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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求他(二)

    “嗯, 我知道。”

    耳坠碎了一地,滚落到凉亭下的泥地上, 傅允却是一点没恼, 语气说不出的纵容。莺莺耍小性子的样儿,他也喜欢的不行。只要她所有的气都只对着他一人撒就好。

    “所以呢?就买了个耳坠哄我?是觉得我会很开心?”卫莺气极反笑。跟他说话,还不如跟巷子里的一条狗说, 至少狗还能通人性,他却好像听不懂人话。

    “莺莺……”

    傅允柔声轻唤她名, 被卫莺冷冷打断,“别这样叫我!”

    她眼圈红了, 一腔委屈没地方发泄,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难受的紧。他越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深情模样,她就越觉得恶心。他是怎么做到这么表里不一的啊?爹爹就是因为他, 才有了牢狱之灾。现在又装成这样, 给谁看啊?

    “我且问你,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我爹爹他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小侯爷,也没多大抱负, 应该没有挡摄政王爷的道吧。王爷您为何一定要跟我爹爹过不去?”

    声声质问,几乎是泣血的控诉。

    “莺莺, 你过来。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卫莺不想过去,可她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不然她没办法救爹爹,只得一步步朝他挪了过去。

    她神色哀怨,走到他跟前停住, 像个被罚站的小受气包。

    “坐下。”他沉声道。

    这里哪有坐的地儿, 除了他腿上。

    卫莺颇觉屈辱。咬着唇瓣, 思量片刻,还是侧坐在了他腿上,和他四目相对。

    想着这下他总该说了吧,孰料他却倾身过来,头埋在她肩颈之间,像饿狼见到猎物一般,吮吻不止,全然无法自控。

    “你,你干嘛!”

    她伸手想推开他,可她的气力和傅允比起来,无疑是蚍蜉撼树。只能被动承受。

    卫莺后悔死了,她为什么要来找他?明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却还对他存着幻想。

    “唔。”

    直到她被吻得呜咽出声,傅允才停下动作。薄唇红润洇湿,眼里染上一层薄薄的尚未得到满足的欲,氤氲迷离。

    卫莺当即给了他一巴掌,嗓音里带着浓浓哭意,喘着气道,“混蛋!畜/生!”

    傅允被打后反而笑了,莺莺骂的真好,他的确挺畜/生的。可他有什么办法,她对他来说,就像是诱人成瘾的春毒,沾染上一点,便万劫不复了。他怎么克制得了这瘾?

    “莺莺,你听我说。”他痴醉似的看着她,把她搂的更紧,近的几乎能碰到她的鼻尖,哄着她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你父亲,那就是我。你要救你父亲可以,只要你答应嫁与我,我保证让他安安生生从牢里出来,没人能动的了他分毫。”

    “可我若是,不答应呢?”卫莺冷笑着反问,杏眸闪着泪光。

    “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早朝时皇上动了雷霆之怒,说要从重处理,以正纲纪,指不定会秋后问斩。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莺莺,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傅允,你真卑鄙!”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他竟拿她父亲的生死来威胁她,呵呵,好啊。在鄞都时他救了她,她多少心里存了些感激,如今就连这一丝一毫的感激也不复存在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莺莺,答应我,好不好?”傅允嗤笑一声,转而用恳求的语气道,眼神似乎有些受伤。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他都可以受着,就是不能不要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那根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浮木。

    “你想都别想!”

    卫莺从他腿上起来,扔下一句话后,失魂落魄的往外走,手背用力胡乱擦着身上湿漉漉的吻痕,想擦掉这恶心的粘腻感。

    迎面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她根本来不及躲,胸腔处被震得生疼,口里吐出血来,倒在了一人怀抱里。

    “莺莺,疼么?没事的,没事的,我在。”

    卫莺不答,她疼的没力气说话,就算有,也跟他无话可说。

    傅允这下才是真的慌了,眸子里满是疼惜,看向来人,也不管这凌烟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出手就是阴狠一掌,将她击飞在了地上。

    “允哥哥!你真喜欢这个叫卫莺的女子啊?看着弱不禁风的,连我一掌都吃不消,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呀?为了她,你竟还出手伤我!你信不信,我去跟父皇告状!”

    元凌烟习过武,身子不弱,硬生生吃傅允一掌,倒没太难受。她只是气不过,论出身,她比这女子高贵,论美貌,她也不差,论功夫,这女子更是不堪一击。她哪点比这女子差了?何况人都说,是允哥哥一厢情愿,这个叫卫莺的女子根本就不喜欢他。允哥哥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傅允淡漠的瞥她一眼,不欲理会,眼神示意宋轩送客,这些家奴也该惩治惩治了,什么人都放进来,还伤了他的莺莺。

    “别,本公主自己会走!”

    元凌烟瞪了宋轩一眼,宋轩不敢再有所动作,她似乎看出傅允和卫莺之间的端倪,有些讥讽的笑道,“允哥哥,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会很痛苦的!不如,你考虑考虑喜欢我!哈哈哈!”见傅允脸色愈发冷硬,元凌烟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敢再说什么,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她身为公主,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可偏偏允哥哥对她不屑一顾。她不是没求过父皇赐婚,可父皇爱才惜才,允哥哥又比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草包强太多,父皇就算偏袒她,也断不会强迫允哥哥娶她。她努力那么多年,哪能料到中间会杀出个金陵美人,把允哥哥的心给抢走了,实在可恶!

    元凌烟走后,卫莺冷冷地推开傅允,不看他,也不说话,强自撑着往前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一人稳稳搂住,耳边传来他心疼无奈的声音,“你瞧瞧你,非要自己走。”

    卫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小脸气的微鼓。

    若不是他害的爹爹下狱,她怎么会来摄政王府找他?若不是为了找他,她怎会被凌烟公主打伤?都是他害的!

    傅允大致能从她的表情猜出她在想什么,便顺着她的所想柔声道,“好,好,都是我的错。乖,不哭了。我抱你进去。宋轩,去把李修竹请来。”

    *

    入了夜的摄政王府,墨色沉沉,比白日里安静了不少,风吹的窗棂噼啪作响。隐隐能听见远处家奴们挨打哭号的声音,为的是放凌烟公主进来一事。

    李修竹诊脉说她心血受损,需得吃些珍贵的补品,调养一段时日。傅允以此为由,不放她离开。

    她机械地张着嘴,被他一口一口耐心喂进去温热香甜的燕窝。这东西确是滋补的上品,可她愣是没尝出是什么滋味儿。

    七日后的晚上,同样的此情此景。

    宋轩拎了个人进来,竟是孙氏,她脸上没涂脂抹粉,比往日浓妆艳抹看起来老了许多,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裳没换,脏兮兮的,沾着深浅不一的血迹,被宋轩“咚”的一声扔下去,跪在了地上,血水从她脚后跟蜿蜒流淌出来。

    她浑身发着颤,不敢抬头去看傅允。这些天,她从满不在乎变成满心绝望,卫霜来探望过她一次,告诉她卫柔的态度,她真寒心呐,女儿做了太子妃,就忘了生她养她的娘。慎刑司的人下了狠手,她没抗多久就招了,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直打的她满身伤痕,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疼。

    “孙夫人,”傅允温柔地喂着卫莺,嫌恶的看了孙氏一眼,目光里掺的寒意让孙氏胆战心惊,“孙良畴是你堂兄的儿子,是个痴傻之人,你把莺莺嫁给他,安的是什么居心呐?”

    果然是为了这事!

    孙氏吓得肝胆俱裂,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摄政王爷应是什么都知道了!

    “王,王爷!仆妇,仆妇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出此下策!您,就饶了仆妇一命吧!”说着,孙香兰左右开弓,开始动手扇自己巴掌,下手之狠,很快嘴角就出了血,可傅允却似乎没有一点动容,她看向一旁倚靠在床上的卫莺,两手支撑着爬了过去,刚想伸手去抓卫莺的裙角,被傅允一脚踢开,身后传来那人无比阴寒的嗓音,“脏。”

    “莺莺,你救救我吧!你母亲过世后,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啊!王爷,王爷他要我死,你不能不管我啊!”

    卫莺淡漠的注视着这个满脸泪痕的妇人,眼里没有丝毫同情。能想出那么阴毒的主意,现在拿把她养大说事,不觉得可笑吗?人啊,做了什么,就要有面对后果的勇气,不是吗?她只是有些担心,爹爹在牢里,会不会也这样被人粗暴对待。

    “莺莺,是不是吵到你了?”傅允温声道,与先前和孙氏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

    卫莺这些天都不想跟他说话,可傅允和孙氏比起来,还是孙氏更加讨厌。她轻轻“嗯”了一声。

    “那便割掉舌头罢,省的吵得人心烦。”

    轻飘飘一句话,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宋轩依言面无表情的撬开孙氏的嘴,将她的舌头割了下来。孙氏嘴里都是血,疼的想叫唤,却发不出声音来,痛苦至极。这时,一条獒犬闻着味儿跑进来,舔了舔地上的舌头,叼起来吞下了肚。她的舌头,竟成了一条狗嘴里的食物!怪道人都说摄政王爷睚眦必报,手段可怖,她今儿算是体会到了!

    “太子殿下看起来没吃饱呢。孙夫人这双手,这两只眼,背地里也不知干了多少孤不知道的腌臜事,也一并喂了狗吧。”傅允起身走至獒犬面前,蹲下来摸了摸它的毛,獒犬舒服的嗷嗷叫了一声。这是宋轩养的狗,性情凶恶,旁人都不敢靠近它,可在傅允面前,乖的像温顺的绵羊。傅允一高兴,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太子殿下。

    孙氏听了,剧烈挣扎起来,若是她早预料都有这样恐怖的一日,她说什么也不敢对卫莺下手了!宋轩容不得她挣扎,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眼给挖了,手给砍了,“太子殿下”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而没有了眼珠子的孙氏,两眼空洞,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血水汩汩从洞里流出来。

    卫莺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饶是心里再恨孙氏,也觉得做的有些过了。她做了错事,自有大楚律法处罚,何必要动用私刑磨折她呢。卫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浑身不知怎的有些发冷,哆嗦不已。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莺莺,你在害怕吗?”

    他的头抵在卫莺肩上,呼吸着她颈间的气息,她身子真的有些发凉,带着细小的轻颤,傅允意识到是处置孙氏刺激到了她,朝宋轩吼道,“把她带下去!”

    宋轩低头应是,把地上血迹处理快速处理干净后,拖着孙氏回牢房里去了。

    “莺莺,怪我,我不该让你瞧见的。”

    傅允继续道,却并不觉自己有错,他甚至隐隐有种阴暗的感觉,他享受她的害怕。这样说,不过是一种巧妙的掩饰罢了。

    “哈哈,是么?”她怎么一点都不相信呢。拿孙氏开刀,杀鸡儆猴,让她看见与他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联想到在大牢里的爹爹,她怎能不屈服于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王爷道歉作甚?卫莺还要感谢王爷,今日让卫莺得以大开眼界了呢。否则,还真不知道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心性的人。哦,对了,还有那条狗,居然被王爷唤作‘太子殿下’。王爷,大楚未来的储君,在你眼里,就是一条可以呼来唤去的听话的狗吗?”

    卫莺越说越激动,转头看着他,目光里尽是难以置信,她真是越看他,越觉看不透,这张好看到让上京人人称羡的皮囊底下,到底隐藏着一副怎样狠毒的心肠?

    “莺莺,只是个该死的贱/妇和一条蠢狗罢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叫便是。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身子还没好全,禁不得这样气的。”他眼中忧色甚深。

    事到如今,他竟还觉得只是一个称谓的问题。孙氏是贱/妇,狗是蠢狗,那她爹爹是什么呢?也是条死不足惜的贱命?算了,跟他说也说不明白,不过是浪费口舌而已。卫莺觉得累,小手推搡着他道,“你出去,我便不生气了。”

    “好,我出去。莺莺,别担心你爹爹,慎刑司的人我已经提前打点好,暂时不会动他。”傅允见她神色郁郁,不愿再跟他说话,无奈的安抚了她几句,便起身往外走。她一个人冷静下也是好的。

    “你说的这个暂时,是多久?”卫莺盯着他的后背问道。

    傅允身形微顿,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莺莺来说,太过残忍,他不想回答。

    “为什么不说?”卫莺勉强支撑着下床,披散着头发跑过去,拽着他衣袖,心急的道,“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爹爹,我要见他。”至少要确认爹爹现下是安然无恙的。

    傅允沉默着点了点头。

    小姑娘这般乖,是他让她如此痛苦,他怎会连她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他比她年长十一岁,在她九岁来上京那年,他便注意到了她,一个追逐猫儿惹怒皇后的女孩,他看着元昊为她求情,看着元昊牵着她游玩皇宫,看着她看元昊的眸子晶亮,那时他就在想,命运为何不垂怜他一点?若是先遇上她的人是他,她会不会就不会这般恨他了?可是没有如果。

    ◉ 36、失望

    幽幽火光映着“慎刑司”三个大字, 石阶上血迹斑驳,已经成了怎么也洗不净的陈垢, 还未进去, 便听得里头传来凄厉瘆人的哭喊声。

    卫莺在傅允身旁,吓得有些瑟缩,傅允不着痕迹地把她搂在怀里, 轻声道,“别怕。”

    她垂眸不语。

    却见有人从里走了出来, 与卫莺视线交汇的一霎,他的神色藏于晦暗不明的阴影里, 看不真切。

    “元昊哥哥!”

