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青们六点多吃完晚饭后,基本就没啥事儿了。
洪禾禾问栀栀要不要去隔壁的火车站看电视——候车大厅里有一部黑白电视,但这里信号不好,只能收看到一个电视台,七点整的时候有新闻联播。
栀栀想了想,点头同意。
于是知青们自动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已经洗过澡的就结伴去火车站候车大厅看电视,一拨还没洗澡的就结伴去河边洗澡。
在火车站看电视的体验并不好。
环境太嘈杂,而且人也多,女知青们都已经洗过澡了,不愿意往前面挤,以至于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电视画面,根本听不到声音。
再就是围观的人太多,气味儿也不好闻。
不过,看电视在这个时代可是奢侈享受,就算站在人群后头,女知青们也舍不得走。一直到看完了新闻联播,众人这才结伴回了知青站。
一块儿看了场电视后,女知青们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的天,栀栀基本把这七八个女知青的姓名、籍贯和基本情况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一回到知青站,众人就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省城火车站范围内仅有火车站、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单位是通了电而且有电灯的。
其他的几个单位,包括知青站在内,是不通电且没有电灯的。
这天一黑,知青办的前门后院都是黑漆漆的。
不过,后院挂着盏灯笼,能散发出不甚明亮的光,勉强能把院子照亮。
虽然黑乎乎一片,但栀栀和洪禾禾她们都能感觉到呆院子里的知青们紧绷的情绪。
以及——
还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女人哭泣的声音。
“呜呜……呜呜……”
刚踏进院子的女知青们被吓住。
要不是院子里人多,而且大伙儿还挺镇定的……这大晚上的听到有人哭,真让人瘆得慌!
当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栀栀也不敢说话。
洪禾禾问道:“这是怎么了?”
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女知青的声音:“新来的不肯去洗澡……”
“我才不是不想洗澡呢!”郑萍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洗澡房那么恐怖,就在河边用个破布毡子那简单的围了一下,还黑乎乎的必须要打手电筒才能看得见!而且我还看了,毡布还有缝呢万一被偷看了怎么办!我才不要在那样的地方洗澡呜呜……”
“大家都是这么洗澡的,就你不一样!”也不知是谁气愤的说了一句。
一个男知青也说道:“你晚上害怕,那为啥下午不去洗?”
郑萍哭道:“我不知道呀,又没人告诉我下午洗澡更安全……别栀栀也是新来的,你们喊她下午去洗澡了,就没人叫我……呜呜我不管,我不敢去洗澡……”
栀栀没吭声。
洪禾禾气不过,说道:“她没叫你去你就不去?那她拿着盆子和衣服去河边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她?”
郑萍呜呜的哭。
黑暗中,先前那个女知青幽幽说道:“其实你不洗澡也没关系,我们又不是你妈我们一点儿也不介意,但那你知道你有多
臭吗?你这么臭,会很招蚊子的你知道吗?这样吧你要是今晚上不洗澡那你就别睡在竹棚里,去外头睡吧!”
一个男知青忍不住说道:“我们睡外面的也怕臭,也怕有人把蚊子招来啊!”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招来蚊子还是小事儿,万一臭气把蛇啊老鼠什么的招来了那才麻烦。”
郑萍呆了一呆,哭得愈发大声了。
“李芬,你陪我去洗澡,好不好?”郑萍抽抽噎噎地说道。
李芬说道:“刚才我喊你去你不肯,我已经和刘娜娟去过了呢!”
郑萍只好又说,“张晴玉,你陪我去……好不好?”
黑暗中传来张晴玉的声音,“我也已经洗过澡了。”
郑萍没办法,只好说道:“栀栀?别栀栀,我们都是新来的,你、你陪我去洗澡好不好?”
栀栀说道:“我不去。”
郑萍又呜呜地哭了。
黑暗中,一个女知青叹气,“别哭了我陪你去吧,但我没有手电筒,你带手电筒吧!”
李芬嘀咕道:“晚上洗澡可麻烦了,少说也得洗上半小时,两三天就得换电池!这还是省城呢,连个供销社都没有,想买电池的都没门儿!”
郑萍立刻说道:“栀栀,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电筒?”
栀栀笑了,“不好意思我没有手电筒。”
有也不借给你!
什么毛病啊?
郑萍“啊”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敢相信,“你可是拥有海鸥手表的人呢,怎么可能没有手电筒啊!栀栀,你都救过我的命……怎么连手电筒也舍不得借用一下?”
栀栀,“那你打算付多少钱给我?”
郑萍愣住,“你说什么?钱?”
“不会吧不会吧,”栀栀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借用别人的东西都是心安理得、不需要付报酬的吧?再说了,你自己明明就有手电筒的……你别不承认,我在火车上看到了,你的手电筒就捆在你铺盖下边儿呢!”
“你——”
郑萍又羞又气,呜呜哭了两声,然后响起了咣咣当当的声音……应该是她正在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手电筒的光束亮起,郑萍呜咽着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一个女知青站起身,陪着郑萍去洗澡了。
夜晚也无事可做,洪禾禾准备睡觉了。
栀栀几天来舟车劳顿,也觉得困得慌,就跟洪禾禾一起,把自己的铺盖打开了。
洪禾禾看到栀栀的“睡袋”,觉得很稀奇,“你这被子这么小?”
栀栀说道:“毕竟要赶远路嘛,所以家里人给我准备了这个,等到了地儿,她们还会给我寄被子过来。”
洪禾禾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道:“你们家一定很有钱,而且你肯定是最受宠的那个孩子。从你吃豆粥咬不动豆子粒儿我就看出来了……还有你这副铺盖,你家里人一定是怕你在路上吃苦头才这么体贴的给你做了这样的,要不然呀,哪个家庭舍得把被子剪成这样!这些小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我们家的孩子都招父母喜欢。”栀栀笑道。
洪禾禾小小声说道:“但是你这么低调……郑萍就不一样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娇小姐似的!”
“睡觉吧,我都困了。”栀栀说道。
然后她将两个饭盒拿到枕头旁。
——这两个饭盒,一个装着满满一盒麻辣猪油渣,小半盒蒜香盐末味的。两个饭盒被她用枕巾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号的枕头。
不过,栀栀刚钻进睡袋,之前陪着郑萍去洗澡的那个女知青就气呼呼地回来了。
李芬问她,“方丽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不管郑萍了?”
方丽娟“哼”了一声,说道:“人家说,洗澡房里为啥没有热水?为啥连个遮一遮的地方都没有,让我去找田婶给她烧热水洗澡呢!”
众人啧啧了起来。
其实郑萍就跟在方丽娟的后头,这会儿哭唧唧地说道:“用冷水洗澡会感冒的……”
女知青们先是沉默,然后有几个人愤慨起来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
郑萍就呜呜的哭。
栀栀才懒得管闲事,枕着“枕头”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栀栀突然被身边的动静闹醒。
这会儿应该是半夜,大家都睡着了。竹棚里相对安静,只有女知青们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竹棚外头的动静也不大,但打小呼噜的男青年也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在距离栀栀不算太远的地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栀栀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的光线。
知青办的条件差,姑娘们虽然全都睡在竹棚里,但毕竟全都是未婚姑娘,脸皮薄,所以在睡觉前,大家会想办法用毡布、床单、帐子什么的把竹棚四边遮一遮,尽可能做到男女有别。
栀栀只能趁着从毡布缝隙里泄露进来的灯笼的微弱光芒,能隐约看到一个黑影正蹲在竹棚里。随之而来的,是细微的硬物相撞的声音,也不知是谁在翻找行李。
栀栀的第一反应,就是——
该不会是谁半夜闹肚子,所以打开自己的包打卫生纸准备上厕所吧?
结果那个黑影翻找了一会儿以后,居然跪在地上慢慢的挪动到另外一个位置,又开始翻包了?
所以这个黑影其实是个偷别人东西的贼?
这贼距离栀栀大约也就三四米远,中间隔着两个睡熟的姑娘。
正当栀栀在凝思着要怎么抓这个贼的时候——
这贼突然发出了一声表示高兴的笑声,然后又立刻止住。
接下来,栀栀听到了锡饭盒被打开的细微声响,以及狼吞虎咽吃食物的动静。由于距离实在太近,栀栀还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是炒米。
栀栀在后世吃过这种零食。
就把大米泡上一天一夜,然后炒熟、出锅时洒点儿盐末。
非常香脆,由于热量高,很容易产生饱腹感。
那个贼咀嚼着炒米,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大约吃了半小时左右,这才盖上饭盒盖子,悄悄地把饭盒又放进了行李里。
跟着,这个贼又慢慢地爬到了……栀栀身边。
栀栀没动。
她闻到了浓重的炒米香气,还能感觉到这个贼正在扯她的包袱——栀栀为了防盗,临睡前把用一截毛线系住了包袱口,另一端系在
自己的手腕上。
栀栀已经猜这个贼是谁了。
是郑萍。
因为这个贼一靠近她,就带了炒米的焦香味儿。除此之外,栀栀还闻到了浓重的汗酸臭气——整个知青站二十多个人,昨晚就只有郑萍没洗澡,也只有郑萍没吃晚饭。
现在郑萍想要扯开栀栀的包袱,但光线很暗,她根本看不到包袱口处被一截红色的毛线给紧紧捆住,自然也看不到那截毛线的另一端系在栀栀的手腕上。
所以她既打不开栀栀的包袱、也根本扯不动。
此刻栀栀的脑子也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要拆穿郑萍吗?
栀栀觉得还没到时候。
于是栀栀阴恻恻地说了句,“——郑萍,我抓住你了。”
那黑影瞬间凝固不动,还十分清晰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栀栀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栀栀听到郑萍微微地喘了两口气,悄悄爬走了。
第二天一早,栀栀还没起来呢,就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我的包!”
姑娘们有些醒了,问道:“你的包怎么了?”
没醒的也被她吓醒,问道:“方丽娟,你的包怎么了?”
方丽娟惊慌失措地说道:“昨天晚上有人动了我的包,还把我包里的东西翻出来了!”
这下子,大部分女知青们都清醒了,连忙问道——
“不能吧,咱们在这儿呆了两三天了,没听说有人丢过东西啊!”
“方丽娟你丢了啥?”
“是啊快点清点一下你丢了什么?”
“要是真丢了东西的,那一定要把这个贼找出来!”
“对,怎么这吓人啊!”
“偷人东西真恶心!”
方丽娟却有些吱吱唔唔的,“啊这、这……”
栀栀很清楚方丽娟的难言之隐——都是从城市家庭里出来的孩子,父母心疼孩子下乡,偷偷塞点儿好东西再反复交代别让别人知道了,这也正常。
栀栀相信,在场的知青们肯定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钱、票、吃用的东西。
但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是个人的选择。
方丽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行李里藏了些食物和钱之类的,这很正常。
果然,方丽娟泫然欲泣地说道:“我、我没丢东西……可能是、可能是我还没睡醒,忘记我的饭盒放在哪个位置了。”
——出远门之前,方丽娟的妈妈给她做了整整一饭盒的炒米,还告诉她这东西特别扛饿又很耐放。只要注意防潮,可以放上个把月,还交代她不要一下子吃完了。得慢慢吃,在习惯下乡劳动的日子之前,这是她唯一可以改善伙食的东西。
现在,她饭盒里的炒米少了一大半儿,而且饭盒盖子也是开着的,甚至还洒了一些在她的包袱里!
方丽娟记得很清楚,昨晚临睡前她还检查过这盒炒米。是满满一大盒,饭盒盖盖得好好的,出门四五天了她一口炒米都舍不得吃……
她委屈得想哭,但这样的事儿又不好说出来,气得方丽娟红了眼圈儿。
别栀栀起身收拾床铺,不动声色地看了郑萍一眼。
郑萍应该是昨晚吃炒米
吃到饱,夜里就睡得香,但因为昨天没洗澡,脸上手上全是污垢,头发也乱蓬蓬的。
郑萍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方丽娟,然后突然撞上别栀栀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虚,迅速将视线挪开。
别栀栀把自己的铺盖收好,又把自己的包袱和铺盖绑在一起,用绑绳来了个五花大绑。
洪禾禾奇怪问道:“栀栀你干啥?”
栀栀大声答道:“防贼呀!我这种绑法呀只要我自己会绑,如果有人拆了我的绳子,她绝不可能跟我绑得一样!这样我就知道有人动过我的东西了呀!”
洪禾禾看了看方丽娟,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也把她的行李来了个五花大绑。
不远处的郑萍涨红了脸。
栀栀和洪禾禾一块儿去排队上了厕所,又一块儿拿着脸盆毛巾去河边洗漱,然后又一块儿回来吃早饭。
早饭比昨天的晚饭还不如。
是一大桶号称管饱的土豆泥淀粉汤,和每人一块豆饼。
郑萍依旧哭哭啼啼的说她吃不下这些东西……
栀栀懒得理她,仔仔细细地把豆饼吃完,又灌了两大碗土豆汤,这才把洪禾禾拉到一旁去问,“咱们知青办的那后头不就是荒山和小河吗?为啥不上那儿去弄点儿吃的回来?是不准去还是怎么的?”
洪禾禾想了想,“没听说不让去啊,但咱们也不知道能弄到点什么吃的……再说了,咱们在这儿也就是过渡,说不定今天一下子来够二十几个人,咱明天就走了呢?何必节外生枝!”
栀栀说道:“我去问问!”
洪禾禾,“哎你等等我!我陪你一块儿去!”
栀栀就去问了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的:你们想上荒山去挖点儿野菜什么的是可以的,但不能在荒山生火,不能去太远免得有危险。
栀栀满意了。
洪禾禾问她,“栀栀,你知道什么野菜能吃?还是你会抓鱼呀?”
“我不知道呀!我也不会,所以我去问问人。”栀栀说道。
男知青里,栀栀就认识陶容冶,和昨天一起去火车站看电视的申书华、陈跃进,李爱国。
她一个一个的去问他们:你们知道怎么在小溪里抓鱼、或者认识可以吃的野菜吗?
男知青们面面相觑。
申书华想了想,“我会用竹子编捕鱼器,而且只要能找到竹子,竹林的附近肯定还有其他的可吃的东西,嗯这季节应该已经没有竹笋了,应该也可尝试着找一找竹荪,如果竹子够多的话,搞不好还能抓点竹鼠。”
陈跃进也说道:“我认识几种野菜,但不确定这荒山上有没有。”
陶容冶说道:“我什么也不会,但我可以去帮忙。”
李爱国也说,“我可以去河边翻一下石头,说不定能翻到小螃蟹之类的。”
于是栀栀、洪禾禾与陶容冶、申书华、陈跃进和李爱国结伴去了后山。
荒山没有竹林,但是申书华想了个办法——用树藤来编捕鱼器。
于是一上午的时间过去,申书华在李爱国的协助下,一口气做了三个圆椎形的捕鱼器,他们还在附近挖了点儿蚯蚓,当成饵料放进捕鱼器里,又把捕鱼器放进小河里不同的位置。
栀栀、洪禾禾与陶容冶就跟着陈跃进,在林子里寻找野菜。
陈跃进找到了一种细毛菜的野菜,说他以前吃过,洗干净了洒上少许面粉蒸着吃,味道特别好。
栀栀也找到了——蒲公英。她在松市家里的菜园子里就有这种野花,而且据她所知,蒲公英是可以吃的。但陈跃进没吃过蒲公英,其他的知青们也没听过蒲公英能吃,栀栀心里也打鼓,就采摘了好几株,心想带回去问问负责给知青们做饭的田婶。
田婶是本地人,她肯定知道蒲公英能不能吃。
一上午过去,收获并不怎么好。
申书华和李爱国折腾了一上午,才刚把捕鱼器放进河里,当然没有收获。栀栀她们在这边采摘到的细毛菜不少,六个人吃应该勉强够,但要是供给整个知青站的人吃,那也是不太够。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了个开端。
于是六个人就结伴回了知青办。
第32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回到知青办,也已经到了开饭的时候。
知青办里多了几张新面孔——他们是今天上午赶到的,共有四人,三男一女。
郑萍俨然已经成为知青办的宠儿,不但被女知青们围在正中,也被男知青们追捧着,她轻言细语的和女知青们说话,又面庞发红的被男知青们逗笑……
栀栀没理会郑萍,就是跟新来的三男一女打过招呼,算是认识了。
然后她和小伙伴们把采回来的细毛菜和蒲公英拿去厨房给田婶看,“田婶,麻烦你给认认,这些野菜能吃吗?”
田婶只看了一眼,就说,“你们今天上后山去采野菜啦?这是茵陈蒿!可以吃的!”
栀栀点头,又问,“田婶,那这些可以给我们晚饭加菜吗?”
“当然可以了!搞一点面粉和茵陈蒿一起蒸熟,味道很好的!”田婶说道。
栀栀又指着她采摘的蒲公英,说道:“田婶,那这个可以吃吗?”
“这个是婆婆丁嘛,也可以吃!”田婶笑了,说道,“你们啊,终于有开窍的了,晓得不够吃就要自己去找吃的……但是我建议你们哈,一次就薅一种野菜,同一个品种的野菜呢,我处理起来比较容易!”
栀栀高兴坏了,“那我们吃过午饭就再去摘点这种细毛菜,晚上我们吃点好的!”
付出了一上午的劳动,午饭时分,栀栀是真的饿了。
她就着豆粥吃豆饼。
她今天已经不是新人了,豆粥的份量和大家一样,并不多。
但她慢慢的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郑萍依旧眼泪汪汪地看着如同泔水一般的豆粥,什么也吃不下。
吃过午饭,栀栀捱个儿去问知青们,邀请他们一块儿去荒山采摘野菜。
二十四个知青,有十七八个响应了栀栀的号召。
于是大伙儿浩浩荡荡去了荒山。
——申书华上午才扔进河里的三个捕鱼器里,全都捕获到了小鱼儿,但数量不多,加在一起也就四五条左右,每条也就只有男青年的一根手指那么大。
但这也给了大伙儿无尽的信心。
当下就有三四个青年跟着申书华学做捕鱼器,其他人则在栀栀和陈跃进的带领下,寻找细毛菜。
差不多忙到下午三点多钟,申书华他们一共做了十个捕鱼器,捕捉到十几条小鱼;栀栀和陈跃进他们则摘采到大量的细毛菜……
大伙儿高高兴兴的回到了知青办,把东西交给了田婶。
田婶看到这么多的野菜和小鱼,高兴坏了,又说道:“你们来几个人帮我打下手吧!”
