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看着黎恕错愕的表情,栀栀放缓了语调,“我就是这么一说……能不能被选上还很难讲。”
黎恕却激动地说道:“如果有这机会,那当然一定要争取!栀栀,黄教授在淮市……所以如果你拿到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的话,应该是会去淮大上学的吧?”
栀栀愣住。
当然……
是。
但他这么兴奋干什么?
黎恕说道:“我也是今年的内定生,九月开学,八月底要去报道。嗯,我也是去淮大学习,学习海洋地质学和海洋生物科学。”
这下子,轮到栀栀一头雾水了。
“你、你也是今年的内定生?”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黎恕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主要是,之前我的那些战功,都被我爸给压了下来。所以上级才说,这次给我一个内定名额……我、我这不是正在等你的信儿么!要是你也能去,那我就回个信儿给他们,说我也去……”
栀栀奇道:“你爸爸为什么要压住你的军功?”
她一直觉得这事儿很奇怪——黎恕已经是少校军衔了,按说,他就应该是正营级军官,可他却一直担任排长。这就导致了……他和岸防部队里的孙营长军衔一样,但职务有高低。那么当他和孙营长的意见相左时,究竟是谁听谁的呢?
黎恕低声说道:“要是不压住,我就升营长了……那我再呆在海鸥岛就不合适了。”
栀栀:???
——所以他是因为她,才一直蜷居在海鸥岛的?
黎恕面庞发红,“要是这次你能去淮大,我就跟你一块儿去。要是这次你去不了,我就陪着你,咱俩明年一块儿去。”
栀栀睁大了眼睛,“你……”
她简直无语了。
黎恕却眼睛一亮,说道:“栀栀,刚你说了个‘也’字,你说‘你也是内定生’所以……栀栀,你也是内定生?”
栀栀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个恋爱脑!
她扶额。
“栀栀!你要是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黎恕咧嘴一笑,“太好了栀栀,幸好你已经拿到了名额!栀栀,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高兴得不得了,但栀栀面上半分笑容也无。
她觉得,她很有必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正好这会儿是傍晚,海滩附近没人。
栀栀对黎恕说道:“黎恕,你不能太在乎我,你……”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男朋友很在意她,这当然是好事。但出于栀栀的恋爱观,恋爱只能排在事业、家庭之后。现在看来,黎恕的恋爱观显然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
黎恕听她只说了一个开头,立刻秒懂。
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斟酌片刻,黎恕说道:“栀栀,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应该要以事业为重?所以,我不应该不珍惜这个内定名额?我甚至应该要去争取这个名额……再就是,你觉得我应该和你一样,以事业为重?”
栀栀紧紧地盯着他,点点头,又心想,他不会生气吧?
黎恕叹气,“我没有不重视事业……好吧,目前看来,在你心里,应该是事业排第一、你家里人排第二,我排第三,对吧?”
栀栀点头。
黎恕又道:“在我心里,你第一,事业第二,我父母第三。”
栀栀露出了“我早知如此”的表情。
黎恕苦笑,“栀栀,我也有好好工作的……你会这么想,大约是因为,我平时跟你提起的我的事情也太少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职务保密的原因。”
说着,他正色说道:“我即将受命要去做一项很远大的任务,所以上级对我特别宽容,允许我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这是我……有底气选择今年去军校、还是明年去军校的原因。”
听到这儿,栀栀打断了黎恕,“等等……黎恕,你是军人,既然拿到了内定名额,那为什么你不是去军校学习,而是要去淮大呢?”
——淮大的全称是淮安海洋科技大学。
黎恕笑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上级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让我去外海种个岛。”
栀栀瞬间惊呆。
去……
去外海种个岛???
她不是不知道永礁岛(注)对于后世的战略影响。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是国家居然最贫穷的时候,而设立永礁岛的想法,其实从现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她一直以为是从八十年代起,才开始研发种岛的。
黎恕说道:“栀栀,所以你知道……想要无中生有的种出一个岛来,我们要做的准备功夫有多少了。建灯塔、建雷达站,这都是初期的基建。接下来,我还要去学习专业的知识……”
“栀栀,在过去,你对我其实是不够关注的。”黎恕低声控诉道。
栀栀有些心虚。
很快,黎恕就自己哄好了自己,“但我也理解你……毕竟你之前既不解我、也不喜欢我。现在不一样了,栀栀,以后我俩不仅仅是对象,更是同学,还是战友……”
“你再对我好一点点,好不好?”黎恕低声问她,“再好一点点就好。”
栀栀被他低沉温柔的语气哄得面色绯红。
“我也不是不关心你的,”她小小声反驳,“主要是,你是军人……我也不敢多问你的事,就怕问到了不该问的。”
黎恕突然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谈恋爱不需要忌讳任何事……因为我们是奔着以结婚为目的而去,将来我们就是最亲密的伙伴、最忠诚的战友……我理解你的事业心,你也要理解……”
说到这儿,黎恕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舍。
“……你也要理解,或者将来我要去外海,有可能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次。栀栀,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怨我?”黎恕看向栀栀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惶恐。
栀栀一笑,主动在他面庞上轻啄了一下,“到时候我去看你!给你当家属!然后我在你种出来的岛上种菜、养鸡养鸭……”
黎恕呆住。
他欢喜得心肝儿直颤,“就算你现在是在骗我的、哄我的,我、我也……”
“谁哄你了?”栀栀认真说道,“我可是认真的!所以黎恕,到了淮大以后,你可要好好学本事呀!我也会努力学习!到了淮大以后我们比一比……你可是科班出身的正牌军,我是你的后援伙头兵……你呀,可千万别输给我了!”
在这一刻,黎恕欢喜得想哭!
他一直都知道,在他和栀栀的感情里,他属于比较卑微的一方。
他追求她近三年,她才松口同意了他的表白;再加上当种岛计划一旦步入正轨时,他和她很可能会面临长时间的分离……
卑微、依恋、不舍与愧疚,让他不计回报的一心对她好,完全不要求她有任何回报。
而现在——
栀栀说她将来会跟着他一块儿去种岛???
一向冷静自持的黎恕,忍不住在栀栀面前红了眼眶。他急切地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摁,然后拼命地深呼吸。
栀栀窝在他怀里,听到他胸腔之下那颗强壮心脏的跳动韵律,还听到他那掩藏在紊乱粗重的呼吸之下的微泣声……
她笑了。
她开始反思,在这段感情里,她是不是过于内敛了?
栀栀反抱住他的精壮腰身,仰起脸儿对他说道:“黎恕,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们,结婚吧!”
黎恕惊呆了。
这、这是栀栀在向他求婚?
震惊之下,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栀栀,万万不敢相信这是竟然是……从栀栀嘴里说出来的话!
栀栀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知道确实是仓促了一点儿,可就像你说的,我们是结婚为目的而恋爱的,所以……趁着我们在淮大一块儿上学的时候,结婚、生孩子……这样的话,将来等到我陪着你去种岛的时候,孩子们也大了,我们不至于手忙脚乱的。你说呢?”
说着,栀栀又低下了头,“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应该那么早结婚的话……”
黎恕阻止了她。
他低下头,含住她温软的唇瓣,哆哆嗦嗦,又用力抿紧。
他过于激动,只含吻了一会儿就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磕磕绊绊地说道:“栀栀,你这傻姑娘……结婚的事儿……不能是你来提,应该由我来说。”
栀栀面红耳赤。
不过,在她心里,也并不计较结婚的事儿必须由谁来提。
黎恕狠狠地深呼吸,再深呼吸,用最快地速度控制自己的心情,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狂吼道:“别栀栀!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栀栀被他那如炸雷般陡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黎恕!你干什么啊?我差点儿被你吓死!”栀栀埋怨道。
黎恕又哭又笑,“我不能让别人知道结婚是你先提的!栀栀,你快点答应我……嫁给我,好不好?”
栀栀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含笑点头。
黎恕狂喜到了极点,又激动到了极点!
他再次大声狂吼,“别栀栀——答——应了!”
他头一回如此失态,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抱住栀栀,呜咽着说道:“栀栀!你是我的了!从今往后,你、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黎恕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激动且语无伦次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栀栀,你就是我的命啊……”
然后他又松开了栀栀,攥紧了拳头冲着那轮即将沉没海平面的残阳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栀栀要嫁给黎恕啦!”
“别栀栀和黎恕……就要结婚了!”
“黎恕永远喜欢别栀栀!!!”
即使是如此这般的狂吼,也无法释放他心中被狂喜给塞得满满当当的情绪。
他突然就在海滩上翻起了跟斗!
而且还是双手不撑地的那种凌空翻?
栀栀失笑。
黎恕身材高壮,平时强度极大的军事训练,使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
这会儿他穿着迷彩军裤,上身只穿了件军绿色的背心,露出了细窄的腰身与宽大结实的手臂。他几步助跑下来,就是一个凌空翻,姿势优美潇洒还带着几次恣意,体态看起来还轻轻松松的……
更加显得好看。
栀栀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发疯。
不得不说,黎恕是真的长得又俊美、身材又好。
可惜她之前一直沉溺于事业,很少有空和他相处、谈恋爱。
现在——
栀栀坐回大石上,用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啧啧,他那肌肉贲张的双臂也就罢了,衬着他那精壮狭长的腰……
是不是传闻中的公狗腰?
还有他那双大长腿啊……
已经有些冷静下来的栀栀无端端又红了脸。
第282章
黎恕闹出来的静,闹得海鸥岛尽人皆知。
知青们、大兵们全都倾巢而出,挤在小山坡上看热闹。
——他们听到了黎恕狂吼狂叫着向栀栀求婚,又大喊大嚷着说别栀栀同意嫁他了……接下来又看到黎恕发疯似地在沙滩上不停地凌空翻跟斗???
大兵们嘻嘻哈哈,
“哎呀他俩终于在一起了!”
“我们排长真不容易啊,总算求婚成功了!”
“真羡慕!我也想有个对象……”
“优秀的人才配恋爱!你上个月体能考核都不达标,还想恋爱?”
“我明年就要退伍了!我也好想谈恋爱!”
知青们也叽叽喳喳,
“虽然知道他俩挺般配的,但还是觉得很意外……”
“真是万万想不到,栀栀居然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成家的!”
“真好呀!我真替栀栀感到高兴!”
“就挺突然的,我还以为他俩还会再谈上几年呢!毕竟栀栀一直都挺冷静的……”
“早点儿结婚也好,拖到后头啊,事情越拖越多!”
栀栀的导师黄教授也站在山坡上,笑眯眯地看着沙滩上的一对璧人。
她转身对身边的知青们说道:“其实啊,这人生大事呢能早点儿解决是最好的。本来我还想劝一劝栀栀,毕竟栀栀的父母也不在身边嘛……没想到他俩自己想开了,很好,很好!”
洪禾禾好奇地问道:“黄教授,这是为什么呀?多谈几年恋爱不好吗?”
黄教授扶了扶眼镜,答道:“你们还小,现在就已经这么忙碌了,再拖下去……还有多少时间来解决婚姻大事?要是拖久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到时候又要学习又要工作又要怀孕生孩子照顾病弱的老人……”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点儿成了家,趁年轻体力好、精力好的时候,该玩就玩该放松就放松,早点儿把孩子生养了……以后年纪大一点了,至少不会在老人病弱的时候还要管幼小的孩子,在工作最紧要的关头总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无法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造成工作上的疏忽……”
说着,黄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
知青们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隐约听说了黄教授那边儿的其他几个项目出了事,就因为栀栀的一位师姐因为要照顾家庭而疏于管理实验棚,最后造成了事故,导致实验棚里的株苗全部坏死,整一阶段所有的实验数据必须推翻一切重来。
大家都没说话。
这时——
申书华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李晴玉的手,紧张又语无伦次地说道:“晴玉,我、我……我……其实我、我……”
众人愣住。
所有人的注意全都集中在申书华和李晴玉的身上。
李晴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洪禾禾冲着申书华握拳加油打气,“申书华你别紧张呀,慢慢说!”
李晴玉更是意识到了什么,羞得无地自容。
她想跑,可是申书华又握住了她的手……
申书华和李晴玉之间的感情,大家平时是看破、不说破。今天趁着黎恕向栀栀表白求婚成功,令大家对申书华和李晴玉这一对儿也有了期待。
于是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申书华!大声说出来!”
“哎呀你们是不是要一起结婚呀?”
“办个集体婚礼也不错!”
“嘘——你们别吵!”
“安静点!安静点!”
申书华激得满面通红,“晴玉,我、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请问你、你可不可以……”
李晴玉垂下头,都不敢抬眼看向申书华。
不过,她连脖子根都泛出了粉红色。
申书华一句话磕磕巴巴好半天都说不出口,可把洪禾禾给急坏了。
“嗐,书华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来我教你!李晴玉!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好不好?”洪禾禾大声说道。
众人轰堂大笑。
申书华果然鼓起勇气,学着洪禾禾的样子大喊,“李晴玉!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好、好不好?”
李晴玉羞红了脸。
众人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晴玉你快说我愿意!”
“申书华和李晴玉天生一对!”
“申书华!李晴玉!申书华!李晴玉!”
“晴玉你快回答他呀!”
李晴玉也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申书华一眼,声如蚊蚋一般“嗯”了一声,又深深地垂下了头。
申书华自然是听到了。
他太高兴了,以至于……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
其实想拥抱李晴玉一下,可又因为全岛的人都在眼前,他没这个胆子。于是他虚张开双臂之后,立刻又讪讪地收了手。
李晴玉虽然一直低着头,其实注意力高度紧张,自然也看出了申书华想要拥抱她、但又不敢的举。
她始终不敢抬头,鼓足勇气撞进他怀里。
申书华慌忙抱住她——
众人大笑、大叫了起来:“又成了一对!又成了一对!!!”
而沙滩那一边,黎恕已经冷静了下来。
栀栀大大方方地和他手牵着手儿往这边走过来,听到了大家叽叽呱呱的议论,又看到向来内敛的申书华已经和李晴玉亲亲热热地牵起了手儿?
她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申书华也向李晴玉表白,并且李晴玉已经同意了。
洪禾禾疯叫,“还有谁!我们岛上还有哪些人是打算结婚的?快!快点呀……到时候我们来举办一场集体婚礼好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瞄着龙强和高甜甜。
大家都在期待这一对儿。
可是,龙强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高甜甜却垂下了头,隐约可见她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栀栀觉察到不妥,立刻笑骂洪禾禾,“你这家伙起啥哄呢?再起哄我就把你的个人条件挂到知青办去,给你也相个亲!”
洪禾禾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拼命摇头唔唔地哼唧,好像在说“我不敢胡说了别给我相亲”……
知青们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大家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龙强和高甜甜,眼里都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龙强和高甜甜是海鸥岛上的第一对情侣。他们经受了非人的折磨,又被关在一个孤岛上相依为命。后来他俩被棠娘从竹笋岛接回来后,栀栀张罗着帮他俩打官司找韦利民要民事赔偿时,他俩的家里人也来过。当时双方家里人都要求男的另娶、女的另嫁,但他二人为了在一起,和家里人闹翻。按说,他俩的感情应该是情比金坚了。
可最近一年来,大家都觉察到龙强和高甜甜之间的生疏。
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知青们面面相觑。
这时,黎恕的副手大周厚着脸皮对栀栀说道:“嫂子,能不能麻烦您……把我的个人情况挂到你们知青办去,给我……也相个亲?”
栀栀呆住。
大兵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气氛终于再次变得轻松愉悦。
栀栀卟哧一笑了。
傍晚时分,隔壁正义岛也传来了好消息,徐拥军也向孔兰薇表白成功了!
消息一传来,海鸥岛这边的知青们又兴奋了。
——栀栀她们是同一届的知青,孔兰薇比栀栀她们早半年,和徐拥军在一起朝夕相处、日夜见面已经快四年了。他俩能成,在众人意料之内,当然也为他俩感到高兴。
当下,大家开始喜孜孜地讨论起集体婚礼要怎么办,甚至连婚宴做什么菜都已经想好了……
夜里大家休息的时候,于露悄悄敲开了栀栀的房门。
“栀栀,我、我想和你聊一聊。”于露局促不安地说道。
栀栀拉开门、侧过身子,“快进来!”
于露进入了栀栀的房间。
栀栀房间里铺着竹席地毯,光脚踩在竹席上,清爽凉快又不冰脚。
“你随便坐地上就好。”栀栀对于露说道。
于露便席地而坐。
栀栀倒了两杯开水,调了一点儿麦乳精,端过来递给于露一杯、她一杯,然后她也席地而坐,与于露面对面坐在竹席地毯上。
——栀栀没有在房间里准备待客用的杯子,所以她递给于露的,是开水保温瓶的锡盖。
于露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小小口啜饮着浓香甜蜜的麦乳精,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栀栀,我、我想离开海鸥岛。”于露艰难地说道。
栀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于露,我觉得你的工作一向做得很好……而且你在海鸥岛上,也是有科研任务在的,所以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是对咱们这个集体有什么意见吗?”
于露眼圈儿红了,拼命摇头。
“怎么会!栀栀,我喜欢海鸥岛……海鸥岛比我生命还重要,不夸张的讲,如果今天有敌人会来对付我们海鸥岛,那我愿意和敌人同归于尽,我也不希望海鸥岛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于露低泣道:“当初我们多辛苦,才一点一点的把海鸥岛建设成为现在的模样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我也不会想要离开这里。”
栀栀凝思片刻,问道:“那,是因为个人感情问题了?”
于露不敢哭出声音,无声地低泣了起来。
她点头。
栀栀心情复杂。
——如真是这样,那龙强和高甜甜之间的别扭……就说得通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于露呜呜地哭,“我们仨是同一届过来插队的知青,龙强他……是当时知青站里最有才华、最英俊,也是最能干的男知青。不夸张的说,当时如果有一百个女知青,喜欢他、暗恋他的人超过了九十个!”
“我和甜甜是好朋友,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也喜欢龙强。那时候,我们都小,都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直到韦利民一直纠缠甜甜,龙强知道了,教训了韦利民几次,我才知道……原来龙强和甜甜早就已经……喜欢上了。”
“我当时就歇了那个心思。谁知道,后来韦利民干出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儿!韦家人还把他俩给关到了竹笋岛……我尝试着找过他们,可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啊!后来终于找着机会了,我才跟大当家说了……当时龙强和甜甜回来的时候,我真是高兴坏了!”
“再后来,我们仨一块儿来到了海鸥岛,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们天天相处……栀栀,请你相信我,我已经很克制了,可是在一年前的时候,还是被甜甜发现了我的心事。我、我真是无地自容!”
说到这儿,于露实在忍不住,以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跟甜甜解释了很多很多次,也去请求过龙强的原谅……可他俩还是因为我,已经一年多没有正常沟通过!”
栀栀恍然大悟。
她一直都知道龙强和高甜甜的感情好像出了问题。
但从来都没往于露这方面想。
“所以栀栀,你、你让我离开吧!”于露呜呜地哭,“我热爱海鸥岛,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感,如果因为我,而影响了他俩的感情,那……让我离开。”
栀栀揪了揪眉心,问于露,“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你想去哪儿呢?你手头的科研项目怎么办?”
这个问题,于露已经想过了,“有两个法子……第一就是,我上正义岛去,把我的大棚也挪过去……但这样的话,我又担心我离开得不够远,还是会影响到龙强和高甜甜。”
“那第二个办法呢?”栀栀又问。
于露说道:“第二个办法就是……我回第三生产大队去,我以前在第三生产大队干了整整三年的活计,我很了解那儿。是,以前我在那儿过得并不好。但我现在是代表海鸥岛过去的,我还会带着科研大棚一块儿过去……到时候我把我的‘植物混养改善土壤’的技术带过去,那他们肯定不敢再看轻我了,反而还会捧着我……栀栀,你看这样行吗?”
栀栀点头,“这个法子倒是搬到正义岛更强!”
于露松了口气,又小小声央求她,“栀栀,那这事儿……能成吗?如果能成,求你想一个体面一点儿法子让我搬走……千万不要声张我们仨的事儿。或许只要我走了,他俩就能成了。”
栀栀面露愁容。
——这就是最大的难题啊!
还算是于露、高甜甜和龙强的涵养功夫好,所以大家虽然看出来高甜甜和龙强的感情出了问题,却一直没往于露这方面想。
现在于露突然提出要走……
可搬大棚的事儿哪有这么轻松?还得考虑到以后于露的老师在哪儿授课的事儿!
再说了,海鸥岛上的知青们朝夕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于露一走,大家肯定会有所觉。那这个秘密肯定会被人发觉!
于露自然看出了栀栀面上的为难。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小小声问道:“栀栀,是不是……不方便把我分出去?”
栀栀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于露怅然点头,“你的担心是对的……”说着,她的眼泪又哗哗淌了下来,“那怎么办?我、我真的不想影响甜甜和龙强,难道说,一定要我随便找个男人结婚吗?”
“你可别干这种傻事儿!”栀栀说道。
沉思片刻,栀栀脑子里灵光一亲,“于露,我有一个办法……”
“你说!”于露立刻抹去眼泪,急切地说道:“只要能消除他俩的隔阂和心锁,我怎么样都可以!”
栀栀便将南陵镇即将拥有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一事说了,又道:
“你想啊,如果你竞争到了这个名额,你就可正大光明的离开海鸥岛,去外地上大学。这一去三四年的,万一你在上大学的时候找到了心仪的对象呢?万一在你上大学期间,龙强和高甜甜结婚了呢……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但最关键的就是,你暂时离开这儿了。”
于露面露惊喜。
然而栀栀又叹气,“不过,这么一来,你可能就要跟容冶竞争了。”
于露面上的表情一滞。
——也对,陶容冶是知青、也是第一生产大队的代理大队长。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第一生产大队的人们已经认可了他。一大队的人数又最多,倘若要公开竞选,陶容冶的选票肯定最多。
再说了,她也无意阻挡陶容冶的晋升之路。
所以……
于露沉默不语。
然而栀栀却想起了当初傅明楼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这次的工农兵学员名额一共有六个,三个内定,三个选定。内定的三个名额根本就不会对外说,所以这次就是直接从工人里选一个,农民里选一个,军人里选一个……可是,南陵镇没有任何一个企业,所以啊,很大程度上是在农民里头选两个,军人里选一个。】
栀栀心下有了成算。
——南陵镇怎么会没有企业呢?
虽然她和小伙伴们建立的双岛社队企业还很年轻,迄今不过才一年多,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啊!而且还是南陵镇唯一的一家企业!
所以这一次的三个选定名额里,军人的名额她管不着了……
但陶容冶十有**当选上属于农民的那一个名额,另外一个名额理应落在双岛社办企业里——那么于露也可以当选这一个名额的。
“于露,咱们先假设一下……我只是想问一问你啊,如果你真选上了,以后你会有什么样的打算呢?”栀栀问道。
于露,“当然是学完了就回来啊!”
“你就不想学完以后回城?”栀栀又问。
于露明白了栀栀的意思。
她说道:“栀栀,像你家那样既是高知份子家庭、又是属于比较富裕的家庭、而且还是所有家里人全都相亲相□□……真的很少很少。就算有,这种家庭里的孩子也不会出来下乡插队……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栀栀静静地看着于露。
于露的眼眶再次泛红,她哽咽着说道:“栀栀,不瞒你说……当初我下乡插队,根本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一共三男三女六兄妹。家里很穷,根本没办法给大哥娶亲,所以我大姐去换亲了。换亲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就是我大姐什么彩礼聘礼都不要,直接上那一家去当媳妇儿,那一家的女儿就嫁给我大哥,也是什么彩礼聘礼都不要……”
“我大哥对我大嫂倒是挺好的,可我大姐就惨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才出嫁两年就被那个畜生打得体无完肤,眼睛都瞎了一只。后来,我妈想让我也去给我大弟换亲……我看到了我大姐的下场,害怕极了。正好当时有知青下乡的政策,我二话不说就报了名,为了不让家里人逮到我,我连夜逃了出来的……”
“我下乡插队早就已经满了三年,是有资格回乡探亲的,可我不敢回去,我也不想回。我托人回去打听过了。因为我跑了,爹妈就把小妹给嫁了出去,为大弟换回来一门亲事。到现在我小弟还没结婚呢,估计还在等着我回去给他换亲。”
说着,于露对栀栀说道:“栀栀你说,我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海鸥岛生活不去过,还要跑回去呢?”
然后她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栀栀,如果我有幸拿到了这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那我就去学校认认真真地学习,学成以后回来报效我的海鸥岛!毕竟是因为我参与了海鸥岛的建设,海鸥岛才让我拥了这个机会,那么我就要……把海鸥岛建设得更好!对了栀栀,我一直觉得啊,我们海鸥岛这么美,将来能不能同时把海鸥岛建设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啊?就像张家界那样的?”
栀栀笑了,“你这个梦想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
第283章
栀栀抽空去了一趟林市市委,找傅明楼说了一下,工农兵学员的指标问题。
傅明楼大为诧异。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个漏洞——双岛社办企业的规模实在是太小,从法理上讲,这企业再小,那也是企业,理应拥有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但从情理上讲,那广大的青年农民们的竞争就太大了。
不过,既然栀栀正儿八经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傅明楼不能掉以轻心。
他让栀栀出函,然后他将会向上级汇报这个问题。
栀栀干脆利落地拿出准备好的公文函,递给了傅明楼。
傅明楼接过,看了一眼,赞道:“栀栀,你这个人就是特别的胆大心细,准备周全!”
栀栀抿嘴一笑。
傅明楼因见今天并不是傅明宇陪着栀栀来,而是黎恕陪着她,便问了一句,“对了,今天……明宇没来吗?”
栀栀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傅明宇和大家的感情也是挺好的。这次双岛一共有三对情侣决定要结婚,傅明宇也替大家感到高兴。可笑着笑着,他又要哭……
栀栀和黎恕是青梅竹马,申书华和李晴玉是苦尽甘来,徐拥军和孔兰薇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他呢?他已经等了棠娘一年多快两年了!可棠娘依旧不肯回来!
这一次栀栀来林市,并不仅仅是要过来找傅明楼谈工农兵指标的事儿,她还要和黎恕一块儿打电话给双方家长,告诉他们、他俩准备结婚的事儿。
再加上傅明宇最近和家里人的关系很不好,不愿意来……
所以是黎恕陪着栀栀来的。
这会儿听到傅明楼问起——
唯恐天下人不知他马上就要和栀栀结婚的黎恕立刻说道:“傅大哥,明宇他这次有事儿,所以没来。这次由我护送栀栀过来……是因为我俩快要结婚啦!所以我俩来市里买点儿东西,再打电话回家报个信儿!”
说着,黎恕笑裂了嘴。
栀栀白了他一眼。
傅明楼呆了半晌,随即衷心地恭喜栀栀和黎恕,“太好了!恭喜你们!你俩都是很优秀的人,本身就很般配!什么时候打算办喜酒,可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们嫂子一块儿去喝你们的喜酒!”
栀栀和黎恕含笑点头
然后傅明楼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没有棠娘的消息吗?”
栀栀面上的笑容淡了些,缓缓摇头。
傅明楼叹气,幽幽地说道:“明宇都已经二十九了,再这么耗下去……这马上就要奔三了。”
顿了一顿,他又问栀栀,“棠娘走得那么坚决,而且一走就是两年……是因为她不喜欢明宇吗?”
栀栀心里想:棠娘选择了带球跑,固然是她喜欢小孩子,想要一个小孩子,但如果棠娘不喜欢傅明宇的话,大约也不会和他睡,更不会生下傅明宇的孩子了。
不过,她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感情。
于是她只是摇头,“这我也不清楚。”
傅明楼苦笑,“栀栀啊,不瞒你说,我们家现在天天都像打雷和地震似的……我妈一会儿说舍不得明宇,想让他回来;一会儿说明宇要是不回来,那她就直接做主给他娶个媳妇儿塞到海鸥岛去;一会儿说只要明宇回来,他不结婚就不结婚了吧……一会儿又说算了只要明宇肯回来,哪怕他就是非要娶棠娘,那也只能认了……”
听了这话,栀栀有些吃惊,心想傅母这是妥协了?还是转性了?
