉,夫子们授完课便走了,不会一直盯着。以往等夫子一走,大家便能放松一下。但这次开学后,大家都比以往专注了许多,就算没有报考这次院试的人,也感受到了焦灼的气氛。

    除了学子本人,他们的家属也会跟着紧张起来。宁乘风在家的时候,宁家人说话都尽量压低声音,生怕打扰到他。就连才几个月大的萱萱,都被刘素芳管着,尽量不让她吵到宁乘风。

    岳茗又开始拒绝宁乘风的亲/热要求了,他这次态度坚决,铁面无情,任他男人怎么撒娇都不为所动。

    宁乘风不得不清心寡欲了两个月,在心中暗暗祈祷这次院试能过,不然岂不白白忍受了这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求知阁这次要参加院试的人有一半之多,宁夫子也不讲授新课了,开始让大家专心备考。

    这次院试的主考官是本省的学政大人,他是大楚弘乐年间的二甲进士,学识渊博,出题风格多变。宁夫子让大家买了他的文章合集,希望能窥得一丝先机。

    院试的考生需得找本县廪生作保,还得找一同参考的二位考生互结,若有一人作弊,则三人连坐。宁乘风和刘文锦宋慕柏三人刚好可以互结,作保的廪生也有了宁夫子,不必再寻旁人了。

    离院试还有十来天的时候,学子们便陆续出发了,坐驴车从镇上去府城要四个时辰,到了还得调整好状态,免得影响考试发挥,稳妥起见大部分人都会多提前几日出发。

    有些学子家里贫穷,租不起驴车,要么找人拼车,要么走过去,这样路上所费时间便更久了。

    宁乘风因为想带岳茗出去玩一玩,也多提前了两日,家里有驴车,也不必去外头租了,自己赶着驴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一路上不紧不慢,遇到好看的景色,宁乘风还让岳茗下来看看。岳茗见他这么淡定,也放松下来。

    一路走来,越靠近府城,路边的景象便越是繁华。他们辰时初便出发了,酉时末才到了府城。府城的城门恢弘大气,远远瞧着十分有气势,不是他们那个小县城能比的。

    因为提前递了口信,燕行秋已经在城门那里等着了。

    燕行秋今日一散值便来了这里,望眼欲穿地等了许久,终于接到了人。他先带着宁乘风夫夫二人回他家里落脚,让人休息了片刻,又带着人去酒楼好好地吃了一顿饭,替他们接风洗尘。

    宁乘风和岳茗舟车劳顿了一天,到了府城也没有水土不服,晚上睡得特别香甜。

    燕行秋毕竟有公务在身,岳茗和宁乘风怕误了他的事儿,第二日便不让他陪着了,自己出去溜达了。

    宁乘风带着岳茗先去了书肆,府城的书肆收集了历年院试的优秀答卷,还有当地大儒出的押题册子,许多都是镇上买不到的。那些押题册子少有能压中的,但许多学子为求安心,还是会买来看看。

    在书肆买了一堆书后,宁乘风又带着岳茗去了各类点心吃食铺子闲逛,买了许多零嘴给岳茗,又去给燕行秋和燕母各买了礼物。

    第62章 院试2

    不过也就闲逛了这一日, 第二日岳茗便不许宁乘风再出去溜达了,让他老实在家温习功课,需要买书和笔墨纸砚时才能出门。

    宁乘风也没反对, 考完后还得等放榜, 到时候有的是时间陪岳茗出去逛街玩耍。

    宁乘风和岳茗到府城的第五日, 刘文锦和宋慕柏也来了,他两在离燕行秋家里不远的地方寻了个客栈, 住下后托店小二送了帖子过来, 邀宁乘风过去和他们一起讨论功课。

    他们三人各有所长,宁乘风擅长墨义和算学,最近策论也有了些长进。刘文锦擅长诗赋,宋慕柏擅长史论, 三个人刚好互补,一起讨论功课彼此能为对方解惑。宁乘风收到帖子后从善如流, 第二日便去客栈找他的同窗们了。

    宁乘风与刘文锦二人会面之后, 不出所料地发现,这两人也买了许多院试相关的书籍。为了省钱,三人买的都是手抄本,比印刷的版本至少便宜一半。

    镇上的书肆书籍不够多,也不够新, 书生们来了府城都是要多买几册书本回去的。

    像学政大人的文章合集, 每隔一年便会有新的版本,还会有大儒专门分析解读他的文章, 整理成册,供考生们研读。

    学政一职任期为三年, 这次院试的学政大人已经不是原身考试时的那一位了。

    学政不仅是院试的主考官, 还负责院试的出题, 也是阅卷组的负责人。其余阅卷官批阅过的试卷,通过了也得由学政复核。若是不熟知学政的学问文章倾向,答题时犯了他的忌讳,那么考上的希望便十分渺茫了。

    宋慕柏翻了翻学政去年的文章,十分苦恼:“我看学政大人似乎倾向那些简朴精悍的文章,偏偏我最会作的的便是那花团锦簇的长篇大论,我这次怕是又玄了啊!”

    宋慕柏写文章喜欢引经据典,卖弄学问,一个小问题能扯上十几行字。宁乘风与他刚好相反,惯会平铺直叙,不喜堆砌辞藻,虽能言之有物,却显得干巴巴的。他们这两种答题风格,哪种更好,端看阅卷官的喜好了。有人喜欢朴素实用的,也有人喜欢文采风流,旁征博引的。

    宋慕柏确实是运气差了点儿,前头每次院试都不顺利,这次又遇到个不好他这口的主考官。不过都到了这两日,再忧心这个也没用了。

    宁乘风想起他那些糗事,强忍笑意安慰道:“你这次都顺利到达府城了,至少已经成功了一步。学政虽偏好简朴实在的文章,但也不一定就厌恶你这种风格,只要你答得出彩,想必也不会因为风格问题便让你落榜的。你稍微注意点儿,不要太过就行。”

    听了他的话,宋慕柏心下稍安。三人又一起讨论起前些年的策论题,他们先各自用自己的思路作答,再一起探讨,集思广益。

    三人讨论起功课来十分投入,遇到见解不同的地方,还会唇枪舌战一番,一张试卷还未讨论完,一上午便过去了。中午他们就在客栈里简单用了点儿饭,下午又继续温书。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了,酉时宁乘风起身收拾好书册,准备回燕行秋家里跟岳茗一起吃晚饭。

    临走前他提醒好友们:“据说有些书生会使些下作手段,你们住在客栈里,人多手杂,饮食方面还得小心为宜。”

    宋慕柏往他肩上捶了一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宁兄就莫操心了,我都吃过这个亏了,还能不注意这些?”

    刘文锦也颔首道:“宁兄放心吧,我们会小心行事的。”

    他们有这个意识,宁乘风便安心回燕家了,第二日一早又去了客栈与那两人一起温书。

    宁乘风去找同窗讨论功课的这几天,岳茗也没闲着。

    燕行秋隔壁邻居家也有个书生,去年才中的举。岳茗托燕母带着他去找那书生的家人请教了一下:院试需要带些什么,不能带什么,有什么要注意的……,他把能想到的问题都仔细询问了一遍。

    他带了礼物过来,又是隔壁燕捕头的贵客,那书生的母亲便细细的同他说了许多。

    岳茗不仅认真听了,还拿铅笔记在了纸上。

    他按着那妇人的指点给宁乘风准备了考篮,里头装着文房四宝、糕饼吃食还有灯烛。

    又给宁乘风备了考试那日要穿的衣裳。如今天气还有些冷,但考生不许穿夹袄,怕有人携带小抄。岳茗便给宁乘风准备了两件厚点的单衣,还有两个手炉。

    岳茗平日里不爱说话,这次为了宁乘风主动去找生人打听询问,实在是为难他了,宁乘风既心疼又感动,心里还有些甜蜜:茗宝对他,也算是“铁汉柔情”了。

    虽是准备齐全了,岳茗却仍是有些不放心。考试前一日下午,他把那考篮翻来覆去地清点了好几遍,生怕忘了什么东西,影响他男人考试。

    宁乘风看他焦虑,便放下手里的书把岳茗揽在怀中,和他拿着单子将东西一样一样的对了一遍,好让他放心下来。

    清点完考篮,宁乘风又想到了宋慕柏上次院试途中被人臭晕的事。

    若是技不如人落榜那就罢了,在考场被臭晕这种离奇的落榜方式,宁乘风实在接受无能。他想了一会儿,最后找燕母借了纱布和针线,自己动手缝制了三个简易版的口罩。有这玩意儿在,应当不至于重蹈宋慕柏的覆辙了吧?——

    到了院试当日,宁乘风夫夫寅时便起了。

    天还黑着,宁乘风其实舍不得让岳茗起这么早,但岳茗坚持要送他去考场。宁乘风心里清楚,硬是不让他去,他恐怕心里也会记挂着自己,无法安心睡觉,便依了他的。

    两人洗漱之后,和燕行秋一起用了早饭。燕行秋昨日便说要送他,马车都备好了。

    春日的凌晨寒风凛冽,宁乘风帮岳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护着他上了马车。

    到考场时,正是寅时四刻,宁乘风和刘文锦他们汇合后,便哄着岳茗和燕行秋一道回去。

    他不许岳茗在考场外头等,岳茗也没坚持,只说下午来接他。

    岳茗离开后,宁乘风三人在寒风中等了许久,宋慕柏一边跺脚取暖,一边神神叨叨地嘀咕着:“孔圣人保佑,不要臭号!不要臭号!”

    宁乘风把自己昨夜临时缝制的“口罩”拿了出来,与同窗们分享。

    又等了一会儿,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了,考场的小吏才举着牌子,分批带着考生们入场。

    入场之后也不是立即便可考试了,还得在仪门前排队等候,由搜检官搜身,检查考篮,没有问题的方可进入考场。

    宁乘风他们所在的这支队伍没有人被搜出东西来,都顺利地进入了考场。

    不过大家也没完全放松下来,进了考场后,还有一次搜身,要站在知府大人面前,由考场内的搜检官再搜一次,才算是过关。

    搜完身后,宁乘风三人又来到学政面前,由他身边的小吏检查廪保的单子,三个互结的人也要互相确认身份。

    通过这重重关卡之后,宁乘风终于拿到了自己的号舍编号,可以进入号舍等待考试了。

    号舍是一排排狭窄的小屋子,只有三尺见方,伸手便能碰到墙壁,墙壁也没有粉砌过,能看到红砖和泥土。里头空空荡荡的,只有两块木板,一块是用来放置纸卷写字的,另一块是用来坐的。

    所有的号舍都用《千字文》编了号,分布在考场的东西两侧。宁乘风的号舍是“东辰字十五”,也就是东侧辰字一列中的第十五个座位。刘文锦的位置在“西暑字十八”,宋慕柏的位置在“西云字十一”。

    被分配了号舍的考生要立即入舍,不得迟疑。进入自己的号舍后,三人都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自己又被发配到臭号那里去了,宁乘风送的“口罩”也用不上了。

    宁乘风入座后将考篮里的笔墨纸砚都拿出来,摆好备用。又把手炉一个放在腿上,一个拿在手里捂着。

    等了一会儿,天色终于亮了,考试也正式开始了。

    院试的答卷上不写姓名,只写坐席号,考生姓名写在浮笺上。宁乘风在浮笺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后,又将它揭下来放回考袋里,这是要自己保存的。

    第一道题是四书题,考场的小吏举着题目在场间走动,向考生们展示题目。

    宁乘风快速将题目抄写下来,先在草稿纸上作答。这类墨义题对宁乘风来说比较简单,他答完后又检查了一遍,见时间还充裕,便将答案用柳体誊写在答卷上了。

    考试的答卷必须用楷体誊写,宁乘风惯用的柳体便是楷体的一种,柳体爽利挺秀,工整遒劲,容易辨认,非常适合科举考生使用。

    宁乘风提前誊写好第一道题,能为后头的诗赋题省出点儿时间来,有更多的时间思量斟酌。

    考试开始一个时辰后,第二道题也被小吏举着开始展示出来了。

    答完第三道题后,便到了午时,考生们可以用饭了。

    宁乘风将答卷晾干后和草稿纸一起收进考袋里,再放到自己身侧,免得吃东西时弄脏了。

    在这号舍里呆了几个时辰了,考生们身子都快坐僵了。考场有茶水提供,但宁乘风也不敢多喝,午饭也只吃了一点儿岳茗准备的小点心。怕吃喝多了要往茅屋跑,到时候被考官盖上戳子,会影响考试结果。

