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兽确实是在融化。


    那些庞大的黑色躯干担起了围墙的作用,它们用尽力量将翻动的虫卵笼罩在自己的黑色之下,黏液流淌,追着将试图逃窜的碎卵再一次吞噬,每一次“刺啦刺啦”的动静后,伴随的往往是被腐蚀出白烟的卵块从异兽未曾注意的空隙里掉落。


    那是一块干瘪、枯瘦的卵块,深红色的卵膜瘪瘪地吸附在黑色的卵核之上,整个形状缩水地厉害,就像是被汲取了全部的生命力一般,表层上还分布着皲裂的纹理。


    但卵群的本体依旧庞大,异兽却因为腐蚀而不能再创造新的个体,于是原本看起来好转的局势再一次发生改变——干枯的卵块在地上抽搐着,而未曾受到创伤的另一部分卵群则挣开了异兽的束缚,向站着军雌的方向扑了过去——那是它们用以维持力量的食物。


    恩格烈瞳孔一缩,瞬间手臂上覆盖了一层半虫化的硬甲,将速度极快的虫卵拦腰砍断,“躲开!”


    余光中见一军雌举起了激光枪,恩格烈又迅速道:“注意!不要用武器攻击!”


    可他到底还是说迟了,刺眼的激光瞬间从枪口喷射,直直射入了由卵群们堆砌的怪物躯干,想象中被炸开肉花的场景并没有发生——那些膨胀的软肉就像是一张万物皆可吞噬的巨口,将激光弹咽到了体内,瞬间怪物的身体又暴涨一倍,似乎还能听到它吸收了新能量而发出的舒爽喟叹。


    ——它又强大了一点,而异兽们也又孱弱了一点。


    “千万别用能量类武器!”叶莱大喊,他道:“这些虫卵可以吸收其他能量!”


    混乱一触即发,虫卵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兽们的疲态,挣扎地愈发厉害,一时间军雌只能尽可能地保证卵群们无法从这里逃离。


    银发黑皮的雌虫手里提着长刀,特殊的矿质材料再加上高超的打磨技术,令被很多虫忽略的冷兵器也有了吹毛利刃的能力。浅褐色的长刀上闪烁着锖色,坎贝尔动作极快,手背上绷出了彰显着力量感的青筋,手指紧攥,长长的刀刃瞬间从半空中削过,直接把一簇卵群挑着砸向异兽。


    其中一只个头很大的异兽在那瞬间与坎贝尔有了某些默契——只见那只异兽忽然张开了嘴,那流淌着黑色液体的巨口立马咬住了乱动的卵块,甚至不给其挣扎的时间,便直接吞了下去。


    ——咕嘟咕嘟。


    像是沼泽翻滚的声音。


    恩格烈见此,也有样学样,手臂上由硬甲组成的虫臂长且坚硬,明明看起来那么庞大,可每一次动作时却格外地灵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又将一只从空隙里逃出来的卵块挑着扔回了异兽潮之中。


    效果是显著的,于是其他军雌们也开始这样做。


    但这与卵群的本体对比起来依旧杯水车薪。


    叶莱一个侧身用手里的冷兵器将那恶心的卵打了回去,忍不住道:“异兽的数量似乎不太够……”


    坎贝尔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重复手上的动作,可视线却时不时地落在那肿胀、却又被异兽撕扯的虫卵之上——他的小宝石到底在哪儿?


    精神力世界中的空寂令他心里不住地翻涌着恐惧,他想撕开那虫卵飞身进去寻找自己的伴侣,却又因为太多的限制而无法动作。


    后空翻一脚踢飞一个卵块的阿莫尔烦躁道:“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小宝石呢?我怎么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小宝石?”


    说着红发雌虫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中间的怪物身上——


    从它彻底自底下管道中钻出来后,身体还在持续胀大,那些肉红色的卵就像是充了气似的不要钱地长,从一开始的三两米到现在的四五米,像是一坨巨大的、可以无限生长的泥巴怪,同时又被异兽变作的黑色藤蔓紧紧再纠缠、蚕食着它的生命力。


    异兽们甚至逐渐维持不住自己的形状,它们本来有着巨大的头颅以及纤瘦的四肢,但此刻在不断地腐蚀之下,它们变得更加单薄,像是黑色的细长纸片一般附着在继续生长的卵群上,尝试用自己被撑到半透明的身体把剩余的卵块包裹起来。


    然而,依旧有数只异兽在虫卵的挣扎之下逐渐融化,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将包裹着的卵块绞杀。


    ……


    一个正观看着此刻直播的亚雌忍不住喃喃道:“异兽,是在帮我们吗……”


    “妈的!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连激光弹都能吸收,这要是跑出来了,老子全虫化都得变成它嘴里的小零食吧?”