对于傅明宇来说,这或许会是个好消息。
但对于棠娘来说……
恐怕棠娘也不会很在意傅母的想法——是棠娘自己不愿意和傅明宇在一起,这跟傅母同不同意没有关系。
傅明楼继续说道:“可我妈同意了又有什么用?现在看这情况,根本就是人家棠娘不同意!诶,亏我妈还总觉得是棠娘勾……那个、那个吸引住明宇了。”
“傅大哥,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儿,”栀栀劝道,“在明宇的爱情里,我们都是外人,不可能替他做主,所以……要么就是他自己放下了,要么就是棠娘放下了……我们谁也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傅明楼苦笑,“你说得对。”
栀栀和黎恕又和傅明楼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开。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市委大院。
以往两人呆在海鸥岛上的时候,总带有领导光环。再加上黎恕还是军人,得注意形像……这导致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放不开。
现在,黎恕身着便装,两人又走在无人认识他们的大街上!
栀栀经历过后世,并不觉得和男朋友手牵着手走大街上有什么不妥,黎恕更加恨不得昭告天下他马上就要和栀栀结婚了……
于是这会儿两人手牵着手,即使走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可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
黎恕只要和栀栀呆在一块儿,整个人就是傻的。还是栀栀看了看腕表,算计了一下时间,这才对黎恕说道:“这会儿十一点整,赶到邮电局去打电话也来不及了,不如我们步行走到国营饭店里去吃饭……走上一小时,吃饭一小时,在饭店里休息一小时,正好赶上邮电局下午开门,我们再去打电话,好不好?”
黎恕不错眼看着她,直点头,“好。”
栀栀见他傻傻的,看着自己的目光痴痴的,不禁啐笑了他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
黎恕看不到她的脸,急了,“栀栀?”
她不理他。
黎恕没法子,只好松开牵住她的手,转到她的另外一边——
结果她又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
黎恕又绕到她的另外一边。
结果她又……
黎恕急了,“别栀栀,你要是再不看我我就……亲你了啊!”
“你亲呀!”栀栀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怕他的威胁。
黎恕看着她娇俏可喜的模样儿,恨不得就吻上去——
可这里是大街,他不想被当成流氓给抓起来。
在这一刻,他真的好恨好恨……恨他为什么还没有和她结婚呢?
要是他和栀栀结了婚,他再想办法搞一套小房子来住,就像许云朵和郑周那样……然后他就可以天天和栀栀躲在小房子里亲吻了!
栀栀才不理他呢!
她已经步履轻快地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栀栀突然看到路边一户居民家里的院墙上被人用粉笔写了个“饭”字。
她停下了脚步。
黎恕见状,也停了下来。
只要他的视线暂离了栀栀,智商和情商就回归了。
“这里可能是个私房菜饭馆,”黎恕说道,“栀栀,咱们要在这儿试试吗?”
栀栀点头。
真要说句凡尔赛的话:她常和黎恕下馆子,所以是真的很不喜欢在国营饭店吃饭,油水实在太重。她每次在国营饭店吃完饭,都会腻得好几天都没有胃口。
黎恕过去问了几句,回来对栀栀说道:“这里真的是个私房菜,屋主是个老太太,说荤菜最多只能提供四种,素菜也是可以提供四种,荤菜五角钱一碗,素菜三角钱一碗,米饭五分钱一碗……我看了一下环境,院子里摆了四张桌子,还是挺干净的。”
栀栀犹豫了一下,点头,“那试试。”
两人走进了那家院子。
屋主是个穿戴得很整齐的老太太,掌勺的也是她。她的儿媳负责招呼客人,儿子就站在胡同附近观察和放哨。
由于刚才黎恕已经进来问过一次了,儿媳就过来直接领着他俩进了院子,又赔着笑脸小小声说道:“同志,我们也是因为家里困难,才做这么个小生意,您二位可千万别见怪。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起,要麻烦您二位说是我们家的熟人。我婆婆姓万,我姓赵,我男人姓李……请您二位记好了。”
“对了,荤菜素荤不让选,您二位就只说一声要几荤几素的就好,我婆婆厨艺好,不管是什么菜她都能做得很好吃……”
栀栀和黎恕坐下,要了三荤一素,又要了六碗大米饭。栀栀还想点个菜汤,这儿媳说他们点得太多了,免费送他们一个菜汤,然后又反复确定他们是不是一共要四个菜六碗饭。得到栀栀的肯定,这儿媳才匆匆离开。
没一会儿,三劳一素一汤就被送了来。
——满满一大碗的红烧肉,整一条一斤多重的姜葱清蒸鱼,大约四分之一只鸡炖香菇淮山,脆炒藕片,外加一钵子瘦肉沫葱花冬瓜汤。
栀栀一看这些菜的品相,就知道菜肴好吃。
果然,红烧肉虽然好吃但挺油腻的,她就只吃了一块,但那条清蒸鱼十分合她口味……又正好黎恕怕鱼刺不肯吃,于是栀栀就慢吞吞地将这条鱼给吃得干干净净!
而黎恕也吃得尽兴又舒服。
吃完再一算价格,几乎是国营饭店的一半儿再打八折!
真是便宜又实惠啊!
这家儿媳也对黎恕的饭量而感到好奇,一方面她低调又热情地邀请黎别二人以后来了市里就上她家来吃饭,一方面她还忍不住瞄了好几次黎恕那精壮瘦窄的公狗腰,十分疑心他吃下去的那些饭菜都上哪儿去了……
当然了,出于礼貌,这家儿媳最终啥也没说。
吃完饭,栀栀和黎恕手牵着手儿上邮电局排队打电话去了。
栀栀排在黎恕前面。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过后,栀栀终于和父亲别逢君通上了电话。
别逢君很高兴听到女儿的声音。
可是,当他亲耳听到栀栀说,她想要和黎恕结婚的时候……
一向温润可亲的别逢君勃然大怒,吼道:“别想了别栀栀!我绝不同意你俩结婚!”
栀栀惊呆了。
第284章
在栀栀的印象中,父亲别逢君是个温润君子。
他宠爱妻子,会力所能及的做家务、照顾妻子。
他给予儿女们最大的尊重,对于儿女们在人生道路上的选择,他只提供参考意见,哪怕最终儿女们并没有选择他之为铺好的道路,他依旧接受,并会给予最大的帮助。
他会把孙子一辈全都捧在手里,十分疼爱但并不是无条件的溺爱,。
做为别逢君的子女,栀栀认为父亲十分完美,完全没有任何缺点和短板。
所以在今天之前,栀栀一直都自信满满,觉得父亲并不会干涉她的择偶权。
现在,面对父亲失去理智的怒吼,栀栀一下子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别逢君猛喘了两口粗气以后,哑着嗓子质问:
“你妈怀孕七个月下你,一出生才三斤多,瘦得全身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贴在骨架上,连你心脏跳动博起的动静都清晰可见!我和你妈怕你死了,就轮流看着你,视线一分钟都不敢离开你……那会儿咱们刚收养了芃芃,她七个月,你刚出生……你大哥才十二岁就去给我顶班儿,你二哥九岁大,天天被我和你妈使唤得在外头捡煤渣、打理菜园子……你三哥那会儿才五岁,已经学会了做饭……因为你妈没奶水,你三哥五岁就会熬粥了,浓浓的米汤喂养你,我们全家一块儿跟着你吃稀的!”
“你长到三岁的时候个头才和别人一岁大的孩子一样,你有多难养你知道吗?大家都吃食堂,便宜又实惠,可你吃不了,你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给你熬煮稀饭……米汤里一粒米也不能有,瘦肉煲成汤给你喝还不能带渣带一丁点的油星!要不然你就呕吐……”
“你爱清静,所以全家人十几口人挤在三室一厅的屋子里连说话都不敢放大声音!你皮肤娇嫩,所以你从小到大,贴身上的衣裳全都是你外婆和你几个舅妈偷偷养蚕用蚕丝亲手织的!”
说到这儿,别逢君的声音哽咽了。
“后来你又要下乡!你知道我和你妈有多害怕吗?你长得好看,可你又体弱……你连锄头都扛不动你下什么乡!可我们还是尊重了你的想法,你要去下乡,好,我们支持你……你走了以后你妈整整哭了一个多月,后来收到了你报平安的信件,我俩才敢睡个囫囵觉……”
“再讲回那个男娃娃!黎念之是吧?打他十岁以后,我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儿,他就想把我女儿拐走?我别的不说,就冲着他阴恻恻偷跑到你那儿去还不告诉你他就是那个小黑胖……”
“我告诉别栀栀!他就是居心叵测!他就是冲着你去的!你要挑这种人当配偶我肯定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别栀栀,你是不是仗着我和你妈妈太宠你了,所以你就不把我和你妈的意见放在心里了?你是不是我行我素惯了?真要这样,那你就……”
别逢君气极,然而却放不出任何一句狠话,只是再三强调,“总之别栀栀我告诉你,没有我和你妈的同意,你不许和他结婚!听到了没?”
栀栀没吭声。
“别栀栀?”别逢君又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
栀栀连忙说道:“在呢在呢,爸爸你不要生气嘛……”
“我能不生气吗?”别逢君怒吼,“也就是你这个不争气的,明知道人家是带着目的来的,你还傻乎乎相信他!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父亲很生气,但此刻,别栀栀有点想笑。
最终,别逢君吼道:“我会尽快和你妈去一趟海鸥岛!我告诉你别栀栀!在我和你妈同意之前,无论如何你也不许和他登记结婚,听到了吗?”
“知道了爸爸,”栀栀乖巧地说道,“爸爸,我好想你和妈妈呀……对了爸爸,你们来的时候带点儿家里的炒南瓜籽吧,我可馋那个了!”
女儿娇软甜糯的声音,让别逢君消了点儿气。
“还有什么想吃的?”别逢君的语气又回到了那个温润和气的状态。
栀栀说道:“想吃的可多了去了……但是不用你们带,你们人来了就好了,到时候可以在这边做给我吃呀,对了爸爸,你们什么时候到呀?”
别逢君想了想,“今天星期三了,我这就向单位请假,但估计得先花点时间和同事调班,你妈也是一样……所以,最快下周四到,最晚也是下周日了。”
“好,爸爸,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了。”栀栀说道。
父女讲够了五分钟的电话,这才收了线。
栀栀看向了黎恕。
先前她在和父亲讲电话的时候,黎恕就一直守在她身边,自然是将话筒那一头别父的一通咆哮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会儿见栀栀的眼神投了过来,黎恕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委屈极了,“栀栀,怎么办啊,咱爸是不是……不同意……”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柜台那边就在叫号了——
“615号黎恕,四号话机接电话!注意私人长途电话只允许通话五分钟!”
黎恕只好先跑过去接电话。
栀栀走出了邮电局,站在大门口处等黎恕。
今天父亲在电话里愤怒,让栀栀很是意外。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在情理之中。父亲的表现,就像有人偷走他私藏十几年的宝贝那样……虽然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害怕女儿会嫁得不幸福。
回忆起父母对自己的偏爱,栀栀心头暖暖的。
没一会儿,黎恕也出来了。
他对栀栀说道:“我刚才跟我爸也说了一声,他和我妈也是下周过来……到时候,让他们见个面,好好谈一谈吧。”
栀栀点头。
黎恕越想越紧张,“栀栀,你父母不会……真的很讨厌我吧?”
“不会的,我喜欢的他们就会喜欢。”栀栀安慰他。
他眼睛一亮,“所以你也喜欢我?”
栀栀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不喜欢你,会同意和你结婚吗?
后来黎恕还就像个傻子似的,一直傻笑着和栀栀逛了好几条街。
这个电话让栀栀也失去了逛街的兴致,她上供销社去随便买了些东西回来,便和黎恕一块儿回了海鸥岛。
两天后,傅明楼递了消息儿过来,说上级经过开会研讨,决定在这一次的工农兵学员指标选拔里,发放一个名额给双岛社办企业!
栀栀高兴坏了,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于露。
于露也高兴得直哭。
但于露也知道,自己在海鸥岛上的表现一向不温不火……主要是小伙伴们太优秀了,哪怕她平时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不及他们万一。
为此,于露拼了!
她在栀栀的授意下,主攻双岛社办企业的事。栀栀先让方丽娟带着于露出了一趟差,然后于露就自己一个人踏上出差的征程。
她想办法找到了几家果脯生产厂家,前去拜访,又毛遂自荐产自于海鸥岛嫁接水果杏子——海鸥岛上的实验树种嫁接杏,目前已经在一大队开始了大面积的种植,大约七月就会成熟。
而于露带去拜访、当作样品的杏干,是海鸥岛上的实验棚出品,优点是个头大,且大小程度整齐划一,味甜多汁。在制作果脯时,这样的果子是上乘之选。
现在的经商环境,和后世的还是不太一样。
不太具有竞争意识。
毕竟都是国营企业,一个生产单位只要有一个合作商,哪怕就是合作商的质量再差,也会一直使用和沿袭下去……
对于果脯生产厂来说,他们本来就有固定的货源和供应商,就算于露带去的杏干质量再好,果脯生产厂也不愿意和海鸥岛合作。
于露不知往这家果脯厂跑了多少次,把人家都搞烦了。
最终于露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用海鸥岛上实验棚里种植出来的杏子,制作成罐头,给这家果脯厂送了去。
玻璃瓶里装着硕大的去了皮和核的金黄色透出红色的肥嫩杏肉,因为甜度很足,在制作罐头的时候白砂糖放得也少了许多……
成本上就能省下好多白砂糖的钱!
再加上味道确实很好!
在于露的热情邀约之下,这家果脯厂的负责人跟着她跑了一遍南陵,在第一生产大队的地盘里,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杏林!每一棵树上都结着硕果累累!再看看,还有专人打理这些杏林,每天从早到晚的检查虫害、记录浇水灌溉、监测土壤成分等等。
果脯厂负责人再不犹豫,大手一挥,立刻和于露签订了杏果销售合同!
这么一来,一大队第一年种植的满山遍野的杏林,果子还没成熟就已经有了销路,这让大家全都欣喜不已。
这事儿办成之后,于露又陆续推出了三大队种植的肉姜,推荐做成话梅腌姜片;以及五大队种植的木瓜,推荐做成酱木瓜……
果脯厂也全都吸收了。
这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
于露的努力,海鸥岛上的知青全都看在眼里。
她得到了双岛社队企业全体成员的认可。
==
而这时,栀栀的父母先于黎恕的父母抵达了南陵镇。
这天一大早的,栀栀和就黎恕去了镇上,准备迎接别逢君和应雨时。
黎恕紧张得不行,提前一天理了发、仔细地刮了胡子还用香皂把自己里里外外给搓洗了一遍,又穿上栀栀为他搭配的衣裤……
栀栀也同时很紧张。
因为,她亲手建设的海鸥岛,即将要接受父母的检阅了呢!
第285章
栀栀和黎恕一大早就赶到了南陵镇。
但其实,长途班车是要到晚上才到的。
于是两人开始了漫长地等待。
好在今天的班车并没有晚点,傍晚七点半,长途班车缓缓驶来。
栀栀瞬间激动了起来,一路追着车子跑。
她还眼尖地看到,坐在班车上的父母已经看到了她,正忙不迭地站起身,情不自禁地朝着班车门口走……然后又被售票员赶回到座位上!
黎恕拉着栀栀跑到了长途班车的出站口等着。
没一会儿,旅客三三两两地挑着、扛着行李出了站。
两道轻装简发的人影从车站里跑了出来——
“栀栀!”
“栀栀……”
栀栀再也忍不住,朝着他们冲了过去,“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啊!”
一家三口相拥而泣。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平复了情绪。
别氏夫妇抱着女儿,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着。
应雨时笑道:“比起原来……黑了点!又胖了点!不过这样也是刚刚好,以前在家里的那副样子,一看就是病蔫蔫的。现在看起来是个健康的漂亮姑娘了!”她泪眼迷蒙,明明在笑,泪水却哗啦啦往下淌。
别逢君也打量着女儿,直点头,“不错,精气神挺好的。以前总是愁眉苦脸的,现在自信满满……很好很好!”他眼里也泛着泪光。
栀栀心里却很难过。
三年不见,父母的容貌还和从前一样,但父亲鬓边的白发已经很明显了,母亲愈发瘦弱,眼角的皱纹也更深刻了些。
而且他俩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还是三年前她见过的。
可见得,家里应该生活拮据。
——所以他们为什么还要坚持每个月给她寄二十块钱过来啊!
栀栀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哗啦地顺着面庞往下淌。
惹得应雨时和别逢君又哭一场。
黎恕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栀栀,叔叔阿姨已经到了,所以我们还是……早点儿启程回海鸥岛吧!还要赶一小时的水路呢……”
应雨时和别逢君这才注意到黎恕。
——小伙子个儿高,足有一米八七、八八的样子,身材瘦削修长,剃着个极短的寸板,穿着白色短袖,衣摆束进黑色长裤里。
看外表倒是干练利落,干净整齐,个子也高,已经给应雨时和别逢君留下了好印象。
再仔细一打量小伙子的长相——黎恕继承了他妈三分之二的美,所以五官偏阴柔美。但因为他剃着极短的寸板,而且目光十分凌厉雪亮,也是极具阳刚之美的。
这下子,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这小伙子的容貌、气质……也有几分满意了。
栀栀连忙牵住了黎恕的手,把他介绍给父母,“爸,妈!他就是小黑胖!”
黎恕惊呆了。
他没有料到栀栀会这样介绍自己,连忙说道:“别叔叔好、应阿姨好,我、我是念之!你们……应该认不出我来了吧?”
应雨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于是她看着黎恕笑,“你小时候胖,像你爸爸!现在瘦了……一看就看出来你长得像你妈妈!”
别逢君则很不喜欢这个即将要夺走心爱小女儿的男青年,便“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那确实认不出来了……才能把我家栀栀给骗得团团转!”
黎恕心虛地垂下了头。
应雨时则轻轻地扯了一下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在外头发火、生气。
别逢君盯住了栀栀主动牵上黎恕的那只手,瞪大了眼睛,皱眉、抿嘴。
栀栀赶紧把黎恕的手给扔掉,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了父亲的臂弯,“爸爸、妈妈我们快走吧!黎恕,你帮我妈妈背一下包!”
黎恕急忙上前对应雨时说道:“应阿姨,我帮您拿包……来,往这边儿走,码头在这一边儿……”
别逢君怒意顿消。
栀栀一边带着父母往码头方向走,一边把当初她和黎恕阴差阳错地在省城遇上,黎恕第一时间就给她留了话,可是负责传话的小伙伴给听岔了的笑话给说了。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片刻,喃喃说道:
“黎恕就是黎念之……”
“你叔那儿有个碾子???”
两人静默片刻,同时放声大笑。
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栀栀松了口气。
她看了黎恕一眼,发现他面上的紧张表情也略微轻松了些,不由得莞尔一笑。
四人一块儿上了小船。
别逢君倒还好,以前出差的时候坐过船,没那么狼狈;应雨时还是第一次出省,坐船更是头一遭,她还上船呢,整个人就紧张得缩成一团……上了船以后,更是坐在船舱里不敢动弹。
栀栀让妈妈别担心,又掏出斜挎包里的小铁盒,从里头拿出腌酸姜,让母亲含了一块,又让父亲含了一块。
别逢君见只有黎恕一人撑船,便问了一句,“他一个人撑得船么?”
“别叔叔放心,我能行的。”黎恕答道。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爸爸,你不相信他,也要相信我……是我教他划船的哦!”
别逢君扫了女儿一眼。
应雨时奇道:“栀栀啊,你也会划船?”
栀栀得意地说道:“当然会!我们一块儿被分配到这儿的知青有八个,我还算好的,爸爸妈妈的福,小时候教我游泳了,所以我是队伍里唯一一个会游泳的,其他的女知青都是被我教会怎么游泳的……”
“当时我们来到岛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游泳和划船。我差不多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掌握了要领……黎恕比我晚半年来,他也是一来就学习划船,是我教会他的!”栀栀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瞧你这得意样儿!”应雨时嗔怪道,“你这么厉害,把我也教会啊!”
黎恕说道:“应阿姨,等到了海鸥岛你和别叔叔就知道了,栀栀最厉害的,还不是划船……”
“是什么?”应雨时问道。
黎恕笑道:“我说不出来,到了地儿你们就知道了。”
“爸爸妈妈!你们快看,好美的夕阳!”栀栀指着海平面惊喜地说道。
应雨时和别逢君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
——方才在码头上看到大海的时候,他俩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黎恕和小船上。直到这会儿……小船驶离了岸边,进入苍茫的大海,他俩才在栀栀的指点下,看到了一轮巨大又红艳艳的落日!
因天色渐晚,天空已经呈现出明亮的灰暗色,清澈的海水在光线的折射下,变成了浓墨色,衬着浅灰色的天,一轮艳到极致的巨日温柔地斜坠在天际……这景象犹如一幅水墨画卷,美极了。
一时间,别氏夫妇看这美景看呆了。
“我的天哪,这景色真好看!”
“何曾有幸见到如此美景啊……”
他们纷纷感叹。
栀栀抿嘴一笑,“爸爸妈妈,你们说,我是不是很幸福?因为这么美丽好看的落日美景,我一年四季天天都能看到呢!”
所以呀,你们快别以为我真在这儿吃苦受罪了!
应雨时和别逢君都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一块残阳跌落海平面——
栀栀才又笑着说道:“爸爸妈妈,快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别氏夫妇又顺着栀栀手指的方向看去,朦胧的光线还能让人勉强看到远处有一点苍翠?
隔得近了,才能看出那岛的形状。
那是两个捱在一起的岛,一个大些、呈环绕状,将那小一些的岛拥在浅湾之中。小岛上立着一座粗壮的灯塔,灯塔被刷成了红白相间,顶端亮着明亮的灯。
大约是因为灯塔的缘故,使得那小岛显得特别可爱。
栀栀介绍道:“那儿就是!大岛是正义岛,小岛就是海鸥岛!”
别逢君提问,“那灯塔通电吗?”
黎恕答道:“不通电,燃的是油火,后头摆着折射镜。”
别逢君沉思,“栀栀以前写信问过我们太阳能电池的问题……老三手里有太阳能电池研发团队的联系方式,回头你也抄一份,去问问人家……要是你不够格儿就找资格够的去问,用电照明灯塔,可比油火亮多了。一旦通了电,你们住在海鸥岛上,也能沾光用上电。”
黎恕立刻说道:“好!谢谢别叔叔!”
别逢君“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黎恕。
应雨时则担心地说道:“栀栀啊,你们大晚上的划船,怕不怕不安全呀?”
“不会不会!”
“没事儿,我们习惯了!”
栀栀和黎恕同时回答道。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笑了。
别逢君只觉得这一幕碍眼极了,不由得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栀栀飞快地吐了吐舌尖。
顷刻间,黎恕摇着橹将船儿靠到了海鸥岛的码头上。
别氏夫妇不错眼地打量着这座小岛。
——小岛的码头不大,码头是木头制成的。在距离码头约五十米远的斜坡之上,是一座砖窑,砖窑的后头是一个大型的、用砖头砌成的仓库。码头左边有些建筑,但天色已经黑,有些看不清建筑的模样,只看到门口挂着灯笼。
栀栀向父母介绍:“前面是砖窑,我们在岛上做的基建,都在这儿烧砖……那边是军营,黎恕平时工作和训练都在那儿……”然后指着半山腰上绰约可见的星点灯火,说道:“那儿就是知青站,平时我和小伙伴们工作、学习和生活的地方。”
“爸妈,我们走!”说着,栀栀从斜挎包里拿出了手电筒,照亮道路带着父母朝着半山走去。
应雨时一眼就看到了从码头通往半山的水泥马路,忍不住惊叹了起来,“栀栀啊,你们这儿还有水泥马路呢!”
这儿有水泥马路,有砖砌的房子,规模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座现代化的城镇嘛!
第286章
栀栀和黎恕带着父母步行至半山知青站。
小伙伴们听到了动静,连忙跑出来迎接,又热情地和别氏夫妇打招呼。
“别爸爸好!别妈妈好!”
“叔叔阿姨你们一路辛苦了!”
“快!快上食堂坐一坐!”
“露露你快打点儿热水给叔叔阿姨擦把脸,我去热饭!”
“快快快,食堂再多点几盏蜡烛,让光亮一些……”
“栀栀你爸妈一看就是又好看又有气质的,难怪你也这么好看!”
一番手忙脚乱,别氏夫妇终于坐在食堂里,就着热水擦了把脸,洗了手,又喝了下知青们事先准备湃好的金樱子果汁,这才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应雨时从行李包里拿出几个饭盒,对知青们说道:“小同志们,快来试试栀栀家的特产,薄荷桔子糖!”
栀栀奇道:“我们家的特产?我怎么不知道?”
遂接过饭盒打开一看,还真是……手工糖。
应雨时笑道:“你二嫂捣鼓出来的!”然后解释了一下这手工糖是怎么做的。
——材料是从供销社买回几袋桔子精(一种夏日冲剂饮料)、柠檬汁、大量的绵白糖和少些糯米粉、玉米淀粉,然后再从乡下搜罗回来一筐青桔子。
——做法是将所有的材料放进锅里熬煮得浓稠搅不动,再放进容器里冷却,然后用刀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每一块都用新鲜的薄荷叶子包住。
吃的时候,手工软糖连同薄荷叶一块儿吃。口感酸甜软糯还带着薄荷的清香,而且口感还不是很甜,又能吃到青桔的果肉.
在天气炎热的夏夜吃上几颗酸酸甜甜又清香清凉的软糖……
栀栀吃得眉开眼笑,“我家二嫂就是手巧!”
其他的知青们吃过了软糖,也纷纷称赞。
应雨时的表情有些勉强。
这时,高甜甜把留给栀栀一众四人的饭菜热过、又端了过来。
高甜甜也是考虑过要给栀栀一众四人留什么饭菜的。
——栀栀口味清淡,栀栀父母一路舟车劳顿肯定也不想吃太油腻的,但是黎恕又喜欢重油的……
所以她安排今天的晚餐,主菜是酸菜炒鸭肉,红烧茄子和和一道嫩嫩的蒸水蛋,汤呢,就是腊骨炖白萝卜。
果然,应雨时和别逢君本来没啥胃口,但看到了可口的酸菜,还有嫩嫩的蒸蛋,两人居然就着酸菜把一大碗米饭全都吃完了!然后还喝了一大碗的腊骨萝卜汤!
今天的红烧茄子很重油,栀栀一块不要,全给了黎恕,黎恕来者不拒,并且非常喜欢这油焖茄子。
也就栀栀吃得少些。
她怕长胖,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所以她只吃蒸蛋,又喝了半碗汤;然后把酸菜鸭肉分给父母,茄子分给了黎恕。
吃完饭,黎恕张罗着洗碗去了。
应雨时为这顿饭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你们这儿的伙食还不错,尤其是这大米饭……怎么感觉像是比平时我们吃的大米饭会更香一些呢?”
别逢君也说道:“口感好,也更甜润一些!”
知青们骄傲地、七嘴八舌地解释了起来——“叔叔阿姨,因为大米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用的是优化过后的实验水稻,不但产量大、防虫害而且也更香甜!”
“不光大米是我们种的,岛上的食物几乎全都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
“鸭子也是我们自己养的!”
“腊骨头也是,我们还养了野兔……有国营单位专门定期上岛来屠宰野兔,然后皮毛销出去,兔肉就薰制起来当成我们的食物之一!”
“茄子、萝卜也是我们知青菜园子里的!”
“酸菜也是!”