    卫莺惊喜的喊道,他的信, 她时不时就会拿出来读,他说让她等他, 那她便会等。倏地意识到自己还在傅允怀里, 元昊哥哥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想,不开心地把傅允放在她腰间的两手甩开,往元昊跟前跑去。

    她眸子晶亮, 染着纯真笑意,元昊看的有些不忍, 桃花眼里多了几分复杂。他再不喜欢卫柔,卫渊毕竟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也是莺莺妹妹的父亲,于情于理他都该替他在父皇面前说几句好话,可是他没有。

    一来此事是傅允一手操办, 证据都掌握在傅允手里, 他即便劝了又能怎样?二来卫渊把女儿嫁给他, 母后又擢升卫渊为京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在拉拢卫渊,父皇即便查不出什么,也会怀疑他有没有参与其中。现下唯一自证清白的法子就是按兵不动,否则会更引得父皇疑心。天家父子,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子。如此种种,让他帮不了她什么。可傅允不一样,他手里握着卫渊的生死,莺莺妹妹去找他,元昊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亲眼见到她软软的依偎在傅允怀里,他才发觉,他一点都没做好准备。

    “莺莺妹妹,你还好么?”良久,他开口道。

    还好么?自然是不好的。可为了不让他担心,她还是强笑着点头。

    “她很好。不劳太子殿下挂心。莺莺,我们走。”

    傅允牵起卫莺的手,往慎刑司里走,卫莺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看那个立在阴影里的人。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他们之间注定要这样生生错过。

    很久以后,她回忆起这晚才惊觉,他们每个人都摆脱不了那所谓宿命。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卫莺心里感叹,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

    卫渊被关押在一间单独的牢房,比旁的看着干净整洁不少,也没放置刑具。他颓唐的坐在草席上,想到傅允先时交代的话,心里纠结万分。若是说服不了女儿嫁给傅允,他就必死无疑。可若女儿真的为了他嫁给不爱之人,那他这个爹爹做的就实在太失败了。被关在这里的几日,他想通了许多事。真正关心他,为他着想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己的小女儿,他怎么能把她当成活命的工具呢?

    “爹爹,”甜甜的嗓音,牢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卫莺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傅允站在外面,神色森然的盯着卫渊,像是无声的威胁。卫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爹爹,你没有哪里受伤吧?吃的好不好,我看你都饿瘦了许多。你不要太担心了,女儿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至于孙夫人,或许难逃一死。眼睛舌头没了,手也没了,死与不死,也没什么分别。”卫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没注意到她在说孙氏惨状时,卫渊眼里的恐惧。

    卫渊手心里渗出冷汗,他不是没听说过傅允的手段,可卫莺的描述,比他想象的更加骇人。他该怎么办。求女儿救他出去,还是选择继续呆在阴暗的大牢,承受非人的折磨,默默死去?一想到自己会死的这样凄凉,卫渊就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不,他不想死。愧疚地看了眼女儿,卫渊决定狠下心来。再说了,二女儿是太子妃,三女儿是摄政王妃,他只要活着,以后的荣华富贵还少得了?

    “乖女儿,爹爹无碍。倒是你,王爷没对你做什么吧?”神思收回,卫渊摸了摸卫莺的脑袋,半真半假的关心道。

    “他……没有。”

    卫莺见爹爹主动问起傅允,有些错愕,犹豫了一瞬,口是心非的答道,眼神有些躲闪。傅允做的那些事,她都羞于启齿,怎么好意思在爹爹面前说。

    像是没看出卫莺在说假话,卫渊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莺莺,爹爹一会儿跟你说的话,你听了可千万不要多心啊。王爷对你的心思,爹爹再迟钝也看得出。你已经嫁过一次人,换作别的男子,早就见异思迁了。可王爷却一心只想娶你。你要知道,摄政王爷二十六还未曾娶妻,你只要进门,就是正妃的身份。将来谁还敢瞧不起你,欺负你?莺莺,爹爹是过来人,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回去后好好思量思量。”

    原来爹爹是这样想的啊。

    卫莺心下唯余失望,像被人在大冬天泼下一桶水,冷飕飕的。她以为爹爹会让她不要嫁给傅允,她以为爹爹会真心为她考虑。没想到啊……

    也是,她只是嫁了一个不爱的人,而爹爹却可能会死。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自然是应该被牺牲掉的那个。不过她其实想告诉爹爹,即使他不这样说,她最终也会这样做。不知道爹爹听了会不会想急着解释几句呢。

    活了十五年,和二姐的姐妹情谊是假,父女亲情也是假,真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真的东西,哈哈。

    卫莺走出去的时候,冷的想抱住自己。

    她想娘亲了,好想好想。

    *

    摄政王傅允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卫柔眼红的能滴出血来,元昊喂她喝下避子汤后,她找了李修竹来看,说她确是很难有孕了,伤了根本,就算调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她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多,赔了孩子,搭上娘亲性命,卫莺居然还能嫁给傅允,做能和她平起平坐的摄政王妃!凭什么,凭什么啊!

    在昭阳殿内急躁的转了几圈后,卫柔停了下来,不不不,这事急不得,冷静。

    仔细思忖一会,卫柔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笑意,让春芳扶着她往皇后娘娘常去的湖心亭去了。

    远远看去,纪晓芙果然坐在里面。水面上的荷花已经衰败,荷叶也枯萎了,哪像盛夏时红绿相称的鲜美模样。

    太子也在,似乎在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醉的不成样子,趴在石桌上,说着胡话。

    他在正好,有些话他也要听听才是。

    “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到本宫跟前来?上次蓄谋勾引本宫,这次想做什么。让本宫猜猜,哈哈哈!”元昊斜睨着眼看她,眼里的嫌恶不言自明,身上酒气熏天,卫柔面上却无恼意,仍是笑意盈盈的跟纪晓芙和元昊请了安。就冲能忍这一点,纪晓芙就极欣赏她,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在这深宫里,爬的最高最快的,不是手段最狠的,而是最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

    “昊儿,你喝多了。你这样子,本宫瞧着也就罢了,柔儿看了会怎么想?快坐下,芷茹,给太子妃看茶。”

    “呵呵,她不配!”元昊冷笑。

    听到皇后唤自己柔儿,卫柔有些受宠若惊,像没听见元昊的话似的,在他身旁坐下。向纪晓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纪晓芙明显来了兴致,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襄阳记》有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①臣妾以为,三妹对太子殿下痴心一片,又收了殿下的信,自不会变心,只是如今迫于情势,为救父才不得不嫁与摄政王爷。那我们便将计就计,只要太子殿下勾勾手指头,时不时给她一点糖吃,三妹便会成为殿下安插在摄政王爷那忠诚不二的线人。等到了收网之时,太子殿下可以如愿坐上皇位,迎娶三妹,而摄政王爷发现自己被心爱的女子背叛,既没了权,又没了人,想必……会痛不欲生吧。不过,臣妾也只是略懂一些兵书皮毛,其间究竟该如何筹谋,还请皇后娘娘和殿下指教。”

    “哈哈哈,好啊,真不愧是本宫的儿媳!”纪晓芙拊掌大笑,尔后从头上取下一根宝蓝点翠珠钗来,亲自戴在了卫柔头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的心思,依本宫看,本宫这皇后之位,迟早会是你的。这珠钗是皇上钦此给本宫的,就当是今日本宫对你的赏赐罢。”

    “臣妾不敢当,皇后娘娘谬赞了。”卫柔赶紧跪下磕头谢恩。说实话,她挺喜欢皇后这个婆婆的,和她本质上是一类人。

    “听你的意思,想必是想让本宫去利用一个深爱本宫的女子?且这女子还是你的亲妹妹。呵呵,本宫果然没看错,你果真是蛇蝎心肠。你是不是觉得,本宫要成大业,只能靠一个女子?嗯?”元昊恢复了几分清明,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眯起桃花眼打量着自己的枕边人,想把她看个真切。

    “太子殿下误会臣妾了,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想说,古往今来,成大业者,并不忌讳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目的,为何不放手一搏试一试?且史书皆由当权者编纂,殿下自然也毋须在意世人如何评价。”卫柔不卑不亢的道,她越了解元昊,越觉他是个色厉内荏的,所以她才敢说这样的话。也许他现在面子上还过不去,可迟早会为了利益想通的。她有这个把握。

    作者有话说:

    注释1:来自百度百科

    ◉ 37、夫君

    卫渊安然无恙的出了狱, 精神一天天好转。而孙氏则被做成了人彘,她竟凭着一丝活下去的意志, 硬生生撑了十多天, 在第十三天时,结束了痛苦。卫霜不用嫁给那傻子,心下庆幸, 不再讨厌嫉恨卫莺,反而衷心祝愿她和摄政王爷能长相厮守, 只是听闻孙氏死时的惨状,忍不住伤心落泪。可娘亲的确是帮着二妹做了许多错事, 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没能尽孝,她逢年过节要多给娘亲烧些纸钱才是。

    傅允无疑是最高兴的人, 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王爷平日里那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这些日子竟变得像手足无措的少年郎, 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 惹卫三小姐不高兴。宋轩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王爷像现在这般高兴过。王爷自小丧父, 十多岁时丧母,由伯母聂氏养大, 孤身一人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家了。要是,卫三小姐对王爷是真心的,就好了。

    秋风起,廊下花枝攒动, 盛夏余热已不剩多少, 天气渐渐转凉。

    卫莺一手支着下巴, 惫懒地瞧着王府上方一小块天空,蓝的她眼睛发疼。周遭闹哄哄的,许是筹备婚事的缘故,到处有人端着东西走来走去,红绸红布挂的满满当当,连树上都有,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几十个上京城里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熬红了眼,绣糙了手,到最后,腰背都直不起来,才赶制出五套针脚繁复,明艳夺人的凤冠霞帔。饶是皇后当年嫁给皇上,也只做了三套,摄政王爷娶妻的阵仗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喜服被呈了上来,绣娘们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王妃娘娘,您挑挑看,喜欢哪一件,若是都不喜欢的话,奴婢们再重新赶制一套,应该还来得及。”

    “王妃娘娘”,这称呼听着可真是刺耳。

    卫莺淡淡瞥了眼,只见装在海棠花式长盘上的喜服,色泽鲜艳,用金线绣着灵芝、祥云、鸳鸯一类图案,红黄相称,看着极是贵重。而绣娘们端盘子的手,布满了细小的伤痕,有些肿胀充血,一看便知是用针线过多导致的。

    她知道这些绣娘挣点钱不容易,自不会为难她们。可这些衣裳,她一件也不喜欢,只觉刺目的紧。

    “随意拿一套便罢。蕊心,你去包点银子赏给这几个绣娘。”

    卫莺揉了揉眉心,只想快些把她们打发走,孰料这些绣娘听了竟惶恐不已,忙不迭的磕头哭诉,“王妃娘娘,这可使不得啊!一定得是您亲自挑选了才行!若奴婢们自作主张选了,王爷不会放过奴婢们的!求王妃娘娘成全!”

    给她磕头?真是折煞她了。

    这衣裳她挑与不挑,能有多大区别?他自己一厢情愿还不够,还拿无辜之人来威胁她,逼她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来,真真可笑。但她却无法,她看不得旁人因自己受苦,只得起身拿了一套,这套看着稍稍素净些。

    绣娘们这才欢欢喜喜领了银子退下。

    按理说,她大婚前还呆在摄政王府并不合规矩。可傅允是什么人,他怎会在意什么规矩?若非要处理政事,他恨不能时刻与莺莺黏在一起。

    ……

    转眼到了大婚这一日。

    天阴惨惨的,刮着风,像是要下大雨,窗外的枝桠被风吹的乱颤,零星掉了些叶片下来。

    卫莺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眉如青山,肤若凝脂,杏眸潋滟,樱唇红润。极美,也极陌生。杏眸空洞无物,没有一丝笑意。

    不像是个要出嫁的新嫁娘,倒像是要去给谁哭丧似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出嫁,此情此景再熟悉不过,嫁的是不一样的人,心情却是一般无二。

    喜娘瞧着卫莺这副神仙模样,禁不住连连发出赞叹,怪道摄政王爷喜欢呢,她要是男人她没准也会被迷昏了头。用梳子轻梳着她的头发,边梳边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①”

    王府里来了许多达官贵人,皇上也来了,赏赐给了卫莺好些金贵的稀罕物。

    卫霜自觉没脸,在门口送了东西便走了。

    卫柔和元昊是一起来的,面上是恩恩爱爱的样,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元昊桃花眼里染上了一层阴翳,攥着酒杯的手攥得死紧,生生要把酒杯给捏碎。卫柔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溢满讥讽。元昊啊元昊,你真当自己多爱三妹吗,连去你父皇跟前帮忙求个情都不敢,现在看着心上人嫁给别人,又好像深情的不行,实在可笑。

    卫渊和聂氏他们坐在一桌,说些场面话,心里颇觉惶恐。前阵子小命差点不保,如今摇身一变变作摄政王爷的丈人,旁人不敢小觑了他。可只有卫渊自己知道,他的生死都只在傅允一念之间。傅允这人心机深沉,又手段狠辣,莺莺嫁给他,也不知是福是祸。想到这个,卫渊多少有些忧心。

    红盖头掩面,眼前是红彤彤的一片。

    有人牵着卫莺往前走,那人的手温暖,厚实,有常年习武留下来的粗糙硬茧,紧紧包裹着她的手。

    而她的心,冰凉一片。

    她甚至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进的喜房,脑子里浑浑噩噩浮现起九岁时来上京的过往,她跟元昊哥哥,或许此生再无可能。她能从孙府逃出来,难道还逃的出这偌大的摄政王府?