栀栀先让大家不要动,然后跑去找那几个没去摘野菜的知青,问他们要不要去厨房帮田婶的忙。有三个知青愿意过来帮忙,栀栀就让他们仨去帮田婶洗菜什么的,然后又和田婶商量了几句……
接下来,栀栀和其他的知青们解散,并且和洪禾禾一块儿去河边洗澡洗衣。
郑萍一看到栀栀准备去洗澡,她也飞快地拿了自己的盆子和换洗衣裳,跟着一块儿去河边的洗澡间准备洗澡。
她如愿看到了栀栀的精致香皂盒,并且一脸
窘迫地找栀栀借香皂,“栀栀,我忘记带香皂了,你能不能……”
“不能!”栀栀直接说道,“你敢借牙刷给别人用吗?香皂和牙刷都是很私人的东西,不可以外借。”
郑萍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道:“你、你把香皂的表面清洗一下再借给我不就得了?”
“不借。”
郑萍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她吸吸鼻子,找洪禾禾借,洪禾禾不愿意借给她。
郑萍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头找另外两个女知青借香皂。可那两个女知青也不愿意借给她……
“栀栀,你是不是在针对我?”郑萍哭唧唧地问道。
栀栀不理她,开始除衣洗澡;洪禾禾就在一旁帮栀栀望风、打水。
现场的女知青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香皂给郑萍,郑萍不好再纠缠,就喊洪禾禾,“禾禾,辛苦你也帮我打一下水。”
洪禾禾早就看郑萍不顺眼了,就说道:“咱们这儿不是一直都有两人结伴洗澡的规矩么,我和栀栀结了伴儿,所以你自个儿打水吧!”
郑萍惊呆了,“你、你帮我打盆水也不行吗?”
“不行!”洪禾禾认真说道,“要是我帮你打了盆,呆会儿你能帮我干些啥?”
郑萍,“我、我们……我们都是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啊!”
洪禾禾嘴笨,不会还嘴,被郑萍的这句话给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栀栀及时解围,“禾禾再帮我打盆水来呀!”
洪禾禾拿着栀栀的空脸盆走了,没一会儿送了水进来,因为害怕呆在洗澡房里又被郑萍使唤,就气呼呼走出了洗澡房。
郑萍也生气,但几番试探下来,她已经知道栀栀不好惹,就转移了目标,带着哭腔对另外两个女知青说道:“晴玉,你帮我打盆水好不好?”
李晴玉也不想帮她打水,“你都还没脱衣服你自己打水去嘛!哎呀你为什么不找个伴儿来?”
郑萍泫然欲泣,“晴玉你也不想帮我吗?我……”
栀栀看不下去了,冷冷地说道:“大家都是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你搁这儿当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呢?使唤人家干活使唤得挺麻溜的哈!”
李晴玉瞬间放下心头大石,“对对对!我和你都是无产阶级,你凭啥使唤我?”
郑萍咬住了嘴唇。
栀栀昨天才用香皂洗过头,头发又干又涩,今天不敢再洗头了,就快速的洗了个澡,换洪禾禾进来洗,她去给洪禾禾打水。等到洪禾禾也洗完了,两人又一块儿去河边洗衣服。
李晴玉和另外一个女知青也匆匆赶过来,和栀栀她们蹲在河边洗完衣裳,一块儿回到知青办。
也不知道没带香皂的郑萍到底是怎么洗的澡,总之她一脸幽怨地回到了知青大院。
田婶那边已经做好了晚饭。栀栀她们临时弄了那么多细毛菜回来,多亏了有这三个知青给她打下手,她才能赶在开饭前处理好细毛菜。这会儿那三个知青还帮她提桶、端锅什么的。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食物香气,大家都很期待,不住的窃窃私语。
栀栀也很期待。
她还没吃过细毛菜这种野菜呢!
很
快,大家就排着队,拿着自己的饭盒去打饭了。
知青们今天的伙食依旧是每人一勺豆粥、一块豆饼,外加辣死人不偿命的辣椒酱拌芭蕉树芯。
但多了一大盆子的拌细毛菜。
轮到栀栀的时候,田婶给了她一勺豆粥,示意她自个儿拿块豆饼,然后又给了她一大勺的凉拌细毛菜。
细毛菜盛进饭盒,栀栀才知道,田婶应该是把大伙儿捕捞回来的那十几条小鱼儿给炕得干干的,又用擂钵擂成了鱼肉松,再用鱼肉松来凉拌焯过水的细毛菜。
“谢谢田婶!”栀栀由衷地说道。
田婶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城里来的小年轻就是嘴甜!”
栀栀上一旁坐着,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吃饭。她迫不及待的试吃了一口细毛菜,野菜有种很强烈的特殊香气,刚入口的时候有些炝,但口感很嫩。也正是因为野菜的强烈香气,才能掩盖住河鱼的腥气;而炕干的小鱼被连骨带肉的擂成了鱼松,还保留着酥脆的口感,和滑嫩的野菜搭配成复杂的口感,非常好吃!
栀栀一连吃了好几口野菜,称赞道:“有了这个细毛菜,我都不想吃豆粥了。”
坐在她身边的知青们大笑了起来。
陈跃进笑道:“那豆粥我也还是很稀罕的,栀栀你要是真的吃不完,可以给我,别怕我嫌不嫌弃,我求还求不到呢!”
栀栀一笑,“昨天是因为第一次吃,吃不惯。今天吃惯了我能吃下的……”
突然间,田婶那边传出了喧哗声。
众人侧目凝视。
原来是郑萍和田婶发生了争吵。
郑萍气愤地说道:“……凭什么别人都能吃上这道菜,我们就不能?田婶你也太那个了,怎么还搞起区别对待?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肯定去找领导汇报情况!”
田婶毫不客气地说道:“这菜是你上荒山去摘的?还是你帮着我烹饪的?你能说出一二来,我不单给你一勺我还多给你打一勺!”
郑萍气笑了,“我没上荒山去采野菜?我没帮你做饭……那我就不能吃这道菜了?”
“就是这样儿!”
郑萍冷笑道:“田婶儿,你这是在搞阶级对立你知道吗?”
田婶怒了,长柄勺咚的一声敲在锅沿上,气势汹汹地说道:“来!你这个从城里的大小姐,跟我这个往祖上数二十八代都是贫农的泥腿子好好解释解释……啥叫阶级对立!”
一谈及出身,郑萍一下子就蔫巴了。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阶级”这个法宝,只能用在出身和她一样的知青身上。要对付像田婶这样本来就是泥腿子的人,她得换一张牌打。
于是郑萍眼泪汪汪地说道:“田婶儿,咱们可都是**战士,这能者多劳、照顾弱者……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然后她转头问她的拥趸者,“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将郑萍围在中间的几个知青齐声说道:“没错,就是这样!”
栀栀捧着饭盒,把郑萍的几个拥趸者全都记了下来。
下乡知青和接受单位可以双向选择,栀栀只是被上级分配到碧水乡的第一生产大队,但具体被分到哪个组,这还不好说。
但在这之前,栀栀也需要挑选好同伴。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和后世不一样。后世无论是国企、央企、私企还是外企,只要职位更高或能力足够强大,是可以有选择同事、上下级的机会的。比如说,炒鱿或者跳槽。
但在这个时代,尤其是知青,一旦被分配到同一个地点……那大概率是不能再换了。
栀栀不想拥有猪队友。
这就是她昨晚上没有当面拆穿郑萍的原因。
因为她需要郑萍这样的人暴露出她的自身问题,同时才能观察别人的反应。
此时面对郑萍的发难,田婶也不甘示弱,瞪着郑萍说道:“谁还不让你当**战士了?这豆粥和豆饼就是给你这个战士吃的啊!”
郑萍指着鱼肉松拌细毛菜,“那这个呢?”
“这是其他的**战士合力弄回来的,他们也确实共享劳动成果了啊!”田婶斜睨着郑萍,说道,“……怎么,人家喊你去干活的时候,你就不去,坐在这儿和男同志扯什么乡下的星星城里的月光!哼,我啊只在解放前看到过地主老爷家的小姐们和你一样,一天到晚的啥也不干的就等着吃。郑萍同志,难道你也想像资本家一样,奴役我们无产阶级?”
——这些说辞还是栀栀事先教田婶的。
然后田婶又学着刚才郑萍的样子,问众知青,“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就是这样!”上午、下午参加过劳动的知青齐齐答道。
栀栀也和大家一起大声应答。
她们的声音可比郑萍他们的声音大多了。
田婶又凉凉地说道:“郑萍同志,我要是你呀,我就有骨气一些,我才不为了这口吃的,把自己的脸面放在乞食上,我啊明天就去参加劳动,那我田婶儿也没理由不让你吃,对吧?”
郑萍气得红了眼圈儿。
李芬也觉得老大没意思的,扯了扯郑萍的袖子,小小声说道:“郑萍,算了算了,她不给就不给呗……这说得多难听呀!”
郑萍也没办法,气呼呼地捧着豆粥拿着豆饼坐到一旁。可一天三顿都是同样的伙食,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栀栀倒是已经习惯了豆粥,慢慢的嚼着吃完了。
她把自己的空碗放在洪禾禾身边,说了声“禾禾帮我看一下”,然后就跑到竹棚里,把自己行李里的那两盒猪油渣拿出来,揭开饭盒盖子,将那盒麻辣味的猪油渣给大家分享。
郑萍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猪油渣!哎,这可是好东西呀!
她眼巴巴望着……
可这会儿,下午劳动过的知青,和没有劳动过的知青已经成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集体。
栀栀端着自己的饭盒,邀请下午劳动过的知青们吃猪油渣。
她压根儿没往郑萍这边儿来!
每一个拿到麻辣猪油渣的知青都很礼貌地向栀栀表达了感谢,同时他们也很自觉的最多拿了两块。以至于栀栀分发了一圈儿,最后饭盒里还剩下大约三块猪油渣。
栀栀把最后三块麻辣味的猪油渣分给申书华、陈跃进和李爱国;然后打开另外一个饭盒,把里面为数不多的蒜香味猪油渣分了一块给陶容冶,一块
给洪禾禾……最后还剩下四五块的样子,她自个儿吃了。
洪禾禾悄悄把脑袋压往栀栀这边,小小声说道:“我有饼干,一会儿我拿给你吃。”
栀栀假装没听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禾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们吃猪油渣吗?”
禾禾愣了一下,说道:“为什么啊?”
栀栀说道:“我妈怕我下乡到了陌生地方,会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所以就让我嫂子给我做了这猪油渣。现在我已经到了地儿了,昨天是真不适应,但今天缓过来了……再加上这猪油渣要是不抓紧时间吃呀,坏了就可惜了。”
大家都没吭声,默默地吃着美味的麻辣猪油渣。
禾禾说道:“还没变味儿,很香的!”
“怕它坏了是一回事儿,”栀栀说道,“让我更加害怕的是,万一我这猪油渣坏了,放在包袱里没拿出来,半夜被人偷来吃了,还闹肚子了……那你说,这个小偷会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呀?”
郑萍脸色大变!
她立刻明白过来——昨晚别栀栀应该不是在说梦话,她是真的看到她在翻方丽娟的包,还偷偷吃了方丽娟藏在包里的炒米!
方丽娟也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栀栀。
她总觉得栀栀话里有话。
而且……
栀栀知道昨晚有人偷了她的炒米?
方丽娟后来背着人检查过,她同时存放在包里的十块钱并没有丢失。可能是因为炒米是放在饭盒里,而饭盒体积大,目标比较明显,才会被人偷偷吃了?
她又想起来,早上她一起来就发现自己的炒米被盗,那时候她特别害怕,怕是睡在外面的男知青们悄悄潜进了竹棚,那就太恐怖了!
于是她第一时间观察过竹棚四周的毡布情况,发现四面毡布的下半部全都被人用红砖在里头压住,也就是说,男知青们没有进来过。
——偷她炒米的就是睡在竹棚里的人!
现在别栀栀说,如果小偷偷吃别人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方丽娟咬住下唇。
其实栀栀说了这么一句,大伙儿全都沉默了。
洪禾禾气愤地大声说道:“哪个小偷有这么厚的脸皮啊!真有这种人啊我请她吃屁,呸!”
郑萍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本来就不想吃豆粥和豆饼,还被别栀栀这么指桑骂槐的怆了一顿,就更郁闷了。
坐在她旁边的李芬见她半天也不吃一口,就小心翼翼地问,“郑萍,你还是吃不下吗?你呀,还是吃一点吧,你从昨天起就没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呀!”
郑萍也想说服自己吃下去。
可看着泡在水里颗粒分明的各种杂豆粒儿,以及乌漆嘛黑的豆饼,她实在没有胃口。
“我不想吃……”她病蔫蔫地说道。
李芬舔了舔嘴唇,“那你要是不想吃……”
郑萍,“那你吃吧!”说着就把饭盒递给了李芬。
李芬大喜,“好咧!”
众人吃过晚饭,申书华他们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赶去河边转了一圈,果然又收回来十几条手指大小的小鱼。他们抓紧时间又挖了些蚯蚓,重新充作饵料放进捕鱼器,又将
之沉入小河里,这才带着那十几条小鱼赶了回来,交给田婶,求她帮忙处理一下。
十几条小鱼说多也不多,田婶爽快的答应了,处理好小鱼又清理好厨房她就锁上门走了。
栀栀则与其他的知青们一块儿上火车站去看电视。
看完新闻联播,栀栀和大伙儿一块儿回来了,大家排队去厕所解了手,然后准备睡觉。
由于晚饭时分栀栀的示警,晚上睡觉的时候,所有的女知青们无一例外的将装着钱财细软的包袱全都塞进了自己的被子里、或是当成枕头塞枕在脑下。
郑萍难堪得要命。
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让人怀疑,她还得咬牙和大家一块儿把小包袱塞进自己的被子里。
与此同时,她还是忍不住关注着别栀栀和方丽娟。
——别栀栀正在教洪禾禾用绳子打结,说要怎么怎么打结,才与众不同。这样的话,只要有人拆掉了她捆在行李上的绳子,她一定能看出来……
方丽娟呢看起来就大大咧咧的。
郑萍甚至还听到睡在方丽娟旁边的李晴玉压低了声音说:“丽娟你怎么不收拾收拾……难道你就不怕半夜丢东西啊?”
方丽娟不在乎地说道,“我也没啥东西可丢的!哎,睡了睡了!”
郑萍稍稍松了口气,心想也就这个傻大姐啥也不懂,真蠢。
是夜,郑萍迷迷糊糊睡去,又被饿得醒了过来。
她是昨天半夜偷吃了方丽娟大半盒炒米,实在被腻着了,才抵挡住一整天的饥荒。可这会儿……她又饿了。
理智告诉她,昨晚她偷别人的东西吃,被别栀栀抓了个正着。这别栀栀也真阴险,当时只吓唬她也不拆穿她,还不知道留了什么心眼儿让她难堪呢!
所以这会儿她就该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萍实在被饿得不行,她两眼泛红,满脑子想着吃的吃的。
最终,饥饿彻底战胜了她的理智。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身,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往方丽娟身边挪。
——别人都把包袱收进被子里,可郑萍也不敢去掀人家的被子。郑萍知道,只有方丽娟没有把包袱收起来。在那个包袱里,放着一只饭盒。
饭盒里有香脆好吃的炒米。
郑萍终于挪到了方丽娟的包袱旁。
她轻手轻脚又迫不及待的摸到包袱打结的地方,又摸索着打开了包袱……并且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锡饭盒。
这饭盒沉甸甸的,一上手就觉得很有份量。
郑萍高兴坏了,心想原来方丽娟还有那么多的炒米啊!
这回可得好好吃个饱!
郑萍摸黑揭开了饭盒盖,立刻闻到炒米的香气……
她赶紧伸手抓了一把炒米就塞进嘴里。
啊——
炒米不应该是干干爽爽一粒米一粒米的吗?
怎么有点黏黏乎乎?
来不及了,郑萍已经将手里的“炒米”塞进了嘴里。
她甚至还快速的咀嚼了几下。
嗯?
怎么嘴里传来一股腥臭黏糊的气味???
这这这……
这是?
郑萍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
呕——
她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并且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
却说晚饭时分,方丽娟听了别栀栀的示警以后,又气又恨。
谁是小偷,她心里有数。
她来这儿已经四天了,头三天都没事儿,可自打别栀栀、郑萍和陶容冶她们仨来了以后,她的包就被人翻了、炒米也被偷吃了。陶容冶是男的,不可能进入竹棚,嫌疑人就只剩下别栀栀和郑萍。
回想起别栀栀和郑萍的作派……
——别栀栀脑瓜子灵活,很有号召力,晚饭时分她还拿麻辣猪油渣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个拥有麻辣猪油渣的人,会半夜去偷她的炒米吗?
——郑萍爱以弱示人,以换取男知青们的同情。同时她爱偷懒还爱占小便宜,昨天一口饭没吃,今天一整天也粒米不沾。她辟谷修仙吗?恐怕就是因为太饿了才来偷她炒米的吧!
很好,嫌疑人就只剩下郑萍一个。
方丽娟决定报仇。
晚饭时分别栀栀示警的话,给了她无限灵感。
于是她背着人,偷偷将饭盒里剩下的炒米吃完了,但留了两三口没吃,又去河边抓了一把湿土、找了点儿鸟粪抓了两把混和好,放在饭盒里。
晚上睡觉前,李晴玉劝她把值钱的东西收好时,方丽娟故意大声说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收……
大伙儿全都睡了以后,方丽娟不敢睡。
她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胳膊——只要一犯困,她就狠狠地掐自己手臂内侧的嫩肉。
就这样,方丽娟一直坚持到——
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来了!真的又来了……
方丽娟心里激动万分。
她紧紧地攥住手里的手电筒,仔细听着郑萍从她的铺盖那儿慢慢爬起来,又慢慢地爬到自己身边。再然后,她听到郑萍的肚子被饿得咕咕叫,以及郑萍从她包袱里拿出了饭盒,还……还吃下带有鸟屎的泥土?
方丽娟立刻坐起身,拧开手电筒就照向了偷吃她东西的贼!
——不是郑萍又是谁???
