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郁二人站在崖边,脚下是无尽山雾,一墙之隔是浴血兵刀。危险近在咫尺,此时此地却只有宁静。郁无涯跟着凛怀霜的目光遥望远方,层峦叠嶂,翠峰绵延,天地旷远。


    “天地之大,你何处去不得?”


    “你看我修为不行,还叛出宗门,天地再大,哪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是已死之人,你我本不同路。”


    凛怀霜语气认真,听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甚至在他们相遇的这短短一两天里,郁无涯觉得这是他对自己说的最认真的一句话了。


    郁无涯莫名觉得,心像被尖刺轻轻扎了一下,不至于痛彻心扉,却仍无法忽视。


    “你活生生站在这,说话能怼我,打架能碾压我,什么叫已死之人?”郁无涯想翻个白眼给他,可说出口的话却有些温柔。


    凛怀霜看向他,对上他满目真诚,一时怔然。


    郁无涯以为他要反驳什么,赶紧又接了一句:“我不管,我失忆了,什么也不会,也只认识你,只能跟着你了。”


    “我看你不是失忆,是夺舍了。”


    夺舍,封禁已久的上古禁术,若真有人行此术,一旦被发现怕是人神共愤仙门共诛。好巧不巧的是,郁无涯这个情况,在修真界看来就是夺舍吧。凛怀霜却说的随意,那个态度,好像是就算你是夺舍的,他也不在意。


    郁无涯心里咯噔一下,凛怀霜一声轻笑,还没等郁无涯听清楚,那极轻极浅的笑声已经消散在了风里,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凛怀霜抬手,他的刀飞出,稳稳停在面前。他站了上去,无声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郁无涯立刻顺杆往上爬,生怕他反悔似的。明明从没踩过飞剑,那跳上去的姿势却虎得很。


    刀随主人心意而动,等郁无涯站稳,咻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起初还是有点害怕的,肉包铁空中飞,对于只体验过飞机铁包肉的现代人,明显超出了认知。可抓着凛怀霜的袖子,郁无涯却很快适应了,起初的那点害怕,很快就全被新奇感取代。俯瞰大好山河,风光无限,或壮丽或秀婉,美不胜收。


    他们往西而去,迎着落日晚霞,华光溢彩。虽不知要去哪里,却在这景色中生出无限笃定与憧憬。


    豪情没持续多久,随着天幕降下,他们离开了灵心剑宗宗门范围,凛怀霜带着他就近在一个小镇落脚。


    这处集镇名叫粟湖庄,只有五十来户人家,围聚而居,形成了仅有两条街道的一个集镇。这里处在灵心剑宗外围,平日有仙门中人来往,旁人不敢闹事,所以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


    站在集镇中央,两条街道的情形都一目了然。其他的店铺这时候都关门了,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只有镇上唯一的客栈挂着灯笼。一边灯笼上写着客栈两个字,另一边写着酒,看来这镇上酒楼客栈都是这一家了。


    闻到空气中浮动着的各色饭菜香味,郁无涯本就饥肠辘辘,哪里还忍得住,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客栈里跑。


    因为仅此一家,这客栈没有竞争对手,名字也朴实的很,就叫粟湖客栈。粟湖客栈是一个夫妻店,整个一小院子,临街的铺面供客人吃饭,后面院子是客房。丈夫跑堂,妻子治厨,整个客栈满打满算只有六间客房。


    两人一进客栈,老板立刻热情地上来迎接,把他们请到最亮堂的桌前坐下。


    “两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凛兄,你想吃什么?”


    “你点。”


    郁无涯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立刻问老板:“鸡鸭有吗?”


    “有的,本地特色的荷花鸡,我家婆娘手艺好得很,客官可要尝尝?”


    “尝尝尝!还有什么好菜?”


    老板和郁无涯一问一答,很快就点了一桌子菜。两个人,足足八盘菜,乡野小店分量也足,最后基本上都进了郁无涯的肚子。只见他像只仓鼠似的,两颊鼓鼓嚼几下就吃完了一大块肉。吃的时候只觉得饿,老板娘手艺好,吃完郁无涯还想吃。


    店里还有两桌喝酒的客人,不一会就叫加菜,闻着水酒香气,郁无涯还想喝酒。


    明明吃了挺多,小肚子都要吃出来了,郁无涯却莫名觉得还不够,还想吃。他举起手来想叫老板来加菜,被凛怀霜冷冰冰地截住。


    九幽噬生散,激发出人的世俗欲望,郁无涯应该还没意识到,这就是药物催动下的酒食之欲。


    “你有钱?”