    门“吱呀”一声开了。带进来的风吹的烛火摇曳不已。隔着盖头的红纱,能瞧见一个模糊颀长的身影,浓烈的酒味钻入鼻腔。在卫莺印象里,傅允一向是冷静自持,滴酒不沾的,人说酒能壮人胆,她莫名有些怕喝过酒的他。

    他扶着墙,走的有些不稳,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一般。

    六年前,他便对她生出了觊觎之心,只是那会她年岁尚小。他便等啊等,等啊等,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天。别人喝酒是为了浇愁,他喝酒是因为,高兴!

    “莺莺,”傅允在她旁边坐下,轻柔地挑开她的盖头。饶是他在心里想象过上百遍她穿着红嫁衣的模样,亲眼瞧见,还是惊艳的不行。可他的莺莺啊,生的也太好看了一点,那么多人肖想他的莺莺,可怎生是好。

    手指抚上她削尖的下巴,轻轻擦去挂在上面的泪珠儿,语带疼惜的道,“怎么哭了?”

    卫莺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避开他的抚触,杏眸瞥向另一边,不想看他。

    可蕊心已经退了出去,喜房里只有她和傅允二人,她就算想逃,又能往哪儿逃?

    哈哈,不说话啊。

    那他非要让她说话不可。

    傅允面上带着酡红,嗤笑了声,凤眸里情绪晦暗不明,里面似有漩涡涌动。倾身覆了上去,握住她两手,在她唇齿之间攻城略地。卫莺很快就觉喘不过气,头朝两边躲避着傅允这如疾风骤雨般落下的吻,却连脖颈他都不放过。

    “王,王爷……别,别……这样。”

    她声音断断续续,些微轻颤,听起来可怜的紧,被他悉数吞咽下去。

    “你是不是忘了,该叫为夫什么?嗯?”傅允擦了擦唇瓣,话里有些恶狠狠的意味。都拜过堂,成过亲了,还叫他王爷,他可真是开心的很呐。

    卫莺被他压在身下,呼吸之间尽是浓郁的沉香味道和酒味,他的手掐的她很疼,双目通红,见她仍是不语,粗/暴的解开她的衣衫,开始了动作。

    作者有话说:

    注释1:来自百度百科

    推一下自己新写的古言预收吖~~~小天使戳戳收藏吖~~~

    《宦臣》文案:

    内敛隐忍真太监x贪慕虚荣小青梅

    林菀自诩景春的小青梅,整日间屁颠颠跟着他,喜欢景春生的好看,字也写的秀气。

    景春偏生对她冷冷的。

    娘亲说景春将来会做大官,娶官家小姐。林菀听后哭着跑去找他,景春嫌她聒噪。

    被拒次数多了,林菀脸皮愈发厚了。某日指着山坡上的狗尾巴草道,景春哥哥,我把这个送你,你娶我好不好?

    她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孰料景春竟真的点了点头。林菀还注意到,他的耳朵根子红了诶。

    *

    林菀长到十五岁,情窦初开,知晓那些话的含义,不敢再逗景春了。

    赵元纬意外射死她的兔子,哭笑不得拭去她眼角泪,瞧小姑娘姝色昳丽,清冶灼人,心头微动。问她愿不愿随他进宫做娘娘,宫里有好多小兔子陪她玩,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菀没忍住答应了,临走前去见了景春最后一面,骗他说皇帝要强娶她,她没办法,只能跟他走。

    景春眼底细碎笑意瞬间凝固。

    *

    林菀跟着赵元纬进了宫。

    宫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有好吃的,有漂亮的衣裳,有恭恭敬敬伺候她的人。可林菀知道,这些人是看赵元纬宠她才这样,背地里骂她是狐狸精。

    教她宫中规矩的芸翠姑姑说,兰嫔先时也这么得宠,后来做错了事,被打入冷宫。

    林菀不知道冷宫是什么样的地方,莫名有些怕,开始想念起景春来。

    不料很快就能再见到他。

    景春做中常侍打扮,恭顺跪下,垂眸唤她娘娘。

    那一刻,林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阅读提示:

    1、女非男c

    2、男主真太监,文到后期男女主重生,第二世,sc,男主不是太监,结局he

    3、男女主皆非完美人设,女主会从幼稚虚荣走向成熟,男主内敛不善表达,默默保护女主在深宫中生存

    ◉ 38、夫君(二)

    疼。撕裂般的疼。哪怕是第一次, 也不曾这般疼。

    他酒劲上涌,凤眸里连最后一丝清明也没了, 只剩下浓浓的墨色的欲。

    莺莺是他一个人的。

    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每一丝战栗,就连发际滴下来的每一滴汗水,都是属于他的。谁多看莺莺一眼, 那他便剜掉谁的双眼。谁要是不小心碰到了莺莺,那他便剁掉那人的手, 喂狗。谁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他便生生割掉他的心, 让他痛不欲生。

    “莺莺,还不愿叫么?”

    情到浓处, 他爱怜似的吻着她洇湿的眉眼,放慢了一些, 磨折的卫莺更加难受。

    她宁愿他快一点, 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让她又快乐又痛苦。她承认,这种事是会令人感到愉悦。可这与跟谁做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一种身体感觉罢了。就算跟他做了再多次,她的心依然是元昊哥哥的。

    “……你究竟, 还要弄到什么时候?”

    白日里天不好,下起了雨,这会外头更是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吹的树木簌簌作响。

    已经四更天了, 他竟还如此不知疲倦, 而她已经累的快没力气讲话, 气若游丝。

    “你叫叫我,我便不弄了。”

    见她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可怜,傅允多日没碰过她,再怎么想要,到底是心疼了。她至少开口同他说话了。可他也觉委屈,她就不能满足满足他么,叫他一声夫君,又不会掉块肉。他真的好想听到她叫他,好想好想。

    卫莺泪眼朦胧,樱唇微张,傅允轻咬她耳朵,在她耳畔柔声哄道,“叫夫君,乖。你叫了,我就停下。”

    “夫……君……”

    嗓音细若蚊蝇,小到快听不见。却让傅允情动不已,喉间溢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末了,他把卫莺搂在怀里,轻吻着她额头,很快就睡着了。

    卫莺觉得呼吸不畅,想转个身,可他抱的太紧,她一动就感觉到,他又起了反应。想到前半夜的折腾,他还是睡着比较好。卫莺不敢再动,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睡了。

    翌日清晨。

    这一觉出乎意料的睡得很沉,许是累极了的缘故。

    她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被褥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和味道。想到昨夜里傅允的疯狂,她低头看了看脖颈处,果然有斑驳的红痕,像是耻辱的印记。她很想立刻把它给洗掉。

    纤白的脚丫子踩到地上,下/身某处的阵阵酸疼,让她又重新跌坐在床上。他还真是一点都不顾惜她。卫莺幽怨的想。扶着床沿重新站起来,洗了把脸,尝试着用帕子擦去脖子上的红痕。可颜色实在太深,根本就擦不掉,可以想见他有多用力。

    往妆奁处走,寻了些脂粉往上抹,稍稍能盖住,但若是仔细瞧,还是瞧得出来的。

    这时蕊心敲门进来,说王爷已经在花厅等她了。本来今早是要去宫里敬茶的,可王爷见她睡得太熟,不忍心叫醒她,让她过来叫她快些。说完,蕊心又偷偷凑到卫莺耳边问了句,小姐,你昨晚上睡得还好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狡黠笑意。

    卫莺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若是平时,她定会佯装生气怼回去,可如今她实在没心情开玩笑,只是淡淡道,“蕊心,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我看得出,你觉得王爷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我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小姐说她不懂什么是喜欢,她以前确实不懂,可昨儿夜里她像是懂了。她从小姐房中退出去后,外头雨很大,她没带伞,又不好再去小姐房中拿,正愁要怎么回去,就见宋轩撑了伞过来,脸色微红,有些尴尬的看着她,半晌才讷讷的问道,要不要他送她过去。她自然答应了。两人在雨中一起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可蕊心却感觉,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算是喜欢吗?

    不过小姐情绪不好,她还是顺着小姐心意吧,忙认错道,“小姐,蕊心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您别跟蕊心计较。蕊心扶你过去。”

    他果然坐在花厅里等她,绣云纹雪青色朝服,衬得他肌肤胜雪,鸦青色睫羽下眸光淡淡,却因为她的出现,染上了细碎笑意。晨间的光线映在他脸上,五官精致隽秀,无可挑剔。

    卫莺走过去坐下,她面前摆的是珍珠翡翠汤圆,还有一碟子桂花糖蒸栗粉糕,和凉拌青黄瓜,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没搭理傅允,自顾自的就吃了起来,味道,真挺不错。可她不是没吃过王府里的饭菜,像这样这么合她口味的,还是头一次。难道,是换厨子了?也不是不可能。他为了讨自己欢心,花重金找了上京最好的绣娘给她赶制喜服,换个厨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傅允暗中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吃的津津有味,试探性地问道,“莺莺,好吃吗?”

    他一大早起来,临时学了几样她爱吃的菜,做了四五遍才觉满意,就等莺莺评价一句好吃。

    可卫莺才不可能夸好吃,就算不知道是他做的,厨子也是他府里的,她一句都不会夸。但见这么多下人看着,她也不好拂了傅允的面子,只好别扭的答道,“……不难吃。”

    “……哈哈哈!”傅允大笑,笑声爽朗。

    “……你笑什么?”卫莺有些恼,总感觉他在嘲笑自己。

    傅允用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子,凑近她的脸,轻声道,“没笑什么。乖,快吃啊。多吃一点。”

    他当然不会承认刚刚是在笑她,莺莺脸皮薄,就不逗她了。

    *

    凌烟公主大约是最后一个知道傅允大婚消息的人,那日她出手伤了卫莺,被傅允所伤,跑去元彻跟前告状。元彻仔细问了,才晓得原是她先出手伤人,直骂她胡闹,让她呆在寝殿里闭门思过几天,不许出去。谁料禁足令刚解,一早就听到消息,允哥哥已经成婚了,就在昨日!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她久久不能动弹。

    可再一想,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改变。允哥哥成亲,拜的人是父皇和皇后,那么今早便会来宫里敬茶。元凌烟思虑一会,往皇后的永寿宫里去了。

    “烟儿,你怎的来了?”元彻正与纪晓芙说笑,却见元凌烟气冲冲地跑来,也没请安,就直接坐在了软榻上,端起茶水喝了口,又嫌烫,“啪”一声放在了桌上。

    “父皇还问我!要不是父皇软禁了儿臣,允哥哥怎会娶了旁的人!也没人来知会儿臣一声!父皇!您还拿儿臣当女儿嘛?您又不是不知道,儿臣对允哥哥的心思。”说着说着,元凌烟眼里就溢满了泪,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她委屈!她难受!

    元彻深吸一口气,他当然拿她当女儿,还极溺爱她,也是他太溺爱,烟儿才养成这般任性跋扈的性子。“烟儿啊,爹爹不是没提过这事,可你允哥哥他一向只是拿你当妹妹。这感情上的事,哪能强求呢?”他语重心长的道,也不知烟儿能听进去几句。

    纪晓芙在一旁但笑不语,凌烟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并不讨厌,只是个不带把的公主罢了,对昊儿造不成什么威胁,她乐得看戏。

    “我不管!我就要嫁允哥哥!父皇要是不答应的话,那烟儿就一辈子不嫁人!在宫里给您尽孝,变成老姑娘得了!”

    “胡闹!”

    正说话间,永寿宫外走进来两人,正是傅允和卫莺,他牵着卫莺的手往里走。两人样貌放在人堆里都是极出众的,走在一起更是般配,宛如一对壁人。若不是傅允说在皇上皇后面前要表现的亲密一点,毕竟是新婚夫妻,她才不会和他牵手。

    “微臣、臣妾给皇帝、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纪晓芙笑了,给傅允赐了座。本来新妇敬茶,夫君不用一同来,可傅允还是来了,莺莺不懂宫中规矩,他要护着她,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她去,哪怕那人是皇上。

    卫莺两手端着茶碗跪在地上,纪晓芙伸手去端冒着热气的茶碗,却被元凌烟突然的吼声惊吓了一跳,手一抖,茶碗翻了,里面茶水全洒到卫莺葱白的手指上,烫的卫莺皱眉“嘶”了一声,却不敢松开手,手指肉眼可见的被烫的红肿。

    “放肆!过门的新妇奉茶,竟然巳时才到!昨儿夜里你究竟拉着允哥哥做了什么,才起的这般迟?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堂堂摄政王妃,竟没有一点廉耻之心!”手被烫了啊,哎哟,可真是可怜!她是公主,皇亲国戚,帮父皇教训教训这不知礼数的新妇,也是应该的。

    “莺莺,还疼不疼?啊?”