郑萍被陡然亮起的手电筒光给吓傻了。
一时间,她被吓得连呕吐都忘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自从晚饭时分别栀栀向大家示警后,不单只方丽娟一个觉察到不妥,还有好几个姑娘的心里都打起了小鼓。
在这个夜里,不仅仅只有郑萍和方丽娟睡不着,还有好几个姑娘也一样睡不着。她们把郑萍弄出来的动静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方丽娟坐起身,打开了手电筒以后,她们也忍不住坐起身,同时拧开了手电筒。
在这一瞬间,竹棚里亮起了四五道手电筒的光,简直将这不大的竹棚里照得明如白昼。
就连睡熟了的姑娘们也被吵醒,一个个的揉着眼睛坐起身,吃惊地看着被数道手电筒光芒笼罩住的郑萍。
郑萍呆住,还傻傻地张大了嘴。
她嘴里还含着来不及吐掉的污秽泥土。
方丽娟震惊地叫嚷了起来——
“郑萍!你、你居然……吃|屎?”
第33章
郑萍半夜偷偷吃|屎的事儿,堪称经典名场面。
只不过,栀栀白天劳作了一整天,夜里吃饱了又睡得很香。等到洪禾禾摇醒了栀栀,栀栀才坐起来身揉了揉眼睛看向郑萍的时候——
郑萍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在嗬嗬干呕。
连睡在外头的男知青们也被惊醒。
他们一个二个的起来了,迅速穿好衣服,围在竹棚周围,扬声问什么事。
姑娘们大声告诉他们——
“没事没事,是有人在吃|屎!”
“你就直接点郑萍的名吧!不然别人还以为谁吃|屎呢!”
“我的天哪,郑萍居然在吃|屎!”
“她白天还说我们吃的豆粥是泔水呢,结果她放着豆粥不吃,来吃这玩意儿?”
“这是啥爱好啊!”
“妈耶臭死我了……”
男知青们惊呆了。
——郑萍在吃|屎?
不会吧,郑萍一娇滴滴的小姑娘,连豆粥都咽不下喉咙的人,她……
为什么放着正儿八经的人类食物不吃,要去吃——
屎?
他们死不相信。
然后——
郑萍因为受不了竹棚里姑娘们的惊叹与讥讽,哭着跑了出来。
于是所有的男知青们全都看到了满面“屎”污的郑萍——她因为大哭、抹眼泪,将手上沾着的泥土和鸟屎糊了一脸。
但在这大晚上的,整个院子就靠一盏纸灯笼照亮,谁能分得清她脸上的是泥巴还是屎?
男知青们目瞪口呆。
郑萍嚎啕大哭着朝河边奔去。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跟上!看着她别让她寻短见……”
于是男知青们哄的一声就追了上去。
后来,据说郑萍羞愤得跳了河。
男知青们怕她身上有屎,不敢贸然相救,就一个二个的站在岸边看……
噢不是,他们是在观望。
——主要是,小河实在是太浅太浅了,最深也就达到人的小腿处。
他们也不敢确定郑萍到底是想不开,还是想洗干净身上的屎。
总之,最终郑萍是哭哭啼啼地自己爬上岸来的。
栀栀懒得理会郑萍。
天一亮,她就把陶容冶、申书华他们喊了来,讨论改造知青办的事。
界南都太穷,省城火车站知青办的条件实在是太差。
连女知青都只能睡在四周露风的竹棚里,而且竹棚也只有一个顶可以遮一下日晒雨淋,姑娘们还是睡在泥地上的。男知青们就更惨了,直接睡在露天处。万一下雨呢?万一有老鼠蛇虫爬过呢?
但从没有人想过要改造这里。
因为人人都是过客。
而对栀栀的提议——
陶容冶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
申书华提出上述犹豫,“说不定咱们明天就要走了,还干这些活……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栀栀说道:“知青办明确说了,要凑齐四十个人才会送我们走。你想呀,我和陶容冶是前天来的,我们那一批来了三个人,昨
天来了四个人……如果每天只来四五个人的话,那岂不是还要等上一星期?”
“再说了,就算我们今天开工,明天就要走了,至少我们已经开了个头,后面来的人就会接着把活计干下去。这个知青站里迟早会有床给大伙儿住的。”栀栀说道。
陶容冶直接表态,“我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帮忙。”
申书华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点头,“栀栀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今天就开始干活!一部分人挖野菜、一部分人伐木造屋!可是——等等,我们没有工具啊……”
“这个不用担心,呆会我就去找知青办的同志,让他们帮忙想办法。”栀栀说道。
栀栀立刻去找知青办的负责人,说了她的想法。
负责人很惊讶,但也很高兴,答应马上想办法去弄来木锯什么的。
栀栀回来告诉大家要造个房子给男知青住的事儿。
大多数男知青都挺赞成的,毕竟和他们利益相关嘛,谁也不想睡在泥沙地里不是?
在二十多个知青里,还真有懂得造屋子的人——这知青叫丁胜华,他父亲就是炮兵部队工程处的老工兵,他小时候就是在工地上长大的。
陈跃进的父母是护林工人,所以他认得很多树木,也知道伐木要怎么砍树……
李爱国的父亲在解放前是个木匠,会打各种家具。他在父亲的教导下,也会打家具,但技术肯定还是有着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当下就由丁胜华来策划,这新棚子要怎么搭造。陈跃进负责在荒山上挑选合适的树木,以及教会大家怎么伐木。李爱国就负责带着大伙儿刨木板、搭造大通铺,好让大伙儿能睡到床上去!
丁胜华开始写写画画、丈量尺寸;陈跃进在教大伙儿各种树木之间的不同特质;李爱国则全拿着小树枝在沙地上画出大通铺的样式……
栀栀索性掏出小本本,一个一个的记录知青们的名字和特长,然后又去动员女知青们找野菜、捉小鱼……
很快,知青办的负责人就借来了几把锯子、斧头、柴刀、铁锹、锄头、绳索等物。
男女知青们开始分头行动。
由于昨天来了那么一出“谁劳动、谁享受劳动成果”的活例子,今天所有的知青全都出动了。
就连郑萍也扭扭捏捏地跟着大伙儿一块儿去采野菜了。
人多力量大。
虽然也有个别摸鱼的……
但很快就有了收获。
男知青们在陈跃进的指挥下,合力伐了几棵树木下来,又齐心协力地拖回到知青办;这时丁胜华已经带着人在院子里选好了新棚的尺寸,甚至已经开始挖起了基洞。
几棵大小差不离的树木被拖回来以后,丁胜华带着人把树木和枝桠修剪好,量好尺寸再挖好卡位槽……
很快,几棵顶梁柱就被安放好了。
陈跃进一直带着人在荒山树林里伐木,男知青们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拖回知青办……
李爱国就带着人在知青办里处理这些树木。
一上午过去,新棚的框架基本成型。
女知青们也不甘示弱。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栀栀就让洪禾禾先送了一批野菜回来,请田婶帮忙烹饪
,好给大伙儿的午饭加道菜。
等到田婶敲锣喊大家回来准备吃午饭时,栀栀她们又采回来大批的野菜。
看到年轻人干活卖力,田婶做饭也特别给力。
再加上栀栀前一天告诉了她一个用最节省柴火的法子来焖豆粥——杂豆提前泡水半天,以保证豆子能够快速被焖软。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步骤:煮完早饭后,柴火不要熄,把泡了一整夜水的豆子煮沸后再熄火,然后不开锅盖一直焖着,让锅里的豆粥继续受热。
知青办的早饭是七点准时开饭。
田婶就按照栀栀所说的,做完早饭后不忙着塌熄灶火,把锅腾出来以后就开始煮泡了一整夜的杂豆,等到锅中水开,她才抽掉灶膛里的柴火,然后盖上锅盖一直从七点焖到中午十一点左右。
做午饭的时候,她只要生好柴火再将锅里的豆粥熬煮上十来分钟,各种豆子就被煮开了花!
这样烹煮出来的豆粥绵软浓稠还不费柴火,就是有点儿费工时。这也没啥关系,田婶是个勤快人,不在乎费那点儿功夫。她还挺高兴的,因为这确实是个很好用的小窍门。
杂豆粥加上绵白糖,就是好吃的八宝粥啦!
但在这个时代,白糖可是奢侈品。
于是栀栀就让田婶在豆粥里放盐,再放一丁点儿的豆油。
这就成了咸口的豆粥。
知青站里储备粮食是杂豆和一部分面粉、以及少许大米。
因为杂豆是最多的,所以田婶总是做杂豆粥和豆饼给大家吃。
栀栀就和田婶商量了一下菜式。
上午女知青们送回来的第一批野菜,栀栀建议田婶用来做野菜饼——用三成面粉和七成野菜混合,再捏成饼子上烤架烤熟。当然了,野菜要先焯水。
然后栀栀又安排了两个女知青将厨房里的那一大麻袋的杂豆,铲了一簸箕出来稍微拣一下。
主要是把杂豆里的黄豆、红豆和绿豆拣出来。
黄豆可以用来做凉粉;红豆和面粉一起做成红豆饼,口感会好很多;绿豆是最软最容易煮开花的,做成绿豆汤可比杂豆粥好吃多了……
再就是,栀栀还用杂豆发了些杂豆芽。
当然这些都是为了以后的伙食着想。
今天中午的午饭与平时不同——软烂的咸味豆粥配上表皮被烤得焦脆、内里其实很软的野菜饼,非常的美味!
可知青们还惦记着从小河里捉的那些小鱼……
田婶一边给知青们分粥,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嗐,就那么一点儿小鱼干,也值得你们惦记!我实话跟你们说,就那么一点儿啊你们也就一人能分到两三条,那够啥吃的!再去多捉点儿回来,等攒够了份量我用辣椒和紫苏给你们炒上一大锅,保证脆脆酥酥的,让你们吃个够!”
大伙儿拼命点头,人人都忍不住拼命的咽口水。
吃过午饭,栀栀和丁胜华、陈跃进、李爱国商量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劳动计划,然后号召大伙儿一块儿上荒山去割了大量的茅草回来。
茅草可以用来编席子,给女知青们的竹棚搭几个帘子,白天卷起来、夜里睡觉就垂下,比她们现在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毡布和床单强得多。
另外他们还要用茅草来
先当新棚子的屋顶。这样的话,男知青们有望于今天就睡进新的棚房里。
人多力量大。
大家齐心协力一起配合,起房子的起房子、伐木的伐木、割茅草的割茅草、编草席的编草席……
日落时分,男知青们拥有了一个只拥有基础顶梁柱的覆盖着茅草顶的非常简陋的棚房,女知青们的竹棚则拥有了四面歪歪斜斜软“墙”……
当栀栀宣布今天的劳动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的时候,知青他们兴奋地围着新棚子跑来跑去的看。
他们是一群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没有干过这样的重活粗活,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独挡一面过,甚至从来都不知道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体会到成功感。
大伙儿围看着新搭建成的棚屋,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感性的女孩子还激动地红了眼圈儿。
栀栀高兴地把知青办的负责人喊了过来,让他看大家辛苦劳动了一整天的成果。
负责人被惊住了。
——这些是孩子们花了一天时间折腾出来的?
负责人也挺高兴,“……干得好啊同志们!这必须奖励你们!这样吧明天我想办法帮你们淘换点大米回来,等你们建好了这个房子,大伙儿就饱饱的吃上一顿,怎么样?”
知青们高兴坏了,发狠说明天一定把木顶搭好、再在两栋房子里建上大通铺。
田婶在一旁不住地喊大家过去吃饭。
晚饭的伙食也很好,是用上午两个女知青特易挑拣出来的绿豆煲煮的绿豆粥,外加一道没有拌辣椒的清爽芭蕉树芯,和一大锅炒野菜。
栀栀头一回吃到了芭蕉树芯的味道,感觉还挺好吃的。
这一天大家足足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不想去火车站看电视了,就结伴去河边洗澡。当然了,大家找知青办负责人要来了两枝蜡烛,放在洗澡房里的高处,将就着洗了澡换了衣,回去就睡。
直到睡觉前,栀栀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禾禾,今天好像没有来新人?”
众人这才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对啊今天怎么没有新人来?”
“还好我们今天开始搭房子了,看样子啊,怕是要再等上个把星期哟!”
“明天要是能搭好大通铺啊我们就不用睡在地下了!我跟你们说,地下高低不平的,害得我也睡不好……”
“能在这儿缓几天吃好一点也好,谁知道会被分到什么山旮旯地儿去呢!”
“快睡吧明天我们早点起来去看捕鱼器,把饵料换得勤快点,看看会不会多捉点儿小鱼……我想吃肉,想吃小鱼干!”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说了一大通,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不少人都因为前一天的超负荷劳动而感到浑身酸痛。
但为了能睡得舒服点、为了能吃上大米饭……大家干劲十足!
于是大家卯足了劲儿的干活。
一上午过去,大家把进度拉到……新房子的顶搭建好了,四面墙的草席已经编好。两间宿舍里的大通铺已经打好了框架,就等着刨好木板来当床板了。
今天的午饭也很对得起大家的辛苦。
昨天那两个女知青把挑拣出来
的黄豆给做成了黄豆凉粉!
当然了,因为凉粉的份量不够,所以田婶还熬煮了一锅豆粥。
就着酸辣凉粉喝软糯的豆粥,还有面粉蒸野菜!
知青们吃得开开心心。
今天上午有三个新知青加入了知青站,吃过午饭,连新知青也一块儿加入高强度的劳动中。
当天晚上,女知青们睡上了大通铺。
——大家是按照知青站的规模来打造的大通铺。既然是满四十人就走一批,那就按照男女各一半的比例来造床。
大通铺是十人一铺,男生宿舍里放两张,女生宿舍里放两张。
但刨木板是个费时费力气的活,一整个下午过去,大伙儿也仅仅只打造好了一张大通铺。想着女孩子们总是要比男孩子们金贵些,所以就安放在女生宿舍里。
十三个女孩儿挤在十人铺上,连翻身都困难。但大伙儿挤得嘻嘻哈哈的,很高兴。
又过了一天,大伙儿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三张大通铺给完成了!
大功告成!
知青办的负责人也遵守承诺,想办法弄来了半袋子大米……当然了,其实他也是用知青们采摘回来的野菜和一部分杂豆找人家换了。
结果就在棚屋和大通铺搭建好的当天晚上,居然下起了暴雨!
大家叽叽呱呱的议论起来,说幸好栀栀带着他们搭好了新棚子还造了大通铺,要不然这天一下雨,大伙儿可怎么办啊。特别是男知青们,人人都很庆幸。要不是栀栀带头改善居住环境,恐怕他们会被淋成落汤鸡。
而在下雨天里不必担心被淋湿,也不用担心吃不饱。
——前几天的野菜摘采得不少,有一部分来不及吃被田婶晒成了菜干,再就是负责人弄回来的大米,以及前几天大伙儿弄回来的小鱼干,田婶也收集了一大篓子。
大雨接连不断的下了三天,大伙儿没法子出门,就坐在宿舍里挑拣杂豆。
现在伙食好了,午饭时分田婶给大伙儿煮了一顿白米饭,菜肴是辣椒紫苏炒小鱼干,外加一桶野菜汤。
这伙食简直太棒啦!
知青们高兴得尖叫起来。
栀栀也很高兴。
她不止一次的想,这可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一点一点适应这个时代、一点一点适应这个环境……
现在她在知青站里呆了五六天,对同一期的小伙伴们有了初步的了解。
现在她很有信心。
饱饱地吃完一顿有荤有素还有白米饭的盛宴,栀栀去床上歇了个午觉。
睡醒后她发现雨已经停了,一轮红日浮在晴空中的白云上,空气潮湿而又清新。
洪禾禾约栀栀去荒山附近摘野果子吃。
栀栀不想去。
——雨后的荒山,地面湿漉漉的。干干爽爽的鞋子穿出去,回来的时候满脚泥不说,还有可能会被野草打湿。
可是洪禾禾很嘴馋。
——荒山上长着一片野生的茶林,据说雨后会长出茶泡果,清甜好吃。而且这天气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就算不摘茶泡果,出去透透气也好呀!这都已经在宿舍里憋了三天了!
既然栀栀不肯去,洪禾禾只好约了李晴玉和另外两个
女知青一块儿去摘茶泡果。
栀栀则去帮忙挑拣杂豆去了。
挑拣杂豆看起来不累,其实很考验耐心,也是个体力活。
一小时过去,栀栀觉得脑子钝了、脖子酸肩膀累的,就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栀栀!别栀栀同志,请、请你过来一下好吗?”一个男知青在不远处喊她。
栀栀不明所以,走了过去。
青年站在墙角处等她,窘得满面通红。看到漂亮姑娘走到自己跟前了,他紧张得吭哧吭哧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他垂下头,也不敢看栀栀,终于鼓起勇气闭着眼睛说道:“别栀栀同志,我、我我我……我很可喜欢你,你、你聪明勇敢、你……你又很漂亮,我、我我我……我可不可以……”青年结结巴巴地说道。
栀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她卟哧一笑,随便掰了个理由,温柔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青年“啊”了一声,失望地垂下了头。
然而栀栀和男青年不知道的是,他俩站立的这个墙角,一墙之隔的那一边就是派出所。
此刻黎恕刚完成任务,准备回京,在界南省省城转乘火车。据说一连好几天的暴雨,导致前方大部分火车停运,黎恕就和战友们就拿着介绍信来到派出所暂居。
火车站派出所的格局和隔壁的知青办一样,也是前店后院。
前头是办事大厅,后边儿是民警们的大通铺宿舍。
这两天下了两场暴雨,泥土和杂草什么的把派出所后院的一条坑渠给堵上了。
几个民警过来抢修,可突然有人来报案说火车站候车大厅有人打架……于是民警就赶去查看情况了。黎恕就和战友们过来帮忙,没想到他猛然听到有人说——
“别栀栀同志,我喜欢你……”
黎恕:???
是他想的那个别栀栀吗?