    “没有啊,但是你不是有吗?”


    “不够你继续吃。”说着凛怀霜就把怀里的荷包扔在了桌上,郁无涯打开来看,那里面除了两块小小碎银,其他竟全是铜板。


    他看看荷包,又看看凛怀霜,怎么也不敢相信狂帅酷霸跩男主配置的凛怀霜竟然这么穷,这简直不科学!


    郁无涯本来坐在他对面,这会挪到了他侧面坐下。他悄悄把头凑过来问:“那我们今天是不是住不起客栈了?”


    他那孩童说悄悄话一样的神情实在有点可爱,凛怀霜不由得想逗一逗,于是继续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说:“房钱被你吃光了。”


    “那怎么办?”修真界兼古代新手苦恼,为难地想了想说,“我之前看到镇子外面有个小庙,我们去那里凑合一晚吧。”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知道我不吃这么多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就特别想吃。”郁无涯碎碎念,也不需要他搭话,自己就把后面的补齐了,“应该是饿太久了,我好像几天没吃饭了。”


    “其实住客栈还是有钱的。”


    郁无涯满脸两个大字——不信。一点都不见外的用凛怀霜的钱袋付了饭钱,还剩两个铜板,又拎着空荡荡的袋子依依不舍地还给了凛怀霜。


    “凛兄,你不用担心我,总不能为了住客栈让你当东西吧。”郁无涯说着挥了挥手,当先往小庙的方向走去。


    凛怀霜担心是不可能担心的,当东西他也没什么好当的。银两虽然没了,灵石却还有不少。但是借宿破庙他也不介意,于是跟在郁无涯身后,往他所说的小庙走去。


    出了粟湖庄,借着月光走了两三里路,确实出现了一座小庙。这庙就一间屋子,里面供奉着灵心剑宗开山祖师庆云子的塑像。庙里没有庙祝更没有道童,打扫得还算干净,看得出平时这里是有香火的,想必庄上居民常来祷拜。


    “还行。”郁无涯以前睡实验室是常事,赶课题的时候、通宵做实验的时候多了去了,早已不挑剔住宿条件。


    他环顾四周,先把神像前未燃尽的两根蜡烛拿了过来,伸到凛怀霜面前,说:“凛兄,点一下。”


    他的态度过于自然,凛怀霜竟然就这么被他使唤了,托起一朵掌心焰点燃了那两根蜡烛。


    蜡烛点好,庙里亮了起来。凛怀霜就看郁无涯跑出跑进爬上爬下,一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捆稻草,一会又爬到供桌上把神像的披风解了下来。他铺好稻草,又把披风拍掉灰尘盖在稻草上,接着把拜垫当做枕头放好,看了看,还比较满意。


    郁无涯起身站到一旁,单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凛兄,这两日多谢你诸多照顾,你先选,你要睡左边还是右边?”


    地方不大,凛怀霜看他这态度,还以为他全都是收拾给自己的,结果原来他只能选个左右边?


    行吧,他比这小子大一辈,还能为了一堆草跟他争吗?


    凛怀霜直接拿了一个拜垫放到一旁的空地,盘膝坐下,说:“你自便,我打坐。”说完他就闭目打起坐来。


    郁无涯阖上庙门,不敢打扰凛怀霜,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躺了下来。本以为在全然陌生的新环境里他会睡不着,没想到他很快呼吸均匀,陷入了深眠。


    夜半三更,沉睡的郁无涯从梦中惊醒。他只觉得浑身发热,不自觉拉扯开领口才觉得好一点。醒来就忘了梦到了什么,只是浑身的燥热还留在身体内,明明是三四月的天气,他却热得有些像在五六月。


    手伸进怀里摸索,碰到了之前收进怀里的那株龙炎草。这小家伙像是也睡着了,叶片暖融融,被他拿出来以后就软软地勾他的手指。


    郁无涯心想应该是这龙炎草的关系他才觉得热,于是把龙炎草收进袖袋,没再放在怀里。他重新躺了下去,闭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在他合上眼之后,凛怀霜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他眼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目光投向郁无涯毫不设防的睡姿,看着他扯开领口后露出的大片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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