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仅仅是旁观,七杀的心境竟隐隐有所提升。那边谢玄天先收回最后一具化身,又轻轻一挥手,唤醒沉浸于灵阵中所有修士。
有两名修士醒来后立即向谢玄天行了大礼,一个谢道:“多谢仙尊,弟子已成功跨入金丹之境”,竟这么就地渡起了丹劫;另一个则激动的多,喃喃地道:“多谢仙尊点破心魔,庇佑我境界不跌!”
谢玄天并不做任何回应,先一掐指诀,辟出一块单独空间让第一个修士自行渡过金丹天劫,再叫那哭诉的回修士队列中排好,才对所有人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开启秘境,各自散了罢。”
一天的授业到此彻底结束,前厅难得没有访客。谢玄天便也不使什么显眼的道法,引着七杀慢吞吞地步行穿过一层层云梯,向寝居的方向而行。
不等回到两人平时起居的后殿,七杀便忍不住心头疑惑,道:“谢玄天,我不明白。”
谢玄天脚步微顿,却不停下脚步,单单设下一个隔音阵法,才回:“有何处不明白?”
七杀:“甲组的修士,不需要去秘境吗?“
谢玄天的眼里闪过一点赞许,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必要,”七杀心里早有答案,不必多思考便回答,“那些、奇门遁甲,也需要通过战斗来锻炼己身。可你却没有要求他们必须参加。”
两人并行穿过将仙宫分成前庭与后院的垂花门,谢玄天停下脚步,用那双点漆似的眸子静静凝视七杀,道:“所以,你当如何理解本座这一做法?”
七杀终于摇了摇头,道:“你这么做,肯定不是故意看重乙组、轻视甲组,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会区别对待。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才要来问你。”
——实在把他想得太过完美了。谢玄天忍不住心里叹息,但能想到这一步,以小狼崽儿的生长环境阅历来说,已算是相当有长进了,他便不再诱导七杀思考,直接给出了答案:“因这一组的修士修为涨得最快,人数比例却也是最多的。”
所以……就要故意设置障碍、减少人数?
谢玄天:“一名修奇门遁甲的符修从炼气期起,就会不断服用丹药、使用灵器、灵宝来辅助修炼,到练出元婴时,至少要耗费百倍于一名同修为剑修的资源。而丙组里的炼器师、炼丹师、符箓师、草药师,最初也都是为供养他们才出现的分支流派,相当于全靠天材地宝来换取修为。明明耗费了如此多的资源,走到修炼顶峰的人数却千万不得其一。所以,以我而言,并不赞成过分依靠外物来提升自己。”
一个符修用掉的天材地宝,足够供养一百个剑修?!
七杀不由咋舌,也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特地设下限制,来磨炼他们的心境!”
谢玄天神情和缓,像是淡笑了一下,这虽然不算正面的回答,答案却也不言而喻。
但……
七杀忍不住又说:“换成是我,肯定也不愿意让他们进我的地盘随便拿——毕竟花费那么大,有免费肯定也比别人拿得多!”
……等一下,所以谢玄天该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驰狼性格直率,有什么想法像写在脸上一样清晰明了。
谢玄天自然看得清楚,不免又弯了一下嘴角,叱了一句“不许多想”,便加快脚步走在前方。
虽是斥责,可语气轻缓,与严厉完全不沾边,听来不仅没有半点挨骂的实质感,反倒像被小猫尾巴轻轻扫过心甜,扫得七杀胸间既麻又痒,仿佛缺了一块似的轻飘飘飘在不沾地的高空,
只有落在这说话人的身上才完整。
唉,谢玄天骂起人来,高冷半点不减,可为什么就能、就能这么叫狼着迷呢?
驰狼悄无声息地抖抖耳朵,只在心里庆幸自家的狼尾巴藏匿得极好,若像狐族里那些总露馅的,怕不是早就翘起来晃个不停,连平地都要扇起风来。
又走过一段,快到寝居了,谢玄天忽然没头没尾地道:“皆是你自行揣测,非我本意。”
太多解释就是掩饰。七杀嘿笑一声,把头一次猜破谢玄天本意的壮举搁到一边,得寸进尺地又问:“……谢玄天,你教我,和教他们、不大一样。”
“嗯?”
这个问题确实有些过界,至少超过了学生与老师的限界。可从谢玄天正式开课起,七杀始终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能让他离那个想要到达的彼岸更进一步。
所以,即便谢玄天收了那分微不可查的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七杀也没有躲避他的注视,而是追问道:“……我的感觉对吗?”
不能忐忑,若感觉有错,也不过是再丢一回脸而已。
与谢玄天切磋,他已经丢过三十八次了,不差再多这一次。
他坚持着不肯退缩,扛过小片刻,那山一般的威压如流水一般卸去,谢玄天拍了拍驰狼的肩,终于赞许地道:“总算不是太笨。”
!!
一双狼耳唰地支棱起来,灰蓝色的双眼也亮晶晶地映出谢玄天的倒影,一股强烈的喜悦浮上心头,七杀:“果然如此?!”
像是扛不住驰狼太过热烈的注视似的,仙尊大人稍稍偏开了视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垂,便更彰显出那狭长而对称的弧形的清楚秀丽,被细密的睫毛半遮半露的眸子更添层次,如不见底的深潭漾起重重涟漪,波光流转间,如无形的漩涡引住了七杀所有的注意力,那刚被小猫尾巴扫过的心弦更是毛毛糙糙,滋生出类似于饥饿,却又无法被任何食物满足的缺憾感。
七杀哪里遭遇过如此复杂的感受,便是在梦境里也向来随心所欲地莽撞索取,他一边惶惶不知怎么处置,一边却忍不住陷得更深,忽又听谢玄天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他:
“正选与陪练……自是不同。”
轰隆。
如暗夜的荒原上一道落雷,正击中七杀心底那颗疯狂招摇的小苗。一时间天崩地裂,可是被这道雷劈中的小苗不仅没有枯萎,反而迎风招展,茁壮疯长成了荫天庇地的巨木。
七杀的脸很热,热度再迅速扩散到更多的地方,连狼耳内轮廊都泛出浅浅的暖意来。
他下意识吞咽,想说点或者做点什么,来延续这份感觉。
谢玄天却蓦地淡了语气,说:“该还我了吧?”
驰狼茫然无措:“啊?”
“面巾。”
啊?!
啊???!
他还戴着谢玄天给他的面巾!!!
从丙组一直戴到甲组,下课又戴了一路?!
这、这不止是丢脸的问题,他狼主的英伟形象原来早就崩了!
作为一头年轻(面嫩)的驰狼,作为一头必须时刻注意形象的狼主七杀羞愤欲绝,再顾不上在意什么眼波、什么意味深长,把面巾一把塞还给谢玄天,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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