第34章
黎恕又惊又喜。
自从废仓一别,他就老是做梦。
梦到别栀栀穿着合体剪裁的旗袍,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纤悉无遗的勾勒出来,她挽着一个慵懒的发髻,侧过脸,露出精致的下巴和颀长雪白的颈脖。
她穿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步态婀娜倩影袅袅,且渐行渐远。
勾得他魂牵梦绕。
他无数次在梦里喊着她的名字……
她也会停下,然后微微侧头,让他看到她的半边脸,轻笑一声又自顾自的去了。
黎恕呆了一呆。
此刻再听到“别栀栀”三个字,令他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陷在梦境之中。
——叫枝枝的女孩很多,叫栀栀的也多,但名叫栀栀又姓别的……也没那么容易遇上吧。
所以……
真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然后黎恕就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略带着调皮的娇笑声,赫然就是反复出现在他梦里,让他心痒痒又抓不到、握不住的媚音。
紧跟着,一道慵懒又妩媚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
黎恕心中一荡。
他突然激动万分!
——是她!就是她!真的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黎恕也顾不得许多,扔下锄头就准备翻墙过去。
但这墙说高不高、也没办法徒手翻过去的。
于是他左看看右看看,又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助跑几步就撑上矮墙——
“黎恕!”
有人站在前院门口喊他。
黎恕一愣。
他转地过头看到一脸紧张的战友。
——发生了什么事?
战友朝他打手势,意思是:你快来!有突发情况!
黎恕看了看那堵矮墙。
栀栀与他只有一墙之隔……上次他还没空告诉她、他就是念之,是她三哥的好友,也是和她一块儿长大的竹马。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结果——
“黎恕!!!”
战友又焦急地催促了他一遍。
黎恕没法子,只好狠下心,咬牙朝着战友跑去。
这时,在墙的另外一边,栀栀拒绝了青年的表白以后,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梨树”?
梨树???
是可以长出梨子的那种梨树吗?
栀栀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之前在废仓那儿的时候,就有个叫梨树的年轻战士……他长得很帅,气场还很强大,就是……性格有点不太好。
接下来,那人又喊了一声“梨树”?
这下子栀栀可以确定,真的有人名叫梨树。
就是不知道此梨树是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严肃到把她当成自家小孩子管教的战士梨树。
栀栀突然就笑眯了眼。
——如果那个战士真叫梨树的话,那会不会,他的哥哥叫桃树,弟弟叫杏树?
这时,田婶从厨房里冲出来,一看到栀栀就焦急地说道:“栀栀你快上后山去……你看,这是丽娟
她们采摘回来的野菜……这一种是细毛菜,能吃的,但这种不是啊,它跟细毛菜长得很像但是是有毒的,呐,你拿着这个去,教她们辨认一下,千万别摘错了!”
栀栀一凛。
事关重大,她也顾不上会不会弄脏弄湿鞋子了,连忙接过田婶递过来的有毒野草,急匆匆去了后山。
黎恕倒是不知道栀栀内心对他名字的揶揄。
让他感到非常遗憾的是,战士喊他过去,是为了告诉他:上级非常着急让他们回去复命,既然火车因为暴雨的原因停了,于是上级就找兄弟部队借来吉普车,让他们马上归队。
这会儿吉普车就停在派出所门口。
黎恕下意识就觉得,与栀栀的相认不能再推迟下去了。
——就刚才他听到的那一句墙角,那是别的男人在向她表白啊!
刚这么一想,黎恕突然呆住。
他不但听到男青年向栀栀表白,好像还听到栀栀她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黎恕傻傻的张大了嘴。
他更加按捺不住,对战友说道:“小肖你帮我收拾一下我的行李,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就跑了。
小肖急了,“哎你上哪儿去?外边儿的司机说了,只给我们五分钟时间,马上就要离开了!”
“我五分钟肯定回来!”
黎恕飞快地跑出派出所,然后去了隔壁的知青办。
一冲进知青办,他就大叫,“栀栀!别栀栀!”
院子里的知青们齐齐被吓了一跳。
郑萍看到俊美英挺的黎恕冲了进来,还喊着别栀栀的名字?
她有些好奇,也对黎恕挺有好感,就把声音放得软软的,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呃,你找别栀栀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嗯,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黎恕一听,心头大喜!
——栀栀果然在这儿?!
不过,他觉得郑萍这人怪怪的,就看了郑萍一眼,没再理她,转头问另外一个女知青,“同志你好,请问——别栀栀在吗?”
女知青答道:“栀栀这会儿上后山去了,你要是想找她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呗。”
后山?
这里的后山可大了……
黎恕有点儿着急。
外头响起了吉普车按喇叭的声音,十分急促。
黎恕只好对女知青说道:“同志,请你转告别栀栀——黎恕就是黎念之,我会来找她的!”
“哔哔——”
外头的汽车喇叭声音愈发紧急。
黎恕只好长叹了一口气,跑出了知青站。
果然,吉普车已经开到了知青站门口,并且已经是行驶状态了。
战友坐在车斗上,焦急地喊他,“快!快上车!”
黎恕身手敏捷的跳上车……
几乎是他刚一上车,吉普车就加快了速度,疾驰而去。
黎恕坐在车斗里,转头看着知青站,心里充满了疑惑:这里是省城火车站的知青办,只有下乡插队的城市知青才会来这儿中转,栀栀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她下乡插队了?可栀栀一向脆弱又娇气,她家里人怎么舍得让她下乡啊?
黎
恕打定主意,等回去述职交差了以后,必须要查一下栀栀的情况。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栀栀是真的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是为了拒绝表白而随便找的借口。
最好是后者。
否则——
否则怎么样?
黎恕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托女知青转告给栀栀的那句话,由于汽车喇叭声音过于响亮,女知青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等到栀栀跑去找到其他的女孩子们,教她们不要采那种有毒的野草,然后又和女孩子们一块儿采摘了不少野菜回来以后——
女知青连忙把栀栀拉到一旁,说道:“栀栀,下午的时候有个男的来找你,他让我转告诉你,说……你叔那儿有个碾子,他会来找你要的。”
啊???
栀栀一头雾水。
——她确实有两个叔叔,别逢君兄弟四个,他行二。可她那两个叔叔远在老家,不在这儿啊!再说了,她叔叔那儿有个碾子是怎么一回事?
女知青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栀栀,我、我……当时外头有个汽车在拼命的按喇叭,我实在没听清,但我记得差不离儿就是这样的话……对不起啊栀栀。”
看着女知青愧疚的样子,栀栀一笑,“没关系的,我这又不是在老家,而且我平时从不出门,怎么可能有人来找我啊,搞不好就是那个人认错了人或者是……随便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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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黎恕坐着兄弟部队的吉普车,辗转避开因暴雨而被淹没的路段,花了三四天的功夫才回到京都。
向上级述职、交代完任务情况以后,上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黎恕,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下……这个事儿呢,可能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黎恕静静地看着上级。
上级叹气,“就先山的那件事儿,你知道吗?”
先山的事儿黎恕是知道的。
——他所在的连队是特战队,他和战友们常常被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先山那边听说出了连环杀人案,公安向连队求援,希望能派几个格斗高手过去。本来上级安排黎恕去处理这件事,甚至黎恕都已经在赶往先山的路上了。但后来墨安的案件需要顶级狙击手,上级就临时让黎恕改道去了墨安,然后派了别的战友去先山支援。
“先山的案子怎么了?”黎恕问道。
上级顿时红了眼眶,“李数他……牺牲了。”
都是他亲的带出来的兵,和他一起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每一个都是他的兄弟、他的儿子。现在牺牲了一个,真是让他如剜心一般的疼。
黎恕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李数他、他牺牲了?”黎恕不敢置信地问道。
李数也是连队里的比武标兵,身手好,枪法好。甚至黎恕和他的关系还挺不错的,平时在一起犯错、一起被罚,周末休息的时候还结伴去上级家里的菜地里偷西瓜吃。
怎么就……
黎恕难受极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去先山的是他,那么李数是不是就不会牺牲了?
这念头刚冒出脑海,就被黎恕否认了——李数的
身手、枪法、应变能力完全不在他之下。如果连李数都牺牲了,那就证明着……如果是他去先山处理这案件的,也有很大的几率会遭遇不测。
黎恕心如刀绞,想着必须要好好照顾李数的家人才行。
上级也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李数的事儿,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儿和你有关,那就是……咱们连队里的李胜利,那个大文盲!嗐,真是把我给气死了!先山那边汇报消息回来说李数他牺牲了……李胜利也没核查,就直接报了你的名字。”
黎恕又是一愣,“什么,报了我的名字?”
上级狠狠地掐着自己的眉心,说道:“……对,李胜利以为牺牲的是你,所以第一时间就给你家里拍了电报过去。”
“当然这事儿也怨我,先山那边本来是指派你去的,我半路让你转去了墨安,又让李数去先山……所以先山那边打电话回来说李数牺牲了的时候,李胜利下意识就以为是你,他也难受,就在还没向我汇报的时候,直接给你家里发了电报……”上级无奈地说道。
“啊?”黎恕目瞪口呆。
上级说道:“我已经处分了李胜利,但这事儿闹得啊……黎恕啊,你现在收拾一下东西,我给你放半天假,再给你几张点心票,你上外头的供销社买点儿土特产什么的,我这就和你一块儿去你家,我得亲自向你父母解释一下这个误会。哎呀,你父母肯定伤心难过死了!”
就这样,黎恕带着上级回了一趟家。
黎恕的母亲姜淑敏乍闻独子牺牲的噩耗,整个人都崩溃了。突然间,儿子又活生生的回来了,还带着他的上级来家里解释了一场这乌龙……
这突如其来的大喜大悲,差点儿把姜淑敏给逼疯了!
黎恕日夜陪伴了母亲好几天,才慢慢让姜淑敏回过神来。姜淑敏实在受不了这落差,哭着闹着甚至以死相逼,非要让黎恕复员转业。
黎恕还是很喜欢自己这身军装的。
他就向父亲寻求支持。
最后在父亲的劝说下,母亲终于退了步:你还想穿这身军装,我也不拦着你,但你不能再在特战队继续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你转个部队,去戍边也好,或是正儿八经的当个普普通通的步兵什么的也行……反正就不能再让你呆在特战队了!
黎恕十分不舍培养了自己好几年的连队和上级,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这回连父亲也站在母亲那边,也找他谈了好几次心:儿子啊,你能力越大,我和你母亲就越衰老。我很庆幸这次闹了个乌龙出来……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真有什么闪失,我还能扛得住,你母亲还能遭受几次打击?再说了,只要军装穿在身,无论你在哪儿干、干了些什么,那都是在为人民服务。
黎恕沉默了。
他不眠不休地考虑了三天,最后决定听从父母的建议,向上级打了报告。
上级虽然不舍,但也充分尊重他的意见,同意让他调到——
某部队驻界南省林市南陵岛浮塔镇附近的边防哨所当排长去了。
第35章
由于暴雨频发,铁路线被迫中止。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没有一辆火车抵达省站,当然也就没有知青抵达。
于是栀栀和小伙伴们在这儿又呆了差不多一星期,才陆续等来了其他的知青,凑够了四十人。
在栀栀她们离开省站知青办之前,知青办的宿舍已经变得像模像样,而且后头来的知青也沿袭了栀栀她们继续一边暂住、一边打造的作法,把省站知青办建设得越来越好了。
栀栀则与小伙伴们一块儿坐上了“专车”——知青办委托附近部队在运输物资的时候,顺带把知青们捎到南陵岛去。
南陵岛距离省城三百多公里。
大兵们把运输军车开出了飞一般的效果。
栀栀等人被分成四拨人,分别坐在四辆军车车斗里,车斗里除了她们,还拉着大半车斗的各种物资。
在这个年代,路况是非常差的。
水泥路只有城里才有,一出城区,全是坑坑洼洼的砂石路。
不但颠簸,前车还扬起了漫天的尘沙,呛得人连喘气都带着泥腥味儿。
从早上六点多,一直下午四点,中间休息了几次让知青们下车解决个人问题外加吃了点干粮啥的……
真正的一路奔波。
四点多钟知青们被大兵们送到南陵岛知青办的时候,人人蓬头垢面,个个面染菜色。
栀栀也没好到哪儿去。
晕车晕到昏天暗地。
四十个知青被知青办的人领到临时宿舍住了下来。
这里的环境相对好——六六年高中停课,知青办就设在一所高中校区里,宿舍就是原来的教学楼,楼层不高,好在门窗完整。没有床,大家直接拿出自己的铺盖铺在地上睡,但比起省城火车站知青办还是强了很多。
栀栀连饭都不想吃,和洪禾禾一块儿去洗了个澡,打了杯热水喝了,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第二天栀栀才缓了过来,拉着洪禾禾在知青站逛了一圈儿,尤其去把知青站办公室门口的“知青报到须知”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知青分配原则为三重自愿。
第一,自愿听从大集体分配。
意思就是——哪个单位(生产队)愿意要你们,你们就得去。
第二,自愿组合小集体。
意思就是——你们可以自己抱团,三五人一个小组。单位愿意接收你们,那就双向选择成功。
第三,自愿服从安排。
意思就是——要是没有单位要你们,那就服从知青办安排,让你们上哪儿你们就上哪儿。
旁边还贴着南陵岛十二个生产大队的情况。
栀栀跑回宿舍拿了纸笔,又跑回来,仔仔细细地比较这十二个生产大队的具体情况,认真记重点。
洪禾禾不解地问道:“栀栀你抄这个干什么呀?”
栀栀,“这不写着呢嘛……来本站报到的知青需要在三天之内提交插队申请,超过五天不申请,将由知青办随机安排——”
然后她转头看向了洪禾禾,“要是不把这十二个生产大队的情况摸清楚,你怎么选?”
洪禾禾睁大了眼睛,
“我、我……我跟着你选呀!你选哪个我选个……栀栀,这上面不写着咱们知青可以自由组团吗?我和你肯定是一个团的,对吧?”
“看情况吧!”栀栀说道。
洪禾禾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气得直跺脚,“别栀栀!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除我之外第二好的人了?”
栀栀也惊呆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栀栀嗔骂道,“我的意思是,我的选择未必正确,也不一定适合你,所以你最好自己也研究一下……”
“跟着你准没错!”洪禾禾很肯定地说道。
栀栀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会选择一个最穷的生产队,要求去最偏僻的地方呢?”
洪禾禾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选呢?”
栀栀认真说道:“因为我想证明我的价值啊!我要把最穷的地方,打造成为最富裕、最舒服、最美丽的地方!”
洪禾禾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问道:“栀栀你……不想回家吗?”
“以后有了探亲假,会回去看看父母的。”栀栀笑道。
洪禾禾沉默了。
“可是,我还是想回去的,”洪禾禾轻声说道,“我爸妈,我哥,我姑妈我舅舅他们都在想办法让我回去呢……栀栀你说,这政策将来会改吗?”
栀栀微笑,“不知道诶。”
洪禾禾叹气。
栀栀坐在知青办门口,把十二个生产队的基本情况全都记录了下来。
很快,其他的知青们也赶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
申书华跑过来问别栀栀,“栀栀你选好了插队的地方吗?”
栀栀摇头。
申书华又说,“你组个队吧,我参加你的队伍!”
——在省城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栀栀体力不行但人很聪明,号召力也强。和聪明人组队,总是比跟蠢人组队强。
申书华这么一说,好多知青都跟着说道:
“是啊栀栀你组队吧!”
“栀栀我想跟你一个队!”
“栀栀你选我吧……”
“栀栀你去哪插队我也去哪……”
栀栀笑了。
她侧头看了看,发现和她同一批从省城来的四十个知青到得七七八八了。
想了想,她把大伙儿带到操场上的大榕树下,说了起来:
“兄弟姐妹们,首先我要谢谢你们的信任……不瞒你们说,我现在确实是在挑选插队的地方,所以我把我挑选的条件告诉大家,如果有和我志同道合的,那我欢迎你们,以后我和你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啦!因为我们可能要日夜相处上十年、二十年的时光……”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对路。
——说真的,说是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口号是这么喊,但没有哪个知青真正愿意背井离乡,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地打拼。
谁不期待着能早点儿回去?
可是别栀栀说,在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要日夜相处?
这谁受得了!
栀栀继续说道:“……再就是呢,我的选择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偏向于选择一个无人的荒岛,然后靠自己的双手把这荒岛……用十年的时间,化腐朽为神奇!”
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也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句,“哎,你啊……太天真了!”
栀栀一笑,来了句总结,“总之,我已经把我的选择标准告诉大家了,如果有谁愿意和我组队,我热烈欢迎!好啦我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咱们回见!”
说着,她拿着小本本回到知青办门口,继续摘抄这十二个生产队的详细情况。
做完笔记,栀栀离开知青办,在附近散了一会儿的步。
南陵是个群岛,最大的主岛叫南陵,面积极大,一共驻有七个生产队。另外还有东陵、西陵两个大一点的岛,分别驻扎着一个生产队。其他的就是面积比较小的岛,由一个生产队管着三四个、四五个小岛这样……
不消说,这儿最富裕的生产队,当然就是驻在主岛上的第一大队。
一大队占地面积广,有海沿线也有肥沃的耕田,但人口也是最多的。栀栀猜想,一大队应该是不欢迎知青们加入的。
——毕竟人有这么多,活计却是固定的。多加入一个人,就意味着要多分一份粮食出去,原来的人会有抵触心理这很正常。
东陵、西陵岛的综合情况比不上南陵岛。但胜在人少地多,聪明人就应该要加入东西二岛。
剩下的几个生产队,尤其是第十一和第十二队,由一个生产队来管理四五个小岛,缺人手是肯定的,又因为岛屿小、几乎可以猜到产出不丰,但他们应该更希望招收年轻力壮的男知青……
栀栀一边想,一边慢慢地逛。
她看到了一家供销社。
想起还在家里的时候,二哥就给了她一迭南陵岛这边儿的各种票……当时哥哥还告诫她,都是临期的票了,一到地儿就必须赶紧淘换东西。
钱和票这样的贵重东西,栀栀向来是随身拿着的。
当下,她立刻进了供销社,把所有的临期票全都花掉,买了香皂、卫生纸、糕点、布、搪瓷杯碗盆、雪花膏等等。
站在门口,栀栀盯着脚边的一大堆东西发愁。
这么多东西,她怎么搬回去啊?
“栀栀,要帮忙吗?”
栀栀闻声转头,看到了陶容冶。
她赶紧点头,“陶容冶,那麻烦你了!”
陶容冶帮她拿起东西,两人沉默着往知青办里走。
他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看着她,犹豫半晌,问道:“栀栀,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说。”
陶容冶,“第一个问题,你说……你想把一个荒岛打造成富裕、舒服、美好,有具体的计划吗?”
“当然有了!”