“就连配菜的姜葱蒜也是我们种的……”
别逢君和应雨时看到了小年轻们面上的与有荣焉、听出了他们语气里的兴奋,不由得一笑……
年轻人嘛,有点儿活力是对的。
栀栀说道:“爸妈,我们这儿只有单身宿舍,厕所和洗澡房在食堂后头,一会儿我先领着你们上楼去放行李,然后我领着妈去洗澡……”又转头交代黎恕,“黎恕,呆会儿你带我爸去。”
黎恕紧张地点点头。
栀栀把父母领到了她宿舍旁边的空屋子里安顿下,没一会儿,她就带着他俩换上了拖鞋,拿着脸盆和换洗衣裳什么的下来了。
黎恕带着别逢君去了男澡堂,栀栀则带着母亲去了女澡堂。
应雨时被女儿教导着要怎么兑水、换洗衣裳放在哪儿……然后对这个澡堂子十分赞许,“你们这澡堂子特别好,跟其他单位的澡堂子不太一样。其他单位的澡堂子太简陋了,你们这儿啊……换水、换衣裳什么的,都挺好。”
说着,应雨时不太相信地问道:“我记得你在信里说过,这澡堂子也是你们知青一块儿建造的……你是不是站一边儿看着他们盖的?”
栀栀放声大笑,“妈!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肯定有参与建设的。”
“你也搬砖了?”
“我可搬不动砖,所以我负责砌砖。”
“哟,那你还真的参与建设了?你这小身子能承受得住吗?”
“妈妈!岛上的建设我全都有参与!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天哪我不敢相信……你以前在家,让你上菜园子去摘个南瓜回来你都抱不动!”
“所以呀,我现在不就锻炼好了嘛!”
说着,栀栀笑道:“妈,等明天天亮了,我再领着你和爸爸在岛上转一转……你和爸爸肯定会被吓坏的!”
母女俩一人呆在一个隔间里洗澡,聊天说话不受影响,不过看不到对方。
闻言,应雨时叹道:“你说你有参与建设了这个澡堂子,我已经很惊讶了……诶,既盼着你身体健康,可一想到你干的都是搬砖的活计,我这心里又难受得很。”
栀栀想了想,说道:“那咱们不说这个……对了妈,我不是一直跟你说,我在这儿是有领工资的,而且现在还能领双份工资,一是南陵镇知青办副主任的工资,足有四十块钱一个月呢!”
“再就是我们双岛社办企业这边儿,本来我是负责人……可是上级说我的劳动关系是落在知青办那边儿,所以不给我评负责人,我在这边儿领着的普通职工的工资,可我一个月也有二十来块钱的工资……”
“这加一块儿,我一个月能有六十多块钱的收入了,所以妈,你干嘛还要每个月给我寄钱过来呢?”栀栀问道。
应雨时说道:“那不是担心你么?”
栀栀也叹气,“那这一次过来看了我以后,就别再寄钱给我了,你和我爸的钱全都留着。”
应雨时陷入沉默。
说话之间,母女二人洗了澡,应雨时还把头发也洗了,母女二人抱着脸盆出来了。
黎恕和别逢君也已经洗好澡了,这会儿正站在澡堂子门口等。
他二人一般高大,别逢君毕竟上了年纪,有些虚胖,看着潇洒儒雅;黎恕高挑精瘦,垂头丧气地站在稳重儒雅的别逢君跟前,像个被班主任批评了的小学生。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爸爸,你干嘛训人?”
别逢君一脸悲愤:小棉袄的胳膊肘儿向外拐?
黎恕满脸惊喜:呜呜呜栀栀爸爸好可怕!幸好栀栀是向着我的!
应雨时轻轻扯了扯女儿的袖子,意思是:你别再火上浇油了,你爸他本来就很在意这件事儿!
栀栀抿嘴一笑,“爸爸,你是我爸爸诶,你是不是应该在第一时间里好好关心关心我……所以你管他干啥?”然后又吩咐黎恕,“黎恕,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黎恕如蒙大赦,他连忙应下,却又眼巴巴看着栀栀,舍不得走。
栀栀又问,“你爸妈是明天晚上到吧?”
黎恕点头。
栀栀,“我和你一块儿去接?”
“不用不用,你好好陪一陪叔叔阿姨,我爸妈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明天我自己去接他们就好。”黎恕说道。
栀栀一笑,“好!那我明天晚上给你们留饭……”
黎恕又点了点头。
他还是舍不得走,就歪着脑袋痴痴地看着栀栀。
别逢君实在看不过眼,骂道:“你走吧!这都已经快十点了!”
黎恕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低头老老实实和别氏夫妇道晚字,“别叔叔晚安、应阿姨晚安,栀栀晚安……你们好好休息,我、我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栀栀打着手电筒,领着父母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应雨时嘀咕道:“念之这孩子,我听他妈妈说,他好像在工作上还是挺有成就的,说是军衔不低,可怎么看着……像是不大机灵的样子呢?”
别逢君一脸的鄙夷,“哼,癞|□□想吃天鹅肉!”
栀栀笑了,忍不住向父母吐槽,“妈,他这人啊……只要我不场,他就是另外一个人。不然……明天一早我带着你俩偷偷去山下的军营看一看他们训练,我敢保证,他肯定不是你们今天看到这个样子。”
别氏夫妇对视了一眼。
应雨时有些明白了,好奇地问栀栀,“栀栀啊,念之是不是被你迷住了?所以只要有你在,他就傻傻的,脑子不灵光?”
栀栀面红耳赤,“什么被我迷住了!他……可能是有我在,他的注意力就没那么集中……”
别逢君又“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要是搁在过去啊,他这种人就是美人误朝的昏君!其实关女人什么事呢,根本就是他自己定力不够的问题!”
话里话外透出了浓浓的醋味。
这下子,连应雨时也有些忍不住,差点儿笑出了声音。
她和栀栀对视一眼,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第287章
第二天一早,知青们下楼吃早饭。
栀栀避开人问了一声李晴玉,她家里人知不知道她已经决定要结婚了。
——申书华向李晴玉求婚成功,申书华的家庭情况,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他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坐牢去了,还有一姐一妹,但姐妹都左右不了他的决定。所以只要他决定结婚,不需要通知其他人。
但李晴玉父母兄弟姐妹都在,栀栀也想知道一下李晴玉家里人的意见。
李晴玉面红红地说道:“我已经发了电报过去,他们回了一封加急挂号信过来,说尊重我的意见。今年过年回家探亲的时候,让我带他回我们老家去补办婚礼。”
栀栀放下了心。
李晴玉小小声问道:“是不是真要办集体婚礼啊?”
栀栀自己也有些面红,“回头我问问王主任……估计其他的生产队也有知青准备结婚。”
李晴玉又问,“昨天我看出来了,你爸……是不是看不上黎排长啊?”
栀栀啼笑皆非,“也不是,就是——”
一时间,她竟然解释不清楚。
李晴玉反而明白了,“是不是你爸爸舍不得你嫁人呀?一般当爸爸的都更喜欢女儿些,我爸也是……家里都穷成那样了,这次听说我要和书华结婚了,马上给我汇了五十块钱过来……诶,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才攒到的那么多钱。”
栀栀笑道:“年底的时候你和书华一块儿回去,好好孝敬他们。”
李晴玉用力点头。
知青们吃过早饭就正常去上工了。
栀栀留下来等父母,所以就去了食堂旁边的读书室里忙工作。
一直到上午九点,别氏夫妇才下了楼。
栀栀听到动静,赶紧跑过去,别氏夫妇刚洗漱完。
看到女儿,别逢君和应雨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应雨时说道:“栀栀啊,你那床上的铺盖挺舒服的哈……我和你爸爸都睡过头了。”
栀栀笑道:“可不关铺盖的事儿,是爸爸妈妈一路赶车辛苦了!”
这个时代的交通不发达,当初她从老家赶到海鸥岛的时候,除去从省城到南陵的这段路,那也走了三天两夜。
而父母为了她的婚事心里着急,赶车的心情就更迫切了,估计这一路上也没怎么好好休息……
当然了,也确实有可能是铺盖的原因。
栀栀亲亲热热地挽上了母亲的胳膊,“妈妈,也有可能是铺盖的原因!整个南陵镇都不产棉花。这里的老百姓都是用木棉来当作棉花,用来塞枕头、填被子。等你再在这儿住上几天,要是觉得这铺盖不错……”
“正好现在就是木棉收获的季节,不如我收一点儿木棉,用火车托运回去,给家里人也换一套铺盖?”栀栀问道。
应雨时犹豫了一下,问道:“贵吗?”
“不贵!”
其实也并不便宜。
但栀栀来到海鸥岛整三年,父母就雷打不动的每个月给她汇来20块钱,再加上栀栀自己攒下来的工资,手头一千块是有的。
就算给全家每一个人都添上一副木棉铺盖,那也足够了。
结果应雨时犹豫半天,说道:“算了还是不要了,这马上就要给你办喜事儿了……”
此言一出,别逢君顿时炸了毛,“谁说我们家要办喜事儿?我同意让栀栀嫁给那个歪瓜劣枣了吗?”
栀栀垂下头没吭声,内心很想笑。
应雨时也想笑,但忍住了,哄丈夫,“好好好只要你没同意,他就别想娶我们栀栀!好不好?”
别逢君心里的郁闷这才散去了小半。
栀栀赶紧转移话题,“爸、妈,我带你们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啊,我还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要把自己已经成为工农民学员内定生的事情告诉父母。
应雨时好奇地问道:“什么惊喜?”
“你们先吃早饭!”栀栀笑眯眯地带着父母走进食堂。
早饭和平时一样,一稀二干一杂粮。
香浓软糯的白稀饭,一个豆腐皮鸡肉包子和一个芹菜木耳素包子,外加一只带壳水煮蛋,和一碟子佐粥的炒腌菜。
由于照顾到大家都在干重体力活,包子特别大……
但别氏夫妇是脑力工作者,根本吃不完。
于是栀栀建议他俩分食一个肉包、一个素包,鸡蛋要吃、白粥也要吃。
海鸥岛的大米和别处的格外不一样,特别香浓,回甘也甜润,空口吃白粥就觉得已经很好吃了,再配上佐粥的炒腌菜……
就更好吃了!
别氏夫妇吃得心满意足。
应雨时又问女儿,“栀栀,你们这儿……平时早饭这样?不会是因为我和你爸来了,你们才故意做得这么好这么丰盛的吧?”
栀栀笑道:“妈你放心吧!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普通伙食水平!”
顿了顿,她解释道:“我们也就是刚上岛的那一年特别艰苦,因为地也没开出来,庄稼也没种,确实没啥吃的。那会儿就主要靠正义岛的援助,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天天给我们送新鲜的大海鱼过来,然后我们自己挖点儿野菜,再凑钱去外头买点儿杂豆回来……凑合了一年以后,等我们的庄稼收获了,第二年我们就已经是现在这样的生活水平了。”
别逢君没说话,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心疼与怜惜。
应雨时却瞬间红了眼圈儿,“所以你这孩子呀!当初就是不听劝……让你别下乡你非要来!”
栀栀一笑,“幸亏我来了呢!要不然……海鸥岛哪有可能这么美丽!”
别逢君看着小女儿面上的得意之色,也笑了,“好!那走吧,快带我们去见见世面,看看你这海鸥岛到底有多美!”
栀栀点头。
她先收拾好碗筷,又递给父母太阳帽、让他们戴上;还拿了驱蚊香包,让垂在太阳帽的系绳上,她自己也戴了太阳帽,这才领着父母出了门。
因为菜园子距离知青站最近,所以栀栀先带父母去了菜园子。
岛上的猴灾刚刚才平复,被猴子损坏的菜已经被收拾掉、又重新补种上了。饶是如此,但知青菜园还是让别氏夫妇感到震惊。
——整整两座山头的菜呢!不但菜势长得郁郁葱葱,而且还是成片的、整齐划一的……一般大小的绿油油的菠菜,水灵可爱的大白菜,硕果累累的番茄和茄子,热闹非凡的辣椒,还有用细竹枝搭了爬架、此刻已经爬满了竹架的四季豆,长豆角,丝瓜,苦瓜,黄瓜,葫芦瓜等等。
看起来就很养眼!
栀栀笑眯眯地指着那些新补种上去的菜苗,把前阵子岛上闹猴灾的事儿说了……
别氏夫妇没见过猴子们的厉害,听了一会儿,感觉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后来应雨时还是感叹道:“你们也就几十个人,拥有两座山头的菜园子……好吧,现在我相信了,你们平时的伙食……至少蔬菜是已经自足自给了。”
栀栀笑着点头,然后又带着父母去了家禽饲养中心。
家禽饲养中心应该是岛上变化最大的一个点了。
以前的鸡圈鸭圈兔圈,是大家用竹子扎成篱笆来围的;现在呢,全都改成了水泥围墙,还盖了顶。
现在海鸥岛上的家禽:
——岛上养了一千只白羽鸡、以及这些鸡每天下的鸡蛋,基本直供双岛所有人的伙食。
——岛上目前一共养了五千只鸭子,会按季供给鸭绒厂。也就是说,每隔三个月,鸭绒厂就会直接派人到海鸥岛上来处理鸭子,取走鸭绒。
而这些鸭子每天下的鸭蛋,也被做成了咸鸭蛋,提供给林市国营菜市场。
鸭肉呢,一部分供双岛居民日常食用,一部分做成腊鸭,提供给林市国营菜市场。
最近栀栀正在研究卤水鸭胗和鸭掌,她想做成后世的那种真空包装的小袋装……放到市百货公司下属的供销社和小卖部去卖,肯定会因为量少但价格便宜而畅销,毕竟鸭胗、鸭掌这样的东西属于附属品,而且量还特别大,不开发可惜了。
只是现在的问题卡在塑料袋和抽真空包装的机器上……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机器,所以栀栀也就只能想一想。
——岛上还养了一千多只野兔。
本来知青们没想养那么多的野兔的,是栀栀在找鸭绒厂的时候误打误撞地找到了皮革厂去,最后阴差阳错的拿到了兔皮订单。尽量对方要的量不大,一年要求六千张皮子。
所以野兔们的待遇也好多了,叔叔爷爷们专门给怀孕的母兔修缮了产房,怀了孕的母兔是单位住一个小格间的。
大约美中不足的,就是野兔的肉质不怎么好吃。所以知青们会把兔肉做成腊肉,用来炖汤倒是很不错。
——另外,海鸥岛上还养了三十头猪,四五头牛和两匹驴子。
当然了,现在的家禽饲养中心,一共有三十位叔叔爷爷在这儿工作。两座山头的种植出来菜,不仅仅供人吃,家禽也要吃,再加上海鸥岛自己种粮产粮的副产品麦麸、糠皮,还有玉米茎这些,也全都是家禽们的口粮……
参观完家禽中心,别逢君和应雨时久久说不出话来。
太震惊了!
实在是……太震惊了!!!
栀栀并没有给父母太多的缓和时间。
她又带着父母去了海鸥岛自留地。
这一次,别逢君和应雨时看着一望无垠的稻田、麦田和玉米地,嘴张得大大的,被眼前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致给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应雨时问道:“栀栀,那些地……都是你们知青亲手种的?”
栀栀说道:“我们刚上岛的时候,这些地全都是我们亲手开荒的,第一茬粮食也是我们亲手种的。第二年呢,我们身上的科研任务重,所以雇了隔壁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来种。从去年开始我们知青已经不下地儿的,专干水稻、小麦育秧工作。”
应雨时突然抱住了女儿,不受控制地淌下眼泪,“我的栀栀呀,当初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别逢君也红了眼圈。
栀栀轻抚着妈妈的背脊,安慰道:“妈妈,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对了妈妈,我还没带你们去科研实验大棚呢!到了那儿你会更惊讶的!”栀栀说道。
说着,栀栀又说说笑笑地把父母带到了她负责的一号大棚。
栀栀先是让父亲看她的巨型海水提纯器——其实就是一个用废皮铁桶做成的蒸馏桶。
别逢君看着这个简陋又粗糙的玩意儿,失笑道:“这就是你的科研仪器?”
栀栀嘻嘻笑,“将就着用用吧!我导师也来看过,就这玩意儿还能用。”
然后她又将自己的项目解释了一遍给父母知道。
别氏夫妇都是高知分子,听了女儿的解释,知道这项目一旦成功的话,将来一定会震惊世界、造福人类的。
参观完栀栀的大棚,别氏夫妇又去了其他的大棚一一参观。
直到走到最后一座大棚……
别氏夫妇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别逢君白着一张脸,无奈地自嘲道:“你们……还都只是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短短三年,你们从一无所有,到……嫁接出来的果树已经种满了山坡?还有那么多不同的科研项目!诶,我这把年纪啊简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应雨时也久久不语,半晌才说道:“我本来觉得我和你爸还算是不错的……现在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爸爸妈妈,那你们对我放心了吗?”栀栀笑问。
别逢君和应雨时点点头。
栀栀笑道:“你们吃早饭那会儿我就说了,我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现在我说了哈!”
“你就说吧!”应雨时说道,“我们参观完你这几个科研大棚以后啊,不管你再告诉我们什么惊喜,我们都不会觉得是惊喜了!”
别逢君也是一笑。
栀栀歪着脑袋说道:“爸爸妈妈,我已经被评定为本年度南陵镇工农兵大学学员的内定生了!报读表格我已经填好、上交了,填的是淮大,九月就要开学,最迟八月底我就必须启程去学校报道了!”
这下子,方才还说再也不会觉得有惊喜的别氏夫妇,再一次怔住。
良久,应雨时才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栀栀,你、你要上大学去了?而且还是……淮安海洋科技大学?”
栀栀含笑点头。
应雨时倒抽一口凉气,惊呼道:“天哪!”
——如今高校教育已经停摆了,栀栀居然还能逆流而上的去上科技大学???
栀栀歪头看向了别逢君。
父亲面上也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栀栀小小声说道:“爸爸,黎恕也是今年的内定生,而且他和我一样,也选择去淮大念大学。”
别逢君一愣,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他当初好好的特种兵不当,非追着你来这儿……现在又要追着你去淮大?他是个当兵的,有机会念大学就应该去军校!上科技大学有啥用?”
“爸爸!”
栀栀嗔怪道:“求你问一句为什么吧!”
“为什么?”别逢君没好声气地说道。
栀栀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上级指派给他的任务,是让他去外海种出一个岛来!”
别逢君和应雨时再次呆住。
两人失声惊呼,
“种?种一个岛?”
“无中生有那样的……凭空变出一个岛吗?”
栀栀认真点头,“爸、妈,你们平时在家也挺关注时政的,不会不知道海洋国界线的划分,对一个国家的军事、经济有多大的影响吧?”
别逢君和应雨时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万分。
旁人或者对这方面并不关心。
但别氏夫妇还是比较关心的,所以他们当然知道——
全球列强怂恿邻国来瓜分华国的领海,想用“大陆架”替代“九段线”(注)来瓦解掉华国的经济海岸线,同时也削弱华国的军事力量,以达到威吓与控制的目的。
所以,实验性的在外海种出一个适合生存的小岛出来,在经济、军力方面有着难以估量的后果。
别氏夫妇正因为知道重要性,才会如此震惊。
栀栀继续说道:“所以呀,黎恕和我一起去淮大上学有什么不对?甚至可以说,他比我还厉害,因为我已经有导师在带……黄教授就是淮大的老师,她已经带了我三年了,老师说,我现在的水平直接去考博士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黎恕不一样,在学科方面,他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而且他要学的还是好几个完全不同的专业。爸爸,就像你和妈妈都以为我荣那样……我,也以黎恕为荣!将来我还会配合他,和他一块儿去种岛!”栀栀铿锵有力地说道。
应雨时一听就急了,“栀栀啊你……”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急得哭了,“你……先前来建设这个海鸥岛的时候吃过的那些苦头……你还没捱够?这好不容易才变好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去上大学坐办公室了怎么你又……栀栀,你怎么这么傻呀!”
栀栀笑道:“那这话你得问我爸,他为什么这么傻!”
别逢君一怔。
栀栀朗声问道:“爸爸,你以前是留学生,为什么你学成之后没有选择直接留在国外?看看现在的环境吧……爸爸,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别逢君皱眉说道:“怎么可能后悔呢?这是我的国家!它再弱,也养育我长大!现在国家还没有完全建设好,证明我能力不行。那我就……再努力一把呗!”
栀栀一笑,大声说道:“对呀,我是我爸爸的女儿,也是华国的女儿!所以我要继承我爸爸的心愿,爱护这个国家,把这个国家建设得更好!”
别逢君看着漂亮柔弱又乖巧的女儿,眼含热泪。
应雨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恨地挥起拳头砸在丈夫的胸膛上,哭道:“我真是要被你们父女俩给气死了!冤家!冤家啊……”
“妈妈!”栀栀低声说道,“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把海鸥岛从一个荒岛,建设成为农业科研示范岛,同时我还创办了双岛社办企业,惠及这一方的老百姓。按照这个模式经营下去,以后这里会越来越好的……将来海鸥岛会成为全国性的示范中心,带领其他地方共赴小康……”
“妈,你再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会在未来三年内,完成结婚、生子、在大学里学习的计划,然后跟着黎恕一块儿去种岛。十年后,一九八二年的春天,我会邀请你上岛看看……看看你女儿亲手种出来的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栀栀又柔声问道:“妈妈,好不好?”
应雨时心如刀割。
她当然知道,女儿有大志向,而且一心报国这都是好事,可是……
这得吃多大的苦头啊!
应雨时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倒是别逢君哽咽着说道:“栀栀,别因为我和你妈的话,你就放弃了……去吧!之前我是怕你被念之那小子骗,现在我知道了,既然你俩对人生已经有了那么好的规划,那你们就去做!你俩结婚的事儿……我也不反对了,确实是早点儿结婚早点儿生孩子比较好,孩子生下来,我和你妈还年轻,你那未来婆婆也年轻,我们都可以帮你们带孩子,你们就……好好学习,安心工作!”
气得应雨时又捶了几下丈夫的胸膛,“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的亲生女儿你让她去吃这样的苦头!”
“雨时!”别逢君轻喝,“你应该要明白,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有能力为自己的梦想打拼……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哪怕会在物质上有所欠缺,那也是值得的!我们不要拖儿女的后腿!”
应雨时呆住。
“梦、梦想?”她喃喃说道。
茫然间,应雨时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
是啊,多少人曾于年少时都怀有自己的梦想,成年后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最后被名利迷失了方向,甘愿苟安一隅。
似乎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样……
——她曾经也想凭着一把手术刀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可后来,她太喜欢自己的家族了,甘于为家庭奉献,宁愿跑到厂子里的医务室去,只为了能就近照顾家庭。要不是栀栀离家后,给她打电话、一语惊醒了她这个梦中人,她根本不会回到手术台上去。
当然了,当初也是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就该认命……
没想到她调到松市人民医院后,每天废寝忘食的工作,不但救了无数人的性命,还为三儿子别燕西挣来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甚至还被评为了正高级!
此时距离应雨时的退休只剩下了五年时间,她再一次松懈了下来,觉得级别也有了,可以安心等着退休了。
现在,丈夫和女儿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服输呢?
应雨时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然后拭去眼泪,对女儿说道:“栀栀,你说得对!”然后也笑着对丈夫说道,“老别,你也说得对!”
“是我狭隘了,”应雨时对女儿说道,“你有梦就去追!妈妈很惭愧,没有给你树立起一个好的榜样……所以以后啊,妈妈也会努力工作,争取在退休之前继续发光发热!我也要看看,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别逢君听了,一笑,“你们娘俩儿干劲十足哇!这么看来,我也不能落后……好!那这一次啊,我们就好好的给栀栀和念之举办一场婚礼,然后我们各自奔赴!看看谁第一个走到自己的梦想跟前!”
应雨时含泪笑骂,“得了吧你,你说的那些都是虚的!我现在呀,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婚礼要怎么办……”
栀栀面红红的笑了。
第288章
栀栀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带着父母参观海鸥岛,又趁机劝着父母同意了她和黎恕的婚事。
午饭时分,栀栀领着父母回到了食堂。
海鸥岛的伙食总是让人充满了期待。
今天也是一样。
午饭的主菜是黄焖芋荷鸭肉,半荤菜是鲜贝肉粉丝蒸丝瓜,素菜是怆炒酸辣土豆丝,另外还有一大桶浓浓的番茄鱼丸汤。
鸭肉本来是比较腥的,但用姜块和米酒炖煮过,再用蚝油和黄豆酱来黄焖,加入淡而无味却十分吸味道的芋荷杆焖煮一会儿,鸭肉被炖得软烂,芋荷杆又特别入味,别得有多好吃了!
鲜贝肉粉丝蒸丝瓜清淡又鲜甜,番茄鱼丸汤更是好喝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肚里去……
应雨时叹道:“你们这的伙食也太好了!”
然后话风一转,疑惑地打量着栀栀,“所以栀栀啊,你怎么还这么瘦?”
栀栀:???
——她在松市老家的时候,一米五八的个子只有七十斤重!现在她已经快九十斤重了好嘛!
真是亲妈眼啊!
应雨时将自己盘子里的黄焖鸭挟到了女儿的盘子里。
栀栀连忙把妈妈挟过来的黄焖鸭肉转挟到爸爸的盘子里,然后又把自己盘子里的黄焖鸭肉挟到妈妈的盘子里,“爸、妈,这里天气热我都不爱吃这些,我喜欢吃丝瓜……”
应雨时不死心,还想劝女儿多吃一点……
别逢君先一步劝说妻子,“得了吧,你把她养到十七岁,你还不晓得她?她打小儿起,就是个连米粥都咽不下去,吃上一口油腥就要呕的人,现在能吃米饭能啃骨头能喝汤,已经很好了!再说了,栀栀现在不胖不瘦的刚刚好!她爱吃啥吃啥吧!”
栀栀赶紧的,“就是!妈,我爸说得对,你得听他的!”
应雨时白了女儿一眼,又瞪视着丈夫,“你就惯着她吧!”
别逢君从自己的菜盘子里挟了一块鸭肉放在妻子的菜盘子,“我也惯着你,好吧?”
应雨时面一红,垂头吃饭,默不作声地将丈夫挟过来的鸭肉吃了。
一场风波瞬间瓦解。
吃完午饭,栀栀又领着父母回宿舍去歇午觉,下午时分带他们去爬山,在山顶的凉亭那儿坐了坐,欣赏了一下海鸥岛的全景,等到下午四五点,太阳没那么晒了,栀栀又带着父母去岸西长海滩那儿赶海。
别氏夫妇还没赶过海,觉得新奇得不得了。
看到栀栀拿着单柄鱼叉直接把附在岸石上的丑陋藤壶给撬下来、再拍碎外壳,将嫩嫩的白肉直接塞进嘴里吃?
应雨时是医生,当即被吓得尖叫,“栀栀别吃!当心寄生虫——”
鲜甜微咸的藤壶肉在口腔中直接抿化,新鲜美味的海味让栀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妈妈,放心吧这里的水质好,没有寄生虫!”
说着,栀栀又敲开了一只藤壶,想让妈妈试一试新鲜美味的海味生鲜。
“别别别——”应雨时急得不得了。
别逢君十分好奇,“这玩意儿还能直接生吃啊?什么味儿?”他就着女儿的投喂,小心翼翼吃了,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应雨时的眼睛瞪得比别逢君还大,“老别!你、你……”
别逢君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先是指挥女儿,“栀栀,快给你妈妈也弄一个!”然后对妻子说道,“雨时,这玩意儿好吃!一点儿也不腥,而且还带着一股清香!你试试!”
说话之间,栀栀又撬了一个藤壶,小心地敲开壳,将肥肥白白的生鲜递到妈妈嘴边。
应雨时纠结万分。
一方面,医学常识告诉她,吃没有烹熟的肉,很有可能会感染寄生虫;一方面,丈夫和女儿都说这东西好吃……
最后应雨时一闭眼,就着女儿的投喂,也吃掉了生鲜藤壶肉。
那软糯清香的生鲜自带微微的咸味,非常非常鲜美,而且入口即化还没有渣。
“妈妈,这藤壶肉好不好吃呀?”栀栀问道。
应雨时,“我……还品明白这味道呢!”
别逢君,“我看你是想再吃一个吧?”