    用完饭没一会儿,下午的考试也开始了。考场的小吏又举着新的题目过来了。

    宁乘风不敢马虎,抄了题目后又认真作答起来。

    考场里十分安静,只有小吏们来回走动的声音。

    等天色再次昏暗下来时,考试终于结束了,考场的人放了炮,考官催促着考生们交卷。

    交完卷后,宁乘风如释重负,他和刘文锦二人随着人流一起走出考场,岳茗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第63章 院试3

    考生们昨夜没睡几个时辰, 今日又早早地来考场这里等着了,在那伸不开手的小号舍里苦坐了一整日。考试时紧绷着还没觉得累,考完后精神放松下来, 便觉得十分疲惫, 一个个走出考场时都无精打采的, 还有那考砸了的,走着走着便哭嚎起来了。

    岳茗本来并不怎么担忧, 见了这情形, 也紧张起来了。好在没让他等多久,宁乘风便出来了。岳茗定神一看,他男人精神还不错,便放下心来了。

    宁乘风好歹练了一年的武了, 身强体壮的,区区一日的院试, 对他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走出考场时他还是活蹦乱跳的。

    他的两位同窗状态就没有那么好了。刘文锦就是个传统的文弱书生,可能在考场累着了,出来时一张小脸有些泛白。

    宋慕柏身体也挺健壮的,但他考试太投入,没怎么挪动身子, 一只脚已经麻木了。他半倚在宁乘风身上, 一会儿夸宁乘风精神气儿好,一会儿吐槽考场的环境, 一张嘴叨叨着停不下来。

    “宁兄你这精气神儿真是绝了!你看看这出来的考生里面,就你一个人面不改色, 孔武有力的!”

    “本来我也不至于这样, 都怪号舍那木板子, 太硬了,那巡逻的小吏又一直盯着我,害我不敢动……”

    宋慕柏正说的起劲,宁乘风已经看到了岳茗,他顿时忘了挂在他身上的同窗,一双百无聊赖的眼睛里放出亮光。宁乘风拎着自己的考篮三两步突出重围,跨到了岳茗身边。

    宋慕柏陡然失去倚靠,差点儿摔倒地上,还好刘文锦一把扯住了他。他讪笑着回过头跟刘文锦道完谢,又幽怨地看向宁乘风。

    他两虽然状态不佳,却也并无大碍,自己回客栈没有问题。宁乘风跟他们道别后,便和岳茗赶着驴车往燕行秋家里去了。

    “你坐里面去休息吧,我来赶车就行。”岳茗看着前方,轻声道。

    宁乘风也对自己有点儿无语,他自打喜欢上岳茗后,可算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要在岳茗身边,便想离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从前也没发现,自己恋爱后会是这个德行。

    承认自己是个恋爱脑后,宁乘风选择遵从内心的选择。

    他摸过岳茗那只空闲的手,对着岳茗促狭道:“这么久不见了,岳茗茗都不想你相公吗?”

    岳茗横了他一眼,“早上是我送你过来的。”话虽这么说,手却老实地顺着宁乘风的力道与他十指相扣起来。

    宁乘风早就看穿他媳妇儿这嘴硬心软的小性子了,被他拿话堵了也不生气,低声笑道:“我不管,我就是想我们茗宝了。”

    岳茗不说话,耳根渐渐地泛起了红晕。

    驴车走了两刻钟便到了燕行秋家里,燕行秋今日有事耽搁了,这会儿还没下值。他家里请的仆妇给岳茗二人留了饭,两人草草地吃了点儿,又洗漱了一番便歇下了。

    宁乘风禁/ /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考完了,很想和岳茗亲热一下,岳茗却不肯依他。住在别人家里,尤其是燕母的屋子与他们隔得不远,岳茗有些放不开。

    而且宁乘风今日累了一天,岳茗想让他早点儿休息。

    虽是硬着心肠拒绝了他男人,却不得不答应了他一系列得寸进尺的要求,才换来他老实睡下。

    第二日一早,宁乘风便带着岳茗出去了。

    他两在西街上逛了会儿,找了家茶楼吃了早点。这府城的点心比起他们镇上的做得可精致多了,岳茗本就胃口大,这点心又小小的一块,他一个人便吃了四五碟。

    宁乘风怕他噎着,忙把装着桂花普洱茶的杯子给他递到嘴边。

    “这糯米桂花糕和咱们镇上的比如何?”

    岳茗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水,才慢慢道:“都好吃。”

    宁乘风见他喜欢,临走时又叫小二打包了一些,给岳茗明日吃,也可以给燕母送一些过去。

    那伙计看宁乘风二人仪表不凡,出手大方,还很能吃,对着他们笑开了花儿。先是利落地给他们包好了要带走的点心,又热情地对着宁乘风道:“客官,咱们店里等会儿还有说书先生来讲书呢!这位讲书的老先生,是咱们管事的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在整个湘江府都是极有名呢!他说的那个《顾将军战记》咱们府城里的公子百姓都爱听!您二位若是无事,可以听听书再走。”

    岳茗原本已经站起来了,听到“战记”二字,他顿了一下,又坐下去了。

    宁乘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他媳妇儿有兴趣,他也不急着走了。

    那小二没有诓他们,宁乘风和岳茗只等了片刻,那说书先生便来了。茶楼里原还有些空座,这会儿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了。

    宁乘风又点了壶茶,还有些瓜子干果。他一边给岳茗剥果子,一边听那说书的老先生讲故事。

    其实那老先生讲的不是“故事”,而是一位当朝将军的行军事迹,不过应当是有些杜撰和夸大的。

    这位将军名叫“顾行之”,是大楚王朝正一品的护国大将军,他不仅身处高位,还功名赫赫。

    宁乘风所在的小镇地处偏远,他之前对这位将军只是略有耳闻,这次倒听到了他的详细事迹。不过说书先生说的,也当不得真,宁乘风只当是听个消遣了。

    岳茗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上的老先生,听得津津有味。

    那老先生说到顾将军单枪匹马,杀到敌军战营中,要夺那敌军将领首级,却被敌军那边的小将们围住,命悬一线时,台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激动的等那老先生继续往下说。

    岳茗也握紧了拳头,小脸都紧绷起来了,他神情很是紧张,恨不能自己上去给那将军帮忙。

    宁乘风看得好笑,这故事有这么精彩吗?

    岳茗听得投入,连平日最爱的小零嘴都顾不得吃了,只有宁乘风递到他嘴边,他才会赏脸吃一口。好在他们坐的这位置被一颗大盆栽挡着,不怎么显眼,也不必担心被人看见了指指点点。

    一直到了午时,那说书先生离开后,岳茗才意犹未尽地跟着宁乘风出了茶楼。

    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两人都不太饿,把点心放到驴车上后,两人又在西街晃悠了一圈,买了些有趣的小物件,才找了个酒楼吃饭。

    这酒楼是燕行秋推荐的,说是味道极好,那大厨的手艺只比云哥儿差一点点。不过生意太好了,到了饭点人便极多。他们到府城的那日,燕行秋就打算请他们来这里吃的,可惜那会儿正赶上人多的时候,排不上号,不得不换了一家。

    今日宁乘风夫夫过来时,已经过了午时,人少了许多,伙计给他们寻了个楼上的雅座。

    两人坐下后,宁乘风让伙计推荐了几个招牌菜,又让岳茗挑了两个喜欢的,点了两荤两素一汤共五道菜。

    茶水点心易饱,却也消化得快,岳茗这会儿已经饿了。这酒楼的菜量挺大,那伙计还担心他两吃不完,没想到最后结账时一看,盘子里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岳茗结了账,和宁乘风并步走出了酒楼,徒留那伙计在后头诧异地望着他两。

    下午两人去东街那边儿给家里人都买了礼物。难得来一趟府城,不能空手回去。

    宁乘风之前在现代时,他家那边儿的习俗是满了月的小婴儿,家人要给她准备银镯子和长命锁。

    萱萱已经有了刘桂花给她打的长命锁,还缺一对银镯子,宁乘风想买了送给她。

    东街的铺子装修得豪华阔气,有许多卖首饰珠宝的,两人进的是燕母推荐的一家铺子,这铺子在湘江府口碑极好。

    宁乘风挑好一对婴儿手镯后,又瞧上了一只成人戴的银手镯。

    那手镯造型简约又别致,上头简单的雕了几笔月亮和山的图形,宁乘风一看就觉得适合岳茗,他拿着给岳茗试了下,果然好看。

    宁乘风又给刘桂花选了一只金镯子,让伙计一起包起来。

    岳茗却瞥了他一眼,将伙计唤回来了。

    宁乘风不解,“挺好看的呀,你不喜欢吗?”

    岳茗看他就像一个“败家子”,“我还没有讲价呢!”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旁边一位衣着艳丽的夫郎听了捂着嘴嗤笑道:“买不起就别买呀,打扮得像模像样地,没想到净是些虚架子,可真不嫌丢人呀!”

    岳茗缓缓地回过头,盯着那夫郎沉声道:“关你屁事?”

    宁乘风将岳茗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又笑着对那夫郎道:“这位夫郎如此‘大气’,想必会将您手上那两支步摇直接买下,不会同我们这些‘虚架子’一样,还出口议价吧?”

    那夫郎攥着手里两支昂贵的步摇,脸涨得通红。

    他今日一进门便看上了这两支步摇,尤其是右手这支蝴蝶鎏金银步摇。这步摇是金银材质的,呈蝴蝶型,那蝴蝶做得栩栩如生,手拿着轻轻动一下它便翩然欲飞,瞧着极美,当然也极为昂贵,店里的伙计说要十六两银子。

    他爱不释手,却也实在负担不起这笔银子,便拿着瞧了又瞧,舍不得放下。

    他本就不打算买,自然也没想要砍价。看岳茗穿得体面,出口却是要讲价,这夫郎心里不屑,觉得他实在是小家子气,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会儿被宁乘风拿话堵在这里,他面上难堪,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煎熬得像那油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

    这铺子不愧是湘江府最大的首饰铺子,里头的伙计们都极有眼色。

    招呼岳茗和宁乘风的伙计,见他两是诚心要买,生怕被那夫郎搅黄了生意,对着岳茗殷勤道:“两位公子第一次来本店,又是诚心要买,咱们自然得给一个优惠的价格,也好与两位结个善缘,日后也欢迎两位多多光顾咱们的铺子呢!”

    说完,他伸手示意岳茗二人与他去了柜台那边,低声给两人报了一个比较实惠的价格。

    岳茗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见那伙计没忽悠他,便掏出了荷包,把那三样东西都买下了,一共是八两银子。

    他们这儿是和平解决了,那出言轻慢的夫郎却还僵在那里呢。

    招呼那夫郎的伙计看他把步摇攥得那么紧,担心这昂贵的步摇会被他弄坏了,讪笑着提醒道:“这位夫郎买不买都没关系的,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那夫郎被伙计提醒了一下,也回过神来,他昂着头一副不屑的样子,“这步摇也不怎么好看,我都瞧不上,为何要买?”

    说完他又指着一根银簪子,趾高气扬道:“把这簪子给我包起来,不用议价了!”

    那伙计本不欲让他难堪,但见他出言贬低铺子里的步摇,实在是有些不满了,先拿了帕子细细地擦拭被他拿过的步摇,又大声回道:“好的,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

    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也瞧见了这一出闹剧。那夫郎气焰如此嚣张,最后却只买了一支一两多的银簪子,有人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那夫郎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了,偏偏这时宁乘风和岳茗付完账,又经过了这里,见那夫郎强撑着气势,装作无事,宁乘风忽然对岳茗道:“茗宝,那蝴蝶步摇你喜欢吗?我看那位夫郎手头怕是有点儿紧,你若是喜欢,咱们便买了吧!”