然后栀栀又俏皮地说道,“不过,这是我的秘密武器,要等我变成岛主再说。如果你想和我组团,就得看你信不信得过我了。”
“我相信你。”陶容冶说道,然后他又深呼吸,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你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可以估算一下吗?”
栀栀自信地说道:“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
陶容冶惊呆了,喃喃说道:“百分之一百?”
他本来挺信服栀栀的,也动了心思想和她组队。因为他……并不喜欢原生家庭。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在异乡打造出真正属于他的天地。
可栀栀说,她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
这么不稳重的吗?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玩过家家似的。想到一出是一出,有点不靠谱。
陶容冶沉默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的第三个问题就是……你会半路退出吗?”
栀栀认真说道:“我、绝对——不会退出!哪怕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一直坚守下去!”
陶容冶怔怔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我再考虑考虑。”
栀栀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你呀陶容冶”,然后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楼。
她的宿舍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倒是隔壁宿舍时不时爆发出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栀栀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把采买回来的东西一趟一趟地往自己的宿舍搬。
隔壁宿舍飘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郑萍你再跟我们说说呗!”
“是啊,到了这儿我们可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还好郑萍你的交际水平厉害,这么快就打听到这里的情况……郑萍,你就再跟我们多说一说呗……”
“郑萍那你怎么选插队的对方啊?”
“哎郑萍,你觉不觉得……别栀栀傻里傻气的?哪有人抢着去最偏僻最穷的地方啊?整得v也特别清高似的!你们说,别栀栀会不会是在抛个烟雾弹啊?她骗我们说她要去最偏僻的地方,然后骗得我们跟着她一块儿去,等我们报了名儿她就想个法子金蝉脱壳,然后她好去那个富裕的村子插队……我们就被她给卖了!”
“你们胡说!”洪禾禾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栀栀才不是这种人!”
李芬鄙夷地说道:“是!别栀栀不是这种人,你也不是,你们清高得不得了好了吧?我们觉悟低,我们不想捱穷,我们想去富裕的地方好了吧?那你混在我们这儿干嘛?哼,我们可不欢迎你!到时候你也别想跟萍萍组队……对吧萍萍?”
“你——”
洪禾禾气愤地从隔壁屋里跑了出来,猛然看到了正在搬东西的别栀栀。
她愣住。
别栀栀笑盈盈地说道:“禾禾快来帮我搬东西。”
两人一块儿搬东西。
这年代的小楼也是土坯房,隔音效果差。
栀栀听到了郑萍的话,“……我呢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过点儿舒坦日子啊?我呀还就真想往一大队去!一大队人多啊,而且他们富裕!那村里是家家能吃上大米饭,户户住进砖瓦房……依我说,这样的日子才有奔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皆尽称是。
栀栀一笑,搬起最后一批东西进了宿舍。
洪禾禾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栀栀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
栀栀
说了实话。
“你们家可真有钱!”洪禾禾说道。
顿了一顿,她忍不住说道:“栀栀,既然你们家的条件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下乡啊……还有,你为什么……还想着要去最穷最偏僻的地方?”
栀栀轻声说道:“大多数人一生之中都在随大流,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追梦的。而我……”
好不容易拥有一具健康的躯体,所以——
“……很想体会梦想一点一点被实现的感觉,”栀栀看着洪禾禾,笑着说道,“刚才陶容冶还问我,追梦的成功率有多少……真挺好笑的!”
“我告诉他说,追梦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因为那是在追逐自己的梦想呀,每达成一步都百分百的成功!”栀栀笑着说道。
洪禾禾咬住了嘴唇。
栀栀收拾好采买回来的东西,然后就伏在书桌上给家里人写信。
隔壁宿舍里,郑萍还在夸夸其谈。
栀栀旁听了一会儿,有些明白了——大伙儿前天到的,昨天全都躺平了在休息,但郑萍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想办法了解南陵岛上的情况。她找了前一批留在知青办的知青们打听,也出门去问了些村民,才把南陵岛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然后——
郑萍的话风就变成了:明天就是咱们抵达南陵岛的第三天,必须要选择下乡地点了。所以咱们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有可能被一大队选中……
栀栀失笑。
洪禾禾在一旁也挺生气的,嘟嚷道:“嘁,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人来选!她就不怕被人选中了拉去当了乡下小媳妇,以后还怎么回城啊!说她傻、她那哪叫傻,她那是坏!把别人都带沟里了!”
栀栀写完家书,又问洪禾禾,“你写信吗?我有信纸,可以借给你。”
洪禾禾点头。
可当她坐在桌前拿起纸笔时……
她觉得纠结、无助极了,笔尖根本没办法落到信纸上。
“栀栀你说,我还有可能回城吗?”洪禾禾带着哭腔问道。
栀栀叹气,如实说道:“我不知道。”
但大概率在短期内是回不去的。
其实洪禾禾心里也清楚,不由得俯在桌上呜呜地哭了。
这时,李晴玉和方丽娟也结伴走进宿舍。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晴玉直接问栀栀,“栀栀我问你个事儿……如果我和你组队了,咱们最惨能到什么程度?”
栀栀认真答道:“我也不瞒你,如果咱俩组了队,在未来的半年里,我俩会惨到吃不饱、只有靠挖野菜和捕鱼裹腹,没有钱添置新衣裳,就连住、也得靠我俩亲自动手搭房子。”
“那……最好能有多好呢?”李晴玉紧紧地盯着栀栀,问道。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住在花园里,会成为致富标兵,将来还会成为全国人民的奋斗好榜样!我们会打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李晴玉咬唇,“就是……要吃半年的苦,对吗?”
栀栀点头,“我会尽力缩短这个过渡期的。”
李晴玉红了眼圈,“好!那我跟你组队!”
说着,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呆在家
里被后娘算计,要收七百块钱的嫁妆把我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下乡插队来的。可是刚才郑萍在隔壁说的那些话……什么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能被一大队的人给选上?真是笑话!我是为了不随便结婚才下乡的,可不是为了下乡随便嫁个人的!”
“我不服!”李晴玉泣道,“我这么勤快,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栀栀给了李晴玉一个大大的拥抱,“晴玉,我俩组队吧!请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方丽娟也小小声说道:“栀栀,我也想加入……不过,我想跟你先商量好——要是我家里有能耐把我弄回去的话,那我还是要回去的。”
“没问题!”栀栀高兴地拍了拍方丽娟的肩膀。
洪禾禾吃惊地张大了嘴,“栀栀,我……”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几个男知青齐齐嘶吼的声音——
“别栀栀!别栀栀!”
栀栀一愣,赶紧跑出了宿舍。
果然,好几个男知青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抬头看向楼上。
他们看到了栀栀,连忙挥手,“栀栀——你下来一下!”
栀栀蹭蹭蹭地跑下了楼。
陶容冶、申书华、陈跃进、李爱华他们四个人正站在楼下。
栀栀一过去,他们就齐声说道:
“栀栀,我想好了,我还是想要加入你的团队。”
“栀栀我加入你这组。”
“栀栀,也算我一个吧!”
“再加上我——”
栀栀一一看向他们,笑问,“跟我组队可是很累很累的哦!”
“在哪儿干活不累呢?”
“我不怕累,我就想有个好盼头。”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累就是勤劳,勤劳就有饭吃!所以我不怕累!”
“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所以我也没啥好说的,跟着干呗,有你们一口吃的,肯定也有我的一份。”
栀栀笑了。
但是——
眼睛怎么酸酸涨涨的啦?
好像有一点点想哭。
被同伙们信任的感觉真好!
“栀栀——”有人在女生宿舍楼上叫着她的名字。
栀栀抬头,看到洪禾禾也正在朝她挥手。
洪禾禾大声说道:“栀栀……我也参加你这组!算我一个呀!”
栀栀笑了,也朝她挥手,“好!”
洪禾禾放下了心。
正好这时,郑萍在女知青们的簇拥之下从宿舍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洪禾禾扒在栏杆处朝着楼下的别栀栀喊话。
郑萍嗤笑道:“还有脸说自己是白富美呢,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这么傻缺的人……居然还主动要求去最偏远最穷的地方!哎哟我可太感动啦!”
洪禾禾白了郑萍一眼,“郑萍你说,这一大队的人,会不会选一个半夜偷偷吃|屎的人啊?”
围在郑萍身边的女知青们没能忍住,一个二个的卟哧卟哧偷偷笑出了声音。
郑萍瞬间涨红了脸,恨恨地瞪了洪禾禾一眼,下了楼。
洪禾禾冲着郑萍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第36章
栀栀统计了一下,现在她的队员连她在内共计八人,正好四男四女。她把队员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临时会议,给他们透了底。
“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那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了。其实我已经早有计划……我想要下一个岛,也绝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栀栀将这段时间以来她筹划的一切告诉了大家。
当初还在家里的时候,父母知道她偷偷报名下乡,当然十分生气。在那个时候,父母也并非不能阻拦她——应雨时是医生,分分钟可以开出病历以证明栀栀不适合下乡劳作;别逢君有内参资格,拉下脸面求人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栀栀将她的梦想告诉了父母。
——她想要的,可不只是下乡插队那么简单。
前世的栀栀对植物和农学非常感兴趣,她甚至还买下了一个岛,请来顶尖的农业科学家常驻……只可惜她身体不争气。
现在,她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所以她为什么不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栀栀请求父母帮她圆梦。
她要去海岛,她想开发研究新植物!同时她还想学习,想跟着老师学习……
这让别逢君和应雨时十分震惊。
他们能拦着女儿不让她下乡,但他们不能拦着女儿不让她学习和追梦!
可在这个时代……
今年刚刚才停掉全国高考,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女儿继续进学?
思来想去,别逢君绞尽脑汁辗转找到昔日的老同学,请他们帮忙,要到了农科院的一位黄教授的联系方式。
当下,栀栀就写了一封长信,花了两块钱寄了加急挂号信给黄教授。
栀栀在离家的前一天,终于收到黄教授的回信。
黄教授也是用加急挂号信寄来的,信里只有短短的四句话,“来信已收到,你先想办法搞到一个岛,我收你为学生,届时亲自前去探岛。”
这就是栀栀的底气。
也是别逢君和应雨时愿意放手,让女儿下乡插队的真正原因。
听了栀栀的话,洪禾禾好奇地问道:“栀栀,你怎么这肯定农科院的黄教授一定会来?他来我们这儿干嘛?我们的生活……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好吗?”
这也是八人小组特别感兴趣的问题。
栀栀好脾气地说道:“我可以肯定……黄教授一定会来!”
因为她在写给黄教授的信件里,附上了她前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研究课题——论海水淡化后浇灌种植经济型作物的可行性。
据父亲别逢君打听到的消息是,农科院的黄教授正是这方面的专家。
不过,现在是知识大停摆时代。
黄教授肯定可以帮得上忙,但主要还得靠栀栀自己。
栀栀继续回答洪禾禾的问题,“黄教授是研究海水浇灌农作物这方面的专家,等我们争取到荒岛,我就写信邀请他过来看看。一方面我们自己开荒,创造新世界,另一方面我们也帮黄教授做实验……有了他的支持,我们就会得到相应的物资支援……不过,圆梦还得靠自己。”
听了栀栀的人,众人明白了。
毫无疑问,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栀栀又压低了声音对大家说道:“不过,我们还得低调一点儿,这事儿能不外传就别外传。要不然啊……万一这个机会被别的生产大队给夺走了呢?”
其实栀栀一点儿也不害怕组员们会外传。
因为这几个人其实也是她的目标人物,每一个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也因为她对“淡化海水浇灌农作物”这方面本来就有研究经验。
在拥岛后,她会一方面进行自己的研究,一方面当黄教授的代理人。在现在这个文化素质普通不算太高的时代,相信黄教授也更愿意和她合作。
她之所以这么交代大家,还是为了让大家心里有点儿底气。
果然,大伙儿全都高兴了起来。
洪禾禾又问,“栀栀,那你选中了那个生产队啊?”
栀栀,“第十二生产大队!他们人最少还管着七个荒岛……所以他们根本顾不过来,只在其中一个最大的岛上开垦荒田。我的目标啊,就是他们管理范围内的小鸟岛。”
——知青办门口贴着十二支生产队的情况。栀栀就是在那儿看到各个生产队的大致情况的。这小鸟岛的面积不算太大,岛上有淡水有树木。
栀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先想办法让十二大队接收我们,然后在去现场考察一下,如果那岛的情况不行,那咱们在从长计议。”
众人连连点头。
当下,栀栀又邀请大家一块儿去找知青办的同志,报名组队,也打报告给组织,写了申请说想加入第十二大队。
好巧不巧的,郑萍和一大堆的女知青也在知青办登记。
她们也组了团,一共六个女知青,目标是第一大队。
见栀栀申请去第十二大队,郑萍有些惊讶——怎么,别栀栀还真想去第十二大队?她不是在开玩笑?
听说十二大队可穷了!
郑萍柔柔的说了句,“有的人哪……还是知识青年呢!自己一点儿思考能力都没有,被人带沟里都不知道!”
栀栀不想理她。
洪禾禾却气不过,“……哪个沟?有鸟屎的那一个?”
“你——”
气得郑萍一扭腰就走了。
栀栀交完申请表,和小伙伴们聊了一会儿的天,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怀着紧张又忐忑的心情……连早饭都吃不安生,胡乱扒了几口就带着行李匆匆赶去小礼堂。
很快,南陵岛十二支生产队的代表就来了。
栀栀她们团队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紧紧地盯住了第十二大队的那个代表。
——据说十二大队是岛区最最最穷的集体,没有之一。
光是看这十二个代表,就能看出来。
第一大队的代表穿着西裤和白衬衣,脚下穿着双锃亮的皮鞋。
第二大队的代表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手里还拿着根烟枪,气势很足。
……
就只有十二大队的代表最磕碜,是个瘦得让人怀疑他……可能是个猴子精的后生!
这后生大约十**岁,身上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裳,他头发乱蓬蓬的,两颗门牙还特别大,整个人委委琐琐畏畏缩
缩的。
而这一批赶到南陵岛来报到的四十名知青里,当属两个团队人数众多。
最多的就是栀栀的团队,一共有八人,四男四女;其次就是郑萍的团队,一共六人,全是女孩儿;接下来就是三三两两结伴儿的,也各自有目标;剩下的十来个知青是愿意服从组织分配安排的。
郑萍等六个年轻姑娘你穿红、我着绿的,都把自己最漂亮的衣裳穿上了。郑萍穿着白衬衣,深蓝色的裤子,脑后梳了个高马尾辫,还在辫子上用红绸系了朵大红花。
第一生产大队向来都是插队知青们前仆后继打破头也想挤进去的集体……
今天第一大队代表看着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六个姑娘,笑开了花,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女同志们好,那我这就去办手续……然后领着你们去队上?”
郑萍等人大喜!
——天,这么容易就被选上了?
她先是朝着她的小伙伴们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又冲着白衬衣代表柔柔地说道:“嗯,好的……谢谢你。”说罢,又羞涩地垂下颈脖。
其他的知青也和其他的大队代表们来了一场类似于“招聘会”这样的现场,但凡报名要插队的知青,对方就问了几句你是哪儿人、家里基本情况如何,文化程度怎样等等简单的问题。
也很快就分配好了。
只剩下栀栀和十二大队的代表两人像斗鸡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栀栀忍不住笑,对瘦猴代表说道:“同志,你现在的表情告诉我……你一定是太高兴了对吧?”
瘦猴:……
——高兴?
当然高兴呀,他还从来都没见过栀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
可也不是很高兴。
他来的时候大队长交代过,队里太穷,让他最多只能领回去两个人。
可是……
可是别栀栀她们一共有八个人啊啊啊啊!
这大半年以来,一直都是瘦猴过来当代表,每个月领一两个傻乎乎的知青回去。不傻的知青都知道去有钱的一二三大队,傻的全都服从安排被知青办以最低名额分配的理由,扔到了他们这儿。
瘦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人主动要求去他们十二大队插队!
一时间,他都慌了。
怎么办啊他家大队长只说了不允许往队里领超过两个以上的知青,可没教他怎么拒绝啊!
这这这……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也很诧异栀栀的选择。
但他们也没说什么,直接在知青接收单上写下了别栀栀等八个人的名字,然后现场直接给办好了八个人的名册登记,喊了瘦猴过去让他在知青接收单上的“单位承办人”处按了手指模……
大功告成。
瘦猴被吓傻了。
对于现场的其他生产队代表来说,他们也是头一回看到主动要求加入第十二大队的团体。
重点是:居然有八个人之多?
重重点是:领头的那个女知青也太漂亮了吧!
一时间,代表们都有些踌躇不定。
——要提醒这八个人,十二大队穷得叮当响吗?
哦那可不成,别看十二大队穷成这样
儿,那大队长可是个惹不起的厉害人物。
算了算了……
但是一大队的代表有些不甘心。
——别栀栀明明就是全场最漂亮的姑娘,她为啥不来最富裕的第一大队,反而要去最穷的十二大队呢?
别是被什么人骗了吧?
一大队的代表忍不住对别栀栀说道:“小姑娘,你怎么不上我们大队去啊?你知不知道……他们十二大队啊……”
可转念一想,十二大队的大队长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他就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就很隐晦地说道:“……十二大队特别远,得坐船才能到!你别跟他们去了,上我们一大队去吧!我可以帮你改文件,把你的名字落到我们大队去。”
栀栀还没说话呢——
郑萍不乐意了,对一大队的代表说道:“同志,你不知道……那可是别栀栀自个儿选十二大队的!您别干涉她的自由!”
一大队的代表皱起了眉头。
栀栀笑盈盈地对一大队的代表说道:“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选择了十二大队……也是经过了我们内部投票选举的,谢谢你了……”然后回头招呼队友们,“兄弟姐妹们我们这就走吧!”
小伙伴们应了一声,拎起了自己的行李,跟在瘦猴身边。
瘦猴扁着嘴,委屈地看着栀栀等八人,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第37章
瘦猴哭得可伤心了。
他也没瞒着栀栀她们,嚎啕大哭,“完了完了……这次我带你们这么多人回去,肯定会被大当家的抽筋扒皮的呜呜……”
栀栀饶有兴趣地看着瘦猴。
——大当家?