栀栀大笑,拿着单柄短鱼叉一连撬了七八个藤壶,又敲壳取肉,和父母一块儿分享……
栀栀不光自己吃,还撬了好多藤壶下来,只取肉带走。别逢君问她这是为啥,栀栀说来都来了,带点儿贝肉回去,晚饭可以加一道菜,做个贝肉蒸蛋。
听栀栀这么一说,别逢君立刻接过了女儿手里的鱼叉,爬上大石去铲藤壶去了。
栀栀和应雨时就站在大石下的浅海处,将别逢君铲下来又跌落在海水里的藤壶捡起来……
一家三口一边手脚不停地撬藤壶、捡藤壶,一边笑盈盈地聊天。
主要是栀栀问起家里人的近况,父母回答。
——大哥别燕东现在已经不在松市了。
之前罗建华他爸罗副厂长为了晋升,十分针对别逢君。因为别逢君也是副厂长之一,老厂长任期将满,厂里呼声最高的接班人就是别逢群。为了晋升正职,罗副厂长没少给别逢君和别燕东下绊子。
罗副厂长当然憾动不了别逢君,所以只能往死里拖别燕东的后腿。
堂堂技术骨干别燕东,被罗副厂长调去管后勤。前年六九年上半年的时候,别逢君不堪骚扰,动用内参能力给上峰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别燕东调离了钢铁厂,进入松市市委,从政当市委秘书去了。
去年七零年下半年,省委计划要在鹰岭建造一座钢铁索桥。别燕东既是体制内领导班子的人,又有高级工程师资格,是懂得技术,当仁不让地被上级指派为工程主要负责人。
跟着,上级又从相关企业调来若干技术骨干,由别燕东统一指挥。
于是别燕东立刻向上级申请,当仁不让地从松市钢铁厂里调来了罗建华的大哥——素有“技术骨干”、“青年文明标兵”、松市钢铁厂的“传薪之火”美称的罗建国!
罗建国是罗副厂长的长子,也是罗副厂长一手培养起来,想让他取代别燕东的厂之“栋梁”。
在松市钢铁厂里,即使罗燕东不在,厂子也有别逢君撑着,就算罗建国啥也不会,那也没什么。
现在罗建国被别燕东调去荒郊野岭,和他一块儿修钢铁索桥?
一来,是消减了罗副厂长在厂子里的实力;二来,罗建国是个连初中都没念完的人,在诸多行家眼里肯定会露马脚!
听到这儿,栀栀开心得拍手大笑,“太好了!罗家一家子都贱!早该这么治他们了!”
然后栀栀又问,“爸爸,那后来是谁当了咱们厂子的厂长?”
——如果是爸爸当上了厂长,估计家里人一早就已经告诉她这事儿了。
别逢君笑道:“最后你王叔叔当上了厂长。”
栀栀想了想,问道:“原来人事科的科长王叔叔吗?”
“对。”
栀栀沉默不语。
她还是比较了解父亲的——他就想安安静静地攻克技术难题,对于管理类的工作实在不感兴趣。所以这应该也就是,罗副厂长一直挑衅父亲,但父亲一直不予理会的原因。
因为父亲根本就不想当厂长!
别逢君看懂了女儿面上不高兴的表情,反过来安慰她,“我都已经五十二了,再干几年就要退休了……何必再蹚这个混水呢?再说了,老罗也没落着好哇!他比我还大一岁,这一届他选不上,以后也没戏。听说这段时间挺心灰意冷的,想办病退提前离休了!”
应雨时也看出了栀栀面上的不虞之色。
想着栀栀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才十七岁就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小岛,还当上了小领导,号召十来个知青把这个荒芜的小岛给建设得这么好……
这展示出栀栀柔韧坚强的性格。
所以,栀栀肯定会对老别的做法有些微词。
于是应雨时急忙转移话题,说道:“栀栀啊,你三哥也谈对象了你知道吗?”
栀栀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什么?三哥他……处对象了?”栀栀惊讶地问道。
在她的印象中,三哥好像和她的好朋友许昌琳一直是双向暗恋。但不知为什么,两人一直没有表白,后来许昌琳下乡了……
大约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应雨时说道:“他不是考上京都医学院了吗?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回来过年,有个年轻姑娘追着他一块儿来,还在咱家吃了顿饭呢!”
然后她又叹气,“你三哥都已经二十四了!没结婚也就算了他连个对象也不谈……上次找到咱家来的那个年轻姑娘,她走了以后我问你三哥,是不是在和她处对象,你三哥又说不是……哎!”
应雨时倒是不知道老三和许昌琳的事儿,但老三和黎恕同年,现在黎恕都要结婚了,老三连个对象都没有!
而上次找到家来的那个姑娘一看就家境不错,外加长得漂亮嘴又甜还很有礼貌……
应雨时就总念叨着要是老三和那个姑娘真在处对象就好了。
栀栀啼笑皆非。
但她也正色对母亲说道:“妈,你别逼我三哥!他想成家就成家,不想成家你别勉强他……要不然啊,你逼着他结婚生子,你自认为是为他好,万一他没找到喜欢的那个人呢?那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应雨时一呆,叹气,“哎哟你呀,你真是你爸爸的亲生闺女!批评起我来真是一模一样儿,一个字儿都不差!”说着,她还白了别逢君一眼。
栀栀笑了,“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谢爸爸!”栀栀笑眯眯地说道,“我替我三哥向主持公道的爸爸道谢!”
应雨时念叨了起来,“明明就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才把你们生下来的……也是我,一口奶水一口奶水的喂养你们长大!结果……好嘛,你们才是一家呢!”
栀栀直接凑过去,在妈妈面颊上“啵唧”了一下,“我和妈妈才是一家!没有漂亮的妈妈,哪有漂亮的我!对吧爸爸?”后一句问向了别逢君。
别逢君故意逗女儿,“这么说,你的美貌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吗?还是说,你嫌你爸爸长得丑?”
栀栀傻了眼。
哎哟我去,爸妈成精了吧?!
夕阳下,一家三口欢乐的笑声响彻海滩。
这天夜里九点半左右,在栀栀第一百零一次地走到食堂门口的小竹林那儿朝下张望时——
终于看到了山脚下两束晃动的手电筒光。
她大声喊道:“——黎——恕?”
山脚下传来了黎恕的声音,“栀栀,我们回来了!”
栀栀终于放下了心,转身赶紧回厨房给黎家一家三口热饭去了。
别逢君和应雨时端坐在食堂里,迅速对视了一眼。
他俩早就已经有了默契——哪怕在内心深处已经认同了让栀栀嫁给黎念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黎念之这么轻易就娶到栀栀!
片刻,食堂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黎恕领着他父母走进了食堂。
姜女士一见别氏夫妇,面上立刻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欣喜万分地向他们打招呼,“亲家……”
应雨时沉下了脸,“谁是你亲家?”
黎家一家三口齐齐呆住。
第289章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黎恕用眼神问栀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栀栀摇头:没事没事。
黎恕稍微放下心。
他连忙上前向别家父母问好。
别逢君轻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旁去;应雨时淡淡地说了句“辛苦了”……
然后就轮到黎父和别逢君、应雨时打招呼了。
黎父因为工作忙碌,以前也很少去松市钢铁厂。但以前的时候每次去,都会给别家捎去重礼,以感谢别家对他妻儿的照顾。
相比黎恕在别氏夫妇这儿受到的冷遇,黎父的待遇就好多了!
别逢君甚至还和黎父寒暄了几句“这海鸥岛的天气真不错”、“你们路上还顺利吗?”、“这次是请假来的?请了几天假”……之类。
在两家的男主人聊天时,姜女士也一直关注着应雨时。
在来时的路上,姜女士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一向知道,自家未来的儿媳妇栀栀可是别家夫妇的心头肉。毕竟她是看着栀栀出生的,那么病弱娇气的女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出气多入气少,别氏夫妇没少在这孩子身上费心思……
再加上应雨时一共生养了四个孩子,前三个都是皮实健康的男孩子,至少在养育方面没让她操过太大的心。
只有栀栀,简直是泡在应雨时的眼泪里长大的。
栀栀出生的时候,黎恕已经四五岁大,一天到晚都跟着别家兄弟混……姜女士因为生黎恕的时候损伤了身体,以后也不能再怀孩子了,她又特别喜欢女孩子,就把栀栀也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
每天下班回来,管完了黎恕以后她就跑去隔壁照顾栀栀……
她是知道栀栀在别家的地位的。
所以栀栀要出嫁,哪怕是进宫去当皇后娘娘,估计别氏夫妇都看不上皇帝。
更别说,别氏夫妇对她儿子的印象,估计一直停留在十几年前……黎恕还是个神憎鬼厌、到处闯祸的小黑胖上。
于是,哪怕这会儿被一向热情的应雨时给怼了,姜女士也不恼,笑嘻嘻上前,但改了口,“别大哥,应大姐,好久不见,你们啊又精神了哈哈哈哈!”
应雨时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也没隔多长时间吧,去年你不还去过我们家?”
姜女士一滞。
然后她又重新换上了一副笑脸,“对对对!应大姐啊你瞧我这记性哈哈哈哈……这年轻大了总忘事儿!哎哟应大姐啊,我呀去年去看了你,年底的时候呢又过来看了栀栀……分开看你俩呀,还不觉得怎么样,你俩站在一块儿了才觉这叫一个像哪!就跟双胞胎似的,美得好像两朵花儿!”
这下子,应雨时没能忍得住,卟哧一声笑了,“我都五十多了,栀栀才是一朵刚绽苞的花儿!”
应雨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只是一想到自己含辛茹苦照顾了十来年的宝贝女儿要让别人家去当媳妇儿,以后要侍候丈夫公婆了……她就心如刀割。
除去这个,她倒也不讨厌黎家两口子。
姜女士见应雨时笑了,这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那一边,栀栀和黎恕已经忙碌了起来。栀栀招呼黎恕去打热水给他父母洗把脸、洗洗手,洗去一路风尘;她则忙着为黎家一家三口热饭……
应雨时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脸色又不太好了。
——虽说栀栀是海鸥岛的主人,招待客人是她应尽的本分,可对方是栀栀未来的公婆……应雨时几乎可以预见,以后栀栀和黎恕结了婚,搞不好天天都会像现在这样,给公婆丈夫做饭、做家务了。
姜女士看到应雨时刚刚才雨过天晴的表情,突然就晴转阴了?
再顺着应雨时的视线看去……
姜女士明白了,赶紧吩咐儿子,“念之啊你快去忙栀栀的忙去!”
黎恕应下,给父母打来热水以后,转身就去灶台那儿帮栀栀的忙去了。
栀栀白了他一眼,让他先洗把脸,然后把手也洗一洗。
只要不面对栀栀的父母,黎恕的表现就正常多了。
他笑眯眯地就着灶台旁边的自来水管,用冰冷的山泉水擦洗一下头、脸、脖子和双手,然后就把栀栀挤开,手脚麻烦利地开始生火热饭。
栀栀的厨艺本来就不太好,被黎恕给挤到了一旁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洗锅、烧水、蒸饭菜,然后又从一旁的小筐里找到了一些沙葛果,洗净两只盘子,剥了几只沙葛果,又用干净的刀将白嫩多汁的沙葛果切成块,用盘子码好了。
最后他又沏了几杯花草茶……
黎恕先一步将两盘沙葛果和花草茶端到双方父母跟前,然后又回到灶台前,将灶上已经热好的饭菜端了下来,送到他自己的父母跟前,这才又回到灶前处理残局。
塌熄灶火、涮好锅,整理好灶台……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畅顺,而且没让栀栀动一根小指头。
黎恕的举动,全都落在别逢君和应雨时的眼里。
——他对知青食堂里的灶台很熟悉,证明他常来这儿帮忙。相比之下,栀栀还略显得有些笨拙了,证明栀栀平时很少干厨房里的活计。
——黎恕在给他和他父母热饭的时候,不忘沏上花草菜、切上两盘子沙葛果过来……而且递给别氏夫妇的那一盘沙葛果明显分量更多些。
所以他还是很有眼力介的,知道别氏夫妇虽然已经吃过饭了,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黎氏一家吃饭……
别氏夫妇面上表情稍霁。
应雨时对姜女士和黎父说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啥也别管了赶紧先吃饭。”
黎家一家三口这才端饭吃饭。
应雨时又打量着黎恕扒饭的动静。
——这孩子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动静不大。筷子基本不会碰撞到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而且咀嚼的声音也很细微。一碗饭吃完,他身上干干净净、桌上干干净净,也没有吧唧吧唧的粗鲁表现。
应雨时才又满意了几分。
姜女士的饭量不如丈夫儿子,所以率先一步吃完,然后直把这顿晚饭夸成了花儿,然后又陪着应雨时喝花草茶、吃沙葛果。
“应大姐,哎这茶水可真香,这是……桂花吧?”姜女士捧着花草茶轻啜了一口,没话找话。
在这一方面,应雨时是专家。
她在家里就喜欢捣鼓这些,栀栀应该是受了她的影响,才把花草茶发扬光大的。
“这里头啊有桂花,有栀子花,好像有甘草和当归……”说着,应雨时问女儿,“还有什么?”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还有石斛干和黄精。”
应雨时笑道:“哟,十全大补了。”然后她对姜女士说道,“多喝点儿,这个组合啊对女性最好了,很滋补。”
姜女士立刻又喝了一大口,称赞道:“我们栀栀就是能干!”然后迅速切入主题,“这么好的孩子……”姜女士本来想说“以后就是我的女儿了”可打量了一番别逢君和应雨时的表情,她又不敢说了。
想了想,姜女士换了个说道:“可见得呀,别大哥应大姐你们的家庭呀可真好!也不知道我们念之……有没有这个好命……加入你们这个大的家庭。”
越说到后来,姜女士就越心虚。
应雨时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女士一眼,没搭腔。
食堂里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尴尬。
姜女士硬着皮继续打哈哈,“然后、然后……我和老黎……就、就和你们也成了亲家,以、以后啊我们也加入这个大家庭哈哈哈哈哈……”
别逢君板着脸、皱着眉头,嘴弯朝下撇着,显示出他极度不愉快的心情。
应雨时盯着茶杯里浅黄色的茶水,一声不吭。
栀栀和黎恕是不敢说话……
黎父总不能让妻子被晾在这儿,便和气地说道:“老别,应大姐,你们瞅瞅这俩孩子……看起来多般配呀!当然了,念之不如栀栀聪明,也没有栀栀能干……但这也正好给了念之一个努力变好的机会,对吧?”
黎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在为儿子提亲这件事上,他压根儿没有经验,也有点儿紧张。可也不能让气氛冷下来呀,所以他没话找话,“小、小年轻们到了年岁,想要成家……这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我们当父母的呀,当然是希望他们好的,对吧?”
别氏夫妇还是没说话,但别逢君的面色缓和了些,应雨时盯着茶杯的表情也有些松动,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栀栀和黎恕了。
——这一对儿看起来确实很养眼,男的英挺女的美丽。
姜女士连忙接腔,“对对对!我们的出发点啊都是为了他们更好,对吧?”
说完,她赶紧向丈夫使眼色: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黎父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硬着头皮,露出一脸的真诚,对别逢君说道:“所以我们家……出一万块钱的聘礼给栀栀,老别啊,您看怎么样?”
一时激动,他连敬语都说了出来。
姜女士也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一万块钱???
别氏夫妇惊呆了。
栀栀和黎恕也无比震惊!
天哪,一万块钱?!
——黎父级别高,一个月有二百多块钱的工资;姜女士的工资估计也有百儿八十块左右。两人一个月不吃不喝能攒下三百块钱左右,那也得整整四五年才能攒到。
但人不能不吃不喝,平时更有各种开销和人情往来……
所以?
黎氏夫妇手里有一万块钱也不是不可能,但应该是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才攒下来的。
他们这是打算把家里所有的钱财全都拿给栀栀当聘礼吗?
别逢君与应雨时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吃惊。
姜女士也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他二人见别氏夫妇面上的表情不太好,不由得有些慌乱。
姜女士连忙说道:“应大姐,你、你放心!这一万块钱的聘礼啊还不算!他俩结婚的时候我们还会再准备带轮子的三大件儿……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
因见别逢君和应雨时依旧不吭声——
姜女士急了,继续说道:“日后他俩想回京都回京都,想回松市回松市,我这个当婆婆的绝无二言!就算他俩回京都去了,想跟着我住在别墅里也成……要是嫌我这婆婆碍事儿呢,我、我给他俩打报告,向组织申请一套小的二居室,他俩自己住!”
见别逢君和应雨时还是不吭声——
姜女士的心哇凉哇凉的,“应大姐,要是……”
“够了!”应雨时轻声喝道。
姜女士被应雨时一吼,心里十分难受,不由得眼圈儿一红,垂下了头。
第290章
姜女士委屈地看向应雨时,泫然欲泣地说道:“应大姐你是不是对我有啥意见啊?你对我有意见可以,你说,我肯定改!求你千万别拆散我和栀栀……”
应雨时:???
黎父轻咳了两声。
姜女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噢我的意思是,求你千万别拆散我儿子黎念之和栀栀……他们彼此相爱……栀栀小时候啊真是又漂亮又可爱,除去太文静内向了一点之外,其他的都是按着我的心意来长的!这几年她大了,性子也开朗了些……我就更喜欢栀栀了……”
应雨时:我合理怀疑你想为你儿子求娶栀栀,其实是你自己喜欢栀栀。
“咳咳!”
黎父又轻咳了一声。
姜女士再次意识到错误,急忙再次补救,“总之啊,栀栀嫁到我们家来以后,从此她就是我的亲闺女!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全给栀栀!黎念之他想都别想!以后黎念之给我靠边站!我有了亲闺女以后啊……黎念之他就是我在外头捡的野孩子!”
黎恕:???
他无比震惊地看向了自己的亲妈。
应雨时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食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栀栀站在一旁,也是忍俊不禁。
不过——
应雨时觉得这些事儿,小辈不应该参与进来,就吩咐女儿,“栀栀啊,你和念之出去逛一逛……一会儿我喊你进来,你再进来。”
其实呢,栀栀并不觉得父母应该背着自己谈论她的婚事。
怎么看都有点儿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意思。
不过,双方父母已经达成了“同意结婚”的初步意愿,剩下来的就是婚礼的细节。而且栀栀父母的反应是比较大的,栀栀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得太僵。
于是她乖巧应了一声,主动牵住黎恕的手,和他一块儿走出了食堂。
栀栀知道,自己主动牵着黎恕走的举动,会让黎氏夫妇更占据主动性。但这也没有关系,她也挺喜欢黎恕的父母的。
更何况,她这么做,其实也搭了个台阶让双方父母顺势下坡。
果然——
栀栀主动牵着黎恕离开,让别、黎两双夫妇同时松了口气。
应雨时伤感地说道:“女生外向啊!”
姜女士连忙说道:“才不是呢!新时代新女性,当然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再说了,孩子大了要结婚了……不是她离开了家庭,而是她又给你拐回来半个孩子!”
应雨时白了姜女士一眼。
其实呢,她本人还是很喜欢姜女士的——姜女士性格爽利,爱憎分明。对于喜欢的人,她是掏心窝子的对人好;对于讨厌的人,她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而姜女士对于栀栀的偏爱,应雨时看在眼里。
也不是应雨时拿乔,而是在给儿女们议婚的时候,应雨时做为女方家长,必须要硬气一点,好教这位未来的亲家母惧怕她,将来她才不敢对栀栀不好。
虽然应雨时认识姜女士已经几十年了,熟知姜女士的脾性,很肯定姜女士会对栀栀好……
于是应雨时又酸溜溜地来了句,“这些好话你当然会说,要是你辛苦养大的女孩子要去别人家里当儿媳妇,你心里慌不慌,疼不疼!”
姜女士立刻共情上了,“就是!栀栀绝对不能嫁到别人家去!也幸好她嫁到了我跟前……应大姐,你放心,我对栀栀怎么样,你心里是有数的!”
应雨时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行了你也别给我画大饼了……总之啊我就一句话!也是你说的,现在是新时代新女性了,妇女还顶半边天呢,万万没有女人必须从一而终的道理了。”
“所以啊,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栀栀和黎念之有半点不快活,那就让她俩离,我们老别家的闺女有我们宠着,就是我和老别不在了,她几个哥哥也会宠着她,万万不可能上谁家受委屈去!”应雨时说道。
别逢君也说道:“还没结婚就先谈离婚条件,确实不太好。但咱们必须先达成共识,做好这个假设,才能谈后续的事儿,对不对?”
黎氏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他俩看向别氏夫妇,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别逢君满意了,说道:“要是黎念之敢对栀栀不好,或是你俩让栀栀受气,让她受委屈了。不管她俩有没有孩子,那必须离,然后孩子归我们别家,你们说的那一万块钱的彩礼,也归栀栀所有……”
“当然,这钱是让栀栀用来抚养孩子的,以后栀栀有空就栀栀自己带孩子,栀栀没空就我们帮她带孩子,你俩不能有任何意见,也不许做任何阻拦,这是底限之一,能接受吗?”别逢君说道。
黎氏夫妇面面相觑。
首先,念之这小子喜欢栀栀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其次,姜女士喜欢栀栀喜欢得不得了,黎父也是打从心底里感觉到栀栀这孩子可比黎恕优秀多了……这么好的姑娘,反正他们当公婆的肯定是喜欢的。
至于黎恕么,如果他真的伤了栀栀的心,别说是那一万块钱的彩礼了,他和妻子就容不得儿子这么作,肯定直接拿着棍子活活打死黎恕!
黎父点头,郑重说道:“这一点,我可以向亲家保证,我们能做到。”
别逢君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接下来呢,就是观念上的问题了。我晓得念之心里有大志向,可我们栀栀也从来就不是一个立志就当贤妻良母的人……栀栀和念之之间的相处,由他俩说了说,你俩做为公婆,不能干涉栀栀的工作。”
接下来,别逢君举例说明:“比如说,什么‘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候公婆’、‘家务活就应该是女人来做’、‘女人要守妇道不能在外抛头露脸’和‘女人就应该要以夫为天’这样的说法,栀栀是不能接受的,我们做为栀栀的父母,也不能接受……可以吗?”
黎父,“当然可以了!我们家大事儿小事儿都是念之妈做主!”
姜女士也说道:“是啊,放心吧别大哥、应大姐,我自己就是一个职业妇女,革命女战士。将心比心,我肯定会理解和支持栀栀和念之的工作,绝对不会给他们拖后腿的!”
别逢君心头大石落下,面上终于带上一丝笑容。
接下来就轮到了应雨时开口了,“阿姜,栀栀和念之结婚呢……我倒是不担心老黎,毕竟他工作也忙,我其实是担心你……担心你太看重栀栀,会影响到栀栀和念之的感情。你不会介意我说话这么直接吧?”
姜女士呆住。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我会影响栀栀和念之的感情?”
应雨时点头,“只要你过于在意……无论是你过于在意栀栀,还是你过于在意念之,你都有可能会介入他俩的感情而不自知。”
姜女士人都傻了,“可是我、我……我就想要个像栀栀一样的小闺女啊!”
黎父安慰妻子,“其实应大姐的意思是,他们小两口结婚以后,我们少来往,逢年过节在一块儿热闹热闹就好,别长时间住在一块儿……人嘛都是远香近臭的,住在一起久了,肯定会有矛盾。咱们平时就过咱们的,过年过节在一块儿,也挺好!”
姜女士欲言又止,“可是——”
黎父,“别可是了!这事儿我说了算……亲家母,你的这个担心啊,很有建设性!但是啊,栀栀和念之马上就要去淮安上大学,他俩大学毕业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分配到哪儿去呢!所以在短期内,你的这种担心不存在。”
“要拉长战线说以后呢,我和念之妈的级别在这儿,就是我俩病了、老了,也是进疗养院去的,到了那个时候,栀栀和念之愿意和我们住在一块儿当然很好,不愿意呢,就隔三岔五去看看我们,这些都是可以的。”
姜女士焦急地说道:“可我想要个小闺女!像栀栀那样漂亮又乖巧的小闺女!”
黎父,“你急什么!他俩结了婚自然是要生孩子的,到时候生个小闺女给你带!”
姜女士立刻转头问应雨时,“可以吗?如果栀栀生的是女孩儿,那、那……”
“我和你一块儿带!”应雨时说道,“或者平时跟你,暑假上我那儿去,毕竟我们那儿小孩子多,更热闹更好玩些。”
姜女士又问道:“那我暑假可以跟着去吗?”
“当然可以了!”应雨时并不纠结这一点,大大方方地说道,“只要能搞定住房,你想住多久都行!”
姜女士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然后又意气风发地说道:“应大姐,你说的我全都答应!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应雨时和丈夫别逢君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以后,说道:“再就是,刚你说的那一万块钱的彩礼,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栀栀可不能收。”
姜女士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嫌太多了?”
“太多了,这样可不好。”应雨时说道,“这样吧,你们给栀栀一千块钱的彩礼,然后我们再陪嫁给栀栀一千块钱的嫁妆,这样呢,她手里就有两千块钱了,已经算是拥有很丰厚的身家了。至于剩下的钱……你自个儿拿着吧,以后想贴补给他们小两口呢你就贴补一点儿,不想贴补呢你就自己花。”
姜女士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这一万块钱,就是她为念之娶媳妇儿攒的啊!
之前她的想法就是:如果念之真的能和栀栀成了,那她就把这一万块钱全给栀栀;要是念之娶了别的女人,那她就给念之媳妇一千块钱。剩下的钱她自个儿拿着,再密切关注栀栀,万一栀栀有要钱的时候呢?
万幸念之和栀栀在一起了!
姜女士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现在栀栀家里人居然嫌这一万块钱多了?!
姜女士想要竭力说服应雨时,“应大姐啊……”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丈夫朝着自己微微摇头?
略一思忖,姜女士明白了:应大姐建议她只给栀栀一千块钱当彩礼,然后又提出别家会陪嫁一千块钱给栀栀……所以别家的意思就是,俩孩子结婚,黎家出多少钱、别家就出多少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她竭力说明应大姐,说她要出一万……
别家的孩子多,开销也大,别大哥和应大姐未必凑出一万块的跟礼。
所以她现在最好答应应大姐,就拿一千块钱出来,当成给栀栀下聘的彩礼,就不要节外生枝的给别家添太多麻烦了。
至于剩下的九千块钱么,等栀栀和念之结婚以后,她再拿给栀栀也不迟。
“……我全都听你的!”姜女士的脑瓜子飞快地转了个圈,嘴里的话也跟着调了个个儿,从善如流地附和应雨时道:“那我就听应大姐的,拿出一千块钱来,给栀栀当彩礼!”
这下子,应雨时面上也浮起了笑容。
接下来双方又谈了一下婚礼事宜。
——由于别家的人脉基本都在松市,黎家的人脉基本都在京城,但栀栀和黎恕又已经在南陵呆了好几年。
所以双方一致认定:先让小两口在南陵镇打报告登记结婚,然后参加南陵镇知青的五四集体婚礼;然后别家七月在松市摆嫁女酒,黎家率亲友团去迎娶;八月初黎家在京城摆娶妇酒,别家率亲友团去送嫁。
至于婚礼开销么,女方这边儿的,由女方全权负责,包括安排男方亲属住宿等;男方那边儿的,由男方负责,包括安排女方亲属住宿等。
双方都是讲道理的人,也都是为了儿女好,所以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甚至连小两口在三场婚礼里穿什么、佩戴什么首饰,要办几荤几素的筵席……应雨时和姜女士也说得头头是道,还越说越来劲儿了!
而此时,正在食堂外头闲逛的栀栀和黎恕,此刻也正在聊天。
黎恕正色对栀栀说道:“栀栀,以后我们结婚了,我的工资会直接全部上缴给你……但你必须要每个月给我三块钱的零花钱,一分也不能少。”
栀栀愣了一下,奇道:“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三块钱这个数目呢?