    “这太可怕了!能不能再弄来点儿异兽啊?”


    “要是所有的异兽和怪物同归于尽就好了,这样咱们就安全了……”


    “是异兽帮了我们!你、你也不能这么说……”


    “这么说又怎么了?异兽战场上当初死了多少军雌,你上课没学过?你不知道异兽是虫族的死敌?”


    “这一次是异兽帮了我们,如果——如果以后可以休战的话……”


    “嗤,你做梦呢!”


    围观之中不乏有争论声,但对于他们来说,此刻更加重合的心声则是——“幸好有异兽。”


    恐慌感强烈,无奈感却更加汹涌。


    这一幕其实已经很清晰了,那个怪物的生长速度、可以逼到异兽都融化的能力,已经能够充足证实了其危险性,对于一部分善于思考、或是做最坏设想的虫族来说,如果找不到怪物的克星,那么整个翡冷翠最后的结局也是可想而知的,那是一个能够预见的悲剧。


    藏在雌父身后的小虫崽也看着直播,每每看到异兽因为虫卵而无奈融化为黑水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拉着身侧长辈的衣角,小声问道:“异兽不是坏家伙吗?”


    在年幼虫崽的认知中,异兽是虫族的敌人,是要被消灭的坏蛋,可又有谁能想到,此时此刻是异兽站在了怪物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去战斗。


    被问到的雌虫愣了愣,他的视线还落在直播的大屏幕上。


    画面里的一切都能被看得很清楚——挣扎乱动的怪物,被打出去的激光弹,接收新能量而舒展的虫卵,不断附着上去的异兽……


    那些原本想要攻击虫族的虫卵在异兽的桎梏下而只能原地打转,异兽用自己的身体消融着怪物,但同时怪物的不停生长也迫使异兽融化。无疑,这是一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争。


    所有的虫都能看到,异兽似乎已经有些难以支撑了。


    虫崽忍不住抱住了自己雌父的大腿,“雌父,异兽会死吗?我们会死吗?”


    一直失神的雌虫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会死吗?


    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如果异兽都挡不住那些怪物,那他们更没有可能了。


    雌虫恍然陷入了回忆。他是几年前搬家到翡冷翠的,当初搬家的原因便是因为自己曾经所在的星球遭受了异兽潮,他的兄长作为军雌牺牲在最前线,孑然一身的他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便用所有的积蓄搬到了翡冷翠上,并在这里逐渐安定、认识了一只从雄服会中服务结束的雄虫,更是有了自己的虫崽。


    他本以为自己要带着对异兽的憎恨生活一辈子,可此刻,眼前的一切却又告诉他——看,是异兽在保护你们……


    雌虫摇了摇头,他忽然蹲下抱住了自己的虫崽,小声道:“不会的。”


    他想,如果这一次能够平安,或许他会尝试放下自己的仇恨、或许异兽也有与虫族和解的那一天。


    ……


    当坎贝尔再一次用长刀将虫卵挑着扔到异兽的方向时,那些黑沉沉的大家伙们像是被按下了0.5倍速键,它们的行动逐渐缓慢,腐蚀的能力似乎也在下降,原本被侵蚀到干瘪的卵群逐渐能够在异兽的包裹下重拾一丝轻颤的活力,它们无孔不入,明明最初是异兽用全身围堵着怪物,但此刻却成了虫卵们反身开始包揽异兽。


    阿莫尔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躲闪一边控制虫卵的活动范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他躲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黏液,再一次道:“你们看到小宝石了吗?”


    答案还是没有。


    不论是坎贝尔、叶莱,还是其他虫,他们看到了疯狂的怪物、看到了逐渐疲累的异兽,但却看不到那个一开始就被卵群带走的小雄虫。


    银发雌虫周身的气质几乎要结了冰,他的视线扫视着整个混乱的场面,忽而发现在怪物的身侧有一处缺乏异兽的黏液而露出了大片深红的肉壁——那是一个空缺——一个可供虫族穿过而不被异兽黏液腐蚀的空缺。


    坎贝尔心里闪过什么,他握紧了手里的长刀,他忽然道:“你们在这顶着,我过去看看!”