这个称呼有点奇怪。
瘦猴看着瘦,身上没有二两肉,驾船的技术极好。
他领着栀栀等八人上了小船,然后动作娴熟的掌舵摇橹,同时还不忘大声哭嚎……真一点儿没耽误。
栀栀等八人里,女的只有栀栀会游泳,男的只有陶容冶会游泳,剩下的六人全是旱鸭子,无一例外全都扒着船舷呕吐,连黄胆水都呕了出来。
栀栀倒还好。
她看着近海的风景,觉得真是美。
主岛之外,是零零星星散落在浅海里的不大岛屿。当然,这些岛屿很小、也矮,不可能上去人,就是特别好看。
小船飞快地在海面上疾驰,总给了栀栀一种错觉,好像在坐快艇似的。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瘦猴哭着对栀栀说,“看那……那就是西陵岛!呜呜呜我们的正义岛还要往西去……”
——正义岛?
栀栀在知青办门口张贴的诸岛介绍里,知道第十二生产大队管辖的六个岛屿均以飞禽类名字命名。最大的主岛叫做白鹭岛,其次分别是鸬鹚岛、鱼鹰岛、海鸥岛、海燕岛、小鸟岛。
栀栀头一回听到十二大队的人把他们的主岛称之为“正义岛”。
再想想瘦猴之前说的“大当家”……
栀栀心里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看到瘦猴哭着鼻涕眼泪哗哗流,摇船的动作还这么麻溜,栀栀忍不住笑了,故意逗瘦猴道:“你就这么不欢迎我们啊?”
瘦猴就哭得更大声了,“不欢迎!呜呜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呜呜……”
栀栀笑道:“我们饭量很小的。”
瘦猴呆了一呆,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看向了栀栀,然后面一红,垂下了头,“呜呜你骗人……好看的女人最会骗人了呜呜。”
栀栀哑然失笑。
她预感到,十二大队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瘦猴带着栀栀她们一路向西,大约半小时以后,终于抵达了十二大队所在的主岛——正义岛。
噢不对,这个岛,官方名字应该叫做白鹭岛。
正义岛的面积很大,比不上南陵岛,但和西陵岛差不多。官方数据显示,第十二生产大队的人数为242人。
现在加上栀栀她们8个就成了250个人。
这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啊!
瘦猴领着栀栀她们下了岛。
栀栀好奇地看着这儿。
这里给了她一种……仿佛是在横店拍古装片的感觉。
——码头其实就是用木桩和木板搭起来的平台,一上岸就立了座木头牌坊,上书“白鹭岛”仨字。然后就是满眼苍翠的草地和远处起伏的山脉,以及一条不太宽的砂石路蜿蜒通向远方。
码头上除了瘦猴和栀栀八人,再没其他人。
栀栀问瘦猴,“大伙儿都去地里干活了吗?”
瘦猴吱吱唔唔,“这个么……呃,那啥,嗯……我还是先领着你们去见大当家的吧。”
然后就带着她们沿着砂石路上了山。
众人七转八弯的来到半腰间,看到了一座十分古朴的房子。
样式就跟古代的房子一样,青石墙体,屋脊高高翘起,窗户是雕花木窗,高大又气派。
正房当中还挂着个牌匾,上书“正义堂”仨字儿。
瘦猴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大当家应该还没起来……你们在这儿等着。”说完他就一溜烟儿的跑了,转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这已经都中午了,大当家的还没起来?
再说了,大当家的,应该就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吧?干嘛叫人大当家的?这也太像……土匪窝了吧?
知青们面面相觑。
李晴玉和方玉娟在一旁悄悄咬耳朵,
“这里怪怪的!”
“就是,大当家是谁呀?”
男知青们也在偷偷打量着这儿。
半晌,大屋里头响起了动静。
知青们立刻紧张了起来。
“吱呀——”
有人从里头推开门。
一只秀白好看的女人的手,扶住了门框……
知青们呆愣愣地看着。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妩媚慵懒,半挽着髻半松散着头的艳丽女人。女人体态微丰,肌肤莹白如玉,穿着件寻常的蓝布边襟扣的旧式衣裳,腰间还系着条极鲜艳的“腰带”,却是一条玫瑰红色的纱巾。此刻她睡眼惺忪,还用手半遮住嘴正在打呵欠,动作神态散懒又漫不经心。
猛然看到知青们,女人愣住,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知青们也愣住。
女人问道:“你们是谁?”
陶容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找你们、你们大当家的!”
女人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然后懒懒地靠在门框处,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是这儿的大当家……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知青们齐齐呆住。
栀栀突然“卟哧”一声笑了。
女人就转头看向了栀栀,眼睛突然一亮,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哎哟,这个小妹妹好漂亮哟!”女人用媚比黄莺的声音赞赏道。
“棠棠姐姐好!”栀栀朝着大当家打招呼,“我叫别栀栀,是新来的插队知青。我们这个队伍一共八个人,好不容易才向上级打报告加入咱们十二大队……以后要请姐姐多加关照啦!”
大当家回过神来,盯着栀栀看了半天,朱唇轻启,“……知青?”
栀栀笑眯眯地点头。
大当家冷笑,一扬手就拿起了挂在门后的长鞭——
知青们全都傻傻地张大了嘴。
只见大当家的气势汹汹地拎着鞭子走到外头的空地处,狠狠地一抖鞭子,也不知她到底击中了哪儿,瞬间发出极其响亮的“啪”的一声响。
大当家的厉声叫道:“瘦猴你给老娘滚出来!”
刚才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瘦猴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哭哭啼啼地说道:“呜呜……大当家的你饶了我吧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呜呜我不想让他
们来但是他们、他们……呜呜知青办的那个谁喊我过去按了指摸,就让我把他们领回来……”
大当家怒道:“那你不会不按指模吗?”
瘦猴傻乎乎地的反问,“啊?还可以……不按的吗?”
气得大当家又挥了一记鞭子,“啪”的一声巨响,吓得瘦猴哇一声又大哭了起来。瘦猴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栀栀,连忙指着栀栀对大当家的说道:“大当家的,她说、她说她们几个吃很少的……”
大当家“呸”了一声,骂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栀栀:……
瘦猴趁机跑了。
大当家生气归生气,但狠狠地斜睨了栀栀一眼,然后冲着瘦猴大喊,“去把徐拥军叫来!把堂口摆上!”
瘦猴应下,跑得飞快。
大当家的这才转过头,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知青?”
栀栀点头。
大当家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会……补衣裳吧?”
知青们面面相觑。
栀栀脆生生地说道:“那得看情况,太破的补不上。”
大当家的对栀栀说道:“你跟我来!她们在外头等!”说着,她就扭着腰肢又进了屋。
栀栀放下行李,跟着大当家的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真的古色古香,很像古代的房子。而且还是个大户人家的格局,看着像是一幢四进的院子。
院子里一边摆着几排架子,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铁叉,栀栀对武器没有研究,也叫不上名字,只知道大多数铁叉都有木或竹子的长手柄,尖锐的部分有单叉的、有双叉也有三叉,大大小小不尽相同。
院子的另外一边也几排架子,晾晒着各种各样的鱼干,数量还不少。
“不许到处看!”大当家傲然娇喝,“看了也没你的份!”
栀栀笑弯了眼。
——果然就像她想像的那样,这里真的挺有意思的。
大当家的把栀栀领到了她屋里。
——这也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屋里的家具不多,就一张带厢阁的大床,古色古香的书桌和太师椅,外加一个衣柜。
屋里的家具不多,还算挺整齐的。
就是墙角处摆放着一个打开了的藤箱,里头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衣裳。
大当家的指着那个藤箱,说道:“你去看看哪些衣裳还能补一补。”
栀栀拿起来一件一件的看。
有不少是样式比较古旧的丝绸料子,细腻轻薄,有肚兜、也有对襟盘扣的衣裳。她一件件的检查,挑出来七八件,说道:“这些都能补,其他的太烂了,可以剪成碎布料子,拼成补子去补其他的衣裳了。”
大当家的豪爽地说道:“一条鱼一件衣裳!”
栀栀一愣。
什么一条鱼一件衣裳?
其实当栀栀地端详衣裳的时候,外头就已经响起了喧哗声。到了这会儿喧哗声音越来越大,还有人敲起了锡脸盆。咣咣咣的,声音还挺洪亮的。
大当家的找出一张包袱布,将藤箱里的衣裳胡乱打了个包,拎在了手里,又示意栀栀,“走吧!”
栀栀便又
跟着大当家的出来了。
正义堂门口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
知青们一看到栀栀从院子里出来,齐齐松了口气。
洪禾禾冲上来把栀栀拉到一边,带着哭腔说道:“栀栀咱们是不是掉进土匪窝了?你看他们……你看啊,吓死人了!”
栀栀转头看向挤挤攘攘的人群。
她差点儿喷饭。
——如果她手里正端着饭碗的话。
原来挤在院子门口的人们足有一百多二百人左右,以壮年男性为多。人人造型古怪,个个看起来不像好人。
就比如说吧:
一个壮实得足有三个栀栀胖的壮汉正坐席地而坐,不但用带着愤恨的眼神看着栀栀她们,手里还拿着件衣裳和针线,拈着兰花指正在飞针走线,姿势还挺娴熟。
一个看面相才四十多、头发却已经全白还绑了个冲天辫子的干瘦老头儿也用阴鸷的眼神盯着栀栀她们,活像她们是他的什么仇人一般,而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副棒针和毛线团,正在织着……不知是毛衣还是围脖啥的。
其余的壮汉不是在纳鞋底,就是在织鱼网,或者在编织竹篾……
场面还挺壮观的。
栀栀好奇地看着他们。
然后上前对冲天辫小老头说道:“这里你漏了一针没打。”
冲天辫小老头:……
他将信将疑地数了数棒针上的针脚,瞬间崩溃,“我次奥!真是少了一针……”他鬼哭狼嚎了起来。
栀栀前世不会织毛衣,来到这个时代后,因为两个嫂子常年在织毛衣,有时候嫂子们上班儿去了,她有空的时候就会捡起她们的活计,拿过来戳上几针。
简单的针法她还是会的。
当下就拿过冲天辫小老头的毛衣,细心的一针针退掉,然后又重新给他接上了。
冲天辫小老头激动得直喘粗气,视若珍宝的将栀栀给他复好针的毛衣搂在怀里,含泪说了声,“劳驾细囡!”
口音重到栀栀差点儿听不懂。
大当家的站在正义堂门口,拿着长鞭重重一甩!
“啪叽!”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了大当家。
大当家拿鞭梢指着栀栀,说道:“我就说三句话。第一句,她们八个……是今天刚来的知青,以后她们就是我们岛上的人了。第二句,在岛上随便,要是出了岛,有人敢欺负她们……老娘就扒了你们的皮!第三句,%^@#个知青办你再老娘塞人试试!”
大当家越说越生气,激动起来长鞭甩得啪啪响。
一群壮汉也很激动,直把知青办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后大当家气愤地说道:“徐拥军!知青就交给你了……然后来几个人,跟着我上知青办去,%^#%老娘今天非拆了知青办不可!免得他们以后想方设法的给老娘塞人!”
当下,几个壮汉立刻响应,气势汹汹地跟着大当家离开了。
一个知青模样的男青年走到栀栀面前,很有礼貌地说道:“你们好,我叫徐拥军。你们是新来的知青吧?来,跟我走,我来安顿你们。”
栀栀倒还好,对这岛上的一切都觉得挺好奇的。
其他的小伙伴们则被吓出一身冷汗。
可现场那么多壮汉在,大家都不敢说话,就安静如鸡的拎着行李跟上了徐拥军。
徐拥军带着大伙儿去了……后山上的一处溶洞那儿。
栀栀等人傻了眼。
“徐同志,我……你们住在溶洞里?”李晴玉忍不住问道。
徐拥军点头,“这溶洞很大,里头又干燥又暖和。快进来吧……不过溶洞里的光线不太好,你们跟我跟紧一点。”
果然,一进入溶洞,光线就立刻暗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栀栀的视线适应了这个环境以后,就能看到溶洞里到处都点着火把,如黑夜里的繁星闪烁那样。
徐拥军向大家介绍,“咱们知青在这里头一共分到了两间住所,一间男宿舍,目前住了六个人。女宿舍住了三个人……放心,空间很宽敞,再加十个人来住也没问题。”
洪禾禾忍不住小小声问道:“徐同志,这、这里是不是土匪窝啊?”
徐拥军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惊得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徐拥军就把白鹭岛的情况说给大家听。
白鹭岛以前就是海盗盘踞之地。
大当家名叫唐棠娘,以前是南陵岛上的人。她家里人全被地主恶霸给逼死了,连着她,也被欺侮……她受不了,连夜乘船逃了出去,地主派人去追,扔了燃烧着的煤油瓶在她的船上。后来她在海游了一整夜,终于被白鹭岛的海盗救起,当了海盗头子的压寨夫人。
唐棠娘的男人带着兄弟们杀回南陵岛,屠了地主一家,给棠娘报了仇还把地主家的粮仓打开,随便穷人们去搬。
那会儿还是解放前,果军几次组织军队上白鹭岛剿匪,但因为老百姓心向着棠娘他们,屡屡向白鹭岛示警,果军数次扑空,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出于回报,只要是老百姓愿意去白鹭岛投靠他们的,他们全都收容。
后来果军和攻军打仗的时候,棠娘的男人不但把自己的船全都借给攻军并且还亲自助战……
再后来棠娘的男人与果军交战而死,棠娘就成了大当家的。
建国初期,新政府上白鹭岛招安,棠娘不服。她害怕这个政府还会像以前那个政府一样,会吃人。所以只要政府一派人去招安,她就赶人走……
又因为南陵岛的新政府基层知道棠娘她们不是坏人,当然不会用很极端的法子来招安。一来二去了,就耗了好些年。
过了好五六年,棠娘观察了新政府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这个政府是偏着穷人的,这才同意接受了招安,带着岛上的海盗们受编成为南陵岛第十二生产队。
在顶盛时期时,岛上的海盗足有七八百人!
棠娘接受招安以后,大多数人见时局稳定便纷纷向棠娘告别,回了家乡。
现在岛上的一百多个人里,除去全家都在的,剩下几乎全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这些人追随棠娘近三十年,大字不识、匪气很重,但他们其实都是善良的穷苦人。只不过懒散了多年,精气神可能没有南陵岛上的人那么好。
说着,徐拥军又解释道:“正义堂是清朝末年一个举人为了避战乱,来到岛上修建的。但是海盗们习惯住在溶洞里。因为这个大溶洞是两头通的,要是有官兵来围剿,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还方便跑路……解放以后他们也住惯了溶洞,再加上懒惰,就不愿意再修房子了。”
然后他又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南昌人,来这儿插队的第一个知青,当时来的时候我水土不服,在知青站里发高烧躺了三四天,是棠娘把我扛回来的……”
说着,徐拥军有些赫然,“当时本想树立起一个好榜样,带领他们识字、搞好农耕的,没想到……诶,反而是我被他们给同化了。”
栀栀笑眯眯地点点头。
李晴玉小小声问道:“徐同志,那大当家的今年多大了啊?”
徐拥军说道:“她四十多了吧!据说她十三岁成了孤儿,十五岁当上压寨夫人……十九岁就当上了大当家。这岛上的人都挺爱戴她的,她这人啊刀子嘴豆腐心,很护短的。”
说话之间,溶洞里突然有女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救命!”
众人一凛。
第38章
在漆黑一片、又空旷巨大的溶洞里,猛然听到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再加上溶洞相对密封,那声音就显得特别特别大。
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被吓得直往男知青们的身后躲。
陶容冶被吓得满面惨白,冲过来就把栀栀护在了身后。
徐拥军解释道:“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是刘小云,她也是知青,比你们早来一个月……可能是因为不习惯这里吧,所以……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说话之间,已经有人低喝,“刘小云你又咋了?”
女人不再尖叫,但又开始了哭泣。
栀栀她们还不是很习惯黑暗的环境,不但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方向都无法辨认。根本不知道刘小云到底在哪儿尖叫哭泣。
徐拥军一边领着栀栀她们走,一边解释,“以后你们进出认路呢,就看这个鱼油灯。这灯是十米左右放一盏……咱们知青住在上边儿,记着要转三道弯。呐,这是第一道弯……第二道弯……这是第三道弯。一转完这个弯,就直接到了咱们的宿舍。”
这一回,栀栀和小伙伴们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赫然是两个山洞的入口处。
左边的洞口处挂着个木牌,上面写了个“男”字,下边放着一盏油灯,正好把男字照亮;右边也一样在洞口处挂着写了个“女”字的木牌,也放了一盏油灯,正好把女字照亮。
栀栀实在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真的好像男厕所和女厕所的标志!
徐拥军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个……字是我写的,有点儿丑哈。”
这时,有哭声从女生宿舍里传来。
徐拥军也不好进去,就站在门口问道:“刘小云,你怎么了?”
女生哭泣道:“我要回家呜呜我想家我想回家……”
徐拥军好脾气地说道:“我们都想回家,可知青办不给开介绍信,根本寸步难行。”然后他又说道,“刘小云,今天咱们岛上来了新的知青,有四个姑娘,她们这就进来了。”
然后徐拥军又对栀栀说道:“你们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呆会儿我带你们去吃午饭。”
栀栀谢过徐拥军,和洪禾禾她们走进了女生宿舍。
其实走进宿舍以后,光线就亮了许多,屋里一共点着两盏油灯。所以能看出来这确实是个极宽敞的空间,地上铺着厚厚的草席,有三副铺盖并排放在墙角。
其中一个铺盖上,坐着个年轻女孩儿,正在抽抽噎噎的哭。
想必这就是刘小云了。
栀栀姐妹四个打量着刘小云,刘小云也在打量她们。
见到漂亮得不像话的栀栀,刘小云呆呆地张大了嘴,一副无比震惊的模样儿。
栀栀向刘小云介绍了一下自己,不过刘小云没理她,直接倒在床上还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头,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
栀栀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另外一边儿,摊开了。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见了,便也捱着栀栀,将自己的铺盖依次跟着摆开。
栀栀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
还真像徐拥军
说的,山洞里干燥又通风,还没啥异味,除去光线不好之外也没什么了。而且这宿舍的地势很平坦,墙体呈不规则型但一半儿是完全密封的,另外一半儿有镂空但被人用木板挡住了,私密性还是很好的。
洪禾禾与李晴玉她们在小小声聊天。
“这里黑漆漆的,不会有老鼠和蛇吧?”