黎恕忿忿不平地说道:“因为郑周这小子老在我面前炫耀,说许云朵每个月给他发两块钱的零花钱!哼,我可不能被他比不下去了……所以你必须要给我三块钱零花啊!”
栀栀憋住了笑,一本正经地对黎恕说道:“那我俩自己管自己的工资不成吗?”
黎恕立刻叫嚷了起来,“那怎么行啊!哪有男人结了婚不上交工资给媳妇儿的!要是被郑周知道了,他肯定笑话我……说媳妇儿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说着,他定定地看着栀栀,“你不想要我的工资,那你还想要谁的工资?”
栀栀抿着嘴儿笑,“那我每个月给你发二十块钱,你去气死郑周!”
黎恕这才笑了,然而还是摇摇头,“以后你就每个月给我三块钱就好了,钱放在你手里,我比较心安。你能无中生有的把海鸥岛建设好、又把双岛社办企业做了起来……还是你比较会管钱。”
然而他又碎碎念,“你也不用给我太多钱,反正就是比郑周多出一块钱就好……”
栀栀觉得太好笑了,就抿着嘴儿笑。
说话之间,应雨时在食堂里头喊着栀栀的名字。
栀栀应答了一声,和黎恕一块儿往食堂走。
黎恕顿时紧张起来,“栀栀你说,你爸妈会不会不同意让你嫁给我啊……刚才他们的样子,好可怕,万、万一他们要是不同意,你、你可不可以和我私奔啊……”
栀栀笑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两人一走进食堂,就看到双方父母都笑盈盈的?
黎恕心里兀自打起了小鼓,“爸、妈……别叔叔、应阿姨,你们……”
——你们到底有没有商量好?你们同意让栀栀嫁给我吗?
他想问,又没有勇气问。
姜女士笑道:“念之,还不快点儿改口?”
黎恕愣住。
改口?改什么口?
难道说……
黎父笑道:“栀栀父母已经同意了你俩的婚事了!”
闻言,黎恕惊呆了。
他怔怔地看看别逢君、又呆滞地转向了应雨时……最后目光回到了栀栀身上。
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夜空中陡然绽放的烟花礼炮,砰一声在他心房绽出绚烂的光芒。
黎恕一把抱住了栀栀,喜极而泣,“栀栀!你马上就要嫁给我啦!”
栀栀涨红了脸。
长辈们全都笑了。
第291章
黎恕欢喜得就快炸掉了!
第二天一早,两家人就乘着小船儿去了镇上。
申书华、李晴玉和徐拥军、孔兰薇随行。
黎恕向上级打报告结婚,又把他一早就准备好的栀栀的个人简历呈交上去;黎父就坐在军营里,不停的一层一层往上拨打电话……
就一天的功夫,黎恕的上级就通过电话确认,指示孙营长在黎恕的结婚申请报告上盖了章。
栀栀那边就更简单了。
她不在公检法军警单位工作,对于结婚的申请,单位基本不会过问,结婚申请报告拿过去,王主任直接给她盖了章,然后高兴地问栀栀,“栀栀啊,那你和小黎也参加这一次的知青集体婚礼?”
栀栀含笑点头,又问,“上次好像听说已经有五对了?”
王主任笑道:“再加上你们这三对儿了,不就八对了吗?哎呀这一次的集体婚姻规模啊,应该是我们南陵镇知青办举行的最盛大的一次集体婚礼了!”
申书华、李晴玉和徐拥军、孔兰薇他们都对集体婚礼挺感兴趣的。
原因无它。
由知青办来安排给大家举行集体婚礼,就不需要再自己额外花钱,而且还能办得热热闹闹的,何乐而不为?
于是,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王主任把集体婚礼的细节一一告知大家,又让大家提前做什么样的准备,甚至还拿出小本本一边听一边记录。
这一边,栀栀和小伙伴们正在找王主任打听集体婚礼的事儿。
那一边,别逢君和应雨时就在知青办里闲逛。
南陵知青办的前身是南陵镇高中,现在已经停止办学,但模样儿还是学校的样子,有教学楼(现改为知青中转宿舍了)、有办公楼、有操场、球场和宣传栏。
别氏夫妇一边闲逛,一边走到了宣传栏那儿。
宣传栏分为三大版块:
第一版块介绍知青办工作人员的情况。
第二版块张贴了好几份今天的时事报纸,有省报、人民日报、青年报等等。
第三版块本地时事,张贴了两张海报,一张是在告诉大家,知青办将于三天后,也就是五四青年节那天举办集体婚礼;另一张海报上是在讲今年将进行第一次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请有意愿的知青们上知青办去报名。
已经有好多知青挤在宣传栏前看,他们感兴趣的是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竞选,全都围在那儿叽叽呱呱地议论——
“工农兵学员竞选?那别栀栀肯定能被选上啊!”
“对!我也觉得这名额非她莫属了!”
“可我觉得陶容冶也不差呀,将来竞选的时候我肯定会投陶容冶一票的!”
“就是,陶容冶为了一大队的生产工作,那是废寝忘食、拿命拼的那种,我也赞成陶容冶!”
“这次到底几个名额啊?如果只有一个,我看十有八|九是别栀栀!如果有两个名额,那别栀栀和陶容冶肯定可以同时选上……”
别氏夫妇不知道陶容冶是谁,但听到了这些知青们对自家女儿的肯定,还是非常高兴的。
来宣传栏这儿看公告的知青越来越多。
别氏夫妇被人群挤到了一旁,正好站在宣传栏第一版块介绍知青办工作人员的那儿。
于是他俩看到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王主任的履历和工作情况;在王主任之下,赫然就是知青办副主任别栀栀的履历和工作情况……
别氏夫妇一看就高兴了,应雨时站在宣传栏前喃喃的念,别逢君赶紧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小笔记本和钢本,开始快速的誊抄和记录了下来,又道:“栀栀这丫头……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她平时在家书里从来不说,我得把这些全都摘抄下来,回去让其他的孩子们也看看……让他们也向栀栀学习啊!”
应雨时回头说了一句,“尤其是要让芃芃看一看!”
夫妇二人在这一边誊抄自家女儿突出的工作事迹,那一边却突然听到有个女青年冷哼了一声——
“别栀栀?你们居然要选她?你们确定要选她吗?”
此言一出,不光所有围观宣传栏的知青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在一旁的别逢君和应雨时也一下子愣住。
他俩也转头看着那位提出不同意见的女青年。
只见女青年穿着半旧的白衬衣,一条格子半身裙,脚下还穿着一双白色塑料凉鞋。长发系在脑后绑了一条大辫子,辫梢拖到了胸前处,倒也是个漂亮文静的女孩。
就是——
她知性优雅的打扮,和这些围观宣传栏的知青们不太一样。
大多数知青们的打扮,已经和当地老百姓差不多,男的穿着破烂的汗衫背心,宽大肥胖的军裤,光着脚、或者穿着解放鞋和草鞋……
围观的人群中也不是没有女知青,她们也都是劳动人民的打扮……
立刻就显出这位裙子姑娘的不一般来。
人群里一个剪着□□头的女孩子大声说道:“我们怎么就不能选别栀栀了?这几年来,别栀栀为镇上做的贡献,只要人不瞎,谁都能看到!不选别栀栀,难道选你吗?”
其他的知青们也纷纷说道:
“李芬,你也想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
“真是笑话!李芬为大家、为镇上做了什么贡献?她有什么资格来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
“对啊李芬,你有啥优点啊说来听听?”
“她呀,一天到晚的光会打扮,啥事儿也不干,还有脸说别人!”
“我选谁都不会选李芬!”
“哼,别栀栀和陶容冶已经很优秀了!”
“我告诉你们啊,李芬这个人你们一定要小心……她心眼儿小还特别会算计人!所以你们千万别跟她多说话……万一被她钻了漏子,就被占便宜了!”
没错儿,裙子姑娘就是李芬。
李芬恼羞成怒,“我怎么就不能参加工农兵学会名额的竞选了?”
她开始历数自己在过去三年里的种种优秀表现:
“哪一年的五四汇演我没参加、没拿奖项?我年年都是主持人!”
“镇上每年遭台风的时候,我都参加赈灾活动了!每一次我负责的小组总是收到最多捐款的小组!”
“是,我在干农活方面确实有些欠缺,可术业有专攻嘛!我本来就身体不好、力气不大,你们为什么非要往我的短处看呢?难道我就没有优点了吗?”“我们第三生产大队的知青生病了,我都会照顾他们……我有拿出来四处炫耀吗?”
然后她还不忘贬低栀栀和陶容冶:
“避开别栀栀的工作能力不谈,你们……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作风问题吗?我问你们,为什么海鸥岛三年前就是十二个知青,到现在一个人不多、一个人不少?你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具体什么原因,还需要我来细说?你们自己想想吧!海鸥岛远离镇上,又不通电,八点一过天就黑了,早上五六点才天亮!哼,漫漫长夜……你们想想,那六男六女还能干啥?”
“陶容冶呢,我也不想在这儿说他的工作能力,可陶容冶喜欢别栀栀,瞎子都能看出来吧?可是呢,别栀栀又跟那个当兵的走得很近……你们想啊,一男的,明知道别栀栀的作风有问题,还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别栀栀……这种男人啊,就算他工作能力再强,人品也是不行的!”
人群外围,别逢君和应雨时皱起了眉头。
——栀栀和黎恕的感情就不用说了,他们当父母的是看在眼里的。至于陶容治……他们作为栀栀的父母,上岛已经两天了,不但从来没见过这个男青年,也没听栀栀提过一句。
所以,栀栀和这个陶容冶,肯定是空穴来风。
就是不知道这个李芬,为什么对栀栀怀有那么大的恶意。
这时,围观的知青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反击了。
李秀爱尤其。
上一次好友于露邀请她去海鸥岛做客,结果她和李芬说了几句话,就被李芬给缠住了,至今她心里还不舒服着呢!
李秀爱说道:“李芬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哈,你说你也要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这是你的自由和权利,咱们管不着。可是,你拿得出手的好成绩,就是在文艺演唱上扭扭屁股跳跳舞?请问,你跳舞评奖了,对我们广大知青有什么好处?对整个南陵镇又有什么好处?”
其他人纷纷就说——
“就是就是!栀栀在海鸥岛搞农业科研,现在一大队种了满山坡的杏子、还种起了香菇……”
“栀栀她们一到插秧的季节,就带着其他的生产队育秧呀!要不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粮食亩产量越来越大,大米饭的质量也越来越好了呢!”
“李芬,是不是因为这一次五四汇演你没有竞争得过一大队的许云朵,别栀栀又建议五四那天再开一场义卖活动……你才对别栀栀怀恨在心的?”
李芬被气得不轻,她又羞又怒地瞪着众人,“你们——”
李秀爱继续说道:“你还有脸说什么‘避开别栀栀的能力不谈’……本来就是对人民有贡献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你还有脸说避开工作能力不谈,所以你是想让大家选你去唱歌跳舞吗?”
“至于海鸥岛为什么不再招收别的知青了……哼,上一次你讹了我,想跟着我一块儿混上岛去,找机会和栀栀说,你想加入她们的时候,栀栀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
“海鸥岛不再接受任何知青的加入……是因为定位不同,人家是做农业科研的,不是让你上岛去唱歌跳舞当主持人、然后一天到晚说自己身体不好干不了活的!”
“再就是,人家别栀栀和黎排长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处对象,听说最近他俩已经决定要结婚了,所以你还在造什么谣?”
“至于陶容冶和别栀栀什么的……就更加是没影儿的事了!栀栀一天到晚呆在海鸥岛,也就是三四天才来一趟镇上处理知青办的事儿。陶容冶一天到晚呆在一大队,根本没时间去海鸥岛!两个完全没有重合轨迹的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那么不堪了?”
末了,李秀爱又来了一句,“依我看啊,你就嫉妒别栀栀!你想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没人拦着你!可你不能故意造谣抹黑别人!而且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我们大家可全都听到了!要是你不去向栀栀道歉,要是你不写检讨……那我就去告诉王主任!让他取消你参加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资格!”
李芬被气疯了,“你敢——”
第292章
栀栀忙完了跑来找父母,然后看到父母站在知青办的宣传栏那儿?
她赶紧过去了,“爸,妈!你俩在这儿干啥呢?”
——这会儿已经是饭点了,围观的知青们早已散去,李芬也被李秀爱给怼得哭着跑开。
别逢君和应雨时并不打算将这样一场风波告诉女儿。
优秀的人,无论在哪儿都是十分瞩目的。她会有追随者,会有欣赏她、认可她的人;当然也会招来心胸狭隘之人的嫉恨。
但刚才的那场小风波,栀栀还没露面,她的支持者就已经把反对者给赶跑了。
所以这也没啥大不了的。
应雨时就指着宣传栏上的那些栀栀做的优秀工作事迹,嗔怪栀栀,“你瞅瞅!我家姑娘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儿、大事儿……在南陵都已经尽人皆知了,偏偏我们当父母的还完全不知道呢!家里人也不知道!”
“所以你爸爸要把这些事情全都摘抄记录下来,回去啊,我要给你哥哥姐姐和妹妹上上课!尤其是星星月月他们!”应雨时解释道。
栀栀有些面红,“爸!妈……这些算什么啊,人各有志,你们可不能用我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好了好了,吃饭时间到了,”栀栀说道,“爸妈我们走吧!跟黎恕说好了今天中午下馆子的……”
她领着父母离开知青办,去了镇上的国营饭店。
黎恕一家三口迟了十来分钟才到。
他一家三口喜气洋洋的,黎恕自动自觉跑去点菜,黎父则跟别逢君念叨了一下,这一上午他都干了些啥。
——走正常程序的话,黎恕要提前打结婚申请,同时栀栀也要过政审。但在黎父的操作之下,上级已经同意了黎恕的结婚申请,并且已经拿到了盖章意见书。至于栀栀的个人履历,也会以最快速度呈送上级机关。
现在小两口分别拿到了上级机关同意他们结婚的批复,那么下午就可以去镇上的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了。
栀栀也在一旁听着,觉得特别特别的不真实。
虽然说,和黎恕结婚……是她斟酌了许久的决定,到现在也并不后悔。但就是……她马上就要转换新的社会身份,成为妻子、儿媳了……
就像在做梦似的。
黎恕点了八菜一汤,六荤四素,连汤都是带肉的。
上菜的时候,应雨时被吓住,“点这么多?”
姜女士不好意思地说道:“应大姐,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让你亲眼看看饭桶是怎么吃饭的。”
说着,姜女士用还没动过的筷子在每一盘菜肴上分了分,弄成一半儿一半儿,然后吩咐丈夫和儿子,“你俩只准吃这一边儿的,我们吃另外一边儿。”
黎父点点头。
然后黎恕去和饭店服务员说了一声,服务员就直接把两个饭锅端了过来,外加两个搪瓷大汤钵。
黎父冲着别家人说道:“好了咱们开饭了!大家都随便一点儿啊!别拘谨别放不开……这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咱就别整那些虚的……”
说着,他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用巨大搪瓷汤钵盛起来、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大米饭,开始大口扒饭。
旁边的黎恕也捧着同样型号的巨大汤钵,和他爹一块儿扒饭。
别逢君和应雨时看呆了。
——昨晚上黎家父子吃饭时,可不是这样!
所以?
姜女士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道:“哎,他们爷俩儿除了饭量大点儿,也没啥不好的毛病了哈哈哈哈……”
其实呢,看人也分心境。
昨晚上黎恕因为去接父母而晚归,在别氏夫妇跟前吃饭的时候,因为栀栀给他留的饭不算太多(相对他的标准而言),所以他属于吃得比较克制的。落在当时还没把他当成自己人看的别氏夫妇的眼里,虽然对他万般挑剔,但还觉得这孩子的吃相还不错,端庄文雅。
这会儿呢,黎恕已经是别家的准女婿了,得到了别氏夫妇的认可,这会他俩就觉得黎恕饭量大……这可真好哇!
首先证明了这孩子身体好,对吧?平时运动量大、才会胃口好,胃口好吃得多,身体素质就好……栀栀小时候就是胃口不行,才老是病蔫蔫的。
其次呢,证明这孩子好养活,平时吃得少他没意见、也不挑,有机会下馆子为啥不好好吃一顿?
应雨时就嗔怪姜女士,“你胡说什么呢?能吃是福,怎么落到你嘴里就成了毛病了?”
姜女士:……
等等!
黎家三人瞬间盯住了应雨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应雨时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就是俗话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吧?
黎恕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姜女士也笑眯眯地说道:“等以后他俩去了淮大上大学啊,看看能不能向学校申请一个夫妻房,能自己做饭吃的那种,要是学校不给安排呢,就让他俩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念之会做饭,而且手艺还不差,以后就让念之做饭给栀栀吃……”
姜女士一句话还没说完……
旁边就有人“呵”的一声,不轻不重地冷笑起来。
所有人全都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穿白衬衣和花裙子的年轻姑娘。
姜女士和黎父都不认得这年轻姑娘,但是栀栀和黎恕认得,别逢君和应雨时刚才也在知青站里看到她了。
——这白衣花裙的年轻姑娘就是李芬。
因为生得漂亮,她也有几个追求者。刚才她在知青办吃了挂落被大家群嘲了,被气得直哭,就去其中一个追求者的面前哭诉了许久。追求者为了安抚李芬,特意带她来国营饭店吃饭,没想刚一进门儿,李芬就听到姜女士说“等以后他俩去了淮大”……
李芬心里就特别气愤。
她也看出来了,和别栀栀、黎恕同桌吃饭的这几位中年人,一看衣品,就知道社会地位不低;再看气质,就知道肯定上位者。
所以,别栀栀和黎恕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后台,才敢妄言直接做好了以后去淮大上大学的事吧?这不就是在开后门?如果是这样,那何必还搞什么工农兵学员的选举呢?
哦,表面上公正不阿地说工农兵学员的选举是多么的公开、透明。
实际上呢?
已经内定好是他俩了?
所以大家全都是他俩的陪衬???
理智告诉李芬,现在就不要当面和别栀栀怼,因为跟别栀栀同桌的那几个中年人一看就是厉害人。可李芬又忍不住,冷笑道:“搞权色交易也不避着人一些,这也太大方了吧?”
别栀栀皱眉,“李芬,你和谁说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芬嫉妒得五官都扭曲了,“我跟我自己说话……不行吗?”说着,气得她一转身就走了。
她的追求者连忙去追她,“小芬?小芬……”
结果李芬气冲冲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正好和许云朵、郑周打了个照面。
许云朵正一脸兴奋地告诉郑周,“……当时我挺震惊的,我说‘王主任,你怎么知道我有舞台经验,你都没见过’,王主任说‘很多人都向我推荐你呀,说你跳舞跳得好,当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肯定不在话下’……就这样,我答应了王主任担任这次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
李芬气愤地捂住了心口。
——这个许云朵也太会插刀了吧?
要知道,许云朵没来以前,她李芬都已经当了三年的五四、元旦文艺汇演的女主持人了!
结果许云朵一来,王主任突然就不找李芬了,改为直接让许云朵当主持人了?
气得李芬直跺脚。
不过,因为许云朵侧着头和丈夫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芬正从饭店里跑了出来。
郑周和许云朵调到南陵镇还不够一个月,因为工作的关系,许云朵识李芬,但郑周不认识……这会儿郑周看到许云朵挡住了李芬的路,连忙伸长了手臂,亲密又宠溺地搂住许云朵的纤腰,把许云朵往他这边儿一带。
许云朵不明所以,一扭头看到了李芬?
“李芬?你也来这儿吃饭?”许云朵和李芬打招呼。
李芬气得面红脖子粗。
她忌讳别栀栀身边有大官儿在,不敢直接开骂,现在对着许云朵还有什么不敢骂的?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还有脸说呢!要不是你和王主任不三不四的,王主任会让你当上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亏你还有脸把这种丑事说出口!你个破鞋……”
李芬破口大骂了起来。
许云朵和郑周齐齐愣住。
李芬的追求者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冲着许郑人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拉着李芬匆匆离开。
郑周奇道:“这女的是谁?怎么像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
许云朵思忖片刻,想明白了,“她叫李芬,是第三生产大队的知青。好像在我没来之前,南陵知青办搞文艺汇演的时候,一直都由李芬担任主持人。所以她这是因妒生恨……冲着我来的?”
郑周面色铁青,“那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吧?这种人啊……必须要治一治!”他下定决心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李芬不可。
这时——
“云朵!快进来!”
栀栀的声音响了起来。
许云朵抻长了脖子,果然看到栀栀和黎恕坐在国营饭店里?再仔细一看,姜阿姨和黎叔叔也在?
许云朵乐坏了,回头对丈夫说道:“郑周,快!栀栀她们在里头!”
小夫妻俩跑进了国营饭店。
“栀栀!哎呀,姜阿姨好!黎叔叔好!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许云朵热情地向众人打招呼,“姜阿姨,我就知道你和黎叔叔会来的,是为栀栀和黎恕结婚的事儿吧?”
姜女士和许云朵寒暄了一番,先问许云朵怎么上国营饭店吃饭来了。
许云朵掩嘴笑道:“我们刚来南陵的时候花钱兑了些票,当时一个睁眼瞎……也没有注意到其中一张招待券今天过期,再加上明天是郑周的生日,可是郑周下午要跟车去市里办事儿,得去三四天呢,所以我们选择今天中午来吃,没想到遇上姜阿姨你们了!”
黎恕也跟郑周打招呼,“刚回来吗?”
——他和他爹在军营折腾了一上午也没见着郑周,他当时问了一嘴郑周上哪儿去了。大兵们说郑周上一大队找陶容冶去了。
栀栀创办的双岛社队,跟所有上下级供销企业之间的货运往来,全都倚仗岸防部队。栀栀已经跟孙营长谈好了货物运输的价格,虽然价格不高,但军方是接受的。
郑周的长项就是军企对接,这次他被调到南陵来,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和双岛社队合作,为部队采购一些高品质的农产品。
因为这样,郑周也没少跟陶容冶联系。
郑周和黎恕聊了几句……黎父招呼郑周两口子一块儿过来吃饭,郑周应了一声,但也没好意思大大剌剌的加入,毕竟人家是一家人。于是他就说了声我再去看看有什么菜,来的时候云朵说想吃个煎豆腐。
黎恕拦他,说菜够吃了,你俩坐下来吃就好。
郑周没听他的,跑去点了两荤一素三个菜,这才和许云朵一块儿,和别黎两家坐了一桌。
接下来,姜女士又把栀栀的父母介绍给许云朵,然后直说栀栀和黎恕下午就会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许云朵激动坏了,“哎呀那我今天还真是赶得巧了!姜阿姨,要不这样吧,我和郑周在这附近租了个民居,不如今晚上就去我们家吃饭?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另外呢,也请你和黎叔叔去看看我和郑周的居住环境,到时候等你们回京的时候,再把我这边的情况说给我妈听一听,也好让她放心。”
姜女士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栀栀和应雨时,然后一口应下,“成啊!”又道:“对了云朵啊,这次我来,你妈托我给你带了东西……你等着啊,我这就拿给你。”
姜女士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给了许云朵。
许云朵一看到信封上的“许云朵(亲启)”这几个钢笔字,眼睛一亮,接了过来,又冲着姜女士说了声,“谢谢姜阿姨。”
她拆开信封看了看,发现里头有一封写满了字迹、少说也有四五张信纸的信件,外加还夹着好几张照片和十来张崭新的大团结。
人多,许云朵没有把钱和信纸拿出来,只是把那几张照片取出——
原来是她和郑周结婚时候现场拍的照片。
当时许云朵和郑周离开京都的时候,这些照片还没晒出来呢!
许云朵大大方方地和郑周一块儿看了,又把照片传给其他人看,然后问栀栀,“……你和黎恕是不是打算参加这一次的集体婚礼?”
栀栀含笑点头。
许云朵立刻说道:“那我来给你们化妆吧!放心,不会给你们画舞台妆的!一定会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有就是你们的服装和头饰,可以提前告诉我你们打算穿什么、怎么打扮,我来帮你们看看要怎么改良……”
这一点,栀栀倒是不否认许云朵的眼光。
不过——
“我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栀栀如实说道,“王主任就说了一句,男的集体穿白色长袖衬衣、黑色长裤和黑皮鞋。女的最好穿一身红,如果没有一身红,那就白衬衣红裙子,如果连红裙子也凑不到的话,戴个红围巾也行。”
然后栀栀又面露难色,“诶,我一样大红色的东西都没有。”
姜女士和应雨时立刻同时说道——
“待会儿上供销社买去!”
“实在不行就去林市买!”
许云朵想了想,“今天五月一号了,五四那天要举行集体婚礼……只剩下三天了呢,栀栀,不如你去供销社扯点儿红布回来,我们抓紧时间给你做一身红裙子吧?”
栀栀下意识想拒绝。
在她的审美里,一身红彤彤的衣裙……跟人形红包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姜女士和应雨时对于许云朵的提议特别感兴趣。
“云朵啊你还会做衣裳?”
“小许啊,这三天的功夫……能做出一身衣裳出来吗?”
许云朵点头,“没问题,现在是五一劳动节,放假呢,明天又是星期天!今天下午就让栀栀把红布买回来,红色的线也要,然后我赶一个夜工,明天白天还有一天呢,误不了事儿!”
栀栀实在忍不住,“妈妈,我不想穿红裙子,肯定不好看……不如就裁剪一条红围巾出来就好了!”
可两位妈妈都不同意,态度十分激烈地说道:
“那怎么行!这可是人生大事儿,绝对不能将就!”
“小许啊那就麻烦你了,栀栀和黎恕结婚那天啊阿姨一定会给你封一个大红包的!”
许云朵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然后又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别担心呀,咱们还有时间试错,我可以在裁剪出裙子之前,先把样式画出来给你看,你喜欢了我们再裁剪,好不好?”
栀栀只好冲着两位妈妈点点头,又由衷地对许云朵说了一声谢谢。
第293章
吃过午饭,栀栀和黎恕在双方父母的陪同下,去了镇上的民政局。
不过,在上民政局之前,栀栀先跑去镇供销社,买了两袋大白兔奶糖。
今天是五一放假,民政局不上班。
但由于南陵镇太小了,镇属民政局、商业局的工作,全都由镇政府的办事员兼任。再加上栀栀平时没少跟镇政府的人打招呼……她和这几位办事员的关系也很熟悉。
上午时分,栀栀托人带了话过去,这会儿女办事员把几个同事都拉了来,打开办公室的门,专等着栀栀呢!
栀栀领着黎恕和双方父母一进去——
几个女办事员就“哗”一声围了过来,叽叽呱呱地说道:
“栀栀恭喜你呀!”
“真是一路看着你成长,从三年前你刚来南陵,那么娇小的一个小姑娘,现在长大了要嫁人了……哎哟我这心里头哟,真是太高兴了!”
“别栀栀,黎排长,恭喜你们呀!”
……
这和谐的气氛让别黎双方父母也高兴不已。
栀栀红着脸儿,拆了一包大白兔奶糖请大家吃。
大家嘻嘻哈哈地吃了几颗奶糖,又打趣了这对新人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办正事儿了。
一共有三位办事员和双方父母见证了别栀栀和黎恕结为夫妇的过程。
一位办事员负责审核双方的证件,包括工作证明、单位出具的同意双方结婚的证明,以及双方单位的集体户口簿……
确认文件证件全都合法且齐全之后,办事员在双方单位的批复结婚同意书上,书写“同意双方结婚”,然后盖上民政局的gong章。
接下来,办事员又在他二人的单位集体户口册上,找出属于各自他俩的那一栏,在“个人婚姻状况”那儿盖上“已婚”的章,再写上配偶的名字。
最后,办事员又填写了一式三份的结婚证。
对,在这个时代,大家都没有身份证,所以结婚证就是一张比较厚实、印刷得比较精美、很像奖状那样的纸卡,上面写着:
【黎恕,性别男,现年24岁。
别栀栀,性别女,现年21岁。
二人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华国婚姻未能关于结婚的规定,发予此证。
一九七一年五月一日】
然后就是一个红彤彤的公章。
这还不算完。
接下来,第二位办事员拿起了一个白皮本,向着这对新人朗诵起了华国婚姻法。
“……夫妻为共同生活的伴侣,在家庭中地位平等。”
“夫妻有互爱互敬、互相帮助、互相扶养、和睦团结、劳动生产、抚育子女,为家庭幸福和新社会建设而共同奋斗的义务……”
“夫妻双方均有选择职业、参加工作和参加社会活动的自由。”
“……无论健康还是病弱、夫妻都应当共同承担,重视对方、珍视对方……”
(注)
第二位办事员每朗诵一句,就会停顿下来,由第三位办事员询问新人“听明白了吗?”,栀栀和黎恕点头,回答“听明白了”,第二位办事员才会继续朗诵下去。
婚姻法的法律条文并不多,大半个小时过后,婚姻法条例宣读完毕。
办事员把两张结婚证递给栀栀一张、递给黎恕一张,微笑着说道:“下面我宣布……黎恕和别栀栀结为夫妇!”