    岳茗向来不喜张扬,这会儿却也有点儿赌气,他瞥了那夫郎一眼,淡淡道:“还行,但他的手拿过的,我就不想要了。”

    前头招呼他两的那伙计见状,面色一喜,热情道:“小公子不必担心,这步摇咱们店里有三支呢,我给您拿一支没人碰过的可好?”

    说完不等岳茗开口,他又接着道:“两位今日买了这么多物件,已经是咱们铺子里的贵客了,这步摇自然也要给一个最优惠的价格!”

    宁乘风见状十分满意,拉着岳茗把那支蝴蝶鎏金银步摇也买下了。

    宁乘风也不全是为了下那夫郎的面子。岳茗一向都只简单的把头发束起来,不喜欢用簪子步摇这类东西,宁乘风便没怎么给他买过。但这支步摇精美别致,却也不算太张扬,挺适合岳茗的气质的。

    结完账两人没再理那夫郎,径直出了首饰铺子,那伙计热情的将两人送到门口,还念念不舍道:“两位慢走,有空再来啊!”

    那夫郎脸涨成猪肝色了,气呼呼地离开了这铺子,临走前还横了那伙计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院试4

    离开首饰铺子后, 宁乘风和岳茗又在东街逛了一个时辰,才把给家里人的礼物都买齐。

    他俩原打算在外头吃了晚饭再回去,但见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了, 怕是要下雨, 便提前回去了。

    两人前脚回到燕家, 后脚外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燕母和她家里那个仆妇正在堂屋里头烤火,顺便做点儿针线活。

    见两人回来, 燕母严肃的脸上露出笑意, “我瞧这天色是要下雨了,正担心你们两被雨淋着呢,好在你们回来得及时。”

    宁乘风将给她买的点心拿了出来。

    燕母素日里就很节俭,也不愿意让小辈为她花钱, 这会儿便嗔怪道:“又给我买东西作甚?以后不许买了,你们有银子呀, 便自己留着花, 何苦用在我一个老太太身上?”

    宁乘风笑着与她客套了几句,燕母又拉着他和岳茗一起烤火。

    晚些时候,燕行秋也回来了。今日下值比较早,他便心心念念地想着回来与岳茗切磋一下武艺。可惜天公不做美,院子里还是湿的, 屋子里头又施展不开, 只得作罢。

    既不能练武,岳茗便与燕行秋一起讨论起那些兵书。主要是燕行秋说, 岳茗间或发表一下意见,倒也聊得津津有味。燕行秋滔滔不绝起来, 宁乘风愣是插不上嘴!他对这些也不大感兴趣, 只得握着岳茗的手放空自己。

    燕行秋见这两人十指相扣, 只觉得眼酸。他这弟夫实在是“大//鸟依人”,一刻都离不得他茗弟。他们两个大男人探讨兵法呢,这人也要守在一边,一点儿都不独立啊!

    岳茗和燕行秋说起今日听到的那个顾将军的事迹,燕行秋听到这个可来劲了!这两人简直像那顾将军的迷弟,一说起他便目露崇拜,十分向往的样子。

    岳茗平素话少,这会儿却不吝惜开口了,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许久,等燕母过来喊他们吃饭才停下。

    吃了晚饭后,岳茗终于和燕行秋分开了,宁乘风也能好好地享受了二人时光了。

    后头又连着下了两日的雨,宁乘风和岳茗都没有出门,好在给家人的礼物已经买好了,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出去了。

    等天色放晴后,宁乘风又带着岳茗去茶楼听书,与同窗们吃饭。他俩在这繁华的湘江府城,玩得十分开心。

    很快便到了放榜那日。

    本朝院试约莫是辰时末放榜。宁乘风夫夫和刘文锦二人,提前半个时辰便聚在了这几日听书的茶楼里,一起紧张地等候消息。

    燕行秋今日特意和人换了值,也陪着岳茗他们过来等放榜了。

    这几日经常过来,茶楼的小二已经认得岳茗二人了,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楼上的雅间,环境能僻静点儿。

    今日茶楼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今年院试的考生和他们的家属,也有少部分来喝茶或者看热闹的。

    这茶楼与贡院的位置距离不远,茶楼的小二还提供跑腿服务。他们统计了茶楼的考生名字,派了两人去贡院那里等放榜,看到考中了的便过来给书生报喜,顺便拿点儿喜钱。

    若是不放心茶楼的小二,门口还有人专等着替书生们跑腿,不过要出几文钱才能使唤他们。

    两个小二辰时六刻便出发了,到了巳时二刻还没回来,茶楼里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考生们有的故作镇定,与家属和同窗交谈;有的难掩急色,对着门口处翘首以待;还有的紧张得念起了经。

    宋慕柏也有些焦灼,他在包厢里头来回走动,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观音菩萨保佑,如来佛祖保佑,孔圣人保佑,我一定要中啊!还有我的同窗们,他们也得中啊!”

    刘文锦见他如此紧张,便开口劝慰道,“燕兄,你稍安勿躁。这院试能否考中,全看平日里有没有努力。咱们都是读过书的明理之人,求生拜佛那一套实在不可取……”

    燕行秋被这两人念叨得头痛,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宁乘风这段日子早习惯了,不仅能淡定地无视他俩,还有心情给岳茗剥果子吃。

    到了巳时四刻,楼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了,楼上的人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怎么还没回来啊?辰时末放榜,这会儿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啊!”

    “这茶楼的小二哥靠不靠谱啊?这么这会儿还没见到人影?”

    “确实是辰时末放榜,但小二哥回来不也得需要时间吗?还要记下中了的人的名单,可不就晚了吗?”

    “唉,早知道这么慢,我便亲自去瞧了!”

    “嘿,那你也得挤得进去啊!”

    ……

    书生们争论不休,还真有人等不及自己过去了。

    岳茗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对着贡院的方向张望着。

    又过了两刻钟,终于有人回来了,但不是茶楼的小二,而是一位书童。

    那书童一脸喜气,隔着老远便大声地嚷嚷开了,“公子,你中了!你中了啊!”

    话刚落音,便有一位书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几步迎上去,握着自家书童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可看真切了,确实是我的名字?中了第几名?”

    那位考中了秀才的书生相貌有些老成,眼尾能看出些纹路,瞧着约莫有四十岁了。他此前便一直焦急地等待着,眼珠都不错地看着门口。他的书童回来时,他第一时间便瞧见了。

    书童笑吟吟道:“公子你放心吧!我仔细瞧了三遍,那红榜上真真切切就是你的名字,你是第一百二十八名呢!”

    湘江府这次参加院试的考生约莫有两千人,往年的录取率都在十分之一左右,今年应当也是差不多的,如此算来能有两百位考生考中秀才。

    第一百二十八名也不算太靠后。

    确认自己考中后,那书生大喜,激动得脸都红了。他慷慨激昂道:“皇天不负有心人,鄙人寒窗苦读三十载,终于考上了!”

    那书生惊喜若狂,笑着笑着眼里便流出了两行清泪。他的书童赶紧上前劝慰,隔壁桌的几位书生也过去道喜了。

    第一个喜讯传来后,后头又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几位仆童,又有一位书生收获了喜讯。

    当然,更多的人带回来的是落榜的消息。

    燕行秋原本十分淡定,这会儿也有些急了,“早知那小二脚程如此慢,我便去帮你们瞧瞧了!看榜的多是些书生,我要挤进去也不难。”

    岳茗暗暗点头,他跟他义兄一个想法,早知道他便去帮宁乘风看着了。

    宁乘风心里也有些着急了,但在岳茗面前,他还是要面子的,故作淡然地对两人道:“别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宋慕柏对着他一脸钦佩,“宁兄,你这泰然自若的气度,叫我好生佩服!”

    刘文锦面色也很镇定,但他拿着茶杯的手却用力得发白了。

    几人又焦心地等了一会儿,茶楼的伙计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

    他也是大老远地便嚷嚷开了:“喜报,喜报!中了,有人中了!”

    茶楼里那些还没等到消息的书生听到声音,都把目光移了过去,紧张地看向他,有些还急冲冲地围了上去。

    一位急性子的书生催促道:“是哪位中了?你倒是快点儿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那小二停下喘了口气后,先是跟前头两个中了的书生报喜,见他们神色镇定,便知道已经有人通知到了。小二也不气馁,又喜气洋洋地往楼上去了,楼下的书生们失望地叹了口气。

    小二走上楼梯时,楼上包间里的书生都沸腾了起来。宋慕柏已经提前开了门,在门口张望着了,刘文锦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包间里的五人都紧张地看向门口,不一会儿便见到了小二的身影,他真的往这边过来了!

    那小二还没进门便面带笑意地道了喜:“恭喜恭喜,有两位公子都考中了秀才!”

    两位!小二话一出口,包间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他们有三个人,考中的只有两位,众人脑海中一时飘过许多思绪,都十分忐忑。

    宁乘风三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没等人再催促,小二哥又继续道:“宁乘风,宁公子,考中了第二十七名;宋慕柏,宋公子,考中了第九十八名。恭喜两位公子,贺喜两位公子!”

    岳茗心里的悬着地石头落了地,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子,递到了小二手边。

    小二见他出手便是一两银子,脸上乐开了花儿,又对着他把宁乘风好一顿夸。

    宋慕柏这会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还沉浸在自己考中的喜悦之中不可自拔,见岳茗给了小二赏钱,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也掏出一两银子,塞到那小二手中。

    外头包间的书生和客人们早就跟着小二过来了,都挤在门口看热闹。这会儿听到这小小的包间里,竟然有两人都考中了,大家纷纷进来朝宁乘风和宋慕柏二人拱手道喜。

    包间里一时十分热闹,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刘文锦强撑着笑意跟同窗们道完喜之后,便垂着头低落了下来。

    刘文锦不仅是原身的救命恩人,更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宁乘风一边客气地与人寒暄,一边细心留意着他。见他失落,宁乘风暗自叹了口气,没有立即上去安慰。

    以刘文锦的性子,这会儿估计不想要别人关注到他,宁乘风想着先让他冷静冷静,后面再去开导一下。

    热闹了一会儿后,隔壁包间里的一个书生挤了进来,对着小二情急地问道:“就只有他们中了吗?还有没有遗漏的?你们不是去了两人吗,还有一人怎么还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国庆节快乐~

    第65章 院试5

    其余人听到那书生的话都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一时悄无声息,众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小二,等他回答。

    看到这些书生眼神中流露的期待, 那小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面露不忍:“应当是没有遗漏的, 我对着那红榜和咱们的名单一个个的核对了两遍,只瞧见了这四位公子的名字。”

    他顿了顿又道:“我与另外一个小哥在红榜下头被人群冲散了, 后头也没找着他, 我便自己回来了。”

    那小二话音落地,刘文锦眼中的亮光又黯淡了下来。

    原身之前没来这种茶楼等放榜,那时候宁家穷,哪有多余的银子给跑腿和道喜的人, 他都是自己去看榜的。虽然要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能挤进去看榜,但不用花钱。

    所以宁乘风也没有这种在茶楼里等放榜的经验。

    他原以为这位小二报出的名单, 便是两个人一起确认过的最终结果, 这会儿得知还有另外一位小二没回来,宁乘风便让同窗们再等等。

    他隐隐有些预感,刘文锦或许没有落榜。

    他们三人中,平日里成绩最亮眼的便是刘文锦了。他和宋慕柏都中了,按理说刘文锦除非发挥失常, 不然不至于榜上无名。但这几日刘文锦一直表现如常, 并不像考砸了的样子。

    而且刘文锦的文章风格比较中庸,不用像他和宋慕柏那样担心遇到文章倾向不一样的阅卷官, 也不存在因为这个原因落榜。

    宁乘风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 他也不敢把自己的猜想跟刘文锦说, 怕给了他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

    宁乘风暗自打算, 不论另一位小二哥最后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他晚点都和岳茗去贡院那里再跑一趟,确认一下。

    因为刘文锦的落榜,众人回过神来后都安静下来,不好表现得太高兴,怕惹得刘文锦更加失落。

    茶楼里拿到确切消息的人都走了,有的要回家报喜,还有的落榜了心情不好,不愿在待在这里了。

    也有些不死心的书生,坐着不肯走,想等另外一个小二回来再确认一下。尽管看漏名字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有人攥着这根救命稻草,不舍得轻易放弃。

    又等了一会儿,另外一个小二终于回来了,他风风火火地跑进了茶楼。

    “喜报,喜报!咱们楼里一共有五位公子考中啦!”