“是啊,刚才开大会的时候那些男的是不是也住在这个山洞里?”
“好吓人啊我们就不能在外头起个房子吗?”
“一会儿我们问问栀栀……”
方丽娟叹气,“你俩还有精神起房子……我的天,我简直就要死掉了好嘛。”她是八个人里晕船晕得最厉害的那一个,到这会儿都还缓不过来,仍然还觉得天旋地转的。
没一会儿,宿舍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女孩儿一说话一边进来了,
“听说今天来了新人,有四个女知青——呀,你们来了啊?”
“小云你今天好点了吗?哎哟真的来了四个人!”
栀栀也看到了两个年轻女孩子。
大家赶紧相互介绍自己。
——瘦高个儿姑嫂叫孔兰薇,去年年底来的;圆脸姑娘叫林小满,今年三月来的。
她俩对栀栀等人说道:“差不多要吃午饭了,我们先带你们去厨房……你们也好早点儿习惯这里的规矩。小云,一会儿你也来吃饭啊!”
刘小云没吭声。
别栀栀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去看看。”
姐妹四跟着孔林二人往外走,栀栀又回头看了一刘小云,见刘小云依旧曲膝坐在铺盖上,伤心地哭着。
孔兰薇似乎看出了栀栀的担忧,她扯了扯栀栀的袖子,示意栀栀赶紧跟上她。
走出宿舍,孔兰薇冲着隔壁男宿舍喊了一声,就和林小满一块儿领着栀栀她们走出了山洞。孔兰薇才很隐晦地对栀栀说了句,“刘小云她不太合群。”
林小满也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千万别和她搭话说有关于家乡的事,要说就说点儿……要不要去吃饭啊洗澡啊这些简单的事儿。”
栀栀心想,已经来了这儿一个多月还没适应?看起来非常抵触啊。
她点头,没再问刘小云的事。
孔兰薇和林小满带着栀栀她们走出溶洞,转了个弯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地势较平缓的山坡上。
这里依山势搭造出一个大型竹棚,竹棚的一面是陡峭向上的山体,旁边是四五个用水泥糊好的水池,应该是有从山上引了淡水下来,先是流进地势最高的那个水泥池里,再流进地势稍低一点的水池,再分别流进三个地势更低一点儿的水池来。
孔兰薇介绍道:“第一个水池里的水是用来沉淀的,不能直接使用。第二个水池里的水当成饮用水,每天三顿饭饭后提供热水,每人限一壶。你喝也行,拿来洗澡也行,但是开水瓶要自己弄,你可以买三个热水瓶,这样一天你就能攒三壶开水了……”
“剩下的三个水池,一个是厨房专用来杀鱼的,两个是给大家洗衣裳的。只要有水你们就可以用,没水了就等一等,总会流满的……”
栀栀连连点头。
孔兰薇带着她们走进了竹棚最
里头的厨房。
有四五个人在这儿忙碌着。
栀栀刚一走进竹棚就惊呆了!
——竹棚顶上密密麻麻地吊满了鱼干,每一个鱼干几乎都有半米长!可想而知它们如果还是活生生的鱼的话,得有多么的大!而且这么多的鱼干,怕是有……一千多条???
据说白鹭岛上只有二百五十人。
这粮食储备要是平摊到个人的话,岂不是一人至少拥有四五条大鱼干?
天,这岛上的人到底有多富裕?
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几个人全都是斯斯文文的男青年。
估计也是知青。
果然,他们见到栀栀也很高兴,双方自我介绍了一下。
原来他们还真是知青啊!
栀栀看到他们正在处理鱼肉。
一旁的地上堆满了肥美的海鱼,大小不一,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一二百条。大的看起来足有十来斤重,小的也有三四斤重,而且品种五花八门。栀栀认识的海鱼不多,不过就是石斑、青斑、东星斑这样常见的鱼,但现在地上堆着的鱼,好多栀栀都不认识。
孔兰薇又说道:“岛上的人不爱种庄稼,只爱捕鱼,他们觉得种地太累了。捕鱼既然好玩、又是一种享受还能捉到鱼……所以他们一般都是中午起床,两点左右吃饭……我们知青就负责给他们做饭,一次性做两顿。一顿现吃,一顿给他们带到船上去吃。他们吃完饭就坐船出海,一直到半夜才回。所以我们还得提前再做一顿宵夜给他们……”
栀栀恍然大悟。
林小满也艳羡地说道:“你们是没见着他们在海里的样子……真是一个二个的,比鱼还会游泳。咱家大当家的,你别看她是个女人,都已经四十多了,据说能闭气十来分钟,直接带着鱼叉潜进十几米深的海底,一口气扎上三五条鱼才浮上水面……”
“哇——”
栀栀绽出了星星眼。
——大当家的可真是又A又飒呀!
但还有一件事,是栀栀想不通的,“兰薇,小满,那为什么外边的人都说十二大队穷呢?”栀栀问道。
孔兰薇叹气,“别人可没空口鉴穷,咱们大队确实穷……穷得只剩下肉吃了!”
林小满也苦笑,“是呀!你想啊,整一个岛二百来号人,个个都愿意出海捕鱼去,就没有一个愿意留在岛上开荒种地的。不瞒你说,我来这儿也快半年了,新鲜鱼肉是天天管够,可大米饭啊、面条什么的……我都快忘记是啥味儿了!咱们甚至连菜也吃不上……野菜倒是有,可就靠着咱们五六个知青,天天杀鱼做饭就已经够累了的,哪儿还有力气上后山摘野菜去!”
李晴玉忍不住说道:“就不能让海盗们去挖野菜?”
孔兰薇幽幽说道:“你也会说他们是海盗了,想让他们去种菜?那他们宁愿饿着……”
栀栀扶额。
不管怎么说,早饭因为过于紧张,栀栀她们都没吃好,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见男知青们处理起鱼来,动作又快又麻利,栀栀等人不会杀鱼帮不上忙,倒不如上后山去弄点儿野菜,能摘多少算多少。
正好这时陶容冶他们也来了。
栀栀喊了他们一声,拿了竹筐和背
篓什么的,结伴去了后山,采摘了她们认得的野菜,很快就抬了两大筐回来。
知青就商量着,不如用鱼头来炖这些野菜。
鱼身就还是采用一一贯以来的作法:抹盐末烤。这种做法最简单、不费时间。
于是孔兰薇她们负责清洗野菜,徐拥军他们负责杀鱼,栀栀她们负责熬汤,陶容冶他们负责生火……
徐拥军他们的动作很快,一边杀好完鱼、一边清洗、一边晾干、一边抹盐……等到陶容冶他们生好火,七八条去除了鱼头、还被抹上盐末腌了一会儿的海鱼就被放上了竹篾制成的烤架上。
等到一面鱼肉被烤得金黄,再用竹子做成的夹子挟起来翻面,再烤。
很快,一批鱼烤熟了,再换上一批……
两小时以后,现场的两百多条海鱼全都被烤得金黄酥脆,高高地摞在竹筛里。
徐拥军拿了个捣衣棒和锡脸盆去溶洞口敲——
“砰砰砰——”
“开饭啦开饭啦!今天有鱼汤!大家要记得带上自己的碗来喝鱼汤!”
栀栀和小伙伴们也吃到了上岛以来的第一顿饭。
被烤得外酥里嫩的海鱼实在是太好吃了!其实这就是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徐拥军他们只在鱼肉两面抹了盐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佐料,甚至连油都没放……
但是鱼肉真的超级鲜嫩,表面酥脆酥脆的,咬在嘴里沙沙响,但鱼肉嫩得和豆腐一样,入口即化,不但锁着美味的鱼汁而且还自带海鲜的甜美。海鱼有大刺但没有小刺,可以大口吃不必被扎喉咙。
吃完烤鱼肉,再喝上一碗被煮成了乳白色的鱼头野菜汤。
汤里溶着鱼头的胶质与乳汁,显得特别浓稠厚重,鱼汤很好喝,有着很美味的油脂味;同时野菜也被煮得发软,不但透出清新香气、还中和了鱼汤的重油……
实在是太美味了!
栀栀是自打离家后就没好好吃过一顿带肉的饭,正儿八经喝过一碗肉汤。
这会儿有得吃,她就敞开了肚皮吃,和洪禾禾一块儿干掉了一条少说也有四五斤重的烤鱼,还喝了整整一饭盒的鱼汤。
洪禾禾吃得满嘴流油,感慨道:“让我天天这么吃,就是不吃米饭或者面条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啊……嗝。”
坐在一旁拿着烤鱼块慢吞吞吃的孔兰薇苦笑摇头。
林小满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也这么想……现在半年过去,我觉得让我少吃一顿鱼肉,换一碗白米饭的话,那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刘小云则捧着一饭盒的汤,也不喝,只是默默地看着。
吃饱喝足,栀栀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觉得浑身上下舒服极了。
她冷不丁地看到了瘦猴。
瘦猴正捧着一条比他脑袋还大的烤鱼大吃特吃。
他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满脸写着“你还说你吃得特别少呢,哼根本就不是这样”……
栀栀被逗得哈哈大笑。
第39章
就像徐拥军所说的那样,正义岛上的海盗们……不,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村民们懒惰散漫,无组织无纪律,喝完鱼汤以后他们连自己的碗不想洗,把碗上的油花舔干净了再用脏兮兮的衣角和袖子随便擦了擦,就拿着碗回了溶洞。
栀栀扶额。
没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一人拎了条烤鱼走了。
孔兰薇和林小满带着栀栀她们爬上后山。
站在地势开阔处往下看,能看到全岛地形与四面的汪洋大海,以及稍远一些的几座不大的岛屿。
孔兰薇指着那几个小岛,告诉栀栀,“……那是海鸥岛,那是鱼鹰岛,那是海燕岛……”
栀栀认真看。
第十二生产大队共辖六岛,除了主岛之外,其余五岛的基本情况如下:
——鸬鹚岛是面积仅次于主岛的第二大岛,地势很高,一面是陡峭的悬崖一面是缓和的山坡,岛上有丛林有沙滩也有淡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岛距离主岛也是最远的。栀栀站在主岛的山坡上眺望远处,只能看到牙签戳了个印儿似的那么大一点。孔兰薇说,从主岛去鸬鹚岛,靠人工划船少说也得花上两小时。
——鱼鹰岛的全貌像只展翅大鸟,但孔兰薇说它更像蝴蝶。换言之,它的南北两面各有一个极大的海湾。所以不管涨潮还是退潮,都会把顺流的海鱼们困在它的海湾里。这个岛是主岛居民的粮仓,哦不,应该叫做储备鱼仓。海盗们很喜欢在这个岛附近捕鱼捉鱼,也非常排斥外人靠近这个岛。
——海鸥岛和主岛其实是同一座岛,两岛相距不远,水位下降的时候两岛可以步行抵达。水位上涨的时候就变成了相依相偎的两个岛。而且植被差不多,岛上也有淡水。
——海燕岛风光挺好,有着绵延的海岸线,沙子也细软温柔还长了一大片椰子树。但岛上没有流于地表的淡水,不宜居。
——小鸟岛其实是一片珊瑚礁,水位下降的时候它会露出全貌,面积很大但不能住人。水位上涨的时候它会被海水淹没,露出星星点点的部位礁石,远看像排队北归的候鸟群,以此得名。
就在孔兰薇向栀栀解释诸岛的各种情况时,主岛的渔民们已经拎着烤鱼(他们的晚饭)三三两两的去了码头。
只见他们动作麻溜,直接跳上小船,再撑着船浆摇几下……
很快,小船就去得远了。
不过三五分钟,陆续有小船离岸。远远看去,少说也有三四十条小鱼船,看起来学是很壮观的。
孔兰薇继续向栀栀介绍,“岛上共有二百多号人,男的有一百七八十个,他们基本上五六个人乘一条船,要是渔获多,天没黑就回来了。要是捉不到鱼,他们就去鱼鹰岛取鱼。鱼鹰岛也挺远的,一来一回的少说也要四个小时,那就得等到半夜才回了。”
栀栀连连点头。
李晴玉忍不住问道:“兰薇,刚才他们开大会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穿得破破烂烂……好多大老爷儿们还在缝衣裳织毛衣啥的,他们连这个也会啊。”
孔兰薇笑了,“岛上一共二百多人,男的占了四分之三,女人虽然少,但也有……可这岛上的女人比男人还彪悍。她们也不会干缝补
浆洗的活计,甚至连做饭也……糙得很。所以啊,做饭全靠我们男知青,缝补衣裳这些,基本都靠我们几个女知青……”
“在你们来之前啊,一共才三个女知青,刘小云还不愿意动弹,就我和林小满两个人……不瞒你们说,去年我给他们缝了一整年的旧衣裳。你们别看他们长得凶狠丑陋,其实为人还挺好的。我帮他们补衣裳,他们高兴得很,好东西给了不少。我不想帮他们补衣裳,他们也不说什么……”
栀栀这才明白大当家的扔给她几件衣裳、让她帮着补的时候,说的“一件衣裳一条鱼”是啥意思了。
“这岛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呀?”洪禾禾顿时来劲儿了。
孔兰薇压低了声音说道:“海货还不是好东西?大拇指那么大一粒的瑶柱,还有比我手掌还大的鱼肚花胶,还有晒干的海参……甚至连天然珍珠都能捡着!我全都攒了起来放在大当家那儿,等满了三年我能回家探亲的时候我就捎回去给家里!”
洪禾禾绽出了星星眼,“哇,那补衣裳我可以啊!”
栀栀敲了一下她的头,“你的首要任务是先学会游泳和划船!今天咱们第一天到,所以给你半天的休息时间。从明天开始,八小时工作制。工作时间用来学习划船和游泳,完成工作以后你要是还有力气那你可以帮别人缝补衣裳……那我就不拦着你。”
孔兰薇诧异地看看栀栀、又看看洪禾禾,表情有些疑惑。
这天晚饭,栀栀她们饱饱的吃了一顿鱼肉,准备早点儿休息。
白天的时候孔兰薇带着栀栀她们在后山上采了些草药,说将这些草药晒干了,每晚睡觉前烧一把,草灰混和着新鲜的药草一起,在宿舍周围的地上涂涂抹抹,可以防虫蚁防蛇鼠。至少她来这儿一年多了,就是按着渔民们的这个法子来,从来也没见过老鼠和蛇这些东西。
栀栀不错眼地看着孔兰薇她们是怎么把晒干的草药烧成灰,又是怎么把新鲜草药捣成绿色的泥,和药灰混和了涂在宿舍门口和墙角处……
溶洞里黑漆漆的,又很安静,栀栀很快就睡着了。
甚至因为又黑又安静,栀栀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她赶紧起来,把小伙伴们都叫起来洗漱。
然后栀栀把小伙伴们集中起来,宣布了一下未来一周内的安排。
——也没有别的安排,就是必须要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先学会游泳和划船。
但在这之前,她们必须要为十二生产大队做些什么。
毕竟她们也需要融入这个大集体嘛。
于是,栀栀先带领大家上后山去摘野菜,顺便观察这个岛上的植被。
一上午过去,她们弄回来不少野菜,一部分现吃,一部分晒干了当成菜干收集起来……
所以今天的午饭依旧是盐末烤鱼,外加鱼头野菜汤。
在这个岛上,充分体现了昨天徐拥军所说的:渔民们根本就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他们天天出海打鱼,是凭本能、也是因为把捕鱼当成一种打发时间的爱好。反正栀栀来了这儿,大当家压根儿就没有安排任何活计给她……
这一天,大当家只对栀栀说了三句话。
“我的衣裳你什么时候给我补好?”
“
这鱼汤挺好喝的。”
第三句话,是她准备带着人出海捕鱼,在码头那儿看到栀栀和陶容冶领着知青们在浅滩处学游泳时,很惊讶地问了句,“你们不会凫水啊?”
——她生来就是渔民,不识字、最远只去过鸬鹚岛。渔民家的孩子,两三岁就被父母扔进海里学游泳,对他们来说,游泳和驾船是本能,无法想像世界上居然还有不会游泳的人。
不过,大当家也说了那么一句,就带着人坐船走了。
孔兰薇也不会游泳,但昨天听到栀栀说,要教洪禾禾她们游泳,她也赶过来想跟着一块儿学。
知青们跟着栀栀和陶容冶整整练习了一下午的游泳。
夏天的傍晚来得迟,六点多的时候还阳光灿烂着。知青们精疲力竭地上了岸,然后回厨房拎了水,去洗澡房洗澡洗头洗衣。
折腾完,已经七点多了,夕阳慢吞吞西沉。
知青们才又赶紧做饭——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再做一顿饭给晚归的渔民们。
刘小云已经在这儿等了半天了。
她有些不耐烦,坐在小板凳上气呼呼地说道:“这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做饭!搞什么呢!”
孔兰薇和林小满咬住嘴唇,什么也不敢说。
洪禾禾是个小辣椒,闻言便瞪了刘小云一眼,说道:“你着急吃饭你不会帮忙吗?长了一张嘴就只会叭叭叫着等吃?你的双手双脚呢?残疾了吗?”
孔兰薇与林小满脸色大变!
林小满连忙拉住洪禾禾,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孔兰薇则对刘小云说,“我们这就做饭了小云你再等会儿啊!对了中午还有剩下的烤鱼,要不你先吃那个?”
渔民们离岛以后,知青们的晚饭也是中午的烤鱼,但会在帮渔民们准备宵夜的时候,自己也吃点儿热乎的。
刘小云盯住洪禾禾,气愤得胸脯剧烈起伏,“你这是在嫌弃我?”
洪禾禾挺胸,大声说道:“是啊!”
刘小云惊呆了,反问,“我、我比你先来的,你凭什么嫌弃我?”
“凭你懒啊!”洪禾禾奇怪地说道,“我们昨天来的,到今天……今天也快过完了,你说说,你除了睡觉和吃饭,你还干了些啥?再说了,岛上也不止你一个人在,我们有事耽误了做宵夜,别人都没话说……肚子饿你就吃中午的烤鱼啊,我们也是吃那个,所以你在叽叽歪歪个啥?”
刘小云被气得不行,随手拎起一条男知青们刚刚剖杀好的鱼就准备扔向洪禾禾。
栀栀看不下去,低喝道:“刘小云你敢浪费粮食试试?”