屋里人不多。
也就是三位办事员和别黎双方父母,一共七个人。
但所有人全都热烈地鼓掌,掌声经久不衰。
在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栀栀突然眼圈一红。
前世的她,爹不疼、娘不爱,因为身体不好患上重病,除了苟延残喘等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今生……
其实在一开始,她也是逃避亲情、逃避爱情的。
不属于她的,她不想要。
所以她专注于事业,将所有的心血全部倾注在事业上……
父母对她的牵挂与心疼,黎恕对她的付出与陪伴,她不是感觉不到,但从来不敢面对。
现在——
栀栀抬眼,看向了黎恕。
在这个世界里,她刚风刚拥有了即将陪伴她一生的伴侣。
这是不是……
也意味着她人生的崭新开端?
栀栀看着黎恕,微微一笑,说道:“黎恕,我现在……已经是你妻子啦!对于我们的小家庭要怎么经营,我没有任何的经验,但有我们的父母珠玉在前,我会好好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
“或许在未来的日子,总会有我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请你一定要包容我,提醒我……好不好?”
整间门办事厅瞬间门陷入寂静。
旁观的两位母亲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儿。
姜女士咬唇对应雨时说道:“亲家,你说栀栀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应雨时则哭道,“我好好的女儿……给你当儿媳妇去了,你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我肯定跟你没完!”
听了栀栀的话,黎恕瞬间门泪如泉涌。
他上前一步,将纤细的她紧紧拥在怀里,哽咽着说道:“栀栀,我喜欢的是你……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或者因为一切理由而改变。你是你,你做你自己就好,我会尽最大可能保护你,照顾你,爱惜你的……只要你……能陪着我慢慢变老,就足够了。”
办事大厅里的三位办事员、四位父母都已经不年轻了。
可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感人、又这么不一般的结婚登记现场。
别说两位母亲已经感动得相拥而泣了,就连两位父亲——稳重内敛的别逢君、看淡生死的黎父也眼尾赤红,感慨万千。
三位办事员更是在一旁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小声嘀咕:
“还是人有文化好哇!你们听听这小两口说的话!多感人……要是所有的夫妻都像他俩这样儿就好了!”
“是啊,前段时间门上咱们这儿来办结婚登记的韦八斤和刘小云你们还记得吗?那天刘大云挺着大肚子来,就和韦八斤在这儿打了一架……我还以为他俩没戏了呢,结果打完架以后两人居然同意结婚……你们说,刘小云也是知青,怎么知青和知青的素质差那么远!”
“一样米养百种人嘛!”
“就是!这婚姻幸不幸福啊,外人谁看得出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还是栀栀和黎排长这样的夫妻看着养眼,男的俊女的俏,又相互敬重相互喜欢的最好了!”
栀栀已经回过神来了。
她轻轻推了黎恕一把,黎恕松开箍住她的双臂,却不舍不得撒手,就牵住了她的手。
两位母亲也各自拭去眼泪,两位父亲谢过办事员……一众六人离开了民政局。
站在民政局门口,应雨时找女儿讨要结婚证。
她接过来认真的看,然后对女儿说道:“栀栀啊,这结婚证放在妈妈的包里,妈妈收好它,等回了海鸥岛再拿给你啊!”
栀栀含笑点头。
黎恕见状,也把自己那张结婚证递了过去,“应阿姨,我这张你也一块儿收着吧。”
应雨时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喊我什么呢?”
黎恕一怔,麦色的俊脸瞬间门涨得通红。他看看栀栀,看看自己妈,最后又看向了应雨时,磕磕巴巴地冲着应雨时喊了一声“妈”……
应雨时“卟哧”一声笑了,又说道:“那你不跟你的岳父打个招呼吗?”
黎恕欢喜得两眼泛红,期期艾艾地看着别逢君,又喊了一声“……爸!”
别逢君一笑,“以后可要好好和栀栀一块儿过日子啊!”
黎恕连连点头。
应雨时先是郑重地将两张结婚证收在自己的挎包里,然后又从挎包里摸出两个红包,递给黎恕,“拿着,这是我和你爸爸给你的改口红包!”
黎恕下意识想说不要——
又猛然反应过来,这其实是、是栀栀父母接纳他的表现。
他恭恭敬敬双手接过,还鞠躬说道:“谢谢爸、谢谢妈!”
姜女士则抱住了栀栀,“栀栀啊我也给你准备了改口红包,不过呢我放在海鸥岛了,回头咱们回去了我再拿给你啊!”
“谢谢妈!”栀栀含笑说道。
然后又喊了黎父一声,“谢谢爸!”
黎氏夫妇笑成了两朵花儿。
栀栀就和黎恕商量,“咱俩有两个妈妈两个爸爸……为了不搞混,不如我们统一一下口径?”想了想,栀栀说道:“我俩喊我爸妈的时候,就喊叠字爸爸妈妈。喊你爸妈的时候就喊单字爸妈,好不好?”
黎恕没有意见。
双方父母更加没有意见。
栀栀就笑着先喊自家父母,“爸爸!妈妈!”
黎恕跟着她一块儿喊,“爸爸!妈妈……”
然后栀栀又喊黎氏夫妻,“爸、妈!”
黎恕再次跟着她一块儿喊,“爸!妈……”
直把两对父母都逗笑了!
姜女士笑了一阵,对应雨时说道:“亲家,我们上供销社去吧,给栀栀扯点儿红布做嫁衣!看看还有别的东西要买的,也赶紧添置……好不好?”
“那走呗!”应雨时笑道。
一众人开开心心地朝着供销社走去。
==
却说李芬今天被气了个饱。
——她也想参加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竞选,却被知青们无情的嘲讽!
——她刚刚获知别栀栀和黎恕通过走后门的关系,可能已经占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
——许云朵刚来南陵不到一个月就要取代她的地位。
……
无论如何,李芬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今天她在国营饭店里亲眼看到别栀栀和黎恕身边陪伴着几个大人物,所以……她也没那么勇气向别栀栀下手。
那——
李芬冷笑。
她暂时不敢动别栀栀,难道还不能动许云朵了?
李芬拿出镜子和自己费尽心思才搜罗到的化妆品,对着镜子仔细地上了点淡妆,使自己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她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感觉十分满意。
李芬哼着歌儿离开了宿舍。
第294章
和栀栀她们吃过午饭后,许云朵把丈夫郑周送上了前往林市的军车。
郑周担忧地看着妻子,说道:“你又不会做饭,不如直接请他们上国营饭店里去吃?”
许云朵兴冲冲地说道:“在饭店里吃饭哪有在家吃饭自在!再说了,我确实不会做很难的菜式,那我就做点儿蒸的、煮的……这总不会错吧?”
郑周嘀咕道:“我还是觉得你做饭不大靠谱。”
许云朵佯装生气,“郑周,你什么意思?”
郑周没办法,只好摸摸她的脑袋,宠溺地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买了菜回来,让黎恕做。他做饭的手艺不错……等我回来我再请他一次,当作还这个人情。就是面上不好看……你想啊,你请人家来做客,还让人家来烧菜。”
“那有什么,我不好意思跟黎恕说,还能不好意思跟姜阿姨说?你就放心出差吧,早点儿办完事儿早点儿回来!这好不容易放假呢你还往外跑,害我一个人呆在家!”许云朵嗔怪道。
郑周笑了笑,“我办完事儿就回,最快明天下午到,最晚也是后天一早就回来了。”
“嗯!我等你回来!你赶紧上车吧!”说着,许云朵催丈夫上了运输军车,又笑着朝丈夫挥了挥手。
等到军车驶离,她才转身兴冲冲地去买菜……
南陵镇太小了,没有国营菜场,买菜也不方便。
许云朵和郑周平时在各自的单位吃饭,但也让栀栀和黎恕帮忙,教她和郑周在租来的院落里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种上了一些蔬菜。
就是时日尚浅,那些菜籽才刚刚发了出细小的幼芽。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和郑周也能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蔬菜啦!
而今天,姜阿姨一大家子要来她和郑周的小家来做客。
这可是许云朵第一次宴客,她非常重视,就去找梅花婶子帮忙了。
她找梅花婶子买了一只鸡、一块腊肉、三十只鸡蛋,外加二十斤大米和萝卜、白菜、辣椒、茄子和姜葱蒜什么的……其他的食材,许云朵倒是想要,但梅花婶没有。
但就这么一点儿菜,宴客是肯定不够的。
许云朵也不为以意,请梅花婶子帮她把鸡宰杀了,这才谢过梅花婶就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先回了一趟家,然后又匆匆去了趟军营,找炊事班买菜。
炊事班的食材远比梅花婶那儿的丰盛多了。
许云朵看到了豆腐!不过,她厨艺比较一般,不太会煎,索性一直等到炊事班的大兵们煎好了豆腐以后,她才要了二斤……
然后她还要了五斤猪肉,以及番茄、蒜苗、芹菜,和干香菇、干木耳什么的。
许云朵拿了菜,想要塞钱给炊事班班长。
炊事班长死活不收。
许云朵嫌拉拉扯扯地不好看,索性也不强塞了,只说道:“谢谢你呀班长!等我们家郑周回来了,再让他把钱拿给你吧!”
说着,许云朵再一次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吭哧吭哧地往家走。
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盯上了她。
几个流氓躲在隐蔽处,盯着身段婀娜窈窕的许云朵,看着她因为手里拎着重物、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剧烈的喘息令她的胸口不停起伏,愈发显得饱满——
他们色眯眯的眼睛憋得腥红,又小小声议论——
“李芬说的没错,这女的真好看!”
“大哥,我们真要……搞这个女人吗?她刚从军营出来,会不会是军属什么的?万一我们惹上不该惹的人,岂不是糟糕了?”
“我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南陵军营有家属从军的!再说了,如果这女的真是军属,她为啥不住在军营里呢?”
“这女的太好看了,身材真好!让我死在她身上我也愿意!”
“我也想……嘿嘿嘿嘿。”
言辞逐渐污秽化。
为首的“大哥”也一直盯着许云朵。
他像是想要说服他的小弟们,也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自从利民死了以后,咱们就再也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现在这个……你们看,她长得那么好看,身材那么好,李芬还说这女的是专门跳舞的,身体软得很,你们……就不想?”大哥问道。
小弟们激动了,连声说道:“想想想!”
大哥又道:“你们看,今天五一放假,可她一个人进进出出地跑了那么多趟,拿着那么重的东西也没个人帮把手,甚至连我们也不认得她,看她眼生得很……所以,她男人肯定不在家!而且她也不认识这附近的人,才会连个打招呼、可以帮她拎下东西的人都没有,对不对?”
小弟们高兴坏了,“对对对!”
大哥继续说道:“我们不要管她是不是军属,就算她是……她没住在军营里,她男人又不在家,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男人……我们蒙上脸悄悄摸进她家里,把她办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儿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她敢撕破脸说她被人qiang奸了?”
小弟们兴奋了,“她不敢!这么漂亮的女人她肯定不敢说!所以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大哥冷笑,“所以……我们跟上去!”
一群流氓就跟了上去。
他们远远地盯着,看着许云朵拎着大包小包的菜,气喘吁吁地走进一条很偏僻的巷子里?
流氓们大喜过望!
他们心想,这条巷子好、这条巷子妙!
这么偏僻的地方,活该这美丽女人落进他们的手里!
赶紧跟上去——
咦?那女人呢?
流氓们居然跟丢了???
却说许云朵因为手里拎着的东西太沉重,她不得不抄了近路——沿着这条偏僻的小巷子蜿蜒向前,走进一户已经废弃许久的院子,再匆匆走下石板台阶,拐三个弯,就到了她和郑周租住的小院后门。
然后再绕到前门去,掏出钥匙打开挂锁,进入她和郑周的家。
在进入自家小院之前,许云朵还下意识地往后头看了一眼——
应该没人看见。
那就好。
许云朵松了口气。
郑周不允许她走刚才那条小路。
原因无它。
实在是隐蔽又偏僻。
许云朵和郑周刚租下这个民居时,有一次她也是为了抄近路,从那个小巷子走,结果被石子划伤了脚,她本想勉强着慢慢挪回去,可走了几步就跌坐在地上动不了。她又大声呼救,结果附近一个人也无。
直到两小时以后,郑周发现她不见了,急得他团团转,叫上人四处找她,最后才在小巷子里发现了已经淌了满地鲜血的她。
那一次,郑周发了好大的火,勒令她以后都不许独自走那条小巷子。
他还怕她不长记性,便以他一整天粒米不沾、滴水未进来惩罚许云朵,然后他还要坚持跑操等军事特训,在操场上晕倒了两回,心疼得许云朵哭了一整天……
从那以后,许云朵再也不敢独自走这条小巷。
可是今天郑周不在。
而且她拎着的这些菜实在太重了……
所以,只要她跑得快,就不会有人看到她!
就这样,许云朵平平安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哼着歌儿,开始为今丰盛的晚宴准备了起来。
许云朵知道自己的烹饪水平很一般,估计和栀栀差不多——也就是刚好能把食物煮熟悉的程度。
不浪费食材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她把所有的食材全都处理好,等栀栀她们来了以后,再请黎恕来当大厨师。
虽然请人来做客、还得麻烦人家下厨……这样不太好。
但也总好过花了那么多钱买回来的食材,最后却让大家难以下咽的好。
==
却说栀栀、黎恕和双方家长去了供销社。
然后她在供销社里遇上了另外几对知青,申书华和李晴玉、徐拥军和孔兰薇他们都在——他们全都是这一次要参加五四集体婚礼的,所以跑地过来买红布。
只是,好几对新人没有布票,手头也不宽裕,他们面露难色站在一旁,看着柜台里的红布,满眼艳羡。
栀栀上前和她们聊了几句,搞清楚了大家的情况。
这次一共有八对新人要参加集体婚礼,也就是说,一共有八位新娘子需要购买红布来裁剪嫁衣。可是,现在供销社里现有的红布,根本就不足以让八位新娘子每人都拥有一身红衣红裙。
镇供销社里的售货员和栀栀也是相识的,知道栀栀要结婚、要参加集体婚礼,需要红布做嫁衣,于是就自告奋勇去仓库里把所有的红布全都翻找出了来。
最后一度量红布的尺寸——
好嘛,八位新娘子,每人只能分到一块红布来做过膝半身裙。
栀栀毫不犹豫地拍板,“那就这么办!咱们八个人就照这样的分法!”
其他的女知青们当然没有意见,但也有其中三人面含羞赧地说道:“可我们没有布票……”
栀栀和黎恕走到一旁去,将两人身上的布票全都拿了出来,一算计,还是差了四市尺?小夫妻俩商量了一下,黎恕直接转身出去找黄牛党兑票去了。
大约半小时以后,黎恕将兑回来的布票交给栀栀。
栀栀这才将布票分给没有票的知青,大家一块儿将供销社里所有的红布全都买下。
李晴玉的红布是要拿回去请高甜甜帮忙的,孔兰薇则打算自己做,她们和栀栀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回去了。
毕竟婚期已经不远了,只剩下三天不到的时间,要裁剪缝纫出一条漂亮裙子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其他的知青们也朝着栀栀万千道谢,拿着自己的红布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栀栀也摸了摸手里的红布,与黎恕相视一笑。
就在栀栀和知青们分红布的时候,别黎两家父母也正在供销社里各自买各自的东西。
上一回姜女士过来过年的时候,送给栀栀一条金项链、一块女式手表。这一次呢,姜女士又带了两枚金戒指和一对金耳环过来……但她想的是,虽然栀栀已经有三金了,可她俩参加集体婚礼的当天,栀栀好像还差点儿漂亮的头饰?
于是姜女士逛完了整一个供销社,将所有还能看入眼的发夹呀、丝巾呀什么的全都搜罗了一套!
应雨时呢,想到的就是女儿马上就要参加集体婚礼了,所以必须要在婚礼上展示出她最好的状态。
她是医生,她有医学常识,更加在平时生活实践中,知道一些医药美容的法子。
比如说:
——将维生素E当成紧急发油来滋润头发,是非常好的。
——把维生素C碾成粉末和凡士林一块儿混匀,早晚涂抹在洗净后的皮肤上,能够起一定美白滋润的效果。
——维生素□□剂有柔嫩肌肤的效果,也有非常好的美容功效。
正好供销社里也有一个药品柜台,摆着这些常见的药片。
应雨时就买了这些维生素药片。
接下来,她又买了不少好看的扣子、大红色和其他鲜艳颜色的毛线等等。
而别逢君和黎父呢,就分别买了些烟酒。
别逢群烟酒不沾,但毕竟女儿要结婚嘛,到时候还是要给栀栀的上级或者其他男性宾客发点儿香烟什么的。酒么,也拎一瓶上许云朵家去。今天是栀栀和黎恕领证的好日子,值得喝上一杯的!
黎父就不一样了,他必须得准备些烟酒,等儿子儿媳参加完知青办举行的集体婚礼以后,他还得做东、在岸防部队请儿子的上下级和同事再吃一顿喜酒!
就这样,大家买够了东西……
姜女士还因为要率领那么多人上许云朵家去做客,特意买了两大包大白兔奶糖、两盒点心、两袋奶粉、两瓶麦乳精,还称了四五斤苹果,大家拎得双手满满当当,这才齐齐往许云朵家走去。
只是,当栀栀敲开了许云朵家的院门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许云朵一副蓬头垢面、满面泪痕、双眼红肿的狼狈模样儿?
这——
这是怎么了?
明明中午的时候,许云朵还是一副明媚动人的模样儿,怎么才过了三四个小时,她就……
“云朵,你……这怎么了?”栀栀焦急地问道。
许云朵忍不住呜呜地哭了,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的院子里头。
第295章
见许云朵哭了?
栀栀与家人们齐齐愣住。
姜女士是许云朵母亲的同事,在这异地他乡的,她勉强算得上许云朵的半个长辈,这会儿一看到许云朵哭,而且形容还如此狼狈,姜女士被吓一跳,赶紧挤过去问道:“云朵,你怎么了?”
许云朵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饭……饭烧糊了。”
众人又是一愣。
许云朵呜呜哭道:“我真是没用……还说请大家吃饭呢,可我压根儿就不会烧菜。我就想着……那我先把米饭煮上吧,免得呆会儿还要占个灶。但是……生火好难啊,我、我明是看过郑周生火,也明明全都是按他教的步骤来生火的……”
“就不知道为什么那火苗突然一下子蹿那么大!姜阿姨你看,当时我的辫子都被烧了半截呜呜……当时火势太大了我、我就泼了一盆水……结果火被扑熄了,灶膛也全湿了,我擦了好久才擦干。”
“然后我又试着生火……第二次生火的时候火势好不容易控制得不大不小,可我又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油,火势又起来了!呜呜然后这火……我实在灭不了,火势又大,把锅也烧得通红,我、我不敢去端那个锅……”
许云朵越说越难过,放声大哭了起来。
众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黎恕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焦味儿,又听说许云朵说“饭煮糊了”,他赶紧冲进厨房,看到灶膛那儿依旧燃着熊熊烈火,饭锅已经被烧得漆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糊味儿……
他立刻将一块抹布打湿,先是直接盖在饭锅上,然后飞快地隔着湿抹布将饭锅拎了起来,咣一声扔在了一旁。
灶膛里的火仍然在燃烧,于是黎恕再次捡起那块已经被热锅沾热的抹布,狠狠摔在地上又往抹布上浇了一勺水,直接盖上了灶膛里的那团烈火。
火势骤减。
接下来,黎恕又拿过火钳,将湿抹布从灶膛里拿了出来,再次浇了一勺水泼在湿抹布上,再次湿抹布捅进灶膛……
这次黎父和别逢君也冲了进来。
黎氏父子俩一个拿着火钳往灶膛里捅、一个拿着扫灶台的细扫帚往灶眼里拍打……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就将灶膛里的油火给灭了。
别逢君则开始处理那一锅烧焦了的米饭。
——锅里的米饭已经黑如炭,中间的米饭又没熟还完全是米粒儿……看来这锅饭是真的不能要了。
女眷们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姜女士和应雨时都被吓得拍胸脯,“云朵啊以后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是不要再做饭了!”
许云朵羞愧地应下,又道:“姜阿姨,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请你回去以后,要是我妈妈问起我……姜阿姨,你可千万不能说这个,不然她肯定担心死的!”
姜女士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郑周不在家的时候你一个人不能开伙!”
许云朵拼命点头。
姜女士这才点头,“那我就答应你了吧!”
许云朵破涕为笑。
姜女士又扬声说道:“老黎呀,云朵她不会做饭,你和念之收拾收拾厨房,把饭做了吧!”
黎父应下。于是男人们就在厨房里做饭,女人们就开始参观许云朵和郑周的这个小院子。
这个小院子被许云朵收拾得干净整洁。
——院子的一角搭了个竹梯样式的竹架,用来晾晒衣裳;
——中间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和两把椅子,一张椅背上掸着一件半旧的男式汗衫子,另外一张椅子上放着一本书,封皮上写着“棒针编织一百法”……椅子旁的地上摆着个小笸箩,里头放着已经架上了棒针但还没编织成型的深蓝色织物,以及几团毛线。一看就是小两口平时喜欢坐在这儿聊天织毛衣的!
——院子的另外一角被开整理的开垦出来,深色的泥土表面冒出一个个嫩嫩的绿色芽尖,显得可爱极了。
条件看起来挺简陋,也能看出男女主人平时的温馨恬淡的相处。
姜女士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一片幼细的芽尖上。
她走到墙角,蹲下来仔细地看。
没有人不喜欢这些生机盎然的绿植。
许云朵解释道:“姜阿姨,这些都是蔬菜,是栀栀教我种的……有白萝卜、大白菜、茄子、辣椒和西红杮!这三株是丝瓜、这三株是黄瓜……这一边儿种的是小葱、蒜苗和姜!”
然后又憧憬地说道:“栀栀说的,六月我们就能先吃上大白菜,七月能吃上辣椒,进了八月啊,基本上所有的蔬菜全都能收获了!好期待呀!不瞒你们说,我还是头一回种菜……菜籽刚洒进地里的那几天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急死我了!恨不得就住在这块菜地里……”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应雨时的目光却落到了栀栀头上,表情有些难过,“以前栀栀在家里的时候,连一颗两三斤重的大白菜都抱不动!现在这么厉害……会自己开荒、会自己下田插秧、会种菜种树……还会教别人了呢!”
说着,应雨时的语气就有些哽咽了。
栀栀一滞。
她立刻转移话题,对许云朵说道:“对了云朵,我买到了一块红布,但只有三市尺……可能只够做一条半身裙的,你能帮我看看,做成什么样儿的裙子比较好看吗?”
许云朵立刻说道:“没问题!这做饭我不行、种菜我也不行,但是裁剪衣服缝纫衣服我在行啊!快拿来给我看看吧!”
栀栀把红布拿了出来。
许云朵把红布抖开,仔细看了看布料的纹路,又往栀栀身上比了比,说道:“栀栀,走,上我屋里去,我给你量一量尺寸。”
栀栀应下。
许云朵不好冷落长辈,便又邀请姜女士和应雨时,“姜阿姨,应阿姨……你们也来吧,上我屋里去坐一坐。”
女眷们齐齐进了屋。
一进门儿就是一间堂屋,墙壁上挂着领袖画像,放着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条凳。
许云朵对众人介绍说道:“这一共有两间卧室,我和郑周住东厢,西厢空着在……以后要是我妈想来南陵看我,就可以住在西厢。”
说话之间,许云朵领着众人进入她的房间。
这屋子也被收拾得既干净又整齐,屋子很宽敞,但毕竟是租来的院子,家具也不多,只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外加墙角两个摞起来的木箱子。
另外一边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毛笔字书法,屋子正中还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条凳,桌上放着几本书和墨水瓶、笔筒什么的……显见得许云朵把这儿当成了书桌。
许云朵先是请大家坐在八仙桌那儿,然后跑去沏了茶水来,先是呈给女眷们,然后又用搪瓷托盘装了三杯茶,送到厨房去给男人们,并且向男人们表达了她的歉意。
男人们挥挥手,并不觉得做饭是件什么难事儿。
相反,一边做饭一边聊天还有意思呢,总比干坐着强!
许云朵笑了笑,准备回屋去帮栀栀量身,讨论大红嫁裙的样式……
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她,“云朵?云朵你在家吗?”
许云朵听出来,这是住在隔壁院子里的江大婶在喊她,连忙应了一声,“哎!江大婶我在家呢!”
说着,她跑过去打开了院门。
江大婶人没过来,只是站在隔壁自家院子门口,大声问许云朵,“云朵啊是不是你家烧饭烧糊了?我闻到好重的糊味儿啊!”
许云朵往旁边跟了几步,远远地和江大婶打了个照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到……好像前头巷子深处有绰绰人影一晃而过?
许云朵也没太在意。
她对江大婶说道:“江大婶,刚才确实是我在家烧饭烧糊了……对不起呀让你闻到糊味儿了。”
“嗐,我闻到糊味儿不要紧,我是怕你烧了家!怎么你今天自己烧饭?你家郑周不在家?”江大婶说道,“你要是一个人在家害怕呢你就上我家来……也别做饭了上我家来吃,现成的家常便饭!”
许云朵笑道:“谢谢江大婶了,不过今天我家有客……栀栀和她对象上我家吃饭,这会儿栀栀对象正在做饭呢!谢谢婶子了!”
江大婶了然,“那行吧,有事儿你喊我啊!”
许云朵谢过江大婶,两人各回自家。
而许云朵刚一进入自家院子,又反手关上门……
先前跟踪她的几个流氓就从巷子尽头探出个头来,众人嘿嘿冷笑。
“这娘们儿居然住在这儿!害得我们一顿好找!”
“大哥啊,这咋办哪,这里可不比刚才那地儿……这里住的人多,只要小娘们儿喊上几声、声音大一点儿,周围邻居就都能听到哇,要不我们……算了?”
“哼,你不想上,那你走!我可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小娘们儿!”
“我也不走!”
“大哥,你说吧,咱们怎么办?”
大哥盯着许云朵家的院子,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会儿。
——刚才跟丢了人以后,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又重新找回这漂亮女人的踪迹。不过,他们不敢让这漂亮女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刚才一看到她、他们就立刻缩回了旁边的拐角处。
由于隔得太远,他们也没听清漂亮女人说了些啥,光听到邻居大婶说什么“你男人不在家你要是害怕就上我家来”……
这简直就坐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这女人的丈夫果然不在!
人么,越是为某件事付出了心血与劳动,就越不舍得放下。
这流氓头子也是一样。
要是一早知道这漂亮女人住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那他可能也就放弃了。可他跟丢了她以后,为了找她……这都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了四五个小时,不但饥肠辘辘,肚里更是邪火旺盛!
这流氓头子“哼”了一声,阴恻恻地说道:“老子历练千辛万苦才找了来,就不打算空手空脚的走了!”
众人一听大哥发了话,十分欣喜,纷纷说道:“还是跟着大哥好哇,跟着大哥混,简直享尽艳福呐!”