    傅允慌忙跑来,什么也顾不得了,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就把卫莺的手指含在了嘴里,轻轻吮着,语气温柔的像在哄小孩子。

    不知怎的,被凌烟公主那样说,她不想哭。其实手也没有多疼。可他这么一问,她反而有些想哭,唇瓣微微颤抖。

    “……不,不疼了。”

    卫莺垂眸可怜兮兮的道,不想看他。傅允心里又是一阵疼。

    他转头看向惊的目瞪口呆的元凌烟,冷笑不已,“公主,你要骂也该骂微臣不是?毕竟是微臣夜里折腾,搅得内子没睡好。微臣心疼她,就让她早上多睡了会。若说是谁没有廉耻之心,这骂名,合该由微臣来担。”

    元凌烟无言以对,她没想到,允哥哥这般护着这女子。坏了,允哥哥不会开始讨厌她了吧,她有些手足无措,求救似的看着主位上的爹爹。她说话做事一向不过脑子,救命啊救命,这世上有没有后悔药卖啊?

    元彻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元凌烟一眼,他听出傅允是真生气了。并不想因这些琐事伤了君臣之间的感情,只得出来充当和事佬,讪笑着道,“爱卿呐,烟儿从小说话就口无遮拦,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哈哈。额,这样。朕罚烟儿去水经殿抄经思过,没抄完一百遍不许出来!”

    只抄经一百遍?便宜她了。可元彻是君,傅允是臣,君命不可违,他自然不能再说什么。

    元凌烟被人拖着去了水经殿,心中怨愤,可所有人都不向着她,连父皇也是,还罚她抄经,气死她了!

    原先的奉茶还得继续,卫莺只能用没被烫到的一只手端着。纪晓芙观察着她的品性,发觉她和她二姐不一样,她二姐来奉茶的时候,说了好些好听的场面话,她就简简单单一句,“请皇后娘娘用茶。”说实在的,让她亲自挑儿媳,她仍会选卫柔,这女子懂得进退,也有心机城府,是最适合当昊儿的太子妃的。不过,这卫莺嘛,对昊儿倒是痴心一片,只要昊儿想通了,她便能成为他们对付傅允最好的棋子。

    “本宫倒是记得你。”纪晓芙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卫莺自然知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六年前的往事,想不到她竟还记得,惶恐地匍匐下身子,道,“娘娘恕罪。卫莺当年不懂事,冲撞了娘娘。幸得太子殿下帮卫莺求情,娘娘只是罚了卫莺抄经。可后来……卫莺玩着玩着便把这事给忘了……”

    “哈哈哈,你不用怕,本宫自不会拿当年的事罚你。多可爱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一晃过了六年,唉,岁月催人老,本宫也都老了。不过倒是再也没瞧见过模样比你还俊俏的。刚刚被本宫烫到的手还疼么?”说完,她面有忧色的看着卫莺的手。

    六年前见过皇后娘娘,卫莺心里便有些怕她。外头也有流言说,皇后是个厉害人物,手里沾了不少无辜之人的鲜血,从令嫔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可今日一见,她倒觉得皇后娘娘是个和蔼可亲的,还愿意关心她,也许皇后娘娘也喜欢她吧,若她是自个的婆母就好了。

    “不疼了。”卫莺受宠若惊的笑着摇头,真诚的夸道,“皇后娘娘才没老呢。六年前是什么样,今儿看着还是什么样,反倒越来越好看了呢。”

    两人说了闲闲一会子话,像在话家常。

    一旁的傅允面色沉冷,这皇后还真是个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把拉拢了他的莺莺,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傅允带着卫莺出永寿宫的时候,已接近晌午,日头正晒。琉璃瓦上金光灿灿。

    元昊估摸着到了敬完茶的点,才信步往永寿宫走,想和莺莺妹妹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孰料傅允也在,还牵着她的手,傅允眼里似有嘲讽意味。元昊的俊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本不想打招呼便走,却被傅允有意无意的叫住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的晚了,出去溜达耽搁了,but是个大肥章,四千字哦(别打我),感觉身体被掏空~~~嘤

    宝贝们晚安吖~~~

    ◉ 39、影子

    “太子殿下这般急着走,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傅允敛眸,并未拿正眼看他, 薄唇隐现清浅笑意, 抬手摩挲了下碧绿的玉扳指,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元昊眯起的桃花眼浮出一抹嫉恨,半晌, 硬生生压下不宁心绪,才转身面无表情朝傅允行了个平辈间的拱手礼。

    “是本宫失礼了。傅兄莫要见怪。本宫的确是有要事想找母后相商。不想, 傅兄和……嫂子也在啊。”说到嫂子的时候,元昊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桃花眼有意无意在卫莺身上逡巡,里面藏着不甘与爱而不得。

    可他分明注意到, 听到自己叫她嫂子,莺莺妹妹眼里的错愕与无措。看来, 她即便是嫁给了傅允, 心里还是有他的啊。这样想着,他好受多了。

    “太子殿下哪里会失礼?莺莺已经是孤的人,就算往日跟殿下有什么纠葛, 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内子害羞的紧,殿下还是少像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会比较好。”傅允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把卫莺垂在胸前的头发拨到她后背。这下她脖子上的红痕显露无疑,即便是抹了层脂粉,看着也碍眼的很。

    “你!傅允你竟如此对她!你知不知道,她会疼啊!?”

    元昊眸光紧缩, 极力想保持冷静, 可这些红痕到底是刺激到了他。可以想见, 昨儿夜里在床上有多激烈。且他还敏锐的注意到,莺莺妹妹走起路来似乎有些不方便,只能软软的倚靠在傅允身上。

    傅允,你就是再禽/兽,也得顾惜她的身子吧。莺莺妹妹还那样小,那禁得住你这般宣泄!

    傅允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他昨夜确实是喝多了酒,有些不加节制。可这些,还轮不到他元昊一个外人来干涉评判。傅允冷声道,“那又如何?太子殿下如今也不是童子身了,为何说出来的话却仍是惹人发笑?不过是夫妻床笫之间的一点情/趣罢了,殿下竟连这也不懂?”

    元昊再也无言以对。莺莺妹妹既然已经嫁给了傅允,这些私事,就不是他该管的。只是他的确不懂这所谓情/趣,对着卫柔,他就算再想,也能直接萎了。她下药算计他的那次不一样。

    “莺莺,我们走吧。”

    傅允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元昊,牵着卫莺离开。

    永寿宫外,纪晓芙轻摇着扇子袅袅的走出来,刚刚那一幕,她早已在暗处收入眼底。

    “你看中的女子,如今在别的男子身下承欢呢。”纪晓芙用扇子捂着嘴轻笑了下,继续慢悠悠的道,“昊儿啊,不是母后说你。你若是真喜欢那女子,便要把傅允踩在脚下,做那九五至尊的帝王。可怎么才能把他踩在脚下,柔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别再妇人之仁了,昊儿。你要知道,如今朝中支持你的人,除了严太傅那老古董,少之又少。傅允又因为卫莺,处处与你争锋相对。他想再扶植一个皇子上位,不要太容易。”

    日光渐渐移动,阴影笼住了元昊复杂的神色。母后说的话不无道理。他,真的要这样做吗?利用他喜欢的女子,来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他承认,他有些动摇了。这一瞬,元昊有些瞧不起自己。

    *

    斑驳树影从槛窗外投射进来,明暗交叠,映在傅允侧脸上,他纤长的睫毛像染了一层金色,神色柔和。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卫莺烫伤的手指上药,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接着,他开始脱卫莺下/身的衣裙。卫莺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没有发作,回来到现在都没跟他说一句话,现在是大白天,他居然就想拉着她做那事,实在是荒唐的很。

    卫莺死死按住傅允的手,眼里满是戒备。

    傅允愣了一瞬,才意识到她以为自己是要白日宣淫。不由失笑。他像是那种人嘛。她身子还没好,他怎么舍得再折腾她?

    “莺莺,我不是要碰你,松手好么?”

    卫莺听了,乖顺的松开了手,但杏眸仍一瞬不转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傅允被她的眼神刺得有些难受,在她眼里,他就是这般不堪的人吗?但还是隐忍的解开了她的衣衫,里面确实是有些红肿,看的他只想给昨夜的自己一巴掌。轻柔地把药抹了上去,这清凉的感觉,让卫莺的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下。

    “我轻点,莺莺乖,放松,你这样动,我不敢上手了。”

    其实比起上药的疼,她更讨厌某个地方被傅允盯着看,虽说他此时眼里没有欲/望,可她还是觉得羞耻。脸烧的有些烫。

    上完了药,他起身帮她把衣裳穿好,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卫莺还盼着他走呢,只好旁敲侧击的问他,“你……你今日不用处理公务么?”

    傅允怎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赶他走嘛。可整个摄政王府都是他的,他想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

    既然莺莺提醒他了,傅允凤眸里浮起温柔诡谲的笑意,看着她道,“自然是要的。莺莺总算是知道关心关心为夫了。可为夫一刻也离不开莺莺,可怎么办才好?”

    卫莺最讨厌他说这些黏人的狗话,禁不住冷笑着回怼,“哦?原来夫君你是三岁小孩啊。呵呵,那是不是连如厕你自己一个人也害怕,还要我陪着你啊?”

    傅允被她的牙尖嘴利给逗笑了,继而再想,又颇有些委屈,“如厕自然是不用的。我怕把莺莺给熏着了。不过莺莺刚才叫了我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叫了为夫夫君啊。为夫真的好开心,真的。”

    下一瞬,卫莺就感觉身子一空,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他低头在她耳边不要脸的轻笑道,“你都知道你夫君是三岁小孩了,他现在要处理下政务,你是不是该陪着他一起?不然他要是走丢了该怎么办?”

    她自己说的话,却被他当成反击她的把柄,卫莺欲哭无泪。她发现,傅允是真的,真的不要脸!跟他讲道理,和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书房的桌上堆叠着一大摞奏章。经元彻授意,那些大臣们上奏的文书都是先交由傅允批阅,才会呈到元彻面前,这样他处理起来也快了许多,不至于有些事务拖了太久都迟迟未决。这足以见出,当朝皇帝有多么信任傅家。

    卫莺就这样懒懒的倚靠在他怀里,眼皮有些耷拉,看着他一张一张地批阅奏章,看的极认真,勾画圈点,每一份奏章都写了不短的批注。反正也跑不了,卫莺便随意瞧着,他的字清秀遒劲,力透纸背,像是在哪儿见过。想起来了,那日他来提亲用的请柬上面的字体,跟现在一模一样。竟是他亲笔写的么?一般这种送亲的请柬,大户人家都是请书画先生来写,卫莺倒是没想到,他会亲自写。她更想不到的是,他写废了多少张纸笔。

    到晚膳的时辰,下人们把饭菜端来书房。卫莺吃起来,倒不是觉难吃,只是不如早膳那样合心意,不过她也没问什么,她才懒得主动问他,反正做成什么样,她就怎么吃,她还没那么挑剔。

    更晚些时候,王府里上了灯,外间已经安静下来,傅允揉了揉眉心,稍稍有些疲倦,再看向怀里的人儿,已经闭着眼睡熟了,樱唇微微张开,睫毛像两只蝴蝶一般,在她的眼窝处投下阴影。他心头一动,忍不住吻了上去,把她的唇瓣含在嘴里。可她的睫毛似乎颤了颤,傅允怕把她弄醒,只敢轻轻吻着她。

    “莺莺,我知道你难过。我也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人是他。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要一想象你跟他在一起的情景,我就好怕好怕,怕到快要疯掉。你不会忍心看着我,真的变成一个疯子,对吧。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你永远都不会懂的。莺莺,求你了,也可怜可怜我吧,把你对元昊的感情施舍给我一点。该死,我竟然会嫉妒一个废物太子。他凭什么能得到你的爱,凭什么啊?”

    他絮絮叨叨的轻声说着没有人能听见的话,这些话,他连当面对卫莺说也不敢,只能趁她睡熟了说。她若是知道他这般爱她,只会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伤他吧。这是她最喜欢对他做的事,不是么?

    卫莺做了个梦。

    还是六年前来上京。只是梦里已经没有元昊,而是她和一个在暗处窥伺着她的人。

    从前做这个梦,她会有被人盯着的寒意。这一晚梦中这感觉尤为强烈。她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转头去看,却没有见着一个人的身影。难道是她神经过敏?

    可回过头来,那可怕的感觉却仍如影随形,让她无处可逃。

    跟的久了,她忽地隐隐觉得,那个影子不会伤害她。甚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在默默保护着她?

    她想出了一个坏主意。她假装遇到危险,看那个影子到底会不会出现。当然,她不会真的让自己陷入险境。

    九岁的卫莺坐在湖边,慢慢往前挪着,影子你快来啊,再不来我就真的要掉下去了。

    就在她眼看就要掉进水里的那一霎,她清晰的嗅到了一阵馥郁的沉香味。这味道,好生熟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 40、杀意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伸手想把那影子推开,那人纹丝不动, 而她却因推了他一把, 身子往后一仰,生生跌入了水里。

    难受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把她包围,她不会凫水, 梦里也不会,溺水的感觉真实可怕, 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张开嘴大口大口呼气, 进来的却全都是冰冷的湖水。

    意识模糊之间,听到有人焦急喊着, “莺莺,莺莺!”随后传来“扑通”一声, 似乎是有人着急忙慌的跳了下来。

    下一瞬, 她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有人不住的吻她。将口内清气渡到她口中。卫莺神识恢复了些,透过水里冒着的透明泡泡,瞧见了那人的长相。竟是少年摸样的傅允!

