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狮子王将鱼藏带入本丸是一件很合适的事情。
他是审神者目前最宠爱的近臣,由他来行使刺杀之便再合适不过,他独来独往,没有交好的同伴,一旦刺杀失败不至于株连。狮子王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审神者有意无意的让他知道过,上一任刺杀主人失败的今剑,不仅自己粉身碎骨,还牵连了整个三条家。
这也是至今三条家等级不高的缘故,毕竟整个刀派都被翻新来过了。
当狮子王真正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才恍然发觉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杀意早已无法忽视,一直被压抑的刺杀之心不会因为抑制而消亡,只会在痛苦中愈演愈烈。
当狮子王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选择借助鱼藏的力量刺杀审神者的时候,惊觉自己之前的行为让他完美的符合了一个辅助刺杀的身份,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存下了想要以下犯上的心思了呢?尽管他一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乖巧顺从的宠物,但却内心的渴望却骗不了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彻底的杀死审神者。
……
当狮子王推开今剑献上礼物的时候,他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之前设想过很多次,但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如此的平静。
就像一只蚂蚁义无反顾的向命运奔赴一般,狮子王将包裹礼物的绑带抽开,无鞘的锋锐短剑呈现在审神者面前,他欣赏着审神者陡然变色的面孔,心中充满了扭曲的快意。
狮子王终于明白当初今剑为什么要刺杀审神者,为什么整个三条家对今剑送死的行为并没有做出任何的阻拦。
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一种沉默的反抗,是一种无声的轻蔑。
即便他们是廉价的复制品,但也有着内心的一份傲骨。
他们刀剑付丧神可以被压制,可以被欺辱,可以被毁灭,却无法让他们对敌人俯首称臣。
狮子王设想过很多次刺杀的过程,他想过很多次,或许会失败,或许他会被当场格杀,也或许他会被审神者囚禁起来折磨拷问,他痛苦的思考着后事如何,也不可避免的幻想着刺杀成功。
他幻想过很多场景,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刺杀如此轻描淡写,信手拈来。
只不过一刀而已,快到极致的刀光就像滑过天边的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却就这样带走了审神者的生命。
狮子王漠然的注视着五虎退舔舐着脸上飞溅的鲜血,注视着今剑畅快癫狂的大笑,注视着审神者颓然倒下的无头躯体,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视野,而他的目光却专注的聚集在蹲跪在几案上的那个背影。
这个背影一如狮子王初见时的单薄脆弱,一如他初见时的惊艳绝伦。狮子王看见鱼藏放下了呈挥刀之势的手臂,细长的无鞘短刀在他手中消失,黑发的少年站了起来,转头看向狮子王,嘴角上扬的时候仿佛绽开了鲜花。
狮子王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渐渐模糊的双眼看向了逆光而来的那个人影。
少年在他面前蹲下来,温暖干燥的手指擦去了狮子王眼角溢出的泪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嫌弃。
“怎么又哭啦?多大人了,爱哭鬼。”
狮子王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的拥抱了面前的少年,第一次肆无忌惮的号啕大哭。
……
鱼藏一刀结果了刺杀目标的生命,毫不拖泥带水的收刀,狮子王在他怀里嚎啕,鼻涕眼泪淌了鱼藏一衣襟,他嫌弃的把落水狗一样的小狮子拎出来,将湿漉漉的外衫塞进狮子王手里让他继续抱着擦眼泪。
鱼藏转身又跳上几案往下看,下方审神者的无头躯体正陈尸于此,他对底下的骚动充耳不闻,专注又认真的注视着这具开始变得冰凉僵硬的尸体。
今剑和五虎退凑了上来,同鱼藏隔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如同鱼藏注视这具尸体一般专注的注视着他。他们对审神者的尸体除了感到快慰以外毫无兴趣,而且这种快感可以等到后面慢慢享受,并不急于一时。
他们现在可对这个黑头发的少年人感兴趣极了。
就在鱼藏观察审神者的无头尸体之时,今剑也在观察他。
对于这个年轻人,今剑的第一反应就是——锋锐。
他像一柄锋锐的宝剑一般,一刀斩杀审神者是骤然爆发的杀意比寒风更加冰冷刺骨,冲天的锋利灵力简直就是实体化的剑意,一瞬间的爆发又一瞬间的敛锋泯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信手杀死了众多付丧神的主人,又扭头轻松惬意的跳下茶几搂着嚎啕的狮子王安慰,给人一种千军万马之中取人头颅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圆融如意。
而此时待今剑再次观察他,第二眼的感觉就是——好看。
一时之间今剑只能用这个粗浅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少年,而正如同字面意思一般,他确实好看得过分,眉目如画,眼含秋水,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安慰狮子王的时候又变得柔和可亲,两种奇特的力量交合杂糅到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浓稠艳丽。
今剑不由的在想,这个人到底是怎样将美丽和强大结合在一起的呢?他要怎么样才能够和这个人一样强大呢?