其中一人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是不是要等到夜里这些人家全都睡熟了再动手?”
另一人听了,愁眉苦脸道:“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为了蹲守这小娘们儿,我们午饭都没吃啊……你们再闻闻这空气里的晚饭香气!”
又有一人提议,“反正这小娘儿们也是一个人在家,不如我们现在就翻墙进去,趁她不注意先打晕她,然后我们再在她家里好好做顿饭吃,等到吃饱了喝足了……再好好和这漂亮娘们儿玩一玩儿?”
已经被饿得头晕眼花的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好,便转头看向了流氓头子,“大哥?”
流氓头子大手一挥,“还愣着干啥,上!”
第296章
许云朵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栀栀、许云朵、姜女士和应雨时呆在东厢房里讨论着大红嫁裙的样式,以及各种细节。
黎恕,黎父与别逢君在厨房里做饭——许云朵虽然不会做饭,但她把所有的食材全都清洗干净,整齐地码好,然后该泡发的泡发了,要切好的全都切好了……
男人们搞起饭菜来就特别得心应手。
检查着厨房里的食材,男人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做几个硬菜:葱头蒜仔红烧肉,香菇焖鸡,青红椒蒜叶回锅肉,肉片番茄焖油煎豆腐,清蒸水蛋,凉拌黄瓜,粉丝蒸白菜,清炒丝瓜和腊肉萝卜汤。
别逢君嘀咕了一句,“是不是素菜多了点儿?”
黎恕说道:“不怕,栀栀口味清淡,她喜欢吃这些的。”
别逢君一怔,打量了黎恕一会儿,点点头,含笑不语。
接下来,基本上都是黎恕在炒菜、安排两位父亲打下手。
——他让黎父处理了一下被许云朵给烧焦了的饭锅。
——他让别逢君去拌黄瓜。
——他则在清理好灶膛之后,生了火把大炒锅架上,锅里注水,再倒入洗净焯过水的腊肉和切成块的白萝卜。然后直接再上蒸笼,里头是淘洗过的大米。蒸笼之上放一个盘子,盘子底部铺着泡发好的粉丝,粉丝上铺着洗净撕成细条的大白菜……
这么一来,过上半小时左右,腊肉冬瓜汤好了,米饭蒸好了,粉丝蒸大白菜也好了。
这时,黎父也已经把被烧焦的饭锅清理好,正好可以用饭锅来炖香菇鸡;别逢君那边也已经拌好了黄瓜……
接下来,黎恕就开始做红烧肉、回锅肉、豆腐炒肉片了。
黎恕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把其他的菜全都炒好了。
最后做红烧肉。
不过呢,红烧肉需要焖煮一会儿,
黎父和别逢君因为无事可做,就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侃大山,说的是黎父在山里练兵时的一些趣闻……
黎恕笑了笑,走到厨房门口那儿,朝外头看了一眼。
这时天色已晚。
院子里的光线暗暗的,也静悄悄的,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这里是镇上,所以许云朵家里是有电的,东厢房那儿亮起了桔黄色的温暖灯光……
黎恕盯着那扇玻璃窗看了一会儿。
到现在,他都还不敢相信,他已经和栀栀结婚了。
这几天给他的感受就是……特别特别的魔幻。
他能够感觉到,其实栀栀对他……的感情,是不如他对她的深厚的。大约在她对人生的规划中,结婚生子是必经之路,所以他才能中选。
若不然,栀栀如不打算结婚的话,就算他陪伴她、追求她一辈子,她也未必同意他的求婚。
但这也没关系。
至少他现在,已经和她结婚了。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陪伴在她左右。
黎恕咧嘴笑了。
突然间——
“砰!”
“咚咚——”
“啪!”
几声不太自然的声音响起。
特种兵出身的黎恕瞬间警觉了起来。
他全身肌肉紧绷,并且凝神细听——
果然,一个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悉悉索索地说道:“哎,大哥!这院子里……真的没人诶!”
黎恕立刻后退半步,小小声喊了一声,“爸!有情况!”
然后他就形如鬼魅一般闪了出去,整个人瞬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别逢君一怔。
然后他就发现,刚才还和别逢君谈笑风生的黎父猛然一个弹跳——
别逢君吃惊地看着黎父这个近五十岁魁梧高壮的汉子居然像一片羽毛似的弹跳起来,又悄无声息的站立于地。
黎父朝着别逢君做出一个“嘘”别声张的姿势,然后也像他儿子一样,身体轻巧一晃就离开了厨房。
别逢君心下惊诧不已,按压不住好奇,起身悄悄行至门口,探出半个头去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又暗沉沉……
而这院子不大,黎氏父子都属于身材高壮之人,但别逢君就是看不见他俩,也不知他俩潜伏在哪儿。
由于别逢君也屏住了呼吸——
于是,他也听到了一些非常轻微的声响。
好像是……
有人在吭哧吭哧地爬许云朵家的墙院?
别逢君脸色一白。
甚至由于别逢君过于注意力集中,他还听到了几个男人小小声的对话:
“大哥!这娘们儿家里的厨房还亮着灯!好香啊!红烧肉!这娘们儿在焖红烧肉!”
“嘿嘿嘿嘿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进去啊,吃完了红烧肉就玩死那个小娘们儿!”
“傻了吧你,肯定是先找人,把那女的控制住,捆起来再堵上嘴,咱们才能安心吃红烧肉啊!”
“那小娘们儿在哪?”
“肯定在屋里呗,你瞅……那窗子里头还亮着灯呢!”
“咱们还是再观察一下吧,万一她家里还有别人在呢?”
“怕个屁,她男人根本就不在!现在就她一个人……”
别逢君又惊又怒!
听到这些人小小声讨论了那么多,他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有人盯上了许云朵!
这些流氓甚至还摸清楚了许云朵的丈夫今天不在家!她一个人独居!
要不是今天许云朵邀请大家上她家来做客,那——
别逢君万万没有想到,在南陵这个地方,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恶人!所以,他的女儿是不是也曾经被恶人觊觎过???
别逢君火冒三丈!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黎氏父子俩都在外头,他俩是军人,尤其是黎恕,他曾经当过特种兵,身手应该不错,侦察水平也强。
刚才也是黎恕率先发现了这些流氓的。
所以他不应该离开厨房,干出打草惊蛇的蠢事。
于是别逢君立刻悄悄地退回厨房,又悄悄地拿起火钳充当武器,再悄悄地躲到了门后。
他心想,也不知这伙流氓到底有多少人,黎氏父子能不能搞定他们。
别逢君躲在门后,惊讶地发现他可以从门轴缝里看向外头。
于是,别逢群终于发现,黎恕早就已经潜到了那伙流氓准备翻墙的地儿,静静地等候着。他甚至不知从哪儿翻找出一块油毡布披戴在身上,然后扎了个稳如山的马步,时刻准备着。
很快,第一个被红烧肉和美人勾得失去理智的亡命之徒,在墙外自告奋勇当排头兵,率先攀上院墙,跳进了院子里。
别逢君心里一惊。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歹徒刚跳下来,人还没站稳……黎恕就扬起了手,直接一记掌刀砍在对方的颈脖处。
对方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黎恕依旧维持着扎马步的半蹲动作,下盘稳当得很、且一动不动。但他弯下了腰,直接将晕厥过去的歹徒抓了起来,像扔破抹布似的扔向一旁。
让别逢君感到奇异的是,他没有听到想像中人的躯体重重摔倒在地而发出的沉闷声音。
想来,应该是隐匿在黑暗中的黎父接住了已经晕死过去的歹徒?
这一切如同一出默剧。
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但很快,墙外就有人问,“老三?老三……情况怎么样?”
黎恕躲在墙下说道:“没事儿!快来!”
——他用的是气音,再加上又隔着一堵墙,墙外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于是,第二个歹徒也翻墙进来了。
黎恕如法炮制,直接一记掌刀就把这人给解决掉,再次抓起这人沉重肥胖的身躯,将之抛入黑暗之中。
接下来……
第三个歹徒、第四个歹徒,以及最后一位“大哥”也先后跳翻墙进了院子,一一被黎氏父子解决掉。
黎恕在墙下又等了十来分钟,见已经再也无人进来。他朝着父亲打了个手势,只手攀墙出去,围着许云朵的院子转了几圈,不见还有其他人,然后又沿着附近走了一圈儿,也没看到有可疑之人隐藏在附近……
他这才又身姿轻地翻墙进来了。
“爸,这些人怎么处理?”黎恕小小声问道。
黎父脸色铁青,“今天是你和栀栀领证结婚的好日子,不能被这些人破坏了……咱们先把人绑到角落里藏起来,把席吃完……然后再去报警。”
黎恕点头,“要不然,直接报警的话,咱们今天辛苦做的这顿饭……栀栀又该没味口吃了。”
“我在这儿看着,你进去跟你丈人说一声,然后找了绳子来,咱们绑了他们。”黎父说道。
黎恕进了厨房,和别逢君说了一声。
别逢君当然也赞成报警。
但黎父的建议也很有道理——今天是栀栀和黎恕领证的日子,万万不能被这些宵小流氓给破坏了。
于是翁婿二人在厨房里翻找了一阵子,终于找出绳索和抹布等物,将那五个昏迷过去的歹徒牢牢绑住,给塞在墙根之下,又用油毡布盖上。
院子里光线暗,再加上盖了一层黑色的油毡布……
猛的一眼看去,啥也看不清。
黎恕这才进了厨房,将锅里已经焖得有些软烂的红烧肉给铲了起来。
栀栀甜脆的声音自东厢房里响起——
“黎恕!能开饭了嘛?”
黎恕刚毅的表情瞬间软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马上开饭!”
栀栀一听说可以开饭了,立刻就从屋里跑了出来,“黎恕,妈说,我们在院子里吃!你们等着啊,我们把桌子抬出来。”
——在院子里吃?
黎恕回头看了一眼院墙角落之下的那团黑色的油毡布。
黎父开了口,“栀栀啊,咱在屋里吃,现在天都已经黑了,在外头吃光线不好还招蚊子!”
栀栀觉得有理,“好的爸,那我跟妈说一声!”她又跑了回去。
女眷们商量了一下,也觉得黎父说得有道理。
于是她们就合力将许云朵屋里的那张八仙桌搬到了外头的堂屋里,又将两张桌子并拢放好。
许云朵跑进厨房找抹布……
真见鬼了,她一共有四块抹布,就算那块擦灶台的抹布已经毁于……黎恕灭油火了,可她还有一块专门洗油碗的抹布、一块擦干碗的抹布和一块不沾腥擦家具的抹布。
怎么现在一块抹布都没了?
别逢君见许云朵在厨房里团团转,便问道:“云朵你干啥呢?”
“别叔叔,你看到我的抹布了吗?”许云朵问道,“我想擦擦饭桌。”
别逢君顿时有些紧张。
——抹布啊,被黎恕拿去塞那些歹徒的嘴了!
“哦!那个……抹布是吧?抹布哈哈哈哈……是这样的,抹布,哈哈哈哈抹布已经被念之拿走了,他、他他擦桌子去了!”别逢君信口胡诌。
许云朵十分不好意思,“哎呀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们上我家来做客,结果……”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是自己人,”别逢君道,“快把碗筷都搬出去吧!”
“哎!好咧!”许云朵应答了一声,开始搬碗筷。
男人们把丰盛的菜肴端到了堂屋里。
女人们齐齐整整地“哇”了一声……
——红烧肉浓油赤酱的,一看就很好吃!
——香菇焖鸡浓香扑鼻,油汤黄澄澄的,仔鸡皮薄肉嫩!
——蒸水蛋嫩嫩的,上面洒着翠绿的葱花,既好看又招人喜欢!
——回锅肉花花绿绿的,让人非常有食欲!
许云朵惊讶极了,问道:“黎恕,这些菜真是你做的?”
“这还用问?”黎恕说道。
许云朵转头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可太幸福了!不过,你可得以我为鉴呐!”
“怎么说?”栀栀问道。
许云朵幽幽叹气,“我结婚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已经胖了五斤了……而且平时我和郑周都是在单位各吃各的,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在家开伙。我的天,一个星期吃一天……我一个月也能胖五斤!”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黎父,“好了好了!来,今天呢,是念之和栀栀结婚领证的好日子!我和小姜呢,要感谢别大哥、应大姐,培养出这么优秀的栀栀……也感谢因为他俩的结合,让我们两家成为一个大家庭!”
“同时啊,我也要感谢小许!小许啊,你在我和你姜阿姨的眼里,就跟自家的晚辈一样!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呢,念之和栀栀还在南陵的时候,你找他俩。以后他们上淮安去了,你就事儿你就给你姜阿姨打电话,知道吗?”黎父说道。
栀栀明显觉得公公似乎话里带话。
许云朵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是她宴请大家来她家吃饭没有错,但今天是栀栀和黎恕的结婚登记日,黎叔叔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为什么要说出那么大篇幅的一段话,来照顾她?
许云朵立刻说道:“谢谢黎叔叔!栀栀和黎恕对我和郑周特别好!我和郑周都觉得我们特别幸运……啊对了,栀栀,黎恕,我还没有正式恭喜你们呢!祝你俩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
姜女士问丈夫,“哎你白天不是在供销社买了酒,说今儿高兴,晚上喝几杯的吗?快去把酒拿来啊!”
黎父,“今天不喝酒!”
黎恕,“今天不喝酒!”
别逢君,“今天不喝酒!”
现场的气氛一滞。
女眷们呆住。
黎恕急中生智,“晚上我们……还得划船回去,喝了酒不安全。”
女眷们这才恍然大悟。
栀栀看向黎恕,眼睛亮晶晶的。
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黎恕绝对有事儿瞒着她。
但她也没有声张,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好了我们开饭吧!这都快饿死了!”
黎父和别逢君还在礼让。
黎父,“亲家,请你先起筷啊!”
别逢君,“不不不,还是请你先起筷吧!”
两人推让一番,最终别逢君推辞不过,拿起筷子挟了一块豆腐,又道:“好了大家赶紧吃吧!”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七点半,栀栀饿坏了。
黎恕今天做了很多合她心意的菜。
——蒸水蛋简直是她的最爱,用来拌饭简直一流!
——粉丝蒸白菜上的蒜蓉酱特别美味!这道菜还是栀栀口述告诉黎恕怎么做的,黎恕平时工作训练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下厨做饭。但他居然牢牢记住了栀栀的话,做出了这种金银蒜蓉酱。淋在粉丝白菜上,白菜清甜美味,粉丝吸足了蒜蓉酱的美味,十分软嫩好吃。
——清炒丝瓜只佐以盐末、蒜末调味,但清淡之中带着丝瓜的鲜甜,好吃得不得了。
栀栀用蒸水蛋来拌饭,吃了一整碗饭;然后又吃了好多粉丝白菜,最后又吃了小半盘子的清炒丝瓜……
席间,最开心的就是别逢君和应雨时了!
以前栀栀在家的时候,身体虚弱、肠胃娇贵。主食只能吃不含米粒儿的粥水、或是煮得特别软烂的面条;菜呢,只能吃点儿蒸蛋,切得极细碎的菜叶子;肉是不可能吃得下的……所以她瘦得厉害,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现在?
虽然栀栀还是很喜欢吃清楚的食物,但他们亲眼看着栀栀吃完了一整碗米饭以后,还时不时地挟点儿其他菜吃……这已经是正常人的饭量了啊!
当然了,其他人吃饭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毕竟中午那顿是十二点吃的,现在都已经夜里七点半了!
人人都饿得前腔贴后背。
不光女人们吃饭迅速,男人们吃饭的速度更快!
俗话说——做饭三小时,吃饭三分钟。
当然了,三分钟就吃完了满桌子的丰盛菜肴和米饭……确实有点儿夸张了。
实际时间大约是十来分钟吧!
男人女人们吃饱以后,桌上的米饭全部吃光,所有的菜盘子也被刮得连菜汁都没了……
黎父交代儿子,“好啦,这饭也吃饱了,该干正事儿了!”
黎恕点头。
女人们面面相觑。
——啥?什么正事儿?!
这时,栀栀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哀嚎?
她疑惑地问道:“爸爸、妈妈!爸、妈……黎恕,云朵……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许云朵连连点头,“我也听到了!”
应雨时也问道:“我也听到了……云朵啊,你家附近是不是有人养了猫啊?现在是春夏之交,猫……有时候会乱叫,叫得很像小孩儿哭,有点儿吓人……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吧,怎么……”
这时——
众人清晰地听到了外头有男人咳嗽的声音,这人还哭,“救……救命哪!”
女眷们齐齐一惊。
第297章
栀栀惊呆了。
她很肯定,这个正在喊救命的男人,就在许云朵的院子里!
所以?
许云朵才来南陵镇一个月,除去一大队的知青,她都不认识几个人……为什么会有人在许云朵的院子里喊救命?
女眷们全都看向了许云朵。
许云朵明显被吓坏了,直接站起来就往姜女士的身后躲,哆哆嗦嗦地问道:“谁,谁啊……姜阿姨,姜阿姨……”
黎父朝着别逢君使了个眼色,然后咧开一个自认为特别慈祥和蔼的笑容,又用特别柔和的语气对许云朵说道:“小许啊,你别害怕啊,那个……有黎叔叔在,不会有坏人敢对你怎么样的。”
别逢君当然明白黎父的意思,但他觉得有点儿奇怪——老黎为啥不自己说,要让他别逢君来说呢?
略一思忖,别逢君明白了。
——大约是老黎觉得他和黎恕身上的杀气太重,而别逢君却是个儒雅的读书人?
于是别逢君开了口,“各位,情况是这样儿的……我说出来,你们别害怕哈。就是……刚才我们在厨房做饭的时候……”
他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全盘托出。
女人们惊呆了。
许云朵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良久,她才说道:“我、我吗?他、他们是谁……我、我和郑周才搬来,连这镇上的都不认识,什、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她人都是懵的,脸色惨白地抱住姜女士的胳膊,“姜阿姨,我、我真不认识那些人,我我我……我没有不检点,真的!”
她早就知道人言可畏的厉害。
在京城的时候,哪怕她和其他的姑娘一样,也是穿着半旧的白衬衣和肥大绿色军裤,然后把衣角束进裤腰里。
其他姑娘这么穿,就是朴实无华;她这么穿,别人就会说她故意束腰,想显出她纤细的腰身和饱满的胸脯……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她故意勾人。
上一次她跟着姜阿姨去了海鸥岛,还真以为南陵人民的素质有多好……
结果来都来了,这里的人,竟然直接摸进她家里来了?!
今天是假期,郑周不在。如果不是她邀请姜阿姨一家人来做客,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话?
直到这时,许云朵才终于真正地了解了她的处境。
她惨白着脸,面上带着震惊与害怕,呜呜地哭了起来,焦急地对姜女士说道:“姜阿姨!姜阿姨我、我……”
姜女士心里也不好受。
据说对方一共有五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许云朵虽然比栀栀高一点儿,却也是个弱女子。偏偏是丈夫不在的时候遇上这种事儿,要不是歪打正着的邀请了她一家子来做客,那这孩子……
怕是完蛋了!
“没事没事,有我和你黎叔在,不怕的啊!”姜女士拍了拍许云朵的肩膀。
栀栀也柔声安慰许云朵,“云朵,你刚才说的不对。有人想要伤害你,不一定是你的错。是有的人他天生就坏!你不要害怕,面对坏人的时候,我们就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然后她转头对黎恕说道:“黎恕,我们报警吧!南陵镇向来民风淳朴,这些坏人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但他们既然有胆量干这种事,那想必也胆量承受法律的后果。”
黎恕点头,又交代栀栀道:“你们别在这儿站着,先回屋里去,也别看墙角那边儿。”然后又对父亲说道:“爸,这儿你看着啊,我上派出所去。”
黎父“嗯”了一声。
黎恕匆匆离开。
其实栀栀这会儿非常愤怒。
她恨不得冲到墙角那儿去,想看看清楚那五个人渣是谁。
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估计父母又慌了。再看看许云朵,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
栀栀索性扶住了她,劝说道:“云朵,外头蚊子多,我们进屋里去!妈?妈妈!我们都进去。”
于是女人们齐齐进了屋。
栀栀去倒了几杯开水,让大家喝,应雨时和姜女士坐在一旁开解许云朵。姜女士安慰许云朵说,今天晚上她和黎父会留下来,陪着许云朵,一直到郑周回来为止……
许云朵这才哇一声哭了,“姜阿姨,谢谢你!我、我真的好害怕!”
众人又是一通安慰。
说话之间,黎恕领了几个公安过来。
顷刻,许云朵家院门大开。
左邻右舍的看到公安来了,都端着饭碗过来凑热闹。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有五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趁着许云朵丈夫不在,偷偷翻墙闯进了许云朵家???
要不是今天正好许云朵请客吃饭,那……
霎时间,群众们沸腾了,纷纷顿碗骂人。
“公安同志请你让开!我想见识一下这畜生长啥样儿!我不打他们你们放心!”
“小许我知道呀,蛮漂亮一个年轻姑娘又很有礼貌……哎呀,真是她运气好,正好遇上她今天请客,所以家里有男客在,才把这些坏人给捉住了!要不然哪……这后果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这踏马还是人吗?有本事人家男人在家的时候你们几个畜生过来翻墙试试?”
“我的天哪,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我们南陵镇?”
“打死这帮狗娘养的!”
“对!不能便宜了这些臭流氓!我们南陵还有那么多的年轻姑娘呢,今天放过了他们,以后还让他们来祸害我们镇上的姑娘?”
“必须揍死他们!让以后都没有人再敢在我们镇上干这种事儿!”
栀栀躲在窗户旁,掀起窗帘往外头看,又示意许云朵和两位妈妈也过来看。
于是,她们亲眼看到黎恕假装向公安汇报当时的情况,把公安给请到了院子的一旁……
然后愤怒的人们冲进院子,朝着那几个被捆住了手脚的歹徒开始了拳打脚踢!
这样的案件,如果不是黎恕父子出手干涉,许云朵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很难说。得亏被阻止了,要不然……那可是大案啊!
公安同志也恨这几个歹徒,就站在一旁向黎恕了解情况(尽管他们已经向黎恕“了解”好几次了)……
栀栀她们躲在屋里,只能听到那几个歹徒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惨叫和哀嚎,说“饶命啊”、“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什么的;到了后来,半小时以后基本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再后来,公安看到这几个歹徒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这才出面制止,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走了。
栀栀对许云朵说道:“云朵你看,大家都痛恨这种事,都讨厌那些坏人都同情你。这证明着世界上永远都是好人比坏人多……别害怕了。”
她是故意要让许云朵看到这一面的。
要不然,许云朵还会用惯性思维来责怪自己。
这个场面确实让许云朵很震惊。
乡亲们的义愤填膺让她非常感动,尤其是,大多数老百数在骂歹徒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往“受害者有罪论”这方面想。
许云朵用手捧住脸,呜呜地哭……
这时,外头的局面已经控制了下来,黎恕出面,请乡亲们回去。
住在许云朵隔壁的两三个婶子热情地留下来,帮着许云朵收拾了一下院子,又进入东厢房,来和许云朵说话。
“云朵啊,好孩子……被吓坏了吧?”
“别害怕,那些坏人已经被公安同志给抓走了!”
“小许啊以后小郑不在家的时候呢,你要是害怕你就上我们家去,就是在我们住一晚上也没关系!”
“倒也不用害怕,坏人被抓了起来,以后咱们这儿就太平了!”
“云朵你别哭啊,以后遇上事儿了你就大喊一声,大伙儿都会来帮忙的!”
许云朵再一次放声大哭,“婶子们,对不起……”
婶子们面面相觑,又劝,
“你这傻孩子,有人想害你,你还说啥对不起?”
“云朵啊你是个好姑娘,你啥也没做错不需要道歉!反倒是那几个坏人,做了坏事儿就必须付出代价!”
“对,那些坏人啊必须要严惩!这样的话,以后才没人敢在我们南陵镇欺负年轻姑娘!”
“说得对!”
“谢谢婶子们!”许云朵呜呜地哭,但情绪已经明显好多了。
邻居大婶们离开后,姜女士吩咐栀栀、黎恕陪着别氏夫妇回海鸥岛去休息。她和丈夫就在许云朵家留宿,陪许云朵一晚上。
栀栀想了想,决定带着父母去知青办借宿,黎恕可以住军营。
于是,黎恕送栀栀和别氏夫妇去了知青办,他则去了军营,又给出差在外的郑周打了个电话——此时已是深夜,郑周是接不到电话的,黎恕只能留言给对方总机,请总机明天一早传达给郑周。
不过,当天晚上许云朵被吓得一夜不敢合眼。
哪怕姜女士和黎父就在她隔壁的西厢房里歇下。
许云朵索性起来,拉开房里的电灯,拿出纸笔来,帮栀栀画起了嫁裙的样式。
第二天一早,栀栀和父母过来看望许云朵。
黎父下了一大锅面,招呼大家吃面。
吃完早饭,许云朵把栀栀拉进东厢房,将自己花了一整夜时间画出来的七八款半身裙的样式展示给栀栀看,又让栀栀选一套,“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确实挺恶心的,可办案调查真相的事儿交给公安同志就好……”
“今天已经是五月二日了,集体婚礼五月四日就要举行……这裁剪裙子的事儿可不能落下,快,你选一套,选好了我就要开始剪裁了!”许云朵说道。
栀栀本想说: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不用剪裁,我穿普通的衣裳也能参加集体婚礼。
转念一想,让许云朵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于是栀栀就拿起了许云朵画的那些裙子,一个一个的看,又请两位妈妈过来一块儿参考,最后选中了一条及膝高腰裙,裙摆微敞。
许云朵将红布摊在八仙桌上,又拿来尺子和粉笔,在红布上画画画……然后拿着剪刀就开始了裁剪。
一上午过去,她完成了所有的裁剪工作,甚至在栀栀和两位妈妈的帮助下,用针线将所有的布块已经绞好了边。
接下来,只需要将布块拼缝好,这裙子就能完工啦!
中午时分,黎父和别逢君刚烧好饭,黎恕就匆匆地跑来了。
栀栀问他,“派出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那些坏人是哪儿的人?怎么就盯上云朵了?他们是专门冲着云朵来的,还事先踩好点知道郑周不在家?还是说,他们是临时起意随便翻了一户人家的院墙,正好翻进云朵家来了?”
黎恕装傻,“我不知道啊,我……单位有事儿,还没去派出所呢!先吃饭吧我都饿了,吃完饭我再上派出所去问问!”
栀栀盯住了黎恕。
昨晚吃饭时候,黎恕也是这样怪怪的……
其实那会儿他早就已经把闯进来的坏人给捉住了!
现在他又来这一套?
可栀栀心里也清楚得很,黎恕这么做,也只是想让大家先安心吃顿饭。
“那好吧,先吃饭。”栀栀说道。
午饭特别简单,腊肉蒸萝卜丝,外加一道清炒大白菜,一个番茄蛋花汤。
等到大家全都吃完饭以后,黎恕终于开了口,“派出所那边儿啊,我过来的时候顺便去问了问情况……公安托我传话给云朵,说想找云朵录口供。我给拒绝了哈,我说……等郑周回来,有他陪着,才同意云朵上派出所去供口录……”
“郑周上林市办事儿,昨晚上我给那边的总机打了电话,让传话给他,喊他赶紧回来。今早部队那边的总机也给我传话了,说郑周打电话过来,说他下午四点前一准儿能到!”黎恕说道。
许云朵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她心下稍安,忍不住双手合什抵在唇间,带着哭腔轻声呢喃,“谢天谢地他总算要回来了!”
栀栀问黎恕,“好了现在饭也吃完了,来你说说,公安同志询问那些歹徒……到底都问出来什么内容啊?”
这一次,黎恕不再藏着掖着的了。
他直接说道:“那几个流氓还真是特意冲着云朵来的!他们几个就不是南陵人,所以对南陵并不熟悉……是因为有人指使他们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尽惊呆。
许云朵更是莫名其妙,“有、有人指使这些臭流氓来害我?”