    茶楼里顿时沸腾了起来,上上下下的人听到这话都来了精神。

    前头来的人一共只报了四个名字,这个小二说有五个,这剩下的一个会是谁呢?

    众人的心都被吊起来了,一时十分紧张,焦急地围着小二哥催促起来。

    那小二见状,便直接在楼下将五个人的名字都大声念了一遍。

    “宋慕柏、宁乘风……刘文锦!”

    刘文锦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简直不敢置信。他恍然如梦,木楞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

    还是燕行秋急匆匆地下了楼,将那小二拎了上来。

    两人一进门,宋慕柏便两三步冲到那小二面前,急切的问道:“刘文锦中了是吗?最后一个名字是‘刘文锦’对吧?他中了第几名?”

    那小二虽被燕行秋拎着上了楼,却也没恼。他十分理解这些考生们紧张的心情,笑呵呵地答道:“是的,是刘文锦刘公子,中了第七名。”

    宋慕柏猛地一击掌,激动地嚷道:“刘兄,你太厉害了,你听到了吗?!你中了第七名!”说着还走到刘文锦身边用力抱了一下他。

    宁乘风等人也笑着向刘文锦道喜。

    刘文锦掐了自己一把,是真的,自己真的中了,还是第七名!他的心情峰回路转,一时喜不自胜。

    刘文锦激动地手都有点儿颤抖了,他拿出银子递到小二哥手上,又真诚地向他道了谢。

    宁乘风这包间里一共五人,有三人都考中了。他们很快便在茶楼里引起了轰动,许多人过来道喜,想蹭蹭喜气,连茶楼掌柜都被惊动了。

    那掌柜上楼跟宁乘风三人道了喜,又大手一挥免了他们包间所有的吃食费用,还将这包间改了个名字,叫“鲤跃阁”。有了这好名头,以后想来这包间喝茶的书生估计得排队了。

    同窗三人一同赴考,一起考中秀才,实乃大喜之事儿,自当好好庆贺一番。宁乘风说他做东,请好友们去鸿运酒楼吃午饭。

    刘文锦和宋慕柏两人不同意,都抢着要请客。

    最后燕行秋拍板决定,让他们三人一起分担这顿饭钱。

    鸿运酒楼就是燕行秋之前推荐的那家酒楼,生意十分红火。不过今日等放榜耽搁了一些时间,到那边时已经过了饭点,普通食客都已经吃完散去了,只有一些考中了秀才的书生们在那里请客吃饭了,倒也热闹。

    宁乘风五人点了一大桌菜,还喝了点儿小酒。三个考中了秀才的书生都很高兴,尤其是宋慕柏,虽然名次最低,他却十分满意,喝得脸都红了。

    酒楼的老板听说这桌有三位新科秀才,也过来敬了杯酒,还说要给他们打个折。

    一顿饭宾主尽欢,饭后众人尽兴而归。

    既然拿到了考试结果,也是时候动身回去了。今晚多喝了几杯,怕明日起不来,宁乘风夫夫决定明日休息一日,后日一早便启程回家。

    第二日两人又出去买了些东西。宁乘风考中了秀才,宁夫子也算是劳苦功高,不给这位恩师带个谢礼实在是说不过去。

    宁乘风给他夫子买了几册精装书籍,一套文房四宝,又给他师娘买了两匹布,这些加起来已经是重礼了。

    岳茗前几天逛街给宁家人买礼物时,把他的好友田哥儿给忘了,昨日想起来后有些愧疚,今日不仅按原计划给他买了一匹布三盒点心,又多添了一把精致的木梳子。

    傍晚的时候,宁乘风和岳茗在屋子里收拾行李,燕行秋过来敲门了。宁乘风还以为他是来找岳茗切磋武艺的,没想到却是来找自己的。

    宁乘风跟着燕行秋去了他的房间,两人坐下后,燕行秋便憨笑着道:“宁老弟,你有没有考虑过来府城上学?”

    考中秀才后,便有了来府学念书的资格。

    燕行秋一开口,宁乘风便猜到了他心里的盘算。

    燕行秋与岳茗是结拜兄弟,和自己也是挚交好友,自然是希望平日里能多走动。如果自己选择来府学念书,那走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入府学这事儿,宁乘风也是有意向的。不说府学的教学质量肯定会比镇学强很多,光说湘江府城能买到的书,能接触到的时政消息,都不是他们那个偏远小镇能比的。

    所以除非家里负担不起,否则考上秀才的书生都会选择来府城上学。

    若是家里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宁乘风也就不费这个钱了。但宁家如今一年少说能挣个几千两,他和岳茗也攒了一千多两银子了,既然有这条件,何必不选更好的学府呢?

    宁乘风前日晚上便和岳茗说了这事儿,两人一致同意来府城上学。

    燕行秋不是外人,他既问起,宁乘风也没有搪塞他,直言道自己有意来府城上学,不过还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燕行秋十分高兴,以他对宁家人的了解,他们不会阻止宁乘风的。

    他觉得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了,于是一拍大腿,豪爽道:“行,到时候你们来了府城,就住我家,也不用另找房子了,咱们得了空还能一起练练武!”

    住在燕家这件事儿,宁乘风没有应下了。

    他们夫夫两和燕行秋确实关系好,但正是如此,才不能在燕家久住。一个屋檐下待久了,两夫妻都会吵嘴,何况是友人。他很珍惜燕行秋这位“大舅子”,万一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影响了感情,实在是划不来。

    而且燕行秋家里还有长辈,他和岳茗过来久住,其实有点儿失礼,可能会打扰到燕母。

    最重要的是,岳茗在燕家不肯和他亲热,宁乘风快憋疯了,怎么可能再自找不痛快?

    宁乘风笑着拒绝了燕行秋,说若真要来府学念书,也要租个离府学更近一点儿的院子,到时候再麻烦燕行秋帮忙看看。

    燕行秋有些惋惜,但也没强求,只说如果宁乘风夫夫要过来,他就提前帮他们找找,给他们省点儿看房子的时间。

    宁乘风提前跟他道了谢。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启程回家了。

    两人来时还惦记着考试,回去时卸下了这桩心事,心情轻松惬意,看路边的花花草草都觉得更加美丽了。

    一眨眼来府城已有大半月了,离家这么久,想必家里人也都记挂着。宁乘风拿鞭子催促着驴子,好让它能走得更快些。

    下午过了镇上,便离宁家村越来越来越近了。如今已过了春种的时间,路边稻田里都插好了禾苗。翠嫩的秧苗迎风起舞,宁乘风瞧着十分亲切。

    驴车到了村口,马上就被村里人瞧见了。听到动静,田里劳作的人也纷纷直起身子,与宁乘风二人打招呼。大家都知道他是去考秀才了,但都不怎么看好这事儿,毕竟原身落榜太多次了。

    所以这会儿大伙也没问他考试的事儿,怕提起来让他面上挂不住。

    等驴车走远后,靠近村口那块田里的几个人,才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哎,估计又没考中,考中了不能这么淡定啊!”

    “我觉着乘风这娃儿可能天赋都放在赚钱上了,所以考科举就差了点儿。”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这人也没有那十全十美的。”

    “瞧你们现在议论得起劲,见了那宁乘风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这话说得忒不客气了,咱也不是说他们家的坏话,就是心疼乘风这娃儿又落榜了呀!”

    ……

    宁乘风和岳茗都没留意村里人的表情。离家越来越近,两人都有些归家心切了。

    宁家人昨日便算着宁乘风和岳茗该回来了,两个小哥儿时不时地便出去张望一眼,可惜一整日都没等到人。

    刘桂花有些担心起来了,星哥儿第一次与哥哥分开这么久,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其余人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让他两放下心来。

    今日家里人往村口方向看得更勤了,就希望他两回来时能第一时间知道。

    傍晚云哥儿在菜园子里头摘完菜,又习惯性的往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瞧见了自家的驴车。

    云哥儿大喜,激动地对着堂屋里的家人大声道:“哥哥他们回来了!”说完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搁,一溜烟的出了院子,去迎接宁乘风和岳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报喜与抉择

    星哥儿听到声音, 连忙放下手里的绷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一见到岳茗他们的驴车,星哥儿便红了眼圈。

    刘桂花他们也疾步走到院子前头张望着了。

    宁乘风远远见着家人站在那里翘首以盼, 心头涌上一阵暖意, 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吧。

    驴车刚到自家院子前面, 宁家人便都围上来了。宁乘风跳下驴车对着刘桂花笑道:“娘,我们回来了!”

    岳茗也下车跟刘桂花等人打招呼。

    刘桂花将宁乘风和岳茗上上下下巡视了一遍, 见他两面色都还不错, 也没瘦才放下心。听到宁乘风的话她连声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英一边帮忙拿东西,一边热络地对着宁乘风道:“你两可算是回来了,昨日咱们盼了一天, 娘和星哥儿都要着急了。”

    岳茗听了此话,忙看向一旁的星哥儿。星哥儿到底大了两岁, 如今已经能控制好情绪了, 这会儿也没哭。被王英点穿后,星哥儿还有些不好意思。

    岳茗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哥哥回来了,别担心了。”星哥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刘桂花见两人状态不错,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 但还是惦记着宁乘风的考试, 她拉着儿子的胳膊欲言欲止。

    宁乘风知道她的心结,不等她开口, 便对着她笑眯眯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忧了。不过这次儿子终于考中了, 娘也不必挂心了。”

    此话一出, 帮着搬行李的宁家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望了过来,脸上满是惊喜。

    大家都觉得宁乘风这次能考中的几率极小,所以也不敢开口询问,就怕他再次落榜了,说起这事儿让他烦忧。

    结果他竟然考中了,在失败那么多次,停学大半年后,第一次赴考,家里人都不抱希望的情况下考中了!

    云哥儿实在太高兴了,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扑过去拉着宁乘风的衣角,跟他确认:“三哥,你真的考中了吗?!”

    得到宁乘风肯定的答复后,云哥儿更激动了,他绕着宁乘风蹦了一圈,兴奋地夸道:“三哥,你太厉害啦!我晚上做你最爱吃的小炒鸡给你吃!”

