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把黛玉安置好才动身打算去找贾雨村,临走前将黛玉的奶母、大小丫头婆子们叫至厢房,仔细敲打了一番。


    自此以后,下人们照料黛玉越发小心谨慎,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些且不说,就说的黛玉在床上百无聊赖的躺了一会,不知不觉竟渐入梦乡。还是个美梦,她置身于一个异常美秒的地方,四周皆是翠竹,中间是花海。花的味道很好闻,不是那种浓烈的令人腻味的香味,而是淡淡的清香,还带着新鲜泥土的气味,让人心旷神怡。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拉着她的手在花海里跑,黛玉觉得十分开心、畅快。


    可惜,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满眼都是他身上的墨绿色刻丝鹤氅。


    但这妨碍不了黛玉的好心情,她许久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安心,就像母亲还在的时候一样。


    “姑娘,我来瞧你来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生生将这美好撕裂,黛玉蹙着眉头睁开眼,才发现方才竟是在做梦。她脑海里还都是那个墨绿色刻丝鹤氅的身影,抬眼便看到朱姨娘浓妆艳抹白如粉刷的脸,登时一个激灵,脑子里那点绮想早烟消云散了。


    朱姨娘不年轻了,转过年便满四十岁了,还是喜欢把自己往妖艳娇弱里打扮。


    这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不是说年纪大了便不能打扮,但要跟自身气质符合罢。这个年纪穿衣须是素净、稳重的颜色才好,敷粉不可过多,眉不宜画太挑,胭脂也不宜过红,要突出优雅、温婉的气韵。


    穿着、打扮、仪态……这都是大家闺秀从小要学习培养的技能,出去应酬往来时若是仪容不当,是要被人嗤笑的。朱姨娘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在林府也浸润了二十余年,别说熏陶,连点品味的边儿都没沾上,她自己不上心,也怪不得旁人。


    黛玉曾委婉跟她提过,然她听罢哈哈一笑,依然我行我素。


    难怪爹爹每次见了她都蹙眉,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黛玉想。


    林如海共有三房妾室,都是因婚后无子,林家老太太给塞的。其中一房体弱多病,已逝世多年,现有两房分别是朱氏和严氏。


    严氏虽不像朱氏那么浮夸,终究是丫头出身,品味有限,跟林如海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林如海与贾敏伉俪情深,常烹茶论诗,把酒言欢。当初贾敏在时,林如海便不常往妾室屋里去,看不上眼,实在没啥话说。贾敏走后,他心灰意冷,一心怀缅爱妻,索性宿在外书房,内宅便是去,也只是到黛玉房里坐坐,说一会话。


    两位姨娘原以为贾敏死后,该她们得宠了,熬那么多年总算熬到头了。没料林如海直接万念俱灰当起了和尚,别说受宠了,连见一面都难。没办法,只好不断的往黛玉屋里凑,以期来个偶遇。


    “姑娘身子如何,这两日可还咳嗽不咳?”朱姨娘凑近,亲热的拉着黛玉的手,笑嘻嘻的问。


    靠近了,脂粉味更浓,熏得黛玉立时嗓子干痒,张开嘴还未说话,先咳了一声。


    “哎呦,我的娘诶,这怎么还咳呢。”朱姨娘凑得更近,伸手去拍黛玉的背,一面凑在她脸上问,“怎么样,可好些了?”


    味道实在太浓郁了,劈头盖脸迎面而来,让人躲都没处躲,黛玉干脆憋住气,红着脸摇头。


    朱姨娘回头对着身后的夕雾、风铃、雪雁等人道:“傻愣着干什么,一个个都是死人啊!没看姑娘咳的脸都红了,还不快去请大夫!!你们这些丫头啊,就知道作威作福,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看我不告诉老爷,打你们板子!!!”


    黛玉一面用手帕子捂住嘴鼻,一面摆着手叫夕雾等人回来,“不用请大夫,我没事,就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噎住了!”