    他青丝散乱, 凤眸泛红,满脸沉溺餍足之色, 素色白衣在水里飘动。刺眼阳光穿过水面,衬得他面容纤白昳丽,精致而易碎。

    原来,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经……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卫莺不寒而栗。

    她从梦中惊醒。

    可那被如影随形注视着的恐惧还在, 比溺水更甚。她坐起身来, 捂着胸口, 难受的直喘气。

    天还没亮,窗外是朦胧夜色。一旁的傅允闭着眼睡得很熟。只穿了件月牙白的里衣,两手维持着先前抱她的姿势,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并未发觉卫莺在黑暗里端详着他生出的阴暗心思。

    如果,她是说如果,他能在这世上彻底消失就好了。她跟元昊哥哥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他。

    而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他!

    傅允睡熟了。现在,无疑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这疯狂的想法,让卫莺的心狂跳。

    她按捺住剧烈的心跳,蹑手蹑脚的下床,在房间里寻到一把她先前用来削水果的小刀,泛着银白色的寒芒,卫莺盯着它笑了一下。没注意到,在她背过去的时候,床上那人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等她转过身,傅允又恢复成了先前熟睡的样子。卫莺没发现什么异样。

    光着脚朝床边一步步走过去,房间里安静到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

    不要怕,卫莺。

    他睡着了,只要在他脖子上轻轻那么一划,这个你平生最讨厌的人,就能两脚一蹬去见阎王啦。

    此时的卫莺像被这念头迷了心窍一般,完全想不到她真的把傅允杀掉的后果。光是皇上的雷霆之怒,她就根本承担不了,还有傅家的人,还有他的手下宋轩,统统都不会放过她。她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卫莺,杀了他!这样你就能跟元昊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她的痛苦,都是床上那人一手造成的。

    他若死了,便一了百了了。呵呵。

    这般想着,手里的刀子堪堪对准了他的右颈,毫不留情的往里刺了进去,鲜血如水一般汩汩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里衣,印上去的图案鲜美的像一朵只在夜晚盛放的花。

    “啊……”

    是血。

    她手上沾满了血。

    这不是她做的!这不是她做的!

    卫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杏眸瞪得老大,她怎么会,怎么会想到要杀了他!?

    手里握着的刀子像烫手的山芋一般,被她慌乱的扔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就算再厌恶他,也不至于要取了他的性命。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变得这般冷血残忍了?卫莺心惊不已。她害怕现在的自己。如此陌生。

    卫莺痴愣愣的坐在床边,眼泪无声流淌,不敢回过头去看他。可她知道,傅允分明已经醒了。其实,他早就醒了,不是吗?像他这样深不可测的人,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不会放松警惕,怎会一动不动的任她捅?还是说,他就是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甚至,就算她真的……他也不会拦她?

    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粘腻的液体,傅允垂眸低低一笑,不知是在笑什么。他的莺莺,竟然动了杀他的心思呢。

    温柔唤她,“莺莺,过来。”

    卫莺身子一僵,心中惧怕,他想做什么,是要杀了她么?孙氏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她做的事,可比孙氏恶劣多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怕。

    磨蹭了一会,她还是去到了他跟前。面上已然是泪流满面。

    “哭什么?为夫还没死呢,就开始给为夫哭丧了啊?”

    傅允说着,抬手拭去她脸上泪水。他平静神色底下,似乎藏着某种极压抑的东西。让卫莺不敢再看。

    “刚刚怎么停下来了?乖,去把刀子捡起来,为夫的心疼的受不了了。你帮为夫个忙,把为夫杀了好不好?那样,为夫就不会疼了。”

    “……不,不要!”

    卫莺头摇的像拨浪鼓,两手交叠放在嘴边,愧疚到浑身发着抖,“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傅允,我,我做了个噩梦。然后,然后我就有些神智不清了。我错了。你罚我吧……可是,我不要像孙夫人那样,死无全尸。求,求你了。”

    傅允似乎是被她的话逗笑了,他怎么会那么残忍的对她呢?真是个小可怜儿,怕成这样。他可舍不得罚她,罚她就等于在惩罚自己。思及此,傅允轻叹口气,道,“莺莺,妆奁底下有瓶伤药,你帮我拿过来罢。”

    “哦……好,好。你……你不打算杀我了嘛?”

    他不答。卫莺想了想,也是,他要杀她早杀了。卫莺忙不迭的点头,跑过去一通乱翻,因为太过心急,反而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

    傅允本想接过来自己上药,谁知她没有要给他的意思,而是去把烛台点燃,又跑来跪坐在了床上。

    药粉倒在手上,一点一点抹了上去。她的手触到他肌肤时,在他身上激起阵阵细小的酥/麻感。

    伤口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傅允眸光深锁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认真上完药后,又下床翻箱倒柜的找衣裳。看得出来,她并不清楚傅允的里衣平时都放在哪儿,找了好半天才从衣柜里寻出来。是啊,她向来不懂得关心他。

    “……要,要我给你换么?”

    她嗓音有些怯怯的,垂着眸,跟先才想杀他的冷血模样全然不似。

    傅允不作声,皱着眉闷哼一声,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

    卫莺心里浮起了负疚感。

    主动靠近了他些许,大着胆子去解他里衣的扣子,眼睛却不知道往哪儿看,微侧着头,余光却还是看到了里面的春光。解到一半,他上身半露在外,白皙劲瘦,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好看到无可挑剔。卫莺还不小心瞥见,他底下有个地方鼓起来了。

    这样他都能有反应,还一脸不知羞,真是够了。

    卫莺这样想着,手上力气加大了些许,像在发/泄不满。谁知竟被他拉到怀里,深吻了起来。他一手扣住卫莺的后脑,一手揽在她腰间,吻的欲/仙欲死,根本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时机。唇齿之间,尽是他口内的沉香味。

    卫莺只穿着露肩的亵衣,而他衣衫半解。所谓肌肤相亲,莫过于此。两人的发丝紧紧缠绕在一起。

    良久,他才松开了她。到底是顾忌着她身子还受伤的缘故,他没有弄到最后一步,只是用手纾解了。

    抱着她沉沉睡去。

    *

    数日后。

    这天,傅允下朝回来,暮色四合,已近掌灯时分。他满身都是疲倦,可一想着莺莺还在府里等他,脚上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些许,连天空里的星子在他眼里都透着可爱。他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还专程去甜水巷里给她买了她喜欢吃的赵氏烤鸭,现在还是热腾腾的,趁热吃的话,烤鸭的皮酥脆鲜嫩,上面的热油都能滴出来。

    刚进王府大门,宋轩就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面上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神情,傅允示意他但说无妨。

    ◉ 41、私会

    “王爷, 夫人她……不在府里。午膳过后,凌烟公主来了, 您吩咐过不许她进来。可那会夫人也在外头, 跟她在门口说了一会子话,便上了公主的马车。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属下派了人暗中跟着, 应该不会有危险。”

    相谈甚欢?好一个相谈甚欢!

    元凌烟对莺莺做的那些事,他现在想起来心都疼。

    等等, 莺莺为何要跟她走,难不成……元昊也在?

    “宋轩, 带路!”

    傅允冷声道,手里的烤鸭随手放在了守门的家奴手里, 翻身上马,凤眸冰寒, 狠狠抽了身下的鬃毛马一鞭子, 它嘶鸣一声,在夜色中绝尘而去。

    *

    翡月湖碧波荡漾,倒映着两岸灯火和天上星月, 粼粼波光闪动。一艘华美精致的画舫在水面上缓缓移动,彩色鎏金灯笼挂在四角飞檐, 有飘渺甜腻的女子歌声从里面传出来。

    元凌烟翘着腿,悠哉游哉的磕着瓜子儿,闲闲的道,“这些女子,也算的是上京各大教坊的头牌姑娘了, 可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比起宫里头的, 简直俗不可耐。诶,卫莺,你说,允哥哥他究竟喜欢你什么呀?”

    “我……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的话,早改了。”

    卫莺两眼盯着湖面,微有些发愣。她对元凌烟的印象并不好,只觉是个素日嚣张惯了的。可她今日主动来找自己,为之前的言行道歉,说要交自己这个朋友,神色真挚,不再像以往那般咄咄逼人。卫莺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许是一直呆在摄政王府,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傅允,她心里憋闷的紧,想出来透透气罢。

    “哈哈,你这话若是被允哥哥听到,他不知会多伤心呐。现在时辰该不早了罢,要不,本公主差人送你回去,免得教允哥哥担心。”

    卫莺摇头,她不想太早回去面对他。

    今晚的月色真美,不像在王府里那么冷清。

    只是到底是入了秋了,夜里寒凉,她穿的单薄,两手交叠环抱住自己,才稍觉好些。

    “莺莺,”下巴倏地被人狠狠捏住,卫莺难受地轻吟一声,转头看向来人。他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嗓音里有咬牙切齿,“莺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嗯?”唇齿间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让卫莺无端生出寒意,只觉他现在的神情,比那晚被她刺杀还要恐怖。

    “唔……”可被他这样掐着,她实在说不了话,溢出的只是些破碎的吟声。

    元凌烟抬手示意那些个琵琶妓停下,起身走向二人,嫣然笑道,“允哥哥,你莫把嫂子弄疼了。你别怪她,要怪也该怪我,是我邀嫂子一同游湖的。”

    “哈哈,游湖?元凌烟,你是真拿孤当傻子啊?让孤猜猜,游湖大约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恐怕是私会某人吧?莺莺,你好好看清楚,孤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说话间,他捏的愈发紧,卫莺的下巴被他抬起来,似乎呼吸不畅,他终于松了手。

    她倚靠在栏杆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杏眸闪着泪光。他怎么会觉得,她是要来私会元昊?她再不喜欢他,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他就这样不闻不问的,给她安上了罪名。连卫莺自己都没发觉,她此时心里像被虫蚁咬噬,浸满了被他误会的委屈。

    “允哥哥,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元凌烟手缠上傅允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被傅允一把甩开,跌坐在了地上,疼的她呲牙咧嘴。其实她多少有些内力,只是故意不施展,是卫柔这么教她的。怪道母后总夸赞卫柔是玲珑心,听她的果真没错,自己不过略施小计,就能让这两人互相生了嫌隙。真真高明。

    难听?他还有更难听的呢,哈哈。

    他对她这般好,把心都能掏出来给她,她怎么就一点都看不见啊?她要杀他,他便让她杀,她就是这样对他的啊?

    元昊,你真该死。

    “跟孤回去。”傅允强压下心头暴躁,拽着她的手,并不看她,语气比刚刚软上一些,但仍沉冷至极。

    卫莺神色可怜,亦步亦趋地被他拉着走,有些跟不上他。走至元凌烟跟前,她说什么也不走了,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与傅允拉开距离,才蹲下来扶元凌烟起来。

    “公主,你没事吧?”她担忧的问。

    “无碍。卫莺,你还是快走吧,别让允哥哥等的急了。”说着,元凌烟还装模作样偷看傅允一眼,颇有点为难的道,倒像是真的有点怕傅允的样。心里却在嘲笑,这卫莺果然如卫柔所说,又傻又天真,被自己耍的团团转,也是她活该。

    *

    月色笼罩下的摄政王府,不见几个人影,空空荡荡的。

    卫莺整个身子泡在水里,烛火摇曳,照亮了她白皙肌肤上显眼的淤青和红痕。饶是这水热气腾腾,温度不低,她却仍感觉到冷。

    傅允抱着她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光她的衣裳,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被人疼爱过的痕迹,发现没有,冷冷的狞笑一声,便开始疯狂的发/泄,直至渗出血来。他才颤抖着低吟出声。

    真脏啊。卫莺嫌恶的想。无力的搓洗着那些痕迹。可就算洗掉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早就不干净了,不是吗?