    其余人也欢天喜地地跟宁乘风和岳茗问起院试的事儿。连尚在襁褓中的萱萱也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在为她三叔高兴。

    宁乘风见大家都很好奇,便招呼他们去堂屋里坐下,先把考试的事儿交代清楚,再给大家分礼物。

    众人一听还有礼物,更高兴了,拿着他们带回来的包裹,簇拥着两人去堂屋里坐下了。

    此时田里的宁老汉和菌棚的宁成福都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地回了家。在后院屋子里温书的康康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就剩宁成安不在了。

    星哥儿和云哥儿倒了温热的蜂蜜水给两人润润嗓子。

    宁乘风放下杯子后,温声把院试的事儿跟大家说了一遍。宁家人听说他考了第二十七名,又是惊叹,又是欣喜。

    本朝秀才地位颇高,考上秀才后不仅可以免除徭役,还能免交田税。不仅如此,秀才还可以见官不跪,就算是犯了事儿也不能被轻易动刑。小事儿都是从轻发落,严重了也得去府城找学政大人革除他的功名后才能处罚他。

    可以说考上秀才之后,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便与普通百姓有了云泥之别。刘靖安和他母亲敢狗眼看人低,也是因为这个。

    但秀才和秀才之间又有不同。

    这次院试考中了的一共有一百九十八人,按照大楚的规矩,秀才按院试成绩被分为三等:

    前四十名被称为“廪生”,廪生可获官府廪米津贴,每年五两银子,每月四斗米。除此之外,廪生还有替院试考生作保的资格,可以靠这个作保名额换点儿银钱。

    第四十一名到一百名被称为“增生”,增生就没有廪米和补贴了,但也有作廪保的资格。

    第一百名之后的都是“附生”,他们既不能领廪米和补贴,也不能给人作保,能免税的田地也是三类秀才中最少的。

    宁乘风以后就是廪生了,宁家以后都不用交田税了,每月还有米粮可领,宁家人听到这消息都喜上心头,乐开了花儿。

    既然说了院试的事儿,宁乘风便把想去府城念书的事儿也跟家里人说了。

    其余人都没意见,能去府学念书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儿,刘桂花和宁老汉虽然不舍得与儿子分隔两地,却也很为他高兴。

    倒是两个小哥儿,原本都笑意盈盈的,听说宁乘风和岳茗要去府城后,笑容却淡了下来,似乎有些苦恼。

    宁乘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在给大家分礼物了。

    刘桂花打开那个精致的木盒子,看到那只金镯子时,真是心花怒放。她原先有个银镯子,是当年成亲时她娘用宁老汉给的彩礼钱给她置办的。刘桂花一直很珍惜,但后来原身病重,为了给儿子买药,她忍痛将那镯子卖了。

    没想到失去的银镯子如今换成了金镯子。刘桂花小心翼翼地戴上瞧了瞧,这镯子这么粗,想必要不少银子。刘桂花一边嗔怪宁乘风他们乱花钱,一边宝贝的将那镯子收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宁乘风夫夫这次花了大价钱给大家准备礼物,除了刘桂花,其余人也对自己收到的东西感到惊喜。

    尤其是刘素芳,她没想到宁乘风夫夫想得如此周到,他们夫妻二人还有康康和萱萱的礼物一个都没落下,样样都很合心意,一看就没少费心思。

    刘桂花想着宁乘风和岳茗奔波了一日,这会儿估计也累了,分完礼物便催着他们回房休息。

    到底是从外头回来的,两人都觉得身上不干净,先洗了澡才去榻上躺着小憩了一会儿。

    没睡多久便被云哥儿喊醒了,晚饭已经做好了,宁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又商量起宴席的事。

    宁乘风考中了秀才,得摆酒请亲朋好友还有村里人吃饭。村里人好说,让村长帮忙通知一下就行了,亲戚们却得一家一家地去请。办宴席还要去采买肉菜,还得去请个厨子,云哥儿现在还在忙活镇学的饭食生意,支不开身。

    这桩桩件件都需要时间办,宁家人商量后便决定把宴席定在三日后。后日宁成安就回来了,能帮家里人分担一点儿。

    吃完饭岳茗去星哥儿屋子里同他说话了,宁乘风自己回房抄起书来。如今抄书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为了赚钱了,而是一种学习方式,和让自己快速沉静下来的方法。

    宁乘风抄了两刻钟后,岳茗回来了。

    宁乘风一边写字,一边笑着问道:“聊得如何?星哥儿可愿和咱们一同去府城?”

    他们两之前商量去府城念书的时候,岳茗便不放心他弟弟。星哥儿年纪尚小,又十分依赖他,若是不让他跟着去府城,怕是要闹脾气。果不其然,今日晚饭时便见他闷闷不乐的。

    岳茗合上门后走了过来,“他说要一起去。之前以为我把他给忘了,还有点儿难过呢。”好在岳茗一说要带他同去府城,星哥儿脸上立刻就雨过天晴了。

    岳茗在书桌前坐下,拿出自己的账本翻了翻。他们去府城的这段日子,云哥儿都是和刘桂花一起去镇学送饭的。以后要去府城了,不能和云哥儿一起做饭食生意了。

    宁乘风蘸墨的空隙瞥见岳茗在翻账本,脸上略有些惆怅,宁乘风心念一动。

    岳茗去了府城估计没法儿继续杀猪了,和云哥儿的饭食生意也得放手了。可他对这卖饭的小买卖十分上心,每日晚上都要仔仔细细地把白天的帐再理一遍,时不时地还找自己打听一下:书生们对最近的饭菜可还满意,有什么要改进的……

    岳茗如此上心,自然是因为喜欢做这事儿,宁乘风之前便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可惜暂未想到解决办法。他不忍岳茗为了他的学业放弃自己的事业,但又实在舍不得和岳茗分开。

    宁乘风也想过把云哥儿也带到府城去,让他和岳茗继续做吃食生意。

    但让云哥儿的生意在镇上也算有点儿根基了,去府城又得重新开始,为了岳茗让他去府城好像有些自私了。

    宁乘风一时左右为难,便没跟岳茗说这事儿。他想再考虑考虑,看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没想到不等他开口,云哥儿先说起了这事儿。

    第二日,云哥儿和岳茗一起去镇学送饭,宁乘风也跟着去了。他考了秀才得向恩师报喜致谢,顺便送上谢师礼。

    云哥儿来镇学做饭食生意后,宁夫子也隔三差五地在他这儿订饭了。宁乘风替他拿了食盒送过去,顺手将自己带来的谢师礼奉上,邀他两日后回宁家村吃酒。

    宁夫子得知他的三个学生一起考中了秀才,激动得没心思吃饭了,他也顾不得什么夫子的架子了,拉着宁乘风催促他细细讲来。

    宁乘风只得又把院试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宁夫子听了抚掌大笑,他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考得好,他哪能不高兴。

    宁夫子应下了宁乘风的邀请,又请他把院试的题目和他的答案默写一遍,给求知阁的书生们参考学习。

    这等小事儿,宁乘风自然是应下了。

    等他默写完,岳茗和云哥儿那边也完事儿了。

    回去的路上,宁乘风赶车,两个小哥儿坐在车厢里头。

    云哥儿望着岳茗叹了口气,幽幽道:“岳茗哥哥,你去了府城我可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办酒

    云哥儿这话让岳茗十分不解, 他这段时间和刘桂花一起卖饭食不是挺顺利的吗?

    云哥儿怏怏地把这些日子的情况跟他岳茗哥哥解释了一遍。

    岳茗走后,云哥儿自知少了个人手,他一个人是忙活不过来的。于是把每日供应的饭食减了四成, 又请了他娘来帮忙, 以为这样便能轻松应对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忙得兵荒马乱的。

    岳茗记性好,算账也快, 谁定了什么菜, 有没有付定金,他记得一清二楚。下午回去后两人把收到的银钱点一点,岳茗再拿出他的小账本对一下,便能把今日赚了多少钱, 明日各类套餐要准备多少份,都算得清清楚楚。

    云哥儿只要好好做饭就行了, 旁的不需要他多操心。

    岳茗去府城后, 云哥儿不仅要自己记着买菜买调料等各类支出,还得统计每日学生们订了什么套餐,分别是哪舍的学生们定的,每样要做多少份……

    虽然他们拿不同颜色的木块做了订餐的信物,回去数数木块发出去多少, 便能算出订餐的数量, 但他没上过学,不会写字, 每日算这些东西都十分痛苦,经常算错了又得重来。

    而且以前有岳茗在边上站着, 卖饭食时会轻松很多。

    岳茗面色冷淡, 气势又凶, 虽是个小哥儿,看起来却十分不好惹的样子。他曾经一人把一块四五个书生才能搬动的大石头,轻松挪了个位置,将那群书生惊得目瞪口呆。

    镇学的学子大部分秉性纯良,少部分刺头在他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

    但云哥儿是个一团和气的小哥儿,刘桂花又对考科举的书生有着天然的敬意,两人表现得太好说话了,有些书生便开始挑剔起来。

    有的希望不要固定套餐,每样菜都自己选;有的要求把荤菜的分量增多,素菜减少点儿;还有的想……

    云哥儿每日算账算得头都大了,还得一个一个的跟他们解释为什么不能按他们的想法来做,真是欲哭无泪。那段日子,他格外的想念岳茗。

    岳茗听完十分诧异,原来自己竟如此重要?

    岳茗很想继续和云哥儿做饭食生意,但又舍不得和宁乘风分开,一时真是进退两难,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云哥儿。

    好在云哥儿也只是抱怨一下,并没有让他留在宁家村陪自己的意思。

    宁乘风在前头听到两人的对话却暗自好笑,他们家茗宝真是身兼多职,为这小买卖操碎了心啊!岳茗如此厉害,宁乘风心里与有荣焉,更不愿意让岳茗放弃他费了这么多心思的饭食生意了。

    既然这生意离了岳茗做得并不顺利,宁乘风也没什么顾虑了。他打定主意,要劝云哥儿和他们一同去府城。

    府学按理来说会比镇学更加严格,宁乘风估摸着云哥儿想要进府学卖吃食估计很难,但是去附近摆个小摊子或者开个小食肆也不错。

    他和岳茗在府城待了大半个月,两人一致觉得还是云哥儿的饭菜做得最好吃。鸿运酒楼作为府城生意最好的酒楼,饭菜味道也不错,但口味清淡,跟云哥儿不是一个路数的。

    宁乘风又仔细思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云哥儿,你有没有想过去府城开一家食肆?”

    和宁乘风他们一起去府城,云哥儿并不是没有想过。昨晚星哥儿高兴地跑过来,说他要跟着岳茗去府城时,云哥儿其实有些羡慕。

    他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他也很想去外头看一看呀。可是去了府城,自己好不容易做起来的饭食生意怎么办?去府城卖吃食,云哥儿是不敢妄想的。

    听说府城很是繁华,不是他们这个偏远小镇能比的。他在镇上显得出挑的厨艺到了府城,或许就平平无奇了。而且,他娘估计也不会同意的。

    云哥儿自己都不敢想的事儿,没想到他哥哥竟开口问了,云哥儿心里有些激动,难道三哥觉得我的厨艺能去府城开食肆?

    云哥儿眼巴巴地看向宁乘风:“三哥,你觉得我在府城开食肆能有生意吗?”

    宁乘风见他有意,自然是好一顿吹捧,把云哥儿夸得心花怒放,虽没直接答应,看他那神色,估计也是十分心动了。

    岳茗听到宁乘风这个主意也觉得不错,他们又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了一番。三人越聊越兴奋,看云哥儿那架势,已经恨不得明日就去府城大展拳脚了!

    岳茗回到家里,发现田哥儿过来了。

    岳茗本就打算去他家里找他,见他自己过来了,忙把他拉进屋子里,给他看自己为他挑的礼物。

    今日刘桂花和宁老汉已经找村长说了办酒宴请村里人的事儿了。

    村长得知宁乘风考中了秀才又惊又喜,嘴里高呼着“祖上显灵!”马上就要开祠堂祭祖,平静下来后便指使村里的几个小伙子把这事儿挨家挨户地通知到了。

    田哥儿知道后也很为自己的好朋友高兴。这宁乘风考上了秀才,岳茗岂不就是秀才夫郎啦?自己可是秀才夫郎唯一的好友呢!

    田哥儿今日出门时都觉得自己格外有气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秀才夫郎唯一好友”的光环!