    朱姨娘立刻露出惊诧的表情:“我的姑娘诶,您这嗓子眼可真细,喘口气都能噎着。”说到最后竟嘻嘻笑了起来。


    黛玉:“……”您可真是毫无自知之明啊。


    夕雾凑近,面带忧色:“姑娘,您真没事?”


    黛玉摆摆手,道:“没事,夕雾姐姐,你把窗户推开,屋里太味儿了。”说完眼睛瞥了瞥朱姨娘。


    夕雾恍然大悟,忙亲自带两个小丫头将所有窗户都推开了。朱姨娘偏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蹙着眉头道:“味儿吗,我如何没闻出来?这天寒地冻的,姑娘还是别开窗户,看冻着了!”


    黛玉道:“没事的,开一会儿,冻不着。”总比熏着强。


    朱姨娘笑着说了一会话,便把话题扯到林如海身上来,当得知林如海刚走今天不会再来的消息后,便找个借口告辞而去。


    她刚走,黛玉便喊夕雾关窗户,寒风吹着,实在是太冷了。


    结果没过多久,严姨娘也来了,端着一碗粳米粥,说是自己熬的,来瞧黛玉。好在她没有浓妆艳抹,身上脂粉味不重,倒可以忍受。


    **


    黛玉再见到陆离,是在第二日中午。


    林如海在正厅设了宴席,款待陆云晏父子。


    看见陆离第一眼,黛玉便惊了。他穿的那件墨绿色刻丝鹤氅,竟与她梦中的一模一样。黛玉恍惚了一会,隐约听见陆离叫她,声音也与梦中十分契合。


    原来自己梦到的,是他?


    怎么会梦见他,也才不过见了一面而已……


    “林妹妹?”陆离蹙着眉头有些疑惑,他都叫三声了,黛玉还是呆愣愣的,没反应,只好又叫了一声。


    黛玉轻轻“啊”了一声,猛地回神,忙福了福身子道,“陆公子万福。”


    陆离打了个千,道:“林妹妹安。”


    陆云晏一看见黛玉便两眼放光,羡慕林如海有这么个乖觉秀雅的女儿,要知道有了儿子之后,他和妻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努力了许多年,都还未得。


    “这是小玉儿吧,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陆云晏一面说一面解下自己贴身佩戴多年的玉佩作为表礼。第二句话就是:“小玉儿,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黛玉行过礼,仰头道:“我知道,是在我两岁的时候,陆世伯还给我念了一首诗,是李易安的《夏日绝句》。”


    陆云晏看向林如海,后者正对着他笑,心下明白来之前林如海一定跟黛玉说了很多自己的事,当然也包括当年自己抱着黛玉念诗。


    “这你都记得?”陆云晏故意睁大了眼,做出惊讶的样子。


    “我自然记不得,是爹爹说的。”说着黛玉又施了一礼,“多谢陆世伯,我背诵的第一首诗便是《夏日绝句》”


    陆云宴哈哈大笑。


    陆离也给黛玉准备了礼物,是一本画书。


    画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画面中孙悟空带着紫金冠,抡着金箍棒,活灵活现,每一页都是不同打斗的画面,旁边还有对白、配文,十分精彩。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书,喜欢的不行。


    “陆家哥哥,这么多,都是你自己画的?”黛玉翻着画书问。


    陆离被她一声陆家哥哥叫的心神摇荡,暗道,真没白辛苦,一夜未睡也值得了。


    陆离笑笑说:“画的不好,你别嫌弃。”


    “你太谦虚了。”黛玉很真诚的道,“你画的很好,故事也很精彩,我很喜欢,谢谢你。”


    陆云宴看一眼自家儿子,含笑悄悄点了点头。


    林如海的视线扫过画书,见人物画的虽简洁,用细细线条简单勾勒,神韵倒有几分,以他这个年纪来说也是不错了。况且这种画法倒是稀奇,从未见过,八成是这孩子自己想出来的,还配有文字,故事一下子生动起来了,倒有些意思。心下暗道,陆家这小子倒有几分歪才,不错不错,一回首瞥见陆离盯着黛玉傻笑,不由又微蹙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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