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面露不豫,拒绝的斩钉截铁,“我们素不相识,公子想看花灯,另寻他人便是。”


    见他被拒,同行的人哄笑不已,“没成想秦公子也有老马失蹄的时候?这位姑娘,咱们秦公子在风月场上素来所向披靡,像今日这般被拒绝可是头一回,不如你就可怜可怜他,陪他游一趟花灯会罢!”


    那群醉醺醺的男人说起浑话来百无禁忌,沈棠与沈臻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经得起他们这般无礼。


    沈甄气得浑身发颤,她性子急,当即便骂开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让我们陪你看花灯,你配吗?”


    男子愣了愣,反应过来那小娘子是在骂他,面上顿时挂不住。


    若不是瞧她俩穿戴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他犯得着在这好声好气的说话?


    男子几杯小酒入肚,整个人升腾到一种昏沉沉的状态,见他一片心意反被如此糟践,不觉怒从心上起。


    他嗤笑一声,“小娘皮,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儿个就办了你!”


    沈棠皱眉拉沈甄往后退,在此等场合起了冲突,于女子名声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男子酒意上涌,不管不顾,一面推搡丫鬟,一面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胡话。


    眼看事态就要失控,一道清越的声音倏然响起,“住手!”


    沈棠回眸望去。


    斑驳的光晕如流水般倾泄,映着男子干净清冽的面庞,一双桃花眼眸光粼粼,浓密眼睫轻覆下碎成无数光影。


    沈棠站在原地,怔了一怔。


    竟是陆云昭。


    “阿蔺!”身旁的沈甄倏然松开沈棠的手,循着陆云昭的方向奔去。


    沈棠这才惊觉,陆云昭身后还站着一名年轻公子,一袭靛蓝云缎锦袍,肌肤白皙,眉目清秀,正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曹蔺寒。


    “哪来的小白脸?少给我在这管闲事!”男子见对方只是几个俊秀少年郎,并未放在眼中。


    “我朝律法,调戏民女轻则仗刑,重则流放,在下奉劝诸位莫要以身试法。”陆云昭面容冷峻,身姿傲然挺立,如一丛高耸挺拔的青竹。


    男子心中本就不痛快,被陆云昭这番话一激,顿时火冒三丈,哐当一声,抬手就把桌子掀了个底朝上。


    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男子跋扈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小爷我驰骋京城多年,还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来人!今儿个谁把这小白脸打得满地找牙,小爷我重重有赏!”


    沈甄吓得脸色发白,惊叫着躲到曹蔺寒身后。


    沈棠也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陆云昭上前几步,护在沈棠身前,“秦世筠,你做出此等行径,就不怕你兄长扒了你的皮吗?”


    男子打了个酒嗝,正待继续叫嚣,他身后一名方脸侍从急忙上前,附在他耳旁低语,“公子,小的看这人有几分面熟……”


    侍从猛然停住话头,结巴道,“公、公子,这人好像是大人的上、上峰陆统领!”


    侍从口中的大人,便是秦世筠的兄长秦焕筠。


    刚刚还嚣张喊着要打人的秦世筠,吓得酒立刻醒了一半。


    大魏沿袭前朝旧制,特令羽林军掌执兵宿卫,陆云昭年纪轻轻便升格为羽林军左统领,掌管北衙禁军。


    秦世筠的兄长秦焕筠,只是北衙禁军中的一名长史。


    一瞬间,秦世筠双腿发软,“陆统领,误、误会。小的喝多了,一时无状,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


    陆云昭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喊着,要把我打得满地找牙。”


    秦世筠霎时冷汗直流,后背蹿上一股凉意。


    他咬了咬牙,狠狠扇了自个一巴掌,“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陆统领,还请陆统领饶了小的一次!小的保证以后再也不犯!”


    他噼里啪啦求饶的话说了一大堆,而且瞧那模样还要继续说下去,偏偏嗓门又大,一个人活像几十只鸭子似的,吵得陆云昭太阳穴不停的跳。


    正要小惩大诫。


    ——轰!


    二楼的楼梯处涌入一大群官兵,以大理寺卿纪瞻为首,个个面带杀气。


    “是谁胆敢在此闹事?”纪瞻环顾四周,目光冷酷,犹如屠夫在挑选待宰羔羊。


    来者不善。


    秦世筠手一顿,额上沁出一层冷汗,上京出了名的活阎王,人送“神鬼不惧,第一酷吏”的大理寺卿纪瞻,为何出现在此?


    每当纪瞻的目光在一个人的脸上停顿时,那人就仿佛被扼住了脖子,面色发白,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秦世筠身后的那群纨绔,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头,全都指向他。


    纪瞻顺着那些手指头看去。


    是秦世筠一张欲哭无泪的脸。


    “拿下!”纪瞻手一挥,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扑了上去。


    “不,不!我没犯法!”若是被他们抓进诏狱,不死也得脱层皮,秦世筠立时哭嚎着,“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纪大人,您不能这样,您总得给个理由啊!”


    大理寺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他不过是调戏个良家女子,这就要被捉进大牢了?


    纪瞻心下冷笑,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便是理由。


    “大理寺所断皆是机密要案,有什么冤屈,进去之后再同本官慢慢说!”


    秦世筠一听,两眼一黑,径直晕厥过去。


    大理寺把人带走后,纪瞻的目光,又意味深长的落在沈棠身上,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下楼离去。


    留下的人,犹如劫后逢生一般,俱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后百思不得其解。


    不止他们在琢磨秦世筠到底犯了什么大罪,沈棠也在思量。


    总不能真是为了这一桩小事惊动了大理寺,未免也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陆云昭见沈棠久久不语,以为她惊吓过度,出声安慰道:“沈姑娘不必害怕,大魏敦风厉俗,似秦世筠这般的纨绔毕竟是少数。”


    他顿了顿,又道,“以防再有意外,我和牧之一同送你们回府吧。”


    沈甄惊魂未定,听到陆云昭与曹蔺寒要送她们,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她扶着丫鬟的手,先进了曹蔺寒的马车。


    沈棠抬头看向陆云昭,颇有些遗憾,今日闹成这般,花灯定然是看不成了。


    “多谢陆公子相救。”沈棠对着他行了个礼。


    陆云昭摇了摇头,“其实……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他方才亲眼瞧见,纪瞻是从“天”字雅间出来,即便他不出现,有大理寺卿在,沈棠也会安然无恙。


    沈棠眉眼一弯,“若不是陆公子,我们姐妹定要吃亏了。”


    陆云昭欲言又止,可思来想去,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道:“沈姑娘,下楼吧。”


    待到沈棠进了马车,陆云昭翻身上马。


    沈棠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沈甄仍坐在曹蔺寒的马车中,不由摇了摇头。


    这个三妹妹,简直是鬼迷了心窍。


    方才她们被秦世筠一行人戏辱,沈棠冷眼旁观,便见曹蔺寒一直躲在陆云昭身后,一丝要替她们出头的迹象都无。


    她抬起眼睫,目光凝在陆云昭颀长清瘦的背影。


    沈棠缓缓放下车帘,第二回了。


    这是陆云昭第二回,挡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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