    看到岳茗给自己挑的布匹和小梳子,田哥儿更激动了,他拉着岳茗亲亲热热道:“好茗哥儿,你对我也太好了,陪你男人去府城考试也没忘记我,还给我买了礼物!我长这么大都没用过这么好的布,还是棉布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轻地摸那布匹,这匹杏色的棉布颜色素净,材质又细又滑,田哥儿都怕把它摸坏了。

    摸完布,田哥儿又把玩起那把小梳子,瞧着也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他如此高兴,岳茗却有点儿心虚,他差点儿就把自己的好朋友给忘了,好在后头想起来了,不然实在是对不起田哥儿,枉他平日里对自己这么好,还把他苦心研究的“驭夫之道”传授给自己。

    岳茗想到这里,僵硬地朝他的好友笑了笑,又将那三盒点心拿了过来,叮嘱田哥儿等会儿走的时候带上。

    田哥儿感动极了——

    岳茗在屋子里头同他的小闺蜜说话,宁乘风不好杵在中间,便找云哥儿和刘桂花商量宴席的菜单。

    下午宁成安也回来了。他刚进村便有人朝他道喜,宁成安这才得知弟弟考中了秀才,他一时惊喜交加,连忙催赶车的小伙儿加快速度,赶紧回家。

    宁成安回到家后自然也拉着他弟弟仔细地询问了一番,听说家里摆酒还缺个厨子,他便让手下的人去镇上跑一趟。

    镇上有个厨子专接这种酒席,手艺也还不错,请他来掌勺,再请几个村里的妇人和夫郎来打下手,应当就没啥问题了。

    第二日宁成福和宁成安又把自家亲戚都走了一遍,邀他们过来吃席。至此,宴席的事儿便准备的差不多了。其余琐事,宁成福和宁成安手下的人都能帮着办,也不必宁乘风操心了——

    到了摆酒那日,宁家一大早便忙活开了,过来帮忙的妇人和夫郎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烧水洗菜,请来的大厨将他的小徒弟指使得团团转。

    宁家人都穿了今年做的新衣裳出来迎客。云哥儿最后还是决定休息一日,今日就在家吃酒,不去镇学卖饭食了。

    村里人来得早,个个手上都提着贺礼。

    宁家对村里贡献大,宁乘风考上秀才这样的大喜事儿,村里人都不敢怠慢,这礼是一家比一家备得重。

    妇人们一过来便笑着向刘桂花道喜,见她穿得像个城里的老太太似的,手上还戴了个金镯子,在阳光下十分晃眼,大家见了都啧啧称羡。村里人有个银耳环就不得了了,金镯子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刘桂花真是命好啊!儿子既会赚钱,又会念书,竟还考中了秀才,以后估计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喽!

    一个妇人上前恭维道:“桂花姐不愧是秀才娘,瞧这周身的气势,咱们真是拍马也赶不上!”

    其余人不也不甘落后,纷纷上前与宁家人热络地寒暄起来。

    岳茗平素不爱说话,看起来又凶,在村里没什么朋友。但今日村里的小哥儿们都硬着头皮过来跟他搭话了,其实自打“采花贼”的事儿过去后,小哥儿们便对岳茗改观了许多,还隐隐有些崇拜他。

    但岳茗眉眼凌厉,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小哥儿们跟他说话时难免有些紧张,有几个胆小的还结巴了。

    岳茗十分不解,这几人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

    因为家里有个弟弟,岳茗对这些小哥儿也很有耐心,虽面色冷淡,却也是有问必答,没嫌弃人家说话“结巴”。

    宁乘风瞧着他一脸严肃地叮嘱人家“去喝点儿蜂蜜水,保护好嗓子”,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好在他两在村里人面前都很有些“威严”,那些人道完喜,简单说两句也就走了,宁乘风和岳茗又轻松下来了。

    今日人多,摆的是流水席,来得早的人很快便吃上了。

    宁家摆酒一向大方,这次更是上了五荤五素十道菜,还备了酒,喝不了酒的人他们也考虑到了,准备了蜂蜜水和甘蔗汁儿,喝起来甜丝丝的,小孩儿妇人都很喜欢。

    这顿宴席从中午摆到下午,上了三轮菜才招待完所有的客人,厨子和帮忙的人都累得不轻,刘桂花特意给她们多加了红包。

    宴席散去后,桌上也没剩什么了。厨房里还有些没用上的肉菜,刘桂花给帮忙的人分了分,让她们带走了。

    办完酒之后,宁乘风又轻松了下来。

    后头几日,岳茗又和云哥儿忙活起他们的饭食生意了。宁乘风原打算帮云哥儿找刘桂花说说,让她同意云哥儿跟他们去府城。

    没想到云哥儿这个急性子,已经自己去找他娘说了,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刘桂花同意了这事儿。

    所以镇学的饭食生意也做不了多久了,宁乘风和岳茗会带着两个小哥儿提前一个月去府城,他们不仅要租个院子住下来,还得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小铺子。

    不过这都是后头的事儿了,府学十月才开学,宁乘风还需在开学前带着院试那日从答卷上揭下的的浮笺去县里登记入册,才能拿到文书去府学办理入学手续。

    其余秀才的待遇也免不得要走完这道程序才能享受。

    除此之外,宁乘风还想在去县里登记秀才身份时,顺便把肥田的法子呈给县令。若能早点将此法在县里推广开,农户们便能多收获点儿口粮,日子也能松快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学业与肥田法

    这一日, 刘文锦和宋慕柏一起来宁家做客,恰逢宁夫子休沐回了宁家村,师徒四人坐在宁家的小院子喝茶说话, 聊起了学业上的打算。

    宁乘风已经决定去府学念书了, 刘文锦和宋慕柏却都有些顾虑, 还未决定是留在镇学,还是去府学。他两今日过来, 也是想参考一下同窗好友的意见。

    宋慕柏舅舅是镇学的院长, 他若留在镇学,有他舅舅照料,行事会方便许多。而且府学样样都好,就是离家太远, 来回得两日,去了那边估计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了。宋慕柏这人有些恋家, 所以举棋不定。

    至于刘文锦的顾虑, 他并未细说,只说自己还在考量。

    宁夫子对于学生们的前程十分上心,他放下茶杯,看了看自己的三位得意门生,语重心长道:“尽管为师在镇学执教, 但也不得不承认, 府学的夫子们无论是才学还是教学能力,都不是咱们镇学的夫子能比得了的, 所以为师还是建议你们去府学。”

    “尤其是文锦,为师能力有限, 但你在夫子比不过人家的情况下, 能考到第七名, 实乃不易。你平日里勤勉好学,天资也不错,若是去了府学,乡试时考个解元也不无可能啊!万不要在镇学耽搁了自己。”

    宁夫子怕他们年轻气盛,考虑的不周全,做了错误的选择,又拿自己举例,跟学生们仔细地分析一番。

    他一番拳拳之心,宁乘风三人都很感激。他们听得十分认真,最后承诺宁夫子,一定会慎重考虑,才让他放下心来。

    今日宁乘风的好友到访,还是两位新科秀才,宁家人十分重视,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他们和宁夫子。

    刘桂花见刘文锦一表人才,又温和有礼,对他很有好感。再想到他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刘桂花就对他更加热情了,饭桌上频频用公筷给他布菜,还一个劲儿地让他多吃点。

    刘文锦红着脸朝她道谢,又老老实实地将刘桂花给他夹的菜都吃完了。他这副乖顺的样子不像个志得意满的秀才郎,倒像个新进门的小媳妇儿,王英几个见了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饭后宁乘风待客,岳茗和两个小哥儿带娃,刘桂花带着两位儿媳洗碗。

    厨房里,婆媳三人边收拾碗筷边唠家常。

    王英见婆母如此喜欢这秀才郎,便笑着同她打趣道:“三弟那位姓刘的小同窗真不错,若是能给我们云哥儿当夫婿就好了。”

    王英这话可真是说到刘桂花心坎儿里去了。

    云哥儿自己不着急找夫婿,他娘刘桂花却放不下心,一直在为他留意合适的小郎君。

    要说这刘文锦无论是品貌,还是才学,都没得挑,十里八乡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好的了。何况人家现在还考中了秀才,还是第七名的好成绩,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想同他结亲的人指定少不了。

    刘桂花见着这样的好后生哪儿能不想配给自家小哥儿?可正是因为他太优秀了,刘桂花仔细琢磨后又打消了这想法。

    云哥儿千好万好也只是一个小哥儿,村里的庄稼汉子尚且更愿意娶女子,刘文锦这样前途似锦的小郎君,怎么会愿意娶一个在传宗接代上没有优势的小哥儿呢?

    就算是现在看着云哥儿颜色好,娶了他,以后发达了指不定又要嫌弃他。云哥儿若能早早地生下个一儿半子还好,若是生不下来,那男人八成得再娶一房小妾进门,云哥儿到时候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刘桂花心疼自家的小哥儿,不图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找一个疼惜他的相公,两人平平淡淡,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便行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对着王英低声道:“那刘公子是个秀才郎,咱们云哥儿高攀不起。”

    王英似乎不太赞成,但见她婆母不欲多说,她大嫂又一直在给她使眼色,便没再提这事儿了——

    宁夫子吃完午饭便回去了,宁乘风带着两位同窗去了书房。宁夫子上午说的话让刘文锦和宋慕柏都有些意动,三人又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先去县衙把秀才登记的手续办了,上学的事情再慢慢考虑。

    下午三人又一起讨论了些功课,刘文锦他们也没在宁家多留,到了申时便告辞回去了。

    临走前,三人约好五日后一起去县衙办理秀才的登记手续,刘文锦和宋慕柏都邀请宁乘风空闲了去他们家里做客。

    宁乘风点头应下了。

    客人走后,宁乘风便去找岳茗。

    岳茗和两个小哥儿正帮他们大嫂带娃呢!云哥儿抱着萱萱,星哥儿揽着康康,岳茗在前头打拳给他们看。

    萱萱虽是个小女娃,却很喜欢看岳茗打拳,一双圆眼睛睁得大大的,跟着岳茗的动作转动,看得高兴了她还便咿咿呀呀地说话,还举着她的小拳头在云哥儿怀里欢快地扭动,逗得大家笑出声来。

    这几日已经入夏了,宁家人都穿上了轻薄的春衫。脱掉厚重的袄子后,宁乘风也有些技痒,想要活动活动手脚了。他走到岳茗身前跟他赤手空拳的比划了起来。

    宁乘风练了一年多了,不仅肌肉硬实了不少,武艺也有些了长进,如今和岳茗对上也能支撑半个时辰了。

    两人对练了一场,都出了一身汗。岳茗白皙的脸蛋染上一抹薄红,脖颈留下细细的汗珠,宁乘风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心里像是有只小猫爪子在轻轻地挠他,撩拨得他不能自已。

    晚上宁乘风又折腾了大半夜,害得岳茗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差点儿误了饭食生意。

    但这都是之前在府城时亲口应下的,岳茗也不得不从——

    五日后。

    宁乘风一早便到了镇上,与刘文锦和宋慕柏汇合后,便向县城出发了。

    刘文锦和宋慕柏最后还是决定去府学念书了。刘小乙今日特意与另一位捕快换了值,来送他们三人去县衙办手续。

    宁乘风把肥田的法子和注意事项都写在纸上了,今日若能见到县令,便可以将此法呈给他了。

    到县衙时约莫到午时了,刘小乙跟县衙里头的小吏们很熟,知道秀才登记入册这事儿得找典吏办,他跟门房打听了一下,得知典吏这会儿还没下值,便带着宁乘风等人进去办手续了。

    因为资料物件都齐全,又是熟人带过来的,宁乘风他们的秀才身份登记手续办得很快,去府城入学的文书也顺利拿到了。

    但刘小乙帮宁乘风求见县令却并未成功。

    刘小乙将宁乘风的想法与那门房说了一下,让他帮忙找县令通传,看能不能请县令大人见宁乘风一面。

    那门房进去后没一会儿便出来了,他面带难色地对着刘小乙道:“小乙哥,不是我不帮你的忙。我进去后不等我说完,县令大人便打断了我的话,他头也不抬只道‘没空,不见!’我又斗着胆子替你们问可否改日一见?没想到将县令大人惹恼了,他板着脸将我赶出来了。”

    门房说起这事儿一副忧戚的样子,似乎担心因此得罪县令。

    宁乘风着实没想到会这样。

    这位县令是在人贩子一案水落石出后被调来的,他应该对于上一任县令被撤官的原因很清楚,他和岳茗为这个案子出的力燕行秋是有上报朝廷的。按理说,这县令应当对自己有点儿印象才对。

    而且宁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去年都用了肥田的法子,将水稻了产量提高了不少,那县令稍用心一点儿,便能打听到粮食产量提高的原因。

    可一位获得过朝廷封赏的秀才,带着已经被证实有效的肥田之法求见,这县令竟然都不问清楚是何缘由便拒绝了,实在出乎宁乘风的意料。

    他之前还想着考了秀才便能有点儿话语权了,如今看来,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县令不肯相见,宁乘风也不想为难刘小乙和那位门房,向那门房道了谢便与友人们走出了县衙。

    宋慕柏有些不解:“宁兄,你不是用纸写了那肥田的法子带过来了吗?怎么不托那门房转交一下,也许县令大人见了你的法子便改变主意了呢?”