    “等——”


    还不待叶莱话说完,银发雌虫便一跃而下,目标直奔立起来有数米高的卵群。


    坎贝尔已经等不下去了,不管此刻状况到底如何,他必须看到顾庭才能安心。


    异兽身上的黑色黏液在滴落着,雌虫身形敏捷,躲开了那些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在某一个恰巧的时机里,坎贝尔脚尖一点,手中的长刀瞬间朝着虫卵劈了过去,而感应到危险的卵则在表层是绽开一道裂口。


    雌虫冲着裂口跳了进去,刀刃自虫卵的内壁上划开,随着坎贝尔的身影被黑暗吞噬,那道伤口也逐渐归于无形。


    叶莱握着拳头,忍不住道:“真是乱来……”


    “那至少他们还能在一起。”恩格烈挡开了又一次脱离主体的虫卵,道:“这回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叶莱张嘴,片刻只能无奈轻叹。


    就在他们心里充满着担忧时,一道阴影忽然从半空中略过。


    刚踢开脚下一块软卵的索勋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对巨大的翅膀划过,翅膀消失,几十个衣着破烂的小雄虫从半空中跳了下来,甚至连鞋都没穿,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他们有着清一色的白皮肤、黑头发,五官精致,不同色的眼珠里闪烁着某种兴奋的光。


    ——尤其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怪物的身上。


    索勋:“……他们是谁?”


    叶莱、恩格烈、阿莫尔同样不知道。


    叶莱立马挥动虫翅,闪身到那些雄虫的面前,皱眉道:“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里很危险,现在立马离开!”


    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小雄虫臭着一张脸,就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钱似的,语气里也充满了暴躁:“我们来帮忙!”


    “对呀对呀,我们来帮忙!”躲在领头雄虫身后的小雄虫五官很甜,脸颊上还有一对酒窝,只是他看向怪物的眼神却怎么都透着一种怪异——叶莱想,那似乎是饥饿到无法忍受的垂涎感。


    于是还不待叶莱反应,这几十只小雄虫立马向怪物冲了过去——他们看起来也就是堪堪成年的模样,身形纤瘦,四肢修长,本该是被好好保护在温室里的小花朵,此刻却大大咧咧地往战场里冲,几乎同一时间,在场的其他虫族们都听到了怪物的嘶吼——


    “为什么?”


    那是充满了愤怒和嫉妒的嘶吼。


    “你们为什么可以孵化?”


    被问到的小雄虫们懒得回复,几乎是在靠近虫卵的瞬间,他们又化作了最初的虫形——那是罕见的、雄虫能够全虫化的情景,对于在场的虫族以及正在观看直播的虫族来说,那就是神迹。


    看着直播的雌虫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他已经不太知道到底是异兽帮了虫族更震惊一点,还是雄虫都能全虫化更震惊,“这是哪里来的雄虫啊……”


    不止是他有这个疑问,其他虫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与此同时,在虫卵的腹腔之内空旷地厉害,所有的卵肉似乎都被怪物充当防御攻击的外壳了,以至于当坎贝尔自裂口处进来后,发现内里是一片漆黑,直到他的眼睛适应了整体光线,才看到那些翻滚在肉壁上的凸起。


    有些是被消化了大半的尸体,有些是只剩下零星的机械制品,踩在脚下的卵块很滑腻,黄褐色的脓水几乎要积累到脚踝之上。


    坎贝尔蹙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来自精神力空间的某种联系微弱到可怜,他甚至难以在短时间内借其来分辨小宝石所在的方位。


    因为此刻怪物正躲闪着来自异兽和那群小雄虫的攻击,因此在腹腔内的坎贝尔也必须时刻小心着周围翻动的环境,时不时用长刀割裂虫卵的内壁影响其动作,可很快看起来严重的伤口又会恢复如初。


    坎贝尔:“顾庭?宝宝?”