    他不听她解释,也不管她有多疼。出于反抗,她也狠狠咬了他的手,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完全沉浸其中。

    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傅允侧坐在廊上,看了看自己被咬到能隐隐看到里面森森白骨的手,并没觉得有多疼,反而笑了,拿起手来,沉溺似的吻了上去。这是莺莺给他咬的呢,还带着她唇齿间的气息,甜美至极。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嗤笑着灌了自己一口酒,酒水从唇角处流了下来,和他身上还未干掉的汗粘腻在一起,浑身湿淋淋的,里衣半露,别样的惑人。

    这酒,不解渴,也不解恨。“咚”的一声,酒坛子被他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一旁石桌上,摆放着他下朝时买回来的赵氏烤鸭,已经冷透了,早没了热气,像是无声的嘲笑。傅允越看越觉讨厌,扔进了渣斗里。他更讨厌自己的爱。如此无望,如此惹人发笑。

    作者有话说:

    渣斗:是古代的垃圾桶。

    ◉ 42、玩具

    水温渐凉, 凉风从窗缝里透进来,卫莺禁不住哆嗦。

    她从水里起身, 擦干净身子, 换上蕊心送来的衣物,才觉重新活了过来。

    夜已深,困倦的紧, 不知出于什么自欺欺人的目的,她走至门边, 落了插销,这才稍觉安全, 在床上和衣睡了。

    傅允一身酒气,走至房门, 却推不开,里头传来插销的声响。唇间溢出嗤笑, 若他真要进, 区区一个插销能拦住他?若他不想进,就算大门敞着,他也毫无兴趣。

    他转身去了书房。

    卫莺迷迷糊糊听到外头的动静, 知道是他,身子紧张的向内蜷缩起来, 怕他会破门而入,在她身上发/泄怒火。可动静很快就没了。

    他应该是走了。

    她松了口气,却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良久,仍不能入睡。他虽不在这儿, 可他身上味道还在, 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卫莺讨厌这种莫名的感觉。

    天光大亮, 蕊心早早起来,去小厨房给卫莺熬药。她形色匆匆,不敢太张扬,可这鬼鬼祟祟的样反倒引起了傅允的注意。傅允一夜未眠,他本就生的白皙,眼窝处的青黑看着很显眼,眼里有几道红红的血丝,容色疲惫。

    傅允问话,蕊心端着药碗的手有些抖,但又不敢不说实话,“回,回王爷。这是夫人要的避子药。”

    “避子药啊。把药给孤,孤亲自端过去。”傅允目光沉沉的看着这碗药,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底晦暗不明。他没发怒,却无端让蕊心感到恐惧,心里祈祷王爷不要把气撒到小姐身上。

    卫莺还没醒,她一直到天将明时才睡着。睡梦中感觉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她难受地睁眼,是傅允,神情冰冷可怖。“咳咳,傅,傅允,你,你干什么?”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哭音,终于让他松了手。

    许是心疼了,他又换了副神色,冰凉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颈间,锁骨,引得身下的人一阵轻颤。“莺莺,孤对你不好么?”他柔声道,手指划过她某处时,停了下来,故意逗弄一番,享受她想逃却又不得不承受的难受。

    “没有……不,不好。”她声音极小,夹杂着细小的吟声,握住了傅允的手指,不让他再乱动。

    “是么?那……这是什么?谋杀亲夫还不够,还想着要谋杀孤的孩子?莺莺,孤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孤绝不会杀你,可孤有无数种方法,让你跪在孤身下承欢。跟一条听话的狗,没什么分别。你若是想试试的话,不妨让孤亲眼看到,你把它喝下去。”那碗药被他端在卫莺面前,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卫莺往后退了退,杏眸里充满恐惧,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我不喝。我不喝。”

    注意到他眉宇间的冰寒似融化些许,卫莺主动拉住他的胳膊,整个身子靠了上去,颇委屈的看着他道,“傅,夫,夫君。莺莺错了。莺莺以后,再也不敢了。”他从来没骗过她,卫莺一点都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若她真变成了他话里说的那样,那跟淫/妇,有什么分别?不,她绝不要变成这样。

    “这才乖嘛。”

    傅允把她轻柔地放回床上,吻了吻她的眉眼,才端着药走了出去,随意倒在了花台里。若不是要上早朝,他才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她。

    这之后的数日,卫莺几乎都要下不来床。他夜夜向她索欢,却不再宿在她房中,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取乐的工具,欢愉过后,便去书房睡。其他时候,卫莺几乎见不着他。前段时间,他抱着她处理政务,在她耳边温柔说着情话的情形,此时回想起来,就像是遥不可及的幻梦一般,让卫莺感觉恍惚。

    “秋深了,花都凋谢了呢。今儿是寒露,一早起来便冻得很。小姐,奴婢去帮你拿件外裳吧。”蕊心不知那日王爷瞧见小姐的避子药后,到底对小姐做了什么。她只是发觉,小姐越来越郁郁寡欢,即便她从宋轩那学来了很多好玩的笑话,讲给小姐听,她笑的也很勉强,总是在这凉亭里一个人坐着吹风,半天没个笑意,也不嫌这天变得冷了。要知道,小姐从前可是最怕冷的。一到秋冬日,总要呆在炭火旁边,熄一会都不行。

    “不用。”卫莺摇了摇头,似乎又想到什么,眉间浮起浓浓愁绪,“蕊心,我这段时日没喝避子药,你说,我该不会怀孕吧?我真的好怕,好怕会怀上那人的孩子。他每晚都会来。这个月葵水倒是还准,可总会有那么一日的……”

    “夫人,王爷来了。”

    蕊心私下里还是管卫莺叫小姐,本来她准备改口的,可小姐不让。只有有外人的时候,她才会叫夫人。她余光瞥到傅允的身影,本想安慰小姐几句,也不敢再说什么。王爷定是听到小姐刚刚说的话了,眸中冰寒,让她胆颤。蕊心赶紧恭敬的福了福身,退到一旁。

    傅允走过来,脱下大氅,披在了卫莺身上。凤眸里寒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只留给她一人的柔情。

    “怎穿的这般单薄?身子本就娇弱,是想染了风寒,让孤心疼?”傅允到底是忍不住来找她了,晾了她这么些日子,她果然一次也没主动找他。也许他本就不该想去争什么输赢,先爱上的人,注定是输的一败涂地的那个。就算他努力欺骗自己,也终究欺骗不了。

    “王爷还会心疼我?可真稀奇呀。”

    卫莺并不领他的情,淡淡一笑,没有丝毫温度。

    “莺莺,还在生我的气啊?要不,你打我吧,打狠一点。”傅允说着,把侧脸送了过去,卫莺却并不动作,眼神看向远处,嫌恶的道,“傅允,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么?”他说她不听话,他就会让她变成一只听话的狗。可她听话了。他依然对她不加节制的索取。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玩具,他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 43、休沐

    “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见她不语, 傅允轻叹了口气,继续道, “莺莺, 为夫这半月休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也有些日子没出府了。”他伸手抚上她的小脸,眸光有几分痴缠, 克制自己不来找她,他忍得也极辛苦。

    他还有脸说这个, 自那日她跟着元凌烟去翡月湖游玩后,元凌烟又来找了她几次, 可宋轩都以傅允的吩咐为由,不许她踏出王府半步, 就连和蕊心出去逛逛都不可得。现在是可怜起她来了么?这样讽刺的想着,却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她实在是太想出去了, 摄政王府虽大, 于她,不过是装饰华美的囚笼。

    *

    卫莺换了件不招眼的水绿色对襟襕衫,傅允怕她冷, 仍让她把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他则是着竹叶青窄袖直缀,腰间佩温润的玉, 和平日里华贵逼人的打扮不似,多了丝沉郁疏狂之气。卫莺瞧见他和自己穿相似的颜色,顿觉他是故意的,想重新再换,傅允不准, 只得尴尬的和他走在一起, 承受着下人们像是看懂什么的眼神。

    傅允牵着她上了马车。驶出王府后, 长街上的人认出了这是摄政王府的马车,慌忙退至两边,踮着脚想瞧瞧里面坐的是什么人。看到卫莺模样的那一霎,只觉惊为天人。不出意料的话,此女便是如今的摄政王妃了。先时上京传言,摄政王爷娶了个性子娇柔的金陵美人,人皆叹惋,不知这朵娇花能在傅允手里活多久。可这都快两个月了,这金陵美人不是还在傅允怀里活得好好的么?摄政王爷也是个痴情种,多少女子巴巴的往他跟前凑,包括当朝公主,可他眼里只看得到卫莺一个。

    若在以前,卫莺会很讨厌这些不着边际的街头巷论,可如今,她只觉得可爱,这样鲜活的人间烟火味,她有多久没见着了?

    马车行了小半日。又改走水路,小船在水里缓慢前行,此间风物已和上京城大不一样,没了闹市的喧嚷,只有蓝天白云映着河中微动水草,偶有几只白色飞鸟受惊了飞走,远远的,还能瞧见一处湖心岛,岛上鲜花绿树,其间有一小小的白墙青瓦的庭院,掩映在茂密的竹林里。船上只她和傅允二人。傅允在一旁划桨,她则是惫懒的趴在船板上,瞧着这宛若世外桃源的景致。

    船至岸边。上了岸,卫莺心里更觉震撼。鸟雀在林木间盘旋,啁啾。踩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入目皆是她在金陵时侍弄的花草。月季长在墙根下,已近秋深,花朵凋谢了,叶也泛黄。粉白色的木芙蓉盛放,红绿相称,显得鲜美异常。若非知道置身上京,卫莺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故乡金陵。这庭院和江南依水而建的小院,风格何其类似。

    “你,带我来这儿作甚?”

    她抬头看向傅允,面上满是不解。唇瓣微咬着,水绿色纤衣衬得她眸光里也多了水色。

    傅允上前来搂住她,低头用指腹揉了揉她的眼角,柔声道,“莺莺,喜不喜欢这里?我带你进去,这几日我们就住这儿。”

    卫莺不语,跟着他一同进去。

    小院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和摄政王府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家奴不同,这儿没有一个下人。或许有,只是隐藏在暗处。地上被打扫的纤尘不染,像有人时常打理似的。花圃里也没有杂草。秀美幽静。他问她喜不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他对她的喜好早摸得一清二楚。可她才不会告诉他。

    傅允注意到她眸子里的晶亮,便知她是喜欢了,心底浮起雀跃。早在两个月前,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湖和岛,有的只是一片荒山。他亲自选址,画了设计图纸,重金请能工巧匠打造,才有了这么个世外之地,外人进不来。他私心想跟她过几天平凡夫妻的生活。

    天色有些暗下来,离午膳已有好几个时辰,再加上舟车劳顿,卫莺肚里空虚,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她坐在秋千上,傅允在身后轻轻推动,慢慢的,秋千停止晃动。他定是听到了什么。卫莺小脸染上一抹绯红。“莺莺,是不是饿了,为夫去给你做好吃的。”他瞧见卫莺的脸红,不舍得臊她,蹲下身刮了刮她的鼻尖。

    卫莺先时就疑惑,这小院没有伺候的下人,他也不让她把蕊心带来,那饭食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她没听错的话,刚刚傅允说他去做,可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下人才会干的活?她有些好奇的注视着傅允的背影,他去到后院采摘了些瓜果蔬菜,接着去到小厨房里择菜,洗菜,生火,一番动作做的很熟练。炒好一盘菜转身端出来,卫莺赶紧收回偷看的目光。饶是她不想给傅允什么好脸色,可这钻入鼻腔的香味,还是让她咽了咽口水。她只看一眼,只看一眼。盘子里装的是鸡丝蘑菇,色泽亮澄澄的,还有葱花红椒点缀,看上去鲜嫩多汁。

    傅允禁不住想笑,他的莺莺,还真是可爱的紧。

    “都饿的肚子叫了,怎的还不过来?莺莺,过来。”

    傅允腰间系着襜衣①,这东西卫莺只见过府里厨子系过,偏生他生的极好看,这打扮挺违和。但傅允一点不觉得有什么。给莺莺做饭,看着她吃的开心,他自己也就开心幸福了。

    卫莺从秋千上下来,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走过去,坐在了石桌上。拿起筷子,正待大快朵颐,意识到傅允还在看着她,只夹起一小块来浅浅尝了一口。嘴角不受控的微微上翘。还真是……有点子好吃,清爽可口。可怎么总像在哪儿吃过似的,有种熟悉的感觉?想起来了,敬茶那日的早膳,他早早起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给她亲手做吃的吧?……亲手做便亲手做,他乐意做就让他做去,跟她可没关系,卫莺本想问他来着,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

    傅允又回小厨房做了另外几样菜。有清汤虾仁羹,有姜汁鱼片,还有酱油蒜末淋菜心。

    卫莺一开始的矜持已经没了,她饿的慌,他做的东西又合自己胃口,吃到最后,她的肚子涨鼓鼓的,就是还想吃也吃不下了。

    傅允这回偏等她吃完了才笑着问,凤眸弯弯,里面似渗着星光,“莺莺,为夫的手艺你可喜欢?若是喜欢,以后为夫只要有空,就给你做,好不好?”

    东西都吃进肚子里了,她还说难吃,岂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可让她夸他,她一点都不想,只好模棱两可的道,“也……也就那样。”

    “是嘛?那怎么吃的这般干净。为夫知道,莺莺其实喜欢,只是口是心非惯了,对不对?”

    “……”

    作者有话说:

    注释1:围裙

    ◉ 44、休沐(二)

    夜幕降临。天空中布满了星星。

    傅允抱起卫莺出了小院, 说要带她去看好玩的。

    看就看罢,抱着她是作甚, 她自己又不是不会走。卫莺不敢说出来, 怕惹他生气,只能在心里腹诽。

    温热的手指覆住她双眸,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你干什么?”卫莺不安的想拨开他的手, 傅允在她耳边嘘了声,“别说话, 乖。”

    眼睛看不见,可他怀抱的温度, 身上的沉香味,都让人无法忽视, 卫莺无端生出些憋闷感。

    半晌,他的手才挪开。卫莺睁眼, 黑黝黝的树林间飞舞着一只只闪烁着黄白色柔光的萤火虫, 混合成流动的星河,把草地映的如同白昼。真美啊。她杏眸里倒映着数不尽的星星点点,像被这梦幻迷住似的, 唇角泛起清浅笑意。

    “唔……”

    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身子被软软放倒在地, 青草尖挠的她耳朵根发痒。傅允欺身而上,扣住她后脑,温热的唇覆了上来,无所顾忌,吞咽掉她口中破碎哭音。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小手去寻他那不安分的手, 反被傅允握住举过头顶。他一开始只是温柔爱抚, 动作极轻极柔,直到她不自觉迎合,他终于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莺莺,你感受到我了,对不对?”傅允嗓音沉沉,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她再喜欢元昊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与他共赴鸳梦?

