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折腰 > 7、误会(三)
    姚知微双指微曲,夹住那本薄薄的书册,淡淡道:“这些消息你不说,本王也有的是法子知道。本王只是好奇,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爬本王的床?你幕后主使是想用你来行一箭双雕之计,让本王背上‘目无尊长,欺君犯上’这大不敬之罪吗?”


    逛花楼不打紧,在行宫召风月女也不过是传出去难听。可这夜宿家人子,是实打实的触律。而且,还是即将入宫面圣的家人子。


    要知道,即使皇帝姚元睿举办此次大选是为诸王选正妃,可这批女子也是走的正规流程。她们是已经过层层筛选,走完敬天礼祇等仪典的人。无论是留充后宫还是指给某位宗亲大臣做妻,都将是非富即贵的主。她就是自毁清誉,也犯不着这样得罪人,上赶着为自己树敌。


    所以,姚知微只怕是有人故意陷害自己。毕竟事后即使处理的很干净,她当天下榻春晖堂也是不争的事实。哪怕杀了殷姒,做出失足沉塘的假象,或是伪造歹人潜入,而后见色起意的胁迫,也无法把自己抛得干净。


    原因无他,只是这殷姒长得太出色了。昨夜灯下观时潋滟,今朝光下见之不忘。即便姚知微曾在姚元睿的后宫耳濡目染,见过太多莺莺燕燕,也不得不多看她两眼。


    殷姒说她喜欢梨花,梨花如雪,是万紫千红的春日里独一无二清纯素雅。她不笑时,就像山间月,湖心雪,是清丽可人。可姚知微清楚的记得,昨晚自己情至浓时的难自禁,令受到吹折的花蕊不胜娇羞。殷姒动情时眉眼的妩媚,有最妩媚的桃花也比不上的风情……


    在捕风捉影下产生的流言蜚语,比耳闻目睹时的光明正大威力更甚。姚知微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要不择手段的扼杀这一点。即使殷姒给了她一个尚算美好的初体验,可她也不能心软,顶多会让她走的痛快一些。


    即便坐在对面的姚知微此刻是一副懒散的模样,语气中透露着若有若无的轻蔑,殷姒也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数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养成了她谨小慎微的秉性。哪怕后来贵为贵妃,受到年迈君王的无限宠爱和迁就,也只是偶尔耍耍小性子,从无之前皇帝宠妃王氏的飞扬跋扈。


    殷姒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所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须臾的美好。这世上早无她所牵挂之人,按理说在从“子媳”沦为“父妻”名声尽毁的那一刻她就该轰轰烈烈的死,可早逝的父母无一不希望她好好活着。


    她怕死,更怕辜负亡故父母对她的期盼。但若早知自己委曲求全也换不得长命,还不如在罪名诞生的那一夜就触柱护清誉。如今重生一世,心想事成的与蜀王产生了交集,殷姒知道,必须把握时机。


    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殷姒噗通一声跪下,膝盖隔着薄薄的裙摆磕在了屋内铺垫的楠木板上,咬牙道:“殿下明鉴,此事并无人指使民女,乃是民女一厢情愿。”


    她咬字清晰,语气坚定,似乎带着极大的决心。姚知微从中,意外的听出了她赴死的壮士一般的力量。像是荆轲刺秦出发前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高歌,饱含有去无还仍毅然决然的悲壮。


    “有趣。”姚知微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连头也不敢抬的殷姒,哈哈一笑,道,“你是觉得本王是傻子,还是说,对你自己信口雌黄的本领过于自负?”


    “你从未见过我,怎么就一厢情愿了?”


    “就算你是对本王的皮囊一见钟情,那也得跟本王有片刻的相逢吧?可本王确信,本王对你没有丝毫印象。”


    “你客居长安殷于慎府,春选终试前来灵泉观祈福,不出本王所料,是你的第一次外出。不过这等严肃的事,自有十二卫派人护送,你绝无任何外出的机会。”姚知微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凝了一层似乎能看穿一切的光,“至于这华清宫赐浴,亦不乏宫里的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来规诫教导你们这群即将入宫的家人子。”


    “本王远在剑南锦官城的王府,虽奉旨入京但未报定期,便是陛下也不一定摸得准本王走到哪了。而你……”


    说着,姚知微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唰”的一下展开屏来。只见琉璃做骨金做钉,琥珀为缀绢为面。上画白云绕青山,日下鹤凌空,虽未题字,也是惟妙惟肖,风雅绝伦。


    她故意顿了顿,展扇,若无其事的挥了两下,才徐徐开口:“而你却精准无误的入了本王的房,上了本王的床。且不说你如何对本王一厢情愿,便是这春晖堂里里外外、明处暗处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你是如何瞒过的?”