    空荡的虫卵腹腔内回荡着银发雌虫的声音,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就好像是进入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充满了暗沉与压抑,待得久了甚至心生燥意。


    坎贝尔只能继续往前走。


    在虫卵腹腔的尽头,那里是最初安置怪物心脏的地方。


    像是蛛网一般凝结的肉须变得焦黑,与之相连的亚雌则被一只异兽咬住了小腿,腐蚀性的液体令格兰的脚踝上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亚雌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他唾骂着无能的虫卵,那些连接在他身后的肉须则屋里地在地面上摆动,像是被踩在脚下的长虫,怎么摆动都无法挣脱异兽的巨口。


    虫卵忙于抵挡外界的攻击、忙于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那群被孵化的雄虫,以至于他忽略了腹腔内侧传来的剧痛——作为“心脏”的格兰因为被腐蚀而痉挛着,他伸着手试图朝向虚空抓住什么,却因为异兽的拖拽而离目标越来越远。


    嗒嗒嗒。


    是脚步声。


    被异兽咬住的格兰费劲儿抬头,在虫卵腹腔的另一头看到了一个逐渐靠近的身影——银白色的长发、巧克力色的肌肤,以及标志性的红色眼睛。


    ——是那位星盟的首领,坎贝尔。


    “嗬嗬……”亚雌发出了难听沙哑的笑声,他脸部的五官几乎被溶蚀到无法辨认,原先被卵核们充斥着的眼眶则塌陷一片,只剩下了腐烂、流着脓血的软肉,软趴趴地贴在布满血丝的脸颊上,似乎只要主人动作稍微大点儿,从中溢出的肉块便会彻底掉落。


    格兰:“是你啊……”


    坎贝尔看到了躺在地上无力挣扎的亚雌,对方周身连接着的肉须奄奄一息,焦黑的边缘上几乎被黑色的液体包裹,正一点一点向上蔓延着。


    坎贝尔:“顾庭呢?”


    格兰微微抽搐几下,他忍住了想要看向另一侧的动作——在咬住他小腿的异兽身后是融进了半截黑色的肉壁,外侧属于虫卵的红肉在颤抖,而内侧的污黑则陷入了诡异的静谧。这副情景谁能想到在前一刻、在格兰即将吞下小机器人的瞬间,那片安静的黑暴涨成潮水,宛若汹涌的海浪,将他手里的“猎物”卷着藏了回去。


    在黑色冒头之际,格兰看到了蜷缩在内部不知醒昏的黑发雄虫。


    “哈……”他嗤笑出声。


    躺在地上的亚雌再一次因为剧痛而肢体抽动——太疼了,从脚踝以及连接着的肉须上蔓延的腐蚀感,皮肉被一寸寸地侵蚀,连更加坚硬的骨头都无法避免这样的折磨;同时也因为他与虫卵的融合完成了一半,于是腹腔之外的疼痛格兰也要承受一半……


    他曾经以为在虫翅上穿孔、被迫摘掉眼珠已经是最痛苦的事情了,却没想到此刻的疼痛比过往还要剧烈,他已经要熬不住了。


    格兰喉咙发干,他仰望着坎贝尔,目光堪称眷恋地划过了那把闪烁着锖色微光的长刀,“杀了我吧……只要你杀了我,我就告诉你……”


    太疼了,他没想到会这么疼。


    就像是同时被扯住了四肢、又被悬浮车自身体上碾过,甚至还要在同一时间里遭受强酸的腐蚀,疼到他坚持不住,连最初的野望也被这样的痛感冲击地细碎。


    格兰开始自问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他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在剧烈的疼痛下,他忽然开始后悔——他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疼,疼到他除了死亡其他什么都不想了。


    坎贝尔对于格兰眼里的祈求毫不在意,他的心软全然凝聚在了顾庭一虫的身上,而像是格兰这样多次试图伤害小宝石的家伙,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银发雌虫无视了亚雌的恳求,他提着长刀跨了过去,地上的异兽在注意到坎贝尔靠近时甚至有意识地想旁侧躲了躲——它似乎知道自己的黏液会伤害到虫族。