……
鱼藏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他杀死审神者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但这一瞬间实在是太短了,猝然即逝,还没等他察觉出什么审神者已经人头落地,声息全无,就好像那股子粘稠阴暗的气息是他的幻觉一般。
然而这必不可能是幻觉。
鱼藏对自己的感知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更何况那种渗入骨髓的阴冷即便是一闪而过也足以让他印象深刻。但他蹲在几案上端详半响却愣是没看出什么来。
而这时今剑和五虎退围了过来。
还没等他俩小心翼翼的试图搭话,鱼藏首先先声夺人了。
“这家伙是你们的主人吧?怎么说?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让他去死?”
鱼藏毫不在意今剑和五虎退陡然变色的面庞,颇感兴趣的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尸体,这具尸体的尸僵形成得非常快,不过短短几分钟他的手臂已经不再柔软了。
今剑的脸色难看,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到底和狮子王有着怎样的渊源,即便他刚刚毫不在意的斩杀了他们的审神者也不妨碍他们对这人的一无所知。或许狮子王知道些什么,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今剑贸然的多说什么。
怀着这样那样的顾虑,今剑和五虎退相视为难,好几秒钟也不发一语。鱼藏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回答,便返过身去找狮子王。
狮子王已经不再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了,而是改成小声的抽泣,他一开始哭得太厉害,心神震荡,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点恍惚,即便努力控制也没办法立刻止住哭泣,现在正抱着鱼藏的衣服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哭嗝。
“还在哭啊?”鱼藏露出了一个“天啊真是好受不了”的表情,伸手拎着狮子王的后衣领子给他拎到了尸体旁边,“你总可以回答我一下吧?这人怎么你们了,为什么那么想杀他?”
因为是对着比较熟悉的狮子王,鱼藏话就多了点儿:“我杀了那么多主公,还没见过一个能这么拉仇恨的,你们这一圈儿,就在这里的所有剑灵,怎么都想杀他?”
鱼藏啧啧了两声:“这家伙做人真失败,他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啦?”
狮子王猝不及防被拎过来,面对审神者的无头尸体,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他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一边打嗝一边说话,那艰难的样子让鱼藏听得头都大了。
他无奈的拍拍狮子王的头:“算了算了,等你不哭了再说吧。”
狮子王正点着头,后面就传来一阵骚动,鱼藏回头看过去,就看到底下一本丸的付丧神都围了过来,一打眼乌压压一片人脑袋。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纤细,眉眼秀丽的少年,黑红相间的劲装制服裹着他不算强壮厚实的躯体,意外的显现出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我叫加州清光,是审神者的第一振刀剑付丧神,也是他的初始刀,由我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再合适不过了。”
黑发的年轻人自我介绍着,秀丽的眉目沉凝严肃,在触及审神者的尸体时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憎仇恨,又很快的敛去。
“您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那么的仇恨自己的主人呢,就算一个人再恶毒也总不会所有人都想他去死吧,尤其是在时政的地盘,我们刀剑付丧神在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会天生对主人抱有好感,要让一个付丧神对审神者产生恶感是很难的事情,更别提杀意了。”
加州清光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飘渺梦幻起来。
“为什么我们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让他去死呢?”
鱼藏挑了挑眉,看着加州清光走到面前,拆开了手中包装精美华丽的盒子,这赫然是今剑刚刚随手丢掉的礼物盒,不知为什么又到了加州清光手中。
今剑难耐的吸了一口气。
盒子被拆开,里面躺着一本封皮精美的书籍,封面上印着审神者和今剑的合照,上头的今剑笑得非常灿烂可爱,一派的天真纯洁。
鱼藏注意到这本书的材质非常特殊,不像纸也不像革,不过两个手掌大小,看起来很是精致。加州清光毫不在意的把书本翻开一撕,轻而易举的把背面的封面撕了下来。
撕破的封皮中露出一角鲜红的纸片,加州清光把纸片抽出往审神者身上一丢,绘满红色笔迹的符纸晃晃悠悠的落在了尸体上,眨眼便化作了灰烬。
“这是显形符。”加州清光冷冷的说,语气寒冷如冰:“您可以看看,我们的这个审神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幽蓝的火焰如水般在尸体上浮动,整具尸体迅速扭曲变幻,眨眼间便从一具正常的无头尸体变成一团鱼藏看着非常眼熟的东西。
森白的骨骼横生,粘稠的血肉流淌,这具尸体竟然转瞬变成了一具无头的溯行军!
加州清光把手里的东西一丢,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落到尸体旁边,在蓝色的显形火焰的灼烧下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一个明明白白的溯行军的黑色头颅。
加州清光说:“这下您明白了吧,他早就不是我们的主人了,这是一个溯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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