    她昨夜在殷姒身上寻欢,自然摸清了对方的身子骨。殷双成不算典型的娇生惯养,因为姚知微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指尖有一层极薄的茧。


    思及此,姚知微下意识的余光一瞥,便瞧见殷姒置与膝前的一双纤纤玉手。她的左手指甲修剪的圆润光滑,右手却微微留出了些,两手十指都点了丹蔻。虽不明显,却逃不过她的法眼。只有经年累月练琴按弦的手,才会有这样的异处。那是即便再怎么保养,也难以恢复如初的。


    且殷姒的身材玲珑有致不说,还格外柔韧。腰如约素,隐隐可见流畅的线条。比之剑南平定后,诸土司部落在夜间的篝火会上召出来为她表演的舞女的婀娜,也不遑多让。想起她那肌肤,明如初雪嫩若芽,一度叫她这样自持的人都忘了自己是在逢场作戏。


    真是……


    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姚知微收回目光,“哗”一收扇,用玉骨扇柄轻轻敲击着桌面,风轻云淡道:“解释吧,只要你说清楚了,本王便不会为难你。可要是你说不清,那你能不能完好无损的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本王就不能保证了。”


    殷姒怎么会不明白?


    姚知微可不是好对付的人,历来能做皇帝的,无一不多疑。她一介女流,能荣登九五、权御天下,靠的可不仅仅是额间耀眼的祥瑞之迹,更是毋庸置疑的实力。小心驶得万年船,她的谨慎无可厚非。可自己蹩脚的借口,如何换得一线生机呢?


    “民女是有说谎……”殷姒心一横,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姚知微,几乎声泪俱下,“民女有恶疾,每月……每月初……”


    该死……


    殷姒暗自懊恼,她重生的仓促,睁眼便是华清池,闭眼再睁就看见了前世的“救命”恩人。现如今,哪里还记得今天到底是泰和三十八年三月初几……


    仿佛看穿了她的为难,姚知微勾唇轻吐:“今儿是初八,明天才是你面圣的日子。这撒谎也需要技巧,继续?”


    “……”殷姒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姚知微言语中的戏谑殷姒听得明白,英气的剑眉稍稍挑起的幅度配上那张俊美的脸,简直将“玩世不恭”四个字诠释的惟妙惟肖。额间那一抹鲜艳的赤红,也随着她刻意的动作变得灿烂的惹眼。


    与昨天夜里俯在她身上那温柔至极的女子相比,现在的姚知微……不,是现在的蜀王殿下。不能说二者不是一个人,完全可以说与之前自己所见的判若两人。


    果然……


    当她没了“情人”的身份,真相大白之时,是会遭到无情质问的。稍有不慎,甚至无法活着见到明天……见到今天屋外的太阳。


    可殷姒不想死,她想活,想余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背负永世的骂名。不然,她也不会冒着未知的风险,敢于同死后真实存在的地府作对,再返人间历前尘……


    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光。三息之间,殷姒整理好了情绪,强撑着不失态,梨花带雨道:“民女不敢欺瞒殿下,民女的确有隐疾,是幼年父母接连故去时生的癔症。一直不敢报人,所以至今连伯父都不知道。”


    美人陈情,是声泪俱下。桃花眼成了水汪汪的一潭,眼尾处生了微红的一片。秀眉轻蹙,笑靥敛华,好似风雨催折的一树春日雪,脆弱的仿佛随时会碎的琉璃盏,看来最是楚楚可怜。


    姚知微不喜欢听人哭哭啼啼,甚至说的是上厌恶,不过分人。


    在亲身遭逢巨变之时,她也曾用力的哭过,在倾盆的大雨中跪了整整一夜。雨水浸湿了一身白衣,那是她穿了十四年的道袍,也是世人颂了她半生的吉祥。可那没有用,冰冷的雨水淋透了衣袍,她在呼啸的风中瑟瑟发抖。秋雨缠绵,风邪侵体,她终究没能等来那居高临下者的怜悯……


    泪水解决不了问题……


    自此以后,姚知微不许自己再为什么事落下一滴泪,也亲手剥夺了自己真正的悲欢。弱者没有流泪的资格,同情是来自强者高高在上的施舍。


    她不需要,也不稀罕。


    她要自己做强者,去掌握别人的命运,而后随心所欲,决定要不要给予某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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