    刘文锦皱着眉,他对县令的做法十分不认同,“去年咱们几个村的田税都交得比往年多了不少,县令大人若是将百姓的生计放在心上,便会去打听情况,很容易便能打听出来,是宁兄的肥田之法有了效果。”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县令大人若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不等宁兄过来献策便应该主动去找宁兄。可他不仅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还在宁兄过来求见的情况下拒绝了他,可见他并没有注意到有几个村子田税交得比往年多,若是他注意到了,绝不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政绩。他这县令一职做得如此轻忽傲慢,即便把那法子给他,他也不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刘文锦心思还是很通透的,宁乘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文锦说得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一。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

    宋慕柏侧过头来追问道:“哦?还有什么原因?”

    刘文锦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今日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友,宁乘风也没瞒着他们。

    “你们也知道我夫人的义兄燕行秋是府城的总捕吧?燕兄曾跟我说过,湘江府城的知府是个干实事的好官。既然咱们县令对于县里百姓的生计漠不关心,何不把这个政绩送给知府大人呢?”

    “而且县令大人所管辖的地段终究有限,若是这法子能呈给知府大人,岂不是能造福更多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亲事(云锦)

    宁乘风之前想着先将这法子在他们县里推广开, 等有了成效,县令自然会上报。有他们县的例子在前头,这法子会更有说服力, 到时候在别的地方推广起来会更容易, 受益的百姓就更多了。

    燕行秋虽是个总捕, 但与知府地位悬殊。若非不得已,宁乘风不愿意麻烦他。但现在县令靠不住, 只能从知府那儿试试了。

    肥料沤制需要时间, 宁乘风为了让百姓们能尽早用上他的肥田之法,回去便给燕行秋写了封信,将他的肥田之法和信件一起交与了刘小乙,托他带给燕行秋。

    宁乘风在信里叮嘱燕行秋有机会便将那法子呈给知府, 没有也不要勉强,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做完这事儿, 宁乘风也没有旁的事儿要办了, 他打算开学前这几个月在家里好好休息,陪陪家人。

    当然,功课也不能落下。府学聚集了湘江府十六县的优秀学子,想必是人才辈出,群英荟萃。宁乘风这次院试排名尚算靠前, 但这个时代的书生大多十分刻苦, 要保住如今的成绩并不容易,他稍稍懈怠一下, 便会落于人后。

    既然选择了科举这条路,宁乘风便想要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即便休假, 他也没有放下学业。

    因为刘文锦和宋慕柏来过宁家了, 礼尚往来, 宁乘风琢磨着要寻个时间,带岳茗去两位同窗家里拜访。

    刘家村比较近,宁乘风夫夫便先去了刘家。

    刘文锦家里关系简单,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二老性子敦厚,待人热情有礼,岳茗还去刘小乙家里杀过猪,也算是半个熟人了,他和宁乘风在刘家待着并不拘束。

    期间刘文锦父母和岳茗问起了宁家的事儿,似乎很关切的样子,宁乘风则被刘文锦拉着去了他屋子里说话。

    两人在刘家吃了午饭,又稍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回去后宁乘风找刘桂花聊了聊,两人聊完从屋子出来时,刘桂花满面春风的,看起来十分高兴。

    几日后,宁乘风又带着岳茗往宋慕柏家里跑了一趟。

    宋慕柏家离宁家村比较远,他两便回来得晚了点儿。宁乘风一回来便发现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刘桂花脸色不太好看,其余人都很沉默,云哥儿躲在屋子里没出来。

    宁乘风和岳茗很快便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儿——刘文锦的父母带着媒婆过来向云哥儿提亲,刘桂花和宁老汉都乐呵呵地要答应了,但被云哥儿阻止了,云哥儿不愿意嫁给刘文锦。

    宁乘风十分诧异,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那日刘文锦跟宁乘风说了他倾慕云哥儿,想要向宁家提亲,宁乘风一开始并不赞同。在他看来,云哥儿是个思想独立,很有主意的小哥儿。刘文锦这人却比较传统,他们两个性格不太合适。

    但刘文锦言辞恳切,对于宁乘风的逼问,他有问必答,态度诚恳,答案也很让宁乘风满意。

    宁乘风便没再反对,只说他不管这事儿,也不会去替刘文锦做说客,一切端看云哥儿自己的想法,刘文锦也没有意见。

    宁乘风想了想,回去又跟刘桂花说了这事儿——刘文锦这几日会过来提亲。

    刘桂花一听刘文锦承诺,无论云哥儿能否生育,这辈子都只要他一个人,决不会背信弃义,再娶旁人,便打消了之前的顾虑,又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起来。

    宁乘风没想到刘家凑巧挑了个自己不在家的日子过来提亲,也没想到云哥儿会拒绝。

    云哥儿之前表现得对刘文锦和宋慕柏都挺欣赏的,刘文锦考了院试的第七名,云哥儿还有点儿崇拜他。

    刘文锦父母过来提亲时带了重礼,刘母又替她儿子表态:只要云哥儿嫁给刘文锦,无论刘文锦以后前程如何,刘家都只会有云哥儿这一个儿媳妇儿。

    若是云哥儿想在宁家多留两年,那刘文锦便等他两年;若是云哥儿想早日成婚,刘文锦随时都能带着聘礼过来求亲。总之,一切都看云哥儿的意思。

    这边的提亲一般都是媒人先单独过来打探一下意思,被提亲的那一方有意,另一方才会带着礼物过来议亲,免得白跑一趟还落了面子。

    但刘家是刘文锦的父母和媒人一起过来的,无论是带的礼物还是对云哥儿的态度,都诚意满满。

    刘桂花本就喜欢刘文锦,见他对云哥儿如此上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宁老汉也十分满意,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就要一口应下这门亲事,没想到星哥儿突然进了堂屋,将刘桂花唤了出去。

    星哥儿带着刘桂花去了云哥儿的屋子里,刘桂花一进门便见云哥儿正紧张地在屋里踱步,王英苦着脸坐在一旁。

    刘桂花一来,云哥儿便说他不愿意嫁给刘文锦,让刘桂花回绝了刘家人。

    刘桂花十分不解,那刘文锦人品才学相貌,哪样都不差,云哥儿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她问云哥儿,云哥儿只说刘文锦不符合他的期望,不是他想找的夫婿。

    刘桂花再疼小儿子这会儿也有点儿生气了,觉得他在胡闹。刘文锦这样的小郎君,如今在十里八乡都算顶顶好的了,云哥儿连他都看不上,还想找个啥样的?

    刘桂花怕儿子错过了刘文锦,再难找到更好的,又耐着性子劝了他几句。可云哥儿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松口。刘桂花无法,最后还是依了他的。

    赔着笑将一脸愕然的刘家父母送走后,刘桂花越想越迷糊,云哥儿怎么就看不上刘文锦呢?

    宁乘风回来后,刘桂花便憋不住了,拉着他和岳茗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顿,让他两去问问云哥儿是咋想的。

    宁乘风还以为那天他跟刘桂花说这事儿后,刘桂花会问问云哥儿的意思,但听她这话,估计是没问。

    他和岳茗去了云哥儿的屋子,想找他聊聊,但云哥儿好像不大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这个。宁乘风便回自己屋子了,留岳茗跟他聊聊。

    岳茗回来后转达了云哥儿的想法:“云哥儿想找一个,尊重他,无论他做什么事都愿意支持他,鼓励他的夫婿。“

    岳茗戳了戳宁乘风的肩膀,“他说,就像你这样的。”

    宁乘风握住岳茗的手笑了笑,他明白云哥儿的心思了。

    云哥儿做饭食生意,刘文锦之前不是很赞同,可能被云哥儿看出来了,云哥儿觉得他思想古板,不尊重自己的“事业”,所以不喜欢他。

    云哥儿这个想法倒也没错,婚姻大事儿不能将就。宁乘风觉得他才十六岁,不用着急,慢慢挑选才对。既然云哥儿不喜欢,宁乘风也没替刘文锦解释。

    刘文锦若是真心的,再等上几年,这几年里对着云哥儿好好表现,也不是没有可能打动他。若他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那他两错过也是一件好事儿。

    云哥儿下定了决心,就是不愿意嫁给刘文锦,宁乘风夫夫找他聊了也没改变他的主意,刘桂花便死心了,宁家人也没再多提这事儿——

    七月,宁家村又迎来了夏收。

    宁家这次既没自己下田,也没让人帮忙,而是花钱请了人来收稻子。从宁家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子里各找了几个人,每人每日四十五文钱,不包饭。

    村里人原想免费过来帮忙的,被刘桂花拒绝了。宁乘风跟她交待了,花点儿银子找人来干这活儿,既不用累着自己,又不用欠别人的人情。村里人都过来帮过几次忙了,再让他们免费来给自家干活就不太合适了。

    刘桂花想想也是,之前人家来帮忙,她们不好意思让人家白忙活,又是做饭,又是送东西的,算起来钱也没少花。这次何不直接出钱,给自己省点事儿呢?

    宁乘风是廪生,他们家也不用去镇上交田税了,所以宁家这次夏收格外轻松,只需要将收割回来的稻子晒了处理干净,存入自家的粮仓便行了。

    这两年用了农家肥,又种了紫云英,宁家村的田地越来越肥沃了,今年的粮食产量比去年又要多个一两成。

    因为宁家人如今都习惯吃白米饭了,家里的稻米消耗得快,去年的也没剩多少了,刘桂花便做主说今年的稻子不卖了,全留着自家吃,家里人都很赞同。

    宁乘风的廪生可免五十亩地的田税,家里如今只有二十八亩田地是自家种的,可以免田税。后头买的那些种平菇和药草的是用来做生意的,都不算农田,不可以免税。

    大楚制度宽松,商户之子也可以考科举,但商田不可免税。当然,实在舍不得交这笔银子也有空子可钻,但宁乘风和宁家人都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儿银子做那些投机倒把之事儿。

    剩余的二十二亩名额,给哪家亲戚都不太合适,宁家人不愿浪费免田税的名额,又再买了二十二亩田。

    夏收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出发去府城了的日子快要到了,宁乘风几人都开始收拾行李了。

    这一日,刘桂花将两个小哥儿叫到自己屋子里,说有事儿要跟他们交代。

    云哥儿和星哥儿一进屋子,便被刘桂花拉到小榻上坐下了。

    刘桂花拿出两个木匣子,将大的那个递给星哥儿,小的给了云哥儿。

    “你们两过几日便要去府城了,这府城不比家里,样样都要花钱,这匣子里的银钱你们拿着傍身,仔细着点儿,别弄丢了啊!”刘桂花看着两位小哥儿,满脸的疼爱。

    两位小哥儿听了这话,把手上的匣子打开一看,里头都是银子,有五两、十两一锭的元宝,也有些碎银子。

    星哥儿忙把匣子合上,要还给刘桂花,“婶子,我做绣活赚了些钱,自己够用了,我不能拿你的银子。”

    刘桂花又把匣子推到星哥儿那边,她嗔怪道:“你怎么不能拿婶子的银子,难道你还把婶子当外人?”