    卫莺杏眸似含一层楚楚可怜的薄雾,别过头去,不欲回话。元昊哥哥和二姐姐,是不是也会做这种事?心,好疼好疼。深秋的寒意侵入她露在外面的肩颈,她禁不住哆嗦,眼中溢出清泪,甚至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被傅允抱回去的。

    *

    不过半月,卫莺刚来这里的欣喜已然消失殆尽。在摄政王府,傅允好歹要上朝忙于公务,可在这儿,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生怕她离了自己的视线半步。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岛上没有船,她也不会凫水,就算再想逃出去,也不会拿自个性命开玩笑。

    此时,傅允正抱着她坐在小院里的秋千上,轻声细细与她说朝堂上发生的一些事,卫莺听得不是很懂,不怎么感兴趣,但关于元昊哥哥的事,她倒是仔细在听。皇后虽喜欢卫柔这个儿媳妇,可大婚铱誮几个月,她肚子都没个动静,准备在生辰宴上再给他挑个侧妃。卫莺听了,有些怔然。

    “怎么了?听到他要纳侧妃,就不高兴了啊?”

    卫莺掩饰似的眨着眼,硬挤出一个笑来,摇了摇头,“怎,怎会?太子殿下,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这样想?”他下意识的把她更搂紧些,眉眼里满是贪恋,“莺莺,你连他一个侧妃都要吃味,日后他成了九五至尊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你就算真的做了他的皇后,又能真的开心么?”傅允轻轻揉着她的耳朵,被他揉的有些发烫。

    “……那又怎样,世间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和帝王比起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有什么分别?”她自知不是圣人,也会捻酸吃醋,可为了元昊哥哥,她甘愿承受这些。他以为这就能冲淡她对元昊哥哥的感情?

    “是么?起码我不会。我自始至终,都只有莺莺你一人。少时,连个通房也没有的。莺莺,你会信我么?”

    她听后冷笑,“夫君莫要把话说早了。”

    信誓旦旦的话,哪个男子不会说。她不是三岁小孩,早就不信这些劳什子话了。既然他说的跟真的似的……卫莺倏地想到了个主意,姑且……试他一试。到时候说的和做的不一样,他又当如何?她杏眸里闪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终于回了摄政王府。

    卫莺找来蕊心,与她说了。蕊心听后瞪大了眼,旁的女子想尽千方百计抓住夫君的心,怎么自家小姐反倒还想把王爷推给别人?劝了几句,小姐根本听不进去,她只好找来宋轩商量,孰料宋轩并不反对这个主意,还说小姐一定会失望的。小姐和王爷不在王府的这段时日,府上的大小事宜,都是宋轩和蕊心一起商量着处理的。蕊心发觉宋轩这人为人可靠,还会考虑她的感受,已经发自内心的信任他,既然他说可以,那想必是可以的吧。

    于是,两人去春香楼花重金买来了几个身姿婀娜,模样姣好的女子,虽比不上小姐的姿色,可稍事打扮,也别有一番风情。蕊心还偷偷去买了小姐吩咐的合欢丸,男子服用后,若不得女子作解,会极度痛苦。这就不是宋轩能知道的事了……

    ◉ 45、试探

    和春风楼其他女子不同, 如意不以色侍人,而是从小被当作闺中小姐养,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长到十八岁才登台演出,艳绝上京,时有纨绔子弟以千金求与欢好, 被冯妈妈严词拒绝了。春风楼的姑娘们猜测,冯妈妈是要把她送给当今皇上, 这如意生就一副不凡的样貌,哪里会是长居烟花地的池中之物?

    不成想, 摄政王的贴身侍卫亲自过来,说王妃有意要给王爷挑选几个侍妾, 不过王爷不近女色是人尽皆知的,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她们自个造化。冯妈妈笑逐颜开, 问如意乐不乐意去, 她没怎么思虑就答应了。按冯妈妈的话,能去摄政王府做个侍妾,那也是泼天的富贵, 和皇上的宠妃没多大分别,更何况, 皇上已四十来岁,摄政王爷还正当壮年,样貌又极好看,如意不蠢,她知道该如何选。

    和她一同过来的几个姐妹, 打扮的极尽妖媚, 欲露不露, 是赤艳的红,府中男子看了,脸红不敢再看。如意不一样,她多少听过摄政王妃卫莺的轶事,传闻她在太子选妃宴上,打扮的并不张扬,只着纯色素衣,脸上妆容也不浓,却偏生俘获了摄政王爷的心。既如此,她便只穿了件纤白色罗衣,没有束发,簪了只淡紫色秋海棠,轻点唇间,颇有种洗尽铅华的出尘意味。

    浴池边上,水汽氤氲,白雾缭绕,几个女子坐着戏水嬉闹的身影,若隐若现。银铃般的笑声,叫人听了,骨头都能酥掉。

    *

    也是问了宋轩,卫莺才知傅允平日里什么时辰散值回府,早早的在府门外候着了。心里平白有些忐忑,怕他瞧出什么异样,连脂粉都故意抹的厚重了些。

    官道上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傅允只想急切的归家,一天没见着莺莺,他想的极难受。虽则蕊心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被他收买,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莺莺午膳吃了什么,喜欢哪样,不喜欢哪样,这天做了什么,事无巨细,蕊心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可这怎么够,见不着她,触不到她的每一刻,于他都是煎熬。

    府门外,他意外瞧见心里思慕不已的俏丽身影。她难得的上了妆,头上戴着他先时买给她的珠钗,她原不乐意戴。绣着清荷的马面裙,更衬得她整个人明丽动人,鲜活昳丽。她这是……在等他?

    他不确切的想着,心里浮起雀跃来,面上却没太表现出来,总觉有那么一丝不真实。她唇间含着点点笑意,叫傅允恍然,又禁不住嫉妒的想,她是不是偷偷去见了什么人,才会这样。手下意识攥成拳,却仍禁不住朝她走去。世间最浓烈的春毒,也比不过她的一颦一笑,更牵扯他心肠。

    “莺莺,立在这儿做甚?这里风大,如今立了秋,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小心着了凉。来,为夫牵你回去。”他说着,把身上墨色披风解开,系在了卫莺脖子上。他指尖轻柔温热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下,结果却只是更深的落在他的怀抱里。

    十月,万物凋零,入目是萧瑟秋景,野果压断干枯树枝,喀吱一声滚落在地上。

    两人在凉亭下用晚膳,他安静的给她夹菜,并未说什么,卫莺没料他是这样的反应,试探着问道,“傅,傅允,你……你不开心么?”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会比较慢,建议大家养肥看,叹气

    原因:写小说被家里人发现了,觉得我不学习,不务正业,摊手

    ◉ 46、试探(二)

    傅允握箸的手微顿, 白皙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来,垂眼掩下眸中欢喜, 鸦青色睫羽在眼窝处投下阴影。可这欢喜仅持续一瞬, 他便否认了自己不自量的念头。莺莺那么讨厌他,怎会主动来关心他?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怕他看出端倪。

    她的关心的确是假,傅允只猜对了结果, 没猜中原因。

    “莺莺,你老实告诉为夫, 元凌烟来找过你没有?”

    他虽交代过不放她出去,可若是元昊与她两人借元凌烟之手暗中交换信物,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卫莺暗自松口气,眼神无辜的摇了摇头, 袖口里的合欢丸被裹上糖衣, 看上去和上京小孩子吃的糖丸无异。压下心头厌恶,她两手挽住傅允左臂,轻倚在他身上, 杏眸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狡黠,含着笑取出衣袖里的糖丸, 神秘兮兮的在他耳边悄声道,“傅允,要不要吃糖,这糖可好吃了。”她眼巴巴的仰头看他,双眸似有水光。

    傅允是习武之人, 多少懂些药理, 嗅觉又敏锐, 这糖丸的气味寻常人闻不出,他却是闻得出的,淫羊藿,锁阳,肉苁蓉,这几味药气味混杂在一起,都起的是催/情壮阳的效用。莺莺想让他吃这个?是在暗示他时长不够久么?还是他没有弄到她舒服?明明每次都是她先求饶……想不到,她原这般不知满足……

    傅允狭长凤眸里酝酿起浓浓墨色,一把把小姑娘拉到怀里。卫莺瞧见自己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小脸顿时烧得通红,羞臊的不行。可想到计划好的事,她还是装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委屈的小声道,“你吃不吃嘛?不吃算了。”说完别过头去,像在生气。

    吃不吃?当然要吃。只是……

    “莺莺,喂我。”

    他两手环住她后腰,嗓音喑哑,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卫莺听了,差点没被口中津液呛到,他竟要她喂他!?思虑一会,她两指捏起糖丸,塞到他唇齿间,只想快速将手指抽离,却被他无赖的含住,根本拿不出来。卫莺气的皱眉,他沉溺似的咀嚼着糖丸和她的指尖,凤眸笑意靡靡,似乎极是受用。许是药效发作的缘故,他开始有些喘,身上愈发滚烫,脸色也变得不正常。

    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他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即便会被外人看见。

    “傅允,你松口!咬疼我了!”卫莺见状呵斥道。其实根本不疼,他再意乱情迷,也尽量克制着不伤到她。可这样一说,傅允果然松了口。他红唇翕张,眼眸带着薄薄的水雾,汗水涟涟,像一只被烈火灼烧的兽,极好看,又极让人害怕。

    此时的傅允几乎是没有神智的,他脑子里迷乱的紧,旁的什么也想不了。只想要莺莺。只想要她。可莺莺怎么抛下他走了。她要去哪里!?

    “莺莺,莺莺……别走。救我,救我……”

    他眯着眼晃了下头,支撑着站了起来,恢复了些清明,朝着卫莺离开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这药,比他想象的,要烈多了。莺莺为什么不等他?莺莺……

    府里的下人被傅允给吓了一大跳,平日里哪见过王爷这副模样?可他们也不敢问,只得远远避开。

    他分明瞧见卫莺进了浴房,可进去后连她的半个影子都没见着。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还落了锁。浴池里面,传来女子柔腻的声音,听上去还不止一个。傅允这下明了了,莺莺根本就不是想要增添夫妻之间的情/趣,而是想把她推给别的女子啊,哈哈哈。还生怕不能发生什么,给他下了药,他是不是该感谢她的一片苦心啊?他一步步朝着浴池走了过去。浑身湿透的如意侧着身子看向他,两眼看的有些发直。就算不能做他的侍妾,与这样的男子春风一度,也不枉此生了啊。摄政王妃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这机会可是她亲手给的,日后后悔可别来找她哭了哦。

    “王爷,您来了。”

    如意从水中起身,轻声唤他。水珠从她身上流了下来,素白衣衫因为湿掉的缘故,玲珑曲线一览无余,有种半遮半掩的美感。其余女子也一并起来,与如意相比,显得俗艳许多。但男人嘛,俗不俗,大抵是不在意的。

    “她让你们来的?”

    傅允像是不懂风情,连看都懒得看这几个女子一眼,语气极淡漠。若非他面色绯红,衣衫已被汗水沾湿,如意根本不会觉得他服下了合欢丸。都这样了,也出不去,见到她们这样的尤物却还不有所动作,她还真是佩服他的定力。不过,这药药性霸道无比,不出一个时辰,他就是无欲无求的上仙,也要拜倒在她们姐妹几个的石榴裙下。

    ◉ 47、试探(三)

    如意淡笑着颔首。她混迹风月场多年, 虽未真正伺候过男子,却惯会察言观色, 早看出傅允眼里的不喜和愠怒, 只是尚未发作。她偏要在上面再加上一把火。

    民间传言,摄政王爷极其迷恋一个叫卫莺的金陵女子,为了她, 甚至不惜与太子殿下撕破脸,闹得满城风雨, 人尽皆知。依今日之见,传言不假。可混迹春香楼的那些个男子, 哪一个不是在刚娶妻时都信誓旦旦?到后来掏光了腰包往春香楼里凑?且卫莺对傅允明显没几分真心,想出这样的主意算计他, 哪个男子能够容忍?再深的感情也有被磨灭的一日,不是么?

    思及此, 如意抬脚走上前去, 光洁的脚丫子踩在冰凉湿润的地上,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像要踩进他心里去。

    只一会工夫, 傅允清晰的觉察到,药效愈发上来了。他难受的捂着头后退几步, 想恢复些神智。

    呼吸却更急促,血气在体内翻涌,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周遭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满脑子都是莺莺。

    只想狠狠占有。她的痛苦与欢愉。她的战栗与怖惧。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她竟敢算计他!他宁愿她喂他吃下的是穿肠毒药, 也不愿面对她把他推给别的女子的事实。

    这只能说明, 她一点都不在意他。哈哈哈!他那可怜又卑贱的爱意, 在她眼里,是不是显得很可笑?