    坎贝尔收回了视线,他凭借着精神力上那点儿微末的关联将目光落在了那一片暗色的肉壁上。


    黏稠的黑色液体此刻格外沉静,就像是一面不透光的实心玻璃,什么都看不到,但坎贝尔知道小宝石应该就是在它之后。


    “你要救他出来吗?你做不到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后,格兰吐出几口血沫,他喃喃道:“异兽会把虫族腐蚀到死,就像我一样……”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当坎贝尔再看向格兰的时候,便发觉亚雌自膝盖以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坎贝尔手里的冷兵器一动,冲着亚雌的喉咙去,下一刻却被那苟延残喘的肉须挡住了——即使格兰因为剧痛有了求死的意志,但是虫卵却不会叫他如愿,身为“心脏”的格兰死了,那怪物也得消亡,因此即便格兰可能被这些疼痛折磨到发疯,虫卵也不会放任其“自甘堕落”。


    肉须看起来有些无力,但它们依旧挡在格兰的身上,敞开的裂口含住了亚雌一边的手臂,尝试把自己的“心脏”吞到一个新的容器之中。另一侧的异兽死死咬着不松口,一时间倒是变成了二者僵持的状态。


    坎贝尔紧握着拳头,他再一次看向那一片黑色,通过格兰的话他能猜到这一片黑色来源于什么——是异兽所分泌的黏液,它们可以将虫族连带着骨头都一并腐蚀,充满了危险。可坎贝尔也感觉地到,一墙之隔就是自己的伴侣。


    银发雌虫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刀,却又怕那锋利的刀刃伤到另一侧的雄虫,于是他干脆抬手,肌肉线条优美的手臂上瞬间被坚硬的虫甲覆盖,黑亮的虫肢与雌虫健美的躯干相结合,充满了一种非人的禁忌感。


    他目光锁在墙壁之上,忽然将裹着虫甲的手臂伸了进去——


    一瞬间的痛感来袭,下一刻坎贝尔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柔软拥抱,原有的疼痛如下落的潮水退去之时,坎贝尔便被内部的力量拉着融进了那片乌黑之中。又是一个新的封闭空间,四周被黑暗包裹,坎贝尔看到了一手搂着小机器人、一手扯着他手臂的黑发雄虫。


    顾庭缓缓抬头,俊美的脸庞浮现着裂纹似的血痕,那些痕迹一直延伸到他的脖颈,连手背、指节都无法避免。他忽然扑在坎贝尔的怀里,将脑袋死死埋在了雌虫的胸前。


    顾庭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微微颤抖,眼角的泪痕因为干结而开始刺痛。


    他低声道:“我要开始了……”


    一句“什么”卡在了坎贝尔的喉咙里,下一刻果冻状的精神力触须自黑发雄虫的身后绽开,形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状,所有的力量都有序地注入到包裹着他们的乌黑之上,瞬间那些黑沉沉的异兽也开始暴涨,数倍差距的体型在顷刻间体现出了差距,原先略见疲态的异兽像是被某种力量支撑了起来,反过来将不断挣扎的虫卵们再一次吞了进去。


    这一幕落在了所有虫的眼中,异兽奋起,化作虫形的几十个雄虫们也纷纷靠拢,他们像是原始的野兽一般撕扯着残余的虫卵,那副架势如同饥饿多年终有一遭得以饱腹,而其中人形有着两个酒窝的小雄虫则咬得最厉害。


    他们同样身为原始卵,本该有着与怪物一拼的能力,但到底才是刚刚孵化不久,比不得怪物通过吞噬获取了能量,也正是因为此时有着异兽,他们才能冲上去勉力对抗,否则也很难在怪物的身上讨到好处。


    虫卵的主体被异兽吞下腐蚀,那些试图逃走的分支则被全虫化的雄虫们撕扯着填满腹中,滚滚翻涌的黑色大片大片地向外四溢,于是守在周围的军雌们不得不纷纷站在更高处以防被液体迸溅。


    黑色在翻腾,从刚才开始,它们被赋予了新的生命,胀大到几乎充满整个空间,直到所有的卵群都被它融在了自己的黑色黏液中,它们才稍微平和,安静地如巨怪一般伫立在原地。


    下一刻,神迹再一次显灵。


    乌黑开始消退,被裹挟在内部的虫卵无声溃散,数米高的黑色逐渐溶解,露出了里面闪烁着微光的身影,满天的精神力触须张扬着,像是千手的神明,是无声的瑰丽与震撼。


    屏幕外,看到直播的小虫崽拉着身侧长辈的手,童言童语地问道:“雌父,那是虫神显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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