    星哥儿怕她误会,连忙要解释,刘桂花却握着他的手道:“好孩子,婶子明白你的意思。这匣子里有的是你之前给婶子的银子,有的是婶子给你攒的嫁妆。你那会儿非要给婶子银子,婶子怕你刚来咱家,住着不自在,也就收下了。可你小小年纪,赚点儿钱也不容易,婶子哪能真要你的钱,收下也只是给你存着。原想留着等你成亲时一并给你添妆,可你如今要去府城了,便交与你自己保管,让你手头能宽泛点儿,不要委屈了自个儿。”

    刘桂花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他着想,星哥儿看着刘桂花慈爱的眼神,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一时感动得泫然欲泣。

    云哥儿忙笑着插嘴道:“娘,星哥儿给你交了银子,你给他就行了,怎么还给我呢?我又没给你交钱。”

    星哥儿做绣活全是他一个人出力,算他自己的活计。云哥儿的饭食生意却是有家里人帮忙的,他交到家中的银子是生意的分成,不算他自己出的。

    刘桂花横了他一眼,“所以你那匣子里的钱比星哥儿的少。你又不肯成亲,攒着也没用,提前给你了,你拿去花吧。”

    刘桂花一提到他的亲事,云哥儿便不敢接话了。他往星哥儿后头藏了藏。

    刘桂花虽气他不听话,好好的夫婿不肯要,却还是心疼儿子。见他一副心虚的样子,又放缓了神色。

    “今日叫你们过来,也是想叮嘱你们两个,到了府城要听哥哥们的话,但也不能事事依仗哥哥,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便自己做好,有余力也要为哥哥他们分担。外头人心复杂,行事一定要小心,兄弟四人要互相照料,互相提点……”

    他们这次去了府城,怕是要年底才能回来了。两个小哥儿年纪都小,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刘桂花既不舍又担忧,免不得念叨了许多。

    她执意要把银子给星哥儿和云哥儿,两个小哥儿收下银子,又乖乖的听她说了半个时辰,才教她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辣椒与租房

    宁乘风他们出发去府城的前一日下午, 宁成安回来了,并且给宁乘风带回来一样好东西——盆栽辣椒。

    宁乘风看到那棵翠绿植株上结出的红色小米椒时,眼睛都亮了。他小心翼翼地从宁成安手里接过那个灰扑扑的陶盆, 仔细地打量了一下, 又凑近了嗅了嗅味道, 确实就是小米椒无疑。

    宁乘风一时喜出望外。自打宁成安跟他透露,自己和一些行商有生意往来后, 宁乘风便拜托他二哥, 让那些行商帮忙寻觅本地没有的那些农作物,比如说土豆、番茄、辣椒……

    他找辣椒和番茄这类农作物,主要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福,但土豆这种就不一样了。土豆种植简单, 对于土壤和肥料要求都不严苛,产量却非常高, 营养价值也很丰富, 还能做主食,若遇到灾荒,土豆是最适合用来渡过难关的粮食。

    可惜,宁乘风去年跟他二哥说的这事儿,过了一年多了, 也才寻到这一样辣椒。

    宁成安的这盆辣椒是一位行商从另一位行商那里买来的, 据说是一位番邦人带来中原的,兜兜转转不知过了几道手, 最后才到了宁成安手里。

    宁乘风说这玩意儿是一种调味的食物,和茱萸的味道有点儿相似, 宁成安却不敢相信。

    那行商跟他说这东西是用来装饰院子的花草, 不能吃的。宁成安怕他三弟认错了, 吃坏了肚子,便让他拿家里的小动物试一下,确认无毒,再做调料用。

    宁乘风觉得毕竟是两个世界的物种,即便外观一致也无法保证是同一样东西,还是谨慎一点儿好,便听了他二哥的。

    宁家有鸡有猪还有驴和兔子,宁乘风先将一只小米椒剁碎了拌到野菜叶子里面,找了一只鸡给它吃下。又在猪食里面掺了两只剁碎的小米椒,给家里的猪吃下。

    等明日再看看,若是它们还活得好好的,便证明这小米椒是可以吃的。

    这试毒的实验做得刘桂花心疼,宁乘风更心疼。刘桂花心疼家里的鸡和猪,尤其是猪,一头猪十来两银子呢,万一被毒死了怎么办?

    宁乘风则是心疼他的小米椒,那株盆栽上一共也才结了二十来个小米椒,这一下便去了三个,把宁乘风心疼得直抽抽。

    宁乘风早就惦记着这辣椒了,他在现代爱吃的那些水煮鱼、泡椒凤爪之类的菜都得靠辣椒提味,没有辣椒便没有灵魂。茱萸虽然也能做辣味调料,但跟辣椒一比可就差远了。

    茱萸有辣味,却不仅仅有辣味,它还带了些微苦和酸涩的味道。做菜时放多了便口感不好,放少了又不够辣。宁乘风在现代算厨艺还可以的了,却仍是把握不好这味调料。

    云哥儿倒是能驾驭得了这茱萸。不过宁乘风觉得,若是用辣椒,云哥儿那些拿手菜的味道能更上一层楼。

    他们要去府城的前一日收到这小米椒,在宁乘风看来,简直是天赐良机,这让他对云哥儿和岳茗的饭食生意,更加有信心了。云哥儿的绝佳手艺加上这味独特的食材,他们的饭食生意,还愁没人买单吗?

    明日就要出发了,今天也来不及将小米椒剥取留籽了,宁乘风打算将这盆栽带到府城再处理。

    吃过小米椒的鸡和猪过了一晚也无事发生,大家都放了心。

    宁乘风跟家里人说了这小米椒的妙用之后,宁家人也对这小米椒上心了许多。尤其是云哥儿,他自打知道小米椒能让他的菜更加好吃之后,便和宁乘风一样宝贝这盆植物了。出发去府城时,云哥儿还让宁乘风将这盆栽交给他来抱着。

    宁乘风仔细的叮嘱了几句,便将盆栽给云哥儿了。他还要抱岳茗呢,自然是没空抱盆栽的,给云哥儿拿着正好。

    这次去府城要带的行李颇多,宁乘风的书和文具,岳茗的武器,星哥儿的绣具,云哥儿的厨具调料都很占地方。再加上他们的衣物,还有食物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装了好几口箱子。

    云哥儿锅都带了两口,是他惯用的,怕去了府城买不到趁手的,影响他的厨艺发挥。

    宁家出动了两辆驴车,宁成安又带了两个汉子送他们过去,准备等弟弟们在府城安顿好再回来。

    宁乘风夫夫和两个小哥儿一辆车,由宁乘风赶着驴车在前头带路。宁成安带着他手下的两个汉子,赶着另一辆车跟在后头。

    他们辰时便出发了,午时已经过了县城。

    驴车在一条小溪边停下,驴子喝了点儿水,啃起青草来。宁乘风等人也拿了吃食出来,准备小憩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出发。

    刘桂花给他们烙了薄饼,云哥儿将他带的平菇酱菜和腌黄瓜拿了出来,卷在饼里给大家吃。

    那薄饼用油煎过,吃起来柔韧有嚼劲,腌过的黄瓜清脆爽口,带着微微的辣味,平菇鲜香浓郁,这三样卷在一起吃起来既美味又饱腹,让人十分满足。他们吃完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出发。

    这一路都十分顺利,还不到酉时,宁乘风他们便到了湘江府城。

    宁乘风这次没有提前跟燕行秋打招呼。一回生二回熟,他和岳茗都已经熟门熟路了,就不用麻烦燕行秋跑过来接他们了。

    两夫夫带着家人在刘文锦他们住过的那个客栈安顿下来后,又让小二去给燕行秋家里送拜贴,说明日过去找燕行秋。

    没想到燕行秋收到帖子后却等不及了,跟着客栈小二一起过来了。

    燕行秋到的时候宁乘风一行人正在楼下等着上菜。在驴车上颠簸了一天,大家都有些疲惫了,便打算在客栈随便吃点儿,吃完早点儿休息,明日再出去逛逛。

    燕行秋一见到宁乘风便捶了他一拳,又对着岳茗大声道:“你们过来也不提前同我交待一声,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了?”

    他和岳茗虽是只是结拜兄弟,但这爱捶人的毛病可真像是亲生的,不过燕行秋这力道比岳茗还是差了点儿。

    宁乘风笑着朝他告罪,又招呼他坐下一起吃点儿。燕行秋也不客气,与宁成安等人打了招呼后,便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燕行秋说他已经替宁乘风夫夫在府学附近寻摸了三个宅子,给他们备选。但他之前没考虑到两个小哥儿会跟着一起过来,有两个宅子小了点儿,可能就不合适了。

    不过带他看宅子的牙人手里还有几套房源,明日他们可以一起过去瞧瞧。

    宁乘风跟他道了谢,又让他明日不必亲自陪着看宅子,让牙人带着他们过去看就行。

    燕行秋不肯依宁乘风的,最近府里平安无事,捕快们也不怎么忙,他一个总捕,也不用每日都准点过去应卯,陪着自己义弟过去找找房子怎么了?

    宁乘风却笑道:“不必急着这次,后头有更需要你的时候。”

    燕行秋看他不是同自己客套,便也没再多说。心里琢磨着这几日还是好好上值,等岳茗他们需要时,他才能有空闲帮忙。

    吃完饭后,燕行秋又与宁乘风岳茗聊了几句才走,临走前他把肥田法子的事儿同两人交代了一下。

    那肥田的法子,他已经交到知府大人手里了,但用与不用,知府大人并未表态,后续如何,燕行秋也不清楚了。

    兹事体大,宁乘风估计知府要查验一下,确认那法子确实有用才会推广,所以也并不失望。这事儿他已经尽力了,尽管考上了秀才,他也只是个平头百姓,知府大人用或不用,都不是他能干涉得了的。

    宁乘风让燕行秋不必再管这事儿,一切便看天意吧。

    燕行秋从客栈离开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牙行找了之前带他看宅子的那个牙人嘱咐了几句才回去。

    翌日一早,那牙人便来客栈等着了,宁乘风一行人吃完早饭便跟着他去看宅子了。宁成安带来的那两个汉子则留在客栈休息,顺便帮他们看着行李。

    那牙人约莫二十来岁,身量瘦小,瞧着很是机灵。他知道燕行秋的身份,被他嘱咐后不敢轻忽怠慢,对着宁家人既热情又耐心。

    他们先看的是离府学最近的一处小宅子。

    那宅子有两间正屋,又有堂屋灶房茅厕各一间,前头还带了一个小院子,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地儿离府学很近,走过去约莫只要一刻钟,宅子附近住的也多是府学的学生家属,环境十分清幽。

    若是宁乘风夫夫二人来住,倒也合适。但加上云哥儿和星哥儿后,住起来就有些挤了。

    宁乘风心里已经去掉这个选项了,但他还是问了下价格,方便后面比较参考。

    牙人说这座小宅子一年的租金是十六两。云哥儿听了倒抽一口气,十六两啊!他们宁家村前些年一家子一年都攒不下十两银子,这宅子恁小一个,租一年竟要十六两!

    岳茗也觉得小了点儿,他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又紧盯着他男人,生怕他看上了这小宅子。

    好在宁乘风只是问了问,便又让牙人带他们去看看旁的几处。

    他们上了驴车,宁成安赶着驴子,牙人在前头指路,不过片刻,又到另一处宅子前头停下了。

    这第二套宅子比前头那套大了一些,但宁乘风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太合适。这宅子虽然多了两个屋子,但却没有院子了,整体看上去还有些破旧,收拾起来估计要费些功夫。

    连看两处都不满意,宁乘风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便又跟牙人仔细说了自己的要求。

    他想找的宅子至少有四间正屋,有一个大院子,地段最好能在府学和西街的中间,这样无论是他去府学,还是云哥儿做饭食生意都比较方便。

    那牙人听完后连连点头,说正巧有这样一处宅子,应当能满足他的要求,说完便带着宁乘风他们往那边儿去了。

    这第三个宅子,可算是让宁乘风满意了。

    府学地段较偏,这宅子跟前头两个想比,离府学远了些,步行过去要两刻钟,但离西街却近了些,周围也比较热闹。这宅子一共有五间正屋,两间侧屋,其余堂屋灶房柴房之类的也一应俱全,院子里还搭了个棚子,刚好可以用来栓驴子。

    宅子附带的院子也大,岳茗想练练武,宁乘风想要种点儿小米椒都没啥问题。院子里靠着灶房的位置还打了一口井,这样喝水洗衣都会方便许多,不用去外头公用的井里大老远提水过来了。

    那牙人见宁乘风他们似乎挺满意,又把这宅子的好处仔细跟他们说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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