    正胡思乱想间,余光瞥见一双女子的足,纤白柔嫩,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可耻的念。

    他喜欢莺莺的足。有时甚至会趁她熟睡……

    不过,这是莺莺吗?像……又不像……莺莺从不会对他这样笑,笑得这般柔媚讨好。

    “王爷,王妃难道没有跟您提起过么?我叫如意。我们姐妹几个,是上京最卑贱的女子。您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怕是没想过有朝一日,需要发/泄在我们身上吧。王妃说了,只要我们好生伺候您。就许给我们王府侍妾的身份。”如意嫣然笑着道,嘴上说自己低贱,却一点不露怯,还伸手欲解开傅允那已经被汗打湿的衣衫。她没吃什么合欢丸,可瞧着傅允这副情动的模样,身上也泛起燥/热。

    “你不是莺莺。”

    如意这番话,无非是挑拨离间,可根本没起到预想中的效果。他只淡淡吐了五个字,手指便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他分明克制不住的颤抖,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减,眸底冰凉一片,里面蕴藏的狠劲儿足以让如意心惊。

    不好,他是铁了心,想要她死!

    “……唔,王,王爷,饶,饶命!”

    池子里另外几个女子见状,也被吓得不轻,顾不得要勾引傅允,都一并跑过去跪下为如意求情。

    傅允当然想杀人。药气在他体内乱窜,多时得不到疏解,已多了几分暴虐。可他不能。莺莺明日来,若是见到几具冰凉的尸体,怕是会被直接吓哭吧。

    他森然嗤笑一声,松开了手,都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顾念着她的情绪。傅允自顾自的笑,扶着墙一步步往里间寒池去了。不知在笑什么,叫人听了瘆得慌。如意摔倒在地,额头渗出血来,后背窜起阵阵寒意。可她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他。她想留下来……

    作者有话说:

    嗷呜嗷呜~

    ◉ 48、试探(四)

    寒池水温极低, 往外冒着寒气,傅允时常来这边练功。他此时整个人浸在水里, 双目紧闭, 细小的痛楚和痒在身上每一寸肌肤游走,连骨髓深处都泛着难耐的燥/意。皱着眉轻喘着运功,费了半天劲, 却根本逼不出春毒,连冰寒的水都有些不起作用了, 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神智又开始涣散。嘴角不断溢出汩汩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水里, 染的寒池呈淡淡的猩红色。手不受控制的伸到某处,一边想着莺莺, 一边在水下纾解……到最后,他精力耗尽, 意识模糊, 晕了过去。

    如意朝里间爬了过去,她自不敢靠他太近,只敢在远处偷瞧。

    明明好看到像谪仙的男子, 却偏偏在旁若无人的自渎,像是纯白无暇的美玉, 其实内里也和她们这样的女子一样,肮脏不堪。可他宁愿这样,也不碰她们姐妹。这对从小被众星捧月的如意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她一定会,一定会……让他在她身上尝到快乐。卫莺那半大的丫头, 在床事上, 怕是只会像条死鱼一样躺着不动吧。这样想着, 如意眼里多了丝兴奋。

    *

    不知怎的,卫莺夜里睡得其实不安稳。锁了浴房的门后,她脑子里便想象着里面会是怎样活色生香的场景,毕竟他就算没服药,也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以至于就连睡着,梦里也是傅允和别的女子纠缠作一团的画面。她从梦中惊醒,竟觉做的是个噩梦,后背全是冷汗。再一想,这根本不是梦,这一切不都是她亲自安排的么?可为什么,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秋风没关实的窗棂缝里透进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好冷啊。

    光脚走过去把窗户掩上,忽地想起,傅允知道她怕冷,每晚临睡前都会细心的关好窗子。卫莺再躺回床上的时候,褥子上的余温已散尽,她手脚冰凉,再怎么搓也搓不暖和。黑暗中,她侧身看到身旁空荡荡的一块,出了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赶紧排除杂念。平心而论,她这样做,目的是好的,只是手段不大光彩罢了。她过门那日,聂伯母拉上她说了好一会子话,主要就是早些为傅允生个一儿半女之类的,他娘亲过世的早,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室,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女德中有七出的戒律。善妒,便是其中一条。前朝兰若夫人之所以受世人褒奖,是因她主动为丈夫纳妾,成为天下女子表率。世上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别说王侯将相。

    她不过是在切实履行主母之责罢了。

    这般自我安慰的想着,卫莺醒了却再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拿起钥匙往浴房的方向去。这钥匙却像是不听使唤,开了好多次都打不开,没留神一松,还掉在了地上。一旁的宋轩见状,捡起来钥匙,替她打开了门。他了解王爷品性,并不担心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卫莺对着宋轩尬尴笑了笑,硬着头皮往里走,凝神细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却一点动静也听不到。心里纳罕,继续往前走。

    那几个女子一夜未睡,面容憔悴,一见到卫莺,纷纷跪下,求她救救她们。

    奇怪,傅允去哪儿了。她没理会这些女子,宋轩告诉她,浴房最深处有个寒池。的确,越往里走,寒气越是逼人。远远的,她瞧见傅允头倚在岸边,身子其余部分泡在水里,像是未醒,嘴角处血迹尚未干涸,池中水红的刺人。

    宋轩惊恐的跑过去,试探了下傅允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晕过去而已,转而看着卫莺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质问。可他到底只是小小的侍卫,王妃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他来过问。只是,王妃心肠未免太狠,眼睁睁看着王爷这副模样,竟还“无动于衷”!

    其实卫莺不是无动于衷,她是被吓傻了。她想跑,却又担心他会真的出什么事,怯生生挪步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寒池里的水,冰冷刺骨,她缩回手,倒抽一口凉气。他到底在这里面呆了多久?她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

    “他,他还好么?”卫莺颤声问。

    “王爷被春毒磨折了一夜,硬生生没有碰女子,用寒池水的寒气压制,此时寒气已入肺腑,虽无性命之虞,怕是武力已尽失,日后想要自保,会很难了。”宋轩摸了下傅允的脉象,沉痛的答道。他没有在吓唬卫莺,他说的句句是实话。

    作者有话说:

    女主玩的有点大了……

    ◉ 49、试探(五)

    “什, 什么……武,武力尽失……”

    卫莺杏眸里满是错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 会是这样的后果。他身居高位,朝堂上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她并不愚钝,怎么会听不出宋轩话里的言外之意。

    若他真有了什么好歹, 那她就是间接杀人的刽子手。

    不!

    她的确曾差点杀了他,可那并非她本意。她从没想过要他死啊!好不容易定下心神, 重新朝他看去,只见他容颜胜雪, 沉静的像熟睡的婴孩。宋轩正准备把他从寒池里捞上来,他睫毛轻颤了下, 凤眸倏地睁开,把卫莺吓得一个激灵, 重心不稳掉进了寒池里。池水又深又寒, 她张口想呼吸,带着血腥味的水大口大口漫灌进嘴里。却无人来救她,恍惚中听到宋轩想下水救她, 却被傅允制止的声音。

    他不管她了吗?

    卫莺心下一阵慌乱,再这样下去, 她不是被憋死,就是被冻死,哪种死法都不好受。情急之中,小手胡乱往前方摸索,抱住了一根柱子一样的东西, 睁眼一看, 她抱着的东西是他的大腿!

    傅允轻叹口气, 伸手把她从水里拎起来,搂在了怀里,两人衣衫皆湿透,这样搂着跟不着寸缕的肌肤相亲,没什么分别。他托着她的后脑,低头看她,眸中寒意早被丝丝柔情所取代。算好了罚她的时间,这才不到一半,他便心软了。莺莺,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心里溢满委屈,咳出好几口水来。呼吸好受了些,仍冻的哆嗦,本能地往他身上贴,汲取一点温热。恢复一些过后,卫莺想到宋轩说过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他分明是想让她这辈子都活在负罪感里。

    “你干嘛把自己弄成这样?明明……”明明她已经替他选好了人,他只要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哪里就能变成这样?后面的话,卫莺实在羞于启齿,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别开脸,腮帮子微鼓,像是生气的样。

    她还生气了。

    傅允偏不如她的意,抬手捏起她的下颌,逼她正视自己。

    既然敢试探他,又为何不敢面对试探的结果?唯一的解释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至始至终,她心里从没有过他,费尽心思把他送给别的女子。被肆意践踏的爱意,哪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可怜孤阿?大可不必。”

    他手指爱怜似的抚过她湿漉漉的眉眼,眸光却带着冰凉的冷意,叫卫莺心颤,抱着她翻身上了岸,走至那几个女子面前,顿住脚步,语气薄凉的道,“莺莺,替孤挑一个罢。既是你的好意,孤怎能不领受?”

    *

    卫莺坐在房中恍惚半日,才意识到先时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外间闹嚷嚷的,想必是在为府里新纳的侍妾收拾屋子,虽不似她进门那日,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可到底是来了新人了。

    她随手指了一个,是那个叫如意的姑娘,看着温婉娴静,没有青楼女子的浮艳感。可她的眼神,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卫莺揉了揉眉心,定是昨儿没睡好的缘故,才会胡乱瞎想。

    皇后娘娘的生辰宴眼看就要到了,她得抓紧绣手里的枕套才行。卫莺手艺精巧,又兼心细,枕套上绣的凤凰针脚绵密,只绣了一个脑袋,看上去便栩栩如生。嘶,一个不留神,针尖扎在食指上,鲜血形成米粒大的红点,放进嘴里咀嚼了下,幸好没把血弄到枕套上。她怎的这般不留神?卫莺像跟自己置气一般,把枕套和针线一股脑儿扔到了桌上,省的看着心烦。

    如意住的地儿离的不远,她此时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的确是比不过卫莺,可只要能留在这,一切都来日方长。小丫鬟过来禀告,说王爷下朝回来已自个在书房歇下了,没去过王妃那里,听人说,这还是几个月以来头一遭呢。如意大致能猜出是为什么。不过,这才刚开始呢。好戏,还在后头。

    ◉ 50、宫宴

    枯坐着捱到掌灯时分, 夜深人静,卫莺起身掩上窗子, 压下不宁心绪, 兀自上床和衣睡了。

    蕊心先时来她房里添了炭火,这会子烧的正旺,熏得整个屋子都暖暖的。可躺了半晌, 脚却怎么都暖和不起来。蜷缩成小小一团。白日里受了冻,还没完全缓过来。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人。

    秋夜里冷, 那人时常帮她捂脚。脚暖了,很快便能睡熟……

    “王爷, 夫人下午绣了会皇后生辰宴上用的枕套,晚膳用的是银耳莲子羹, 吃的不多。现已歇下了。”

    蕊心头垂的极低,暗自祈祷王爷看不见她。被小姐算计, 王爷没罚小姐。而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陪嫁丫头, 王爷的态度极难捉摸,稍不留神可能连小命都没了。

    他沉默不语。

    蕊心没瞧见他灯影错落里眸底泛起的一阵失落。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她不会来看他一眼,哪怕他现在立马死在这里。

    直到傅允喉间低低“嗯”了声, 蕊心悬着的心才落下,如获新生般退了出去。

    ……

    一月匆匆而过。

    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在十一月初七。

    天冷的够呛, 蕊心拿了件银白色狐裘来,披在卫莺身上。

    她一动不动立于廊下,外间正风雪肆虐,有雪花飘到她的眼睫毛上,未施粉黛, 病容未愈的模样, 美的惊心动魄。一月前掉下寒池, 落下的风寒还不见好,仍时不时咳嗽。小姐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真是的。蕊心看着都心疼。

    不过说实在的,自寒池一事后,王爷也有一月没来绛雪轩看过小姐了,更不要说宿在这里。宋轩一早便来通传,让小姐收拾齐整,随王爷一同去宫中用膳,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可不能怠慢。

    时候不早了。蕊心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卫莺往王府外走。

    大雪是从前天夜里开始下的,地上,屋檐上,树枝上,都积满了厚厚的雪,时不时有寒鸦的叫,把树梢上的雪抖落下来。

    犹记在金陵时,他会伸手拉她上马车。

    这次却是没有的。

    卫莺局促不安的坐下,多日不见,她甚至不敢看那人。

    可这一室的沉香味,瞬间就勾起某些不堪的回忆。

    ……她干嘛要想这些。马上就能见到元昊哥哥了,她应该高兴才对,而不是想些有的没的。

    傅允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心底的失望又多一层。他新纳了侍妾,她却从不过问他每夜宿在何处。不闻不问,这便是她的态度。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开口说话。

    皇后的生辰宴设在御花园清池里的画舫上,水面结了层薄薄的冰,船行冰裂,发出喀吱的声响。雪簌簌下着,把御花园的花草树木装点的银装素裹,池子里的残荷也染了雪,别有一番冬日的萧瑟意味。

    卫莺跟在傅允身后上了船。两人的容貌,皆无可挑剔。傅允着墨色大氅,卫莺披银白狐裘,一黑一白,甚是相配。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注目。有艳羡的目光,亦有嫉恨的目光,而卫柔的眼神,无疑是最复杂藏的最深的。她眼尖的注意到,这两人的手并没牵在一起,无形中像是生出了距离感,和几个月前全然不似。

    作者有话说:

    又是短小的一天,啊啊啊,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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