刘小云一愣。
她又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栀栀。
“有事儿说事儿,不要动手动脚。何况你拿着的那条鱼,是岛上的渔民捕回来的,是知青们花费了劳动力才剖杀好的,你有什么资格浪费大家的口粮、浪费大家的劳动成果?”栀栀认真说道。
刘小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死鱼,吓得她又把鱼给扔进了木桶里。
手里滑腻腻的恶心感觉让她感到反胃,知青们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无地自容。
她哭着跑开了。
孔兰薇急道:“哎呀要不要去看看她,可千万别干傻事儿啊!”
栀栀说道:“都已经插队知青了,她还是小孩子吗?这么大的人了,出了事自己负责!”
都已经跟着刘小云跑了好几步的孔兰薇又站定,往回走,“栀栀说得对……哎,我们赶紧干活吧,要不然一会儿天黑了就啥也看不清了,干活也不利索。”
宵夜给做什么给渔民们吃呢?
要按着徐拥军他们一贯以来的做法,当然是盐烤。
——烹饪方式简单还不费佐料。
栀栀却建议做一锅连汤带水的红烧鱼汤。
做法也简单,就是把烤得半熟的鱼放进大锅里加水熬煮。一样只放盐末,还减少了烤鱼的时间,而且还不费鱼。
——烤鱼得花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全部烤熟,做红烧鱼汤呢,只需要烤一面就好。而且做成汤的也比较省鱼。之前怎么也得预着一人二斤左右的鱼肉,做汤的话,连汤带水一人最多一斤鱼肉就够了。
就这样,知青们齐心协力的做了两大锅红烧鱼汤。
汤里还放了不少野菜。
知青和留岛的渔民们吃过了,就把鱼汤留在锅里,锅盖盖上。为了怕老鼠来偷吃,大伙儿还在锅盖与锅之间的缝隙用白布给填死了。
回溶洞的时候,孔兰薇带了一碗鱼汤给刘小云。
这会儿都已经是夜里九点了。
刘小云饿坏了,红肿着眼睛从被窝里坐起身,接过孔兰薇递来的鱼汤就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直到连汤带水的将鱼肉全吃完了,她才生气地将空饭盒狠狠地砸向宿舍的墙壁。
“咣——”
一声巨响。
女知青们都没说话。
住在隔壁的男知青们被惊动,纷纷跑出来站在女生宿舍门口喊道:
“栀栀,你们那边儿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洪禾禾孔兰薇……你们怎么了?”
“是有人生病了吗?”
“怎么回事啊?栀栀你说话啊!”
栀栀盯着刘小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把饭盒捡起来,然后向兰薇道歉。”
刘小云仰起了下巴,带着哭腔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第40章
栀栀盯着刘小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得对,你并不需要听我的。”说完,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铺盖,钻进自己的睡袋里,躺好了。
所有人全都讪讪的。
刘小云有些心虚。
外头的男知青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不停问。
洪禾禾跑出去,把宿舍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刘小云就听到了男知青们说的话——
“你和栀栀说,让她别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不值得。”
“是啊人各有志,刘小云就是想混吃等死又怎么样?跟咱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禾禾你跟孔兰薇说一声,不用惯着谁,人吃吃不吃不吃何必还给她带吃的……别人轻贱咱们、咱们没法子,可咱们不能轻贱自个儿啊。”
“行了没事就好,你们也早点休息。”
刘小云呜呜地哭了。
洪禾禾跑了进来,看也不看刘小云一眼,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
“我不想呆在这里!”刘小云呜呜的哭,“我想家我要回去呜呜……”
没人理她。
孔兰薇心里也难受。
她是第一个来到岛上的女知青,林小满来的时候,她已经熟悉、习惯了岛上的生活,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林小满。她和林小满的感情也很好,所以刘小云来的时候,她就像当初照顾林小满那样照顾刘小云。
刘小云一直在闹脾气,她也一直都惯着、护着,总觉得只要刘小云习惯了这里就好了。
没想到惯出了一个祖宗。
今天听到男知青们点名让她别轻贱自己……
孔兰薇默默地捡起被刘小云扔到墙角的锡饭盒,收好了,这才整理好床铺休息。
第二天一早,栀栀早早醒来。
一看腕表,早上七点!
栀栀把洪禾禾、李晴玉和方丽娟叫了起来,准备出门。
孔兰薇睡得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栀栀你们上哪儿去”……可还没等栀栀她们回答,她就又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林小满倒是醒了,小小声问道:“栀栀你们这么早起来干啥?”
栀栀笑道:“早睡早起精神好。”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孔兰薇,没再吭声。
栀栀带着小伙伴们走了。
刘小云从床铺上坐起身,犹豫地看着栀栀她们的背影……
半晌,她轻哼了一声,继续躺在床上倒头大睡。
栀栀她们和陶容冶他们在大厨房那儿集合了。
——由于上午的海水比较冷,栀栀决定每天上午劳动,下午学习游泳和划船。
于是大伙儿分工合作:女知青们去后山采摘野菜,男知青们要在大厨房附近开出一片菜地。
瘦猴是岛上为数不多的不出海的后生。
其他不出海的渔民,要么就是生了病受了伤需要休养的,要么是年纪大了已经干不动活的。也正因为这样,大当家才常常让瘦猴去镇上办点儿事。
现在岛上多了栀栀这些知青,瘦猴对她们特别感兴趣。
栀栀她们采摘野菜的时候,瘦猴蹲在一旁盯着;陶容冶他们开荒的时候,瘦猴也蹲在一旁盯着……
听到栀栀和洪禾禾她们一直在念叨着海鸥岛海鸥岛的,瘦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海鸥岛有啥稀奇的,还不是跟咱们这儿一样!你们要是想去海鸥岛看看,那就去啊!”
栀栀好脾气地说道:“我们没有船,有也不会划船。”
——现在水位高涨,主岛虽然与海鸥岛相临,但低洼处被淹没的面积很大,没人撑船她们是过不去的。
瘦猴挺胸,特别骄傲地说道:“我会划船。”
然后他就带着栀栀和陶容冶他们去了码头,划船去隔壁的海鸥岛。
果然就像孔兰薇介绍的那样,海鸥岛和主岛的地形地势、岛上的植被种类是差不多的,而且也有地表淡水。
渔民们平时不去海鸥岛活动,主要还是因为懒。
到了海鸥岛,栀栀越看这环境就越满意——海鸥岛距离主岛不远,平时也能相互照应。最重要的是,这岛上的淡水资源很丰富,有小溪,而且岛上的泥土看起来比较肥沃,还因为鸟类众多,堆积了厚厚的鸟粪……
这些对农业科研都有好处。
栀栀在岛上转了转,就和大伙儿一块儿又坐着瘦猴的船,回到了主岛。
正好这时,徐拥军和孔兰薇他们也赶到了大厨房,准备开工烹饪午饭。当他们看到堆成小山的野菜和大厨房旁边开垦好的一块菜地时,震惊得目瞪口呆。
栀栀笑着对徐拥军说道:“我们起得早,肚子饿得快,所以动用了柴火,还吃了大当家她们带回来的两条鱼,没问题吧?”
徐拥军连忙摇头,“没关系的……”
顿了一顿,他下定了决心,“栀栀,容冶,从明天开始,你们起来干活的时候也叫上我吧!”
陶容冶没吱声,眼巴巴看着栀栀。
栀栀笑着对徐拥军说:“我们早起……主要是为了腾出时间下午学习游泳,你已经会游泳了吧,那就没必要了。”
主要是她还没看透徐拥军的为人,不想让人贸然加入她的小团体。
徐拥军也不傻,听出自己被很委婉的拒绝了,不由得有些尴尬,吱吱唔唔应付了过去。
午饭依旧是烤鱼配鱼头野汤。
大当家也和大家一样,端着饭碗坐在大石头上,一手抓着烤鱼狼吞虎咽的吃、一手端着碗如排山倒海般喝汤。吃饱喝足以后,她又去看了看新开垦出来的菜地,问徐拥军这块地开出来种啥。
徐拥军面红耳赤。
——他是最早一个来到岛上的知青,也想过在开荒种粮食种菜。但岛上没人支持他,他也就……没心思动手。
现在栀栀她们才来一天,就已经雷厉风行的开了荒。
这让徐拥军觉得无地自容。
但他也没邀功,老老实实地对大当家说道:“是栀栀和容冶他们开的荒……说以后在这儿种点野葱和野山姜,烹鱼的时候放点儿,味道会好很多。”
然后他又指着下面的一块空地对大当家说道:“到时候我们把那儿也开了荒,大当家的你们上种子站去领点儿菜种籽,我们种点菜。”
大当家想起这几天鱼头野菜汤的美味
,舔了舔嘴唇,“好!”
然后她又特意去找栀栀,“昨晚上给我们留的那鱼汤比今中午这种直接煮出来的好吃,今晚上还想要。你们去睡觉前搞点柴火放在灶旁,我们半夜回来好生个火热一下,喝点热乎的鱼汤再睡觉。”
——栀栀来之前她可没喝过野菜鱼头汤,昨晚的鱼头汤又格外不一样,肯定是栀栀出的主意。
她带着人打完鱼半夜赶回来的时候,人人都从头湿到脚,从来不说冷那是因为懒。回到主岛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裳再喝上一大碗热乎乎连汤带水的鱼肉,那可太舒服了。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好呀没问题。”
“我衣裳你补好了没?”大当家的又问。
栀栀说道:“只补好了两件,要是着急你先拿两件回去。”
“补好的先拿给我。”大当家说道,“一会儿你送到我那去。”
顿了一顿,她又交代栀栀,“你一个人送来。”
吃完午饭,栀栀把那两件已经缝补好的衣裳给大当家送了去。
一件是真丝的中衣,当初应该是白色的料子,已经被洗得泛黄,但质地非常柔软舒服,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一片衣角的布料有些扯纱,边角也毛毛糙糙的。
栀栀拆了大当家的另外一件已经稀烂的丝绸衣裳,给这件中衣包了一层细边,就将毛糙的边角给处理得齐齐整整,那一片扯纱的衣角也用针细心地将纱脚一点一点的复原了。
另外一件是坏掉的肚兜。一开始它应该只是系绳断了,估计是大当家自己胡乱缝了根绳子上去然后继续穿了一段时间,第二次断的时候直接连着系绳的布料也坏了。
当栀栀看到这件坏掉的肚兜时,又想了想大当家微丰的身段,明白过来,大当家应该也有太大的烦恼。
所以栀栀干脆利用这件肚兜、和她拆掉的另外一件衣裳,手工制作了一件文胸。
——两个罩杯的大小,可以利用颈脖上的绑绳来调整。再考虑到大当家的总是潜水的话,可能也不希望别人看到她曲线毕露的身材,所以栀栀在两个罩杯之上又缝制了一层薄纱上去。
当大当家的看到这件奇奇怪怪的“肚兜”时,有些手足无措,“这东西怎么穿啊?”
栀栀就笑着将那文胸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大当家的作风相当骠悍,直接脱了上衣让栀栀帮她穿……
看着波涛壮阔的美景,栀栀涨红了脸。
大当家却压根儿不当一回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们都是女的,你又不是没有!”
在栀栀的帮忙下,大当家终于穿上了这件新款“肚兜”,还现场活动了一下,称赞道:“这东西虽然穿起来有点麻烦,但是很舒服……行动也方便。”
然后又问栀栀,“你们城里人都穿这个啊?”
也不。
在这个时代,普通女性穿着和男人的汗衫背心没什么两样的内衣。
市面上基本没有文胸卖。
栀栀随便扯了个谎,“以前我有点胖,穿背心不太舒服,就自个儿想着这么改的。”
大当家“哦”了一声,又问栀栀,“她们学会游泳了吗?”
栀栀笑着摇头。
大当家
想了想,给栀栀出主意,“你让她们跟着我们的船一块儿出去,半路上把她们推下海……不过在那之前先给她们绑上绳子。她们快被淹死的时候就会死命扒拉,这不就会了嘛!”
栀栀吃惊地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学的。”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我先用我的法子教她们,要是她们还学不会……就照你说的来。”
大当家点头。
然后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递给了栀栀,“这些给你。”
栀栀打开一看,里头有两块又大又白的墨鱼骨,两颗小指头大小的椭圆形珍珠,还有三五个和栀栀的拳头般大小的鱼肚花胶!
“这些也太贵重了!”栀栀说道。
大当家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么也不稀罕,岛上人人都有。可整个岛也找不出多余的几件衣裳来……行了这些东西你拿着吧,回头有空帮我把其他的衣裳也补好。”
栀栀想了想,也没推辞,“多谢大当家!”
说着,她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大当家立时觉察到,问她,“怎么了?”
栀栀看向了大当家。
她可以感觉到,大当家善良淳朴、天真单纯,她没办法像防着刘小云、徐拥军那样防着大当家……
“棠棠,我、我有一个梦想。”栀栀说道。
大当家奇怪地看着栀栀。
如果她没有记错,栀栀应该是第二次叫她棠棠了。
这些知青识字,知道她的名字叫做唐棠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大多数人习惯性地喊她大当家,她都差点儿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以及——
栀栀这小孩子为啥不喊她棠娘、而是喊她棠棠?
不过,大当家很快就没有再纠结棠娘和棠棠的称呼。
她静静地听栀栀诉说她的梦想。
——栀栀想要拥有一个岛?
然后在岛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嗯,就是要种树?不对,也种花……嗯,好像还会种很多很多能吃的瓜果蔬菜?
大当家想了想,问栀栀,“你看上哪个岛了?”
如果是她管辖之下的岛,那还好说。
如果不是,还真有点儿麻烦。
她还得带着人杀出去、把栀栀看上的岛给抢回来。
如今太平了十几年,她就也十几年没干过仗了,可能得花点儿时间练一练鞭法,同时还得训练一下岛上的这些人……毕竟大家已经过了十来年的安稳日子,唯一的乐趣就是捉捉鱼什么的,完全没了斗志。
然后她就听到栀栀说——
“我想要海鸥岛。”
大当家皱眉,再三确认,“……海鸥岛?就咱们旁边的那个?”
栀栀点头。
大当家松了口气,心里隐隐浮出些失望。
——还是不用干仗呢!
“那给你呗!”大当家兴趣缺缺地说道。
栀栀高兴坏了!
可她也不能光要一个岛。
于是她又说:“我……还想要点儿粮食,挖地要用的农具……锄头、铲子、斧头、柴刀这些,还要两艘小船……”
大当家说道:“粮食没有,我们也缺……不,是我们也没有粮食。不过我们鱼,管饱,以后也给你们鱼。船给你们两只。你们可以在主岛吃住,每天划船过去上工嘛!你要的那些农具可以给你,镇上配给了我们但我们用不上,可能已经生锈了……”
栀栀深呼吸,低声说道:“棠棠,我们要搬过去住的,因为海鸥岛会是我们的家,我们住在那里了,我们就要建设好那里……等我们建设好了新岛屿,你这边也跟着我们学,我们修漂亮舒服的房子住,种好吃的瓜果蔬菜……好不好?”
大当家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我棠棠?”
栀栀抿嘴一笑,“我有个妹妹也叫棠棠。”
大当家皱眉,“你妹妹?你才十七,你妹妹那不得才几岁?”
“我妹妹十五。”栀栀纠正道。
——不论年纪,你和我妹妹一样天真烂漫啊!我说什么你都信,我要什么你都给。
大当家嗤笑,“拿我和个十五的孩子比,我都已经……”
顿了一顿,她板着脸还带着一点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好奇,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妹妹长得好看吗?”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我妹妹和你不一样,她还小、没长开呢……以后长开了肯定好看。但是你也很好看……和我妹妹是不一样的好看。”栀栀认真说道。
大当家被夸得面庞发红,抿着嘴儿直笑。
“好嘛,我都四十多了还被你给当成小孩子了!那以后不得你来照顾我啊?”大当家一开心,骨子里媚意自然而然迸发了出来,笑得风情万种。
栀栀心道:就冲着你凭一面之缘对我的支持和信任,以后我肯定会照顾你的。
但她没有说出口。
毕竟现在的她,什么能力都没有,不得不依靠大当家。
她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
“棠棠,谢谢你!”栀栀由衷地说道,“现在我还挺弱小的,以后等我变厉害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当家失笑,“得,还真把我当成妹妹了。”
然后她朝着栀栀摆摆手,“好了你什么时候想过去,跟我说一声说好。现在你先回去吧,我也要收拾收拾打鱼去。”
栀栀点点头,拎着大当家给她的东西,走了。
接下来,栀栀和小伙伴们每天早早起来,摘野菜、开垦菜地、种菜、帮着改善伙食什么的……吃过午饭后,她们就努力学习游泳和划船。
一星期过去,知青们一个不落的学会了游泳,也学会了掌舵摇橹压舷等划船技巧。
栀栀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向大当家提出要去隔壁海鸥岛。
大当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她掏出库房钥匙扔给瘦猴,让瘦猴领着栀栀她们去挑选农具,并且再三嘱咐:只准拿农具不许拿武器!
栀栀她们就拿了几把锄头、几把柴刀,另外铲子、镐头、鱼叉也拿了一些。
她们收拾好行李,准备上隔壁的海鸥岛去。
渔民们的性格和大当家很像。他们都挺舍不得栀栀离开,因为这小丫头很会搞伙食。但他们普遍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经历过新旧世界的替换,旧世界有多悲惨,新世界就有多幸福,他们也就特别豁达,不太愿意计较。
——既然小姑娘想上海鸥岛去,那就去呗,也没啥大不了。
然而此事在知青里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徐拥军惊诧万分,“什么?你、你们要去海鸥岛开荒?在这儿开荒不也一样么?”
孔兰薇也十分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上荒岛去呢?这里人多,安全啊!”
刘小云:呵呵,人蠢没药医。跟着大当家她们,不用干活也能吃饱睡好,结果还跑到荒岛开荒……别栀栀的脑子没坑?
栀栀笑着对徐拥军说道:“主席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这么年轻,当然有梦就追,恰同学少年嘛!”
她也笑着对孔兰薇解释,“就算我们去了海鸥岛,也距离主岛不远啊。以后我们会常常回来,你有空了也可以过去找我们玩,不影响的。”
栀栀压根没有正眼看刘小云一眼,就带领着小伙伴们,背着行李扛着农具,又带上大当家给她们的十几条咸鱼和十几条大鲜鱼,驾着小船去了隔壁的海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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