黎恕点头。
“谁?”许云朵瞪大了眼睛追问道,“我来南陵才一个月,我、我到底得罪了谁?”
栀栀已经猜到了,淡淡地说道:“是李芬吧?”
黎恕再次点头。
第298章
听了栀栀的话,许云朵无比震惊,“……是李芬?”
她呆了半晌,再次失声惊呼,“可我、我没跟李芬有过什么来往啊!我、我在一大队,她在三大队,我们平时都见不着面,最多也就见过四五次,一共说了十句话不到,怎么可能……”
说到这儿,许云朵突然明白了,“是不是因为……这次王主任没让她当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直接改成我了?”
栀栀颌首,“大概率是因为这个。”
又道:“不过,她的第一目标肯定不是你,应该是我,只是最近我爸妈在,姜……我公公婆婆也在,我身边的人多,她不敢对我下手,所以才……”
虽然现在不是得瑟的时候,但姜女士还是被栀栀的那一句“我公公婆婆”而感到美滋滋的。
于是姜女士好奇地问道:“这李芬到底是谁?为啥要针对我们家栀栀?呃……和云朵?”
应雨时问女儿,“栀栀,李芬记恨你,是因为工农兵学员名额的竞选吗?”
栀栀答道:“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遂将她、以及海鸥岛全体成员在这几年里,与李芬的交恶来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
众人皆尽惊呆。
黎恕也愣住。
他倒是一早就知道,李芬这人挺讨厌的。但平时栀栀就没把李芬放在眼里过,从没主动提及李芬半个字,所以黎恕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完整的交恶过程。
其实,黎恕心里有事儿没告诉栀栀。
——两年前李芬曾经向他献过殷勤、表白过。不过,他一直喜欢栀栀,当时也没多想就直接拒绝了她,不料这女的还纠缠起他来了?后来他烦不胜烦,冲着李芬说了好多狠话,还骂她……她才消停了的。
如今看来,李芬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吧?
应该就是知道他喜欢栀栀,知道他一直在追求栀栀……所以李芬是为了恶心栀栀,才故意向他表白的?
黎恕面上就带出了几分犹豫与纠结。
现在栀栀已经是他的媳妇儿了,那……这破事儿要不要告诉她?
栀栀已经看出黎恕面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黎恕,你想啥呢?”栀栀问道。
黎恕把心一横,期期艾艾地说道:“栀栀,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你别生气。”
栀栀斜睨着他。
她聪明着呢!
——现在大家正在谈论李芬的事儿,黎恕又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
所以?
李芬追求过黎恕?并且向他表白过?
再仔细想想,黎恕比她晚了半年才到的南陵镇,他来到南陵镇以后,又因为建灯塔、建雷达站……再晚半年才上的海鸥岛。
应该就是他呆在南陵岛的那半年时间里发生的吧?
黎恕说完那句“我说了你别生气”的话以后,久久得不到栀栀的答复。
不过,栀栀雪亮的眼神之中带上通透与了然……
这让黎恕有点儿无地自容。
“我、我刚来南陵镇那会儿,雷达站和灯塔还没建成,我还呆在镇上呢,有一天李芬打扮得像妖怪一样上军营里去找我,还、还当着好多的人面……说、说她喜欢我……”
说着,黎恕低下了脑袋,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栀栀还没吭声——
姜女士已经勃然大怒,“黎——念——之!你是不是想死???”
黎恕飞快地说道:“不过,我直接就给拒绝了!真的!我没有给她任何纠缠的机会……”
姜女士被气得浑身颤抖,“你,你这浑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妈!”栀栀连忙安抚姜女士,“你别这样,有人喜欢他,这不是他的错。相反,这证明了我丈夫是个优秀的人,才会招人喜欢呀!”
——这还是栀栀第一次公开承认,黎恕是她的丈夫。
她有点儿不自在,“丈夫”二字刚说出口,一张俏脸就涨得通红。
在场的其他家人们也全都沉静下来。
别逢君和应雨时的内心还没能完成角色转换,所以他俩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法接受自家的宝贝姑娘突然有了个“丈夫”;黎父十分高兴,连连点头赞许儿媳的大气、欣赏儿媳对儿子的信任;姜女士则满眼欢喜地看着栀栀……
黎恕的心情就——
五味杂陈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高兴,觉得这是栀栀对他的信任。
但很快,他就觉察出不对劲儿了。
——栀栀居然不吃醋?
他转头看向栀栀,发现她有些不太自在?嗯,她应该是为了刚才的“我丈夫”仨字而有些羞怯,因为黎恕没能从她的表情里找出半分嫉妒、愤怒的模样儿。
黎恕刚才还喜悦万分的心情,如同在严寒冬天被人泼了盆冰水似的,瞬间凉透了!
他突然认知到一个很真实的问题:栀栀愿意和他结婚,甚至结婚的事儿还是她先提出的,但这并不是因为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是因为在她的人生规划里,有着结婚生子的计划。而他,不过是她在现有阶段里的最佳选择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黎恕难过地垂下头,内心沮丧、表情忧伤。
栀栀当然也看到了黎恕的表情,但她不知道他心里戏那么多,只是见他不快活,就体贴地对黎恕说道:“别事啊,我相信你!”
黎恕朝栀栀咧出了一个不怎么开心的笑容。
就,眉心紧蹙,眉毛扭着,嘴唇还微微地撅着,却又拼命一弯——
栀栀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而此时,许云朵知道了那五个坏人是被李芬指使着才来害她的真相过后,虽然不能理解李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总算有了因果。这令她心头大石落了地,又听说丈夫郑周下午就会回来……
许云朵脑子里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陡然放松,被惧怕与惊恐压抑住的满身心的疲倦也于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
她满面倦色地对姜女士与众人说道:“姜阿姨,各位……对不起我,我可能是午饭吃太多了,脑子有点儿晕,我、我回屋去补个觉。你们……”
姜女士体贴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儿呆着,等到小郑回来以后,好不好?”
应雨时也说道:“云朵你赶紧去休息,昨晚上一夜没睡吧?我看你黑眼圈儿都出来了!”
许云朵感激地说道:“谢谢姜阿姨,谢谢应阿姨!”又逐一谢过众人,这才打着呵欠回屋里补觉去了。
栀栀在家呆了一上午,闷得慌,吃完午饭就说想出去走走,顺便买点儿菜回来。
应雨时也想跟着去逛一逛。
但是姜女士误以为栀栀是想避开人,单独和念之聊一聊李芬的事儿,就想法子把应雨时两口子拖住,让黎恕陪着栀栀出了门。
事实上,连黎恕也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迅速在心里准备好一万字的小作文,准备呆会儿找个环境好一点儿的地方,诚恳的、真挚地向栀栀道歉。
可是——
栀栀好像就……真的是去买菜的?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赶集日,不少当地老百姓拿出了家里的蔬菜瓜果、杂粮、鸡鸭蛋,以及从山上采摘回来的野果子,或是自己手工编制的篮子筐子等等,沿街摆摊叫卖。
栀栀往臂弯里挎了一个从许云朵家里拿来的菜篮子,一边走一边逛,买了两把水灵白绿的蒿笋,一支三节粉白的莲藕,半板豆腐什么的,然后又称了五斤猪五花肉……
她早就已经拎不动篮子了,黎恕上前帮她拎住。
然后栀栀又买了几包零嘴儿,这才准备往回走。
黎恕:???
“栀栀,咱们这就……回去了?”黎恕诧异地问道。
栀栀一怔,突然明白过来,问他,“你还想买什么呀?”
黎恕:……
这是买不买东西的问题吗?
一时间,黎恕的俊脸涨得通红,“我、我……那个……”
他瞪着栀栀,吱吱唔唔好半天,最后一闭眼,将自己已经打好腹稿的小作文给磕磕巴巴地说了起来,
“栀栀,关于李芬的事儿,我一定以引以为鉴!今后我绝对不会再跟任何年轻女同志单独私底下见面、私底下说话……就算情况特殊,我也会及时向你汇报的,我、我……请你信任我!监督我!”
栀栀扑哧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已经翻篇了,”栀栀笑道,“以后不要再提了啊!”
——她不计较这事儿,是因为这事儿是在她和他结婚以前发生的。再说了,当然是因为黎恕的个人条件很优秀,才会吸引到其他的女青年。只要他拒绝了就好了。
要真计较的话,她的追求者可就海了去了!
今天她来翻黎恕的旧帐,明天黎恕来翻她的旧账这样吗?
她想要的婚姻,是像她父母那样,夫妻双方相互爱恋、相互敬重,携手一生同甘苦共进退。并不想和黎恕成为尔虞我诈、斤斤计较的怨偶。
所以栀栀是真的不介意。
不过——
栀栀也还是有点儿好奇,当初黎恕是怎么拒绝李芬的。
毕竟李芬这个人啊,栀栀和她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李芬的属性就是一块沾上就甩不掉的糍粑。如果李芬真心想追求黎恕,而且还是从恶心她别栀栀的角度出发……
那这事儿肯定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啊!
可是栀栀却从来也没听说。
“你是怎么拒绝李芬的?”栀栀好奇地问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只要是她看准了的机会,她可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肯定会想出无法个歪门邪道的法子……来达成目标。”
黎恕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栀栀她终于开口问起了!
他立刻告诉栀栀,“那会儿她来找了我好几次……第一次,她当着全军营所有人的面,说她觉得我很优秀,她喜欢我。我说‘谢谢,我确实挺优秀的,同时我也喜欢优秀的女青年。别栀栀就很优秀,我喜欢她那样的,而且我已经喜欢别栀栀很久很久了。李芬同志,我希望你也能改变自我,变得优秀起来,最后我祝你幸福’然后她一下子就哭了……”
栀栀笑喷了!
她赶紧用手捂住嘴,才没把口水喷出来。
天!黎恕这么直男的吗?
黎恕继续说道:“后来李芬又来堵过我几次……”
有一次,他和大兵们在军营里博斗着玩儿,大周和他比试,输了。于是大周愿赌服输地穿上战友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件破烂女式衬衣,然而大周不服输嘛,又向黎恕发起了挑战。
正好李芬再次跑来军营向黎恕表白。于是她震惊地看到光天化日之下,黎恕竟于众目睽睽之下骑在一个“女人”身上,面目狰狞地直把那“女人”往死里揍???
李芬当场尖叫了一声,被吓得小便失禁。
由于当时全军营里的大兵都看到了,李芬羞愧欲死!最后还是大周赶紧把身上的破烂女装脱了下来,扔给李芬,李芬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但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抓过那件破衣裳遮了一下自己就跑了。
从此,李芬再也不敢去军营了。
最后一次呢,是李芬在镇上遇到了“黎恕”,她再次当众向“黎恕”表白,结果发现她认错了人——
原来,黎恕和他的领导孙营长都是少校军衔。但孙营长是营长,黎恕是排长……他俩平时都穿军装、都剃了寸板、身高都有一米八几、军装制式也一样,就连肩上的肩章也是一模一样儿的。
但黎恕是瘦高个儿,孙营长是壮高个儿。
再加上两人气质不同、身材不同,走路的姿势不一样……从来没人会认错他俩。
偏偏李芬认错了。
据说那一天,李芬在街上看到孙营长的背影,还以为是黎恕呢,立刻冲上前去抱着孙营长就当众羞答答表白……
结果孙营长转过身看着李芬,好奇地问道:“女同志,你这么喜欢黎排长,怎么会连我和黎排长的背影都认错啊?”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李芬大惊、又大羞,最后直接歇了这个心思。
听了黎恕的解释,栀栀被逗笑得弯不起腰来!
她心想,难怪后来李芬几次上海鸥岛看到黎恕时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她在黎恕、在军营那儿丢了那么多次脸啊?
说话之间,小两口拎着菜篮子回到许云朵家,正好遇上郑周从里头冲出来!
郑周瞋目裂眦,怒发冲冠,不但脑门上的青筋暴绽了出来,两只手也紧紧地攥成拳头,一声不吭地就往外冲。
看到栀栀和黎恕,正在气头上的郑周无法缓和怒意,只是朝他二人点点头,便夺门而出。
许云朵从厢房里哭着跑了出来,喊道:“郑周!郑周!我又没事儿,你、你冷静一点啊别太冲动!”
然后又喊黎恕,“黎恕!黎恕请你拦住郑周!”
晚了,郑周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
黎恕将菜篮子递给栀栀,说道:“我去看看……免得派出所被郑周给拆了。”遂匆匆追了上去。
第299章
栀栀拎着沉重的菜篮子走进院子,扶住了踉踉跄跄还哭成泪人儿的许云朵。
“云朵,郑周什么时候回来的?”栀栀问道。
许云朵摇了摇头。
——她昨夜担惊受怕一晚上不敢睡,午饭后正在补觉,睡得正沉时,郑周进了屋。他带着泣音语无伦次地喊着她的名字,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的面颊,还喃喃低语让她别害怕……
然后他就匆匆离开。
看郑周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许云朵急了,人还没清醒、鞋也顾不上穿就追着跑出来,她害怕他失去理智干出违法的事,才想让黎恕拦一拦他。
栀栀劝她,“没事儿,黎恕这不是追上去了吗?哎呀你怎么连鞋都没穿,先回屋去!”
正好应雨时拿着许云朵的拖鞋过来了,递给了许云朵。
慌得许云朵连声道谢。
姜女士也说道:“没事儿啊云朵,你不用担心小郑,念之也追着去了。有念之在,不会有事儿的啊!”
然后姜女士又嘀咕道:“念之这家伙!他又说他给小郑打了电话喊他马上回来……我还以为他已经在电话里把事儿说了呢,结果他又没说!小郑一回来,还问我们说,家里出啥事儿了。”
“你黎叔……你爸刚把事情说了一遍,那孩子就发疯似的冲进东厢,呆了不到三分钟就冲了出来!我看小郑那脸色啊,确实不太好。”姜女士说道。
栀栀亮了亮手里的菜篮子,说道:“我先把菜拿到厨房去,然后我就上派出所问问去啊!”
闻言,两对父母都被吓了一跳!
“你就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应雨时急忙说道。
姜女士又加了一句,“云朵也是一样,你俩就呆在家里,别再出门了。”
栀栀愣住,不解地问道:“为啥?”
应雨时皱眉,“还有啥为啥的?因为李芬到现在还没个信儿呢!你想啊,她都能指使那五个流氓混混来干那么缺德又伤天害理的事儿,难保不能再指使其他的流氓来害你!”
栀栀,“这镇上我很熟了,一走出去……所有的人我都认识!谁大白天的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干坏事儿啊?再说了,我上派出所去不就是为了打听一下李芬被抓住了没呀!”
应雨时直接拍板,“这事儿我说了算,不许你出门!”
栀栀:……
“那我们大家全都一块儿去!成了吧?有四个爸爸妈妈的保护,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对我不利!”栀栀说道。
许云朵也说道:“对,呆会儿我也一块儿去看看。黎恕中午不是说了么,说公安同志希望我也去录个口供。”
栀栀继续怂恿爸爸妈妈们,“爸!妈!爸爸!妈妈!你们也在这儿被困了一上午了,我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嘛!我和云朵向你们保证,出了这道门,我们一定会时刻处于你们的视线之中!你们让我们往东我们绝对不会往西,成吗?”
别氏、黎氏夫妇面面相觑。
最后别逢君开了口,“那就一块儿去看看吧!”
于是,栀栀先是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因为害怕天太热那块猪肉会被焖坏,索性生了火,先把那块猪肉洗了洗,扔进锅里煮熟了,然后塌熄了灶膛里的火,把猪肉放进筛子里,再把筛子吊在半空。
干完活计,她收拾了一下厨房又洗了手,这才出来了。
其他人也准备就绪,大伙儿一块儿出了门。
许云朵刚一走进巷子,住在这附近的老百姓见了她,纷纷亲切地和她打招呼——
“小许啊昨晚上吓坏了吧?别担心啊,我们南陵这儿的治安挺好的!那几个人啊根本不是我们这儿的,才敢来我南陵这儿的治安挺好的!那几个人啊根本不是我们这儿的,才敢来我们这儿撒野……不怕不怕啊!有事儿你说一声!我们平时都有人在家的……”
“云朵啊小郑是不是回来了?哎呀小郑回来了你就放心吧!不过呢,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昨晚上就是个意外!”
“小许啊你别怕啊,以后小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是害怕就上我们家来玩儿……”
“小许你要出去吗?我们家得了一筐土豆,一会儿我放一点在你家院子门口啊,别推辞!也不值什么钱,都是自家种的!”
……
乡亲们的热情,让许云朵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她一一向人道谢。
一众人刚走到派出所门口,就看到几个公安匆匆从外头回来,他们人人都被太阳晒得面庞发红,个个汗流浃背的,正好和栀栀她们一块儿走进派出所。
又正好,派出所所长人就站在走廊上。
那几个公安冲着所长说了句,“头儿,我们还是没找着李芬,已经问了好多人了,大家都说她昨天中午最后一次出现在国营饭店门口,然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我们已经去找了陶容冶,请他安排人四处找一找。”
栀栀与许云朵、父母们面面相觑。
所长吩咐他们,“你们几个再跑一趟,除去镇上的这几支生产队,连着那几个岛……总之,全镇十二支生产队全都要通知到,请各位大队长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找一找,看能不能把人找出来!”
那几个满头大汗的公安应了一声是,又匆匆离开。
这时,所长看到了栀栀,“栀栀?你怎么来了?”
栀栀知道,许云朵才来南陵镇,派出所所长估计还不认识许云朵呢,于是就牵着许云朵的手走上前云,把许云朵介绍给所长:“所长,她就是许云朵……对了,郑周和黎恕他们人呢?”
所长听说眼前的年轻姑娘就是昨晚的苦主许云朵?
他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和缓了许多,安慰许云朵道:“小许啊昨晚上是不是被吓坏了啊?别怕啊……南陵镇的治安其实还可以,那几个坏人呢也已经被抓起来了,所以你别担心啊,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任何可疑的情况及时向我们报告,我们是人民公安,保护人民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
然后又道:“对了小许,既然你来了,那不如就来我办公室录个口供?”
许云朵还没说话呢,栀栀先说道:“那可不成!现在不行……郑周人在哪?得由郑周陪着,云朵才能录口供!”
所长无奈地指了指栀栀,扬声喊道:“小郑!黎恕!你俩出来一下。”
几乎是所长一喊——
黎恕立刻从羁押室那儿冒了个头出来,然后又朝着羁押室里说了一声,“郑周室里走了出来。
他俩浑身是汗,还微微地喘着气。
一看就是刚刚才在羁押室里揍完人。
栀栀假装不知道,说道:“黎恕!云朵过来录口供……对了,李芬怎么还没有被抓起来啊?”
听说许云朵过来录口供,郑周连忙过去陪妻子去了。
所长被栀栀后头的说那句一话给怼得……老脸一红,挠了挠头,讪讪地领着许云朵和郑周上他办公室录口供去了。
栀栀扬声说道:“云朵,一会儿我们还上你家去做饭啊!你俩忙完了就回来。”
许云朵应了一声。
栀栀这才小小声问黎恕,“李芬她……真的到现在也没找着?”
黎恕说道:“昨晚上所长就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没人知道李芬去了哪儿。”
“昨天中午她不是和向军一块儿去的国营饭店吗?问向军了没?”栀栀又问。
黎恕,“向军昨晚上就被带来了,直到现在还在那边儿的询问室里呆着呢!他说,昨天李芬去找他,说受了委屈很不开心。他就带着李芬上国营饭店去吃饭,后来不是弄得不欢而散吗?李芬就气冲冲回了第三生产大队的知青宿舍,向军去外头给她买吃的,再给她送到宿舍去的时候,李芬就已经不在那儿了。”
栀栀想了想,又问,“那五个歹徒是哪儿的人?他们怎么说的?”
黎恕说道:“他们是隔壁永辉镇的人,为首的叫做陈大牛,另外四个是他的亲兄弟、堂兄弟和族兄弟。根据陈大牛的说法,因为五一假期么,他们本意是想过来赶海,捡点儿贝壳海螺什么的回去改善一下生活……毕竟永辉不靠海么。”
“他们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发,走了四小时才到的南陵,然后先去找了李芬,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中午的时候,李芬上海边找他们去了,告诉他们说……许云朵欺负她,想让陈大牛他们为她出气。又故意说许云朵是个舞蹈演员,不但长得好看身材好,而且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李芬捏造事实,告诉陈大牛说,许云朵一晚上需要十来个男人才能满足,又说许云朵丈夫不在家,她一个人住在哪儿哪儿……于是陈大牛他们就找了来。但是,后来陈大牛他们再也没见过李芬了。”黎恕三言两语就把案发以后的事儿给解释清楚了。
别氏、黎氏夫妇听了这番话,十分愕然,不禁议论道,
“这李芬这么狠的吗?栀栀和云朵没有主动招惹她吧,怎么就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这种人必须进监狱!而且以后都不要放她出来!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真是心思歹毒得很呐!”
“这种人留不得。”
……
而栀栀听了黎恕的话以后,陷入沉思。
看来,李芬应该是跑了,或者是躲了起来。
但栀栀笃定她应该还没有离开南陵镇,所以李芬应该就是躲了起来——估计她也在等陈大牛他们的消息。如果一切悄无声息,那就证明着陈大牛他们得手了、许云朵已经被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有可能会顾及到自己的名声,不敢声张。
这样的话,李芬就会从暗处跳出来,挖苦、讥讽许云朵。
许云朵肯定会很痛苦,甚至没有办法再胜任五四文艺汇演的主持人。
于是李芬就能再次拿着话筒以主持人的身份走上舞台了。
如果许云朵她闹出了动静,陈大牛他们被抓了……那躲藏在暗处的李芬,应该会做出两个选择:一是趁机逃走,从此亡命天涯。一是制造不在场证据,证明她和陈大牛等人没有进行第二次会面,她没有指使过陈大牛伤害许云朵。
栀栀思来想去,觉得第二种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她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黎恕。
黎恕点头表示同意。
毕竟南陵镇就像个孤岛一样,三面环海,一面是茂密的原妈始森林。除非李芬像陈大牛他们一样,身体强壮脚程好、还有同伴,才有胆量结伴穿过原始森林,不惧猛兽、不知疲倦地走上四五个小时的山路离开这儿……
而昨晚,陈大牛他们被抓的事儿,应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藏匿在暗处的李芬说不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所以,她会躲到哪儿去?
这时,栀栀思忖良久,缓缓开了口,“李芬只有两个地方可去……第一个地方就是镇上的知青办,知青办的前身是南陵高中,地方大、空房子多。最重要的是,知青办是李芬在南陵镇上除了第三生产大队之外最熟悉的地方了。只要她躲到知青办里其中的一间空屋子里,我们想要找到她……是很难很难的。”
说着,栀栀突然陷入沉思。
突然之间,派出所所长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一个地方呢?”
栀栀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所长。
所长手里还拿着两个没盖盖子的搪瓷杯,每一个杯子里装着浅浅一撮茶叶。看起来,他好像正准备去开水房接开水沏茶。
正如同栀栀所猜想的这样,所长本来在他的办公室里给许云朵录口供,郑周在一旁陪站的。可所长问着问着,许云朵情绪崩溃,哭了老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郑周急得不行,拼命安慰妻子。
所长就准备去沏两杯茶来,安抚一下许云朵的情绪。
没想到,他听到了别栀栀和黎恕的谈论与分析。
还真别说,别栀栀这姑娘的脑瓜子是真聪明啊!
他看着栀栀,一脸的赞许,忍不住发问,“知青办再大,也是有限度的。我可以加大人手,对知青办展开详尽的搜索,确定不放过一块砖头!栀栀啊,你告诉我,你猜测的另外一个……李芬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在哪儿?”
栀栀对所长说道:“所长叔叔,有一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觉得,对于李芬来说,这个地方……在哪?”
“派出所吗?”所长反问。
栀栀微微一笑,“但是李芬对派出所不熟悉呀,她应该都没有进来过。”
“那李芬会躲到哪儿去?”所长继续追问。
栀栀低声说道:“李芬最恨的人……其实是我,但她不敢对我下手,便迁怒于许云朵,并且欺负许云朵是新来的,在南陵人生地不熟的……实际上,李芬恨不得去死的那个人,是我。”
顿了一顿,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李芬没有躲在知青办的话,那十之八|九就是躲到了海鸥岛。”
所长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黎恕立刻说道:“我现在马上回海鸥岛!调动正义岛的人和我手里的兵……我会把海鸥岛和正义岛翻个底朝天!”
所长也说道:“那我这就派人去找陶容冶,让他带着一大队的人,把知青办也翻个底朝天!”
黎恕握住了栀栀的手,说道:“栀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李芬落网之前你可千万别落单!时刻和咱四位爸妈在一起,一秒钟也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栀栀说道。
第300章
李芬躲在油毡布底下,表情呆滞,眼神茫然。
她被热得难受,又被饿得不行,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走向了……让她不可掌控的地步?
她恨极了别栀栀!
是,别栀栀确实比她漂亮。但别栀栀又很清高的不愿意像她、或像郑萍那样,利用自身的美貌这个优势,来赢得一切。
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实力。
所以?
别栀栀就是非要和她李芬做个对照,不但在美貌上压她李芬一头,还要在学习上、工作能力上、领导能力上压她一头,好把她踩进泥泞地里、好显得她哪儿哪儿都不如别栀栀?
尤其是,当她昨天无意中听到别栀栀身边的人说,别栀栀和黎恕已经被内定为工农兵学员的时候……
李芬对别栀栀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可是,别栀栀身边有个黎恕。而且后来她才知道,这一次陪在别栀栀和黎恕身边的那几位看起来气质儒雅、明显是上位者的几个中年人,是他们的父母!
别栀栀和黎恕马上就要结婚了!
李芬恨极了别栀栀,却又不敢招惹别栀栀。
因为她见过黎恕发狠揍人的模样儿。
所以她把恨意全都转移到许云朵的身上。
呵,谁让许云朵一来就抢走了她的主持人工作?谁让许云朵和栀栀一家的关系那么好?谁让许云朵长得比她还漂亮?
那就……
就让许云朵去死吧!
李芬失去了理智。
她跑去找陈大牛他们——她和陈大牛之间门的相识,还要说一场意外说起。
两年前,李芬的其中一位追求者请李芬去电影院看电影。在进入电影院之前,她娇声要求这位追求者买点儿零嘴。追求者没有意见,在电影门口的小贩那儿买了些水煮花生、炒瓜子儿之类的。然而就在追求者掏出钱包拿出钱钞付账、接过找赎之后又把钱放回钱包,再把钱包放进斜挎包里之后……
李芬亲眼目睹了陈大牛用极其娴熟的方式,悄无声息的将她的追求者的钱包给偷走。
她皱眉盯住了陈大牛。
在那一刻,陈大牛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识破,被吓呆了!
不料,李芬却友好的朝他笑了笑。
等到李芬和她的追求者看完电影从电影院里出来以后——
追求者这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还以为是不小心掉在电影院里头。
李芬当然不予理会。
她任由追求者自己一个人去寻找他那永远也找不回来的钱包,她则在电影院附近找到了惊魂未定的陈大牛,张口就要那个钱包。
陈大牛乖乖将钱包奉上。
李芬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有二十几块钱和一些票。
她将钱钞和票拿了出来,将钱包交给陈大牛,又递给他五元钱……然后朝他一笑,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陈大牛也不是常常有空来南陵镇。
过了一段时间门,他又来了,依旧是蹲守在电影院附近。
好巧不巧的,他又看到李芬和三五个女孩子在电影附近不知是玩呢还是准备看电影。李芬也看到他。她朝他笑笑,然后娇俏地对其中一个同伴说道:“秀爱,你这么有钱,你就请我们一人吃一根奶油冰棍嘛!”
陈大牛心里一动。
那个叫秀爱的姑娘没有理会李芬。
下一秒,陈大牛假装行色匆匆地走过来,不小心撞了“秀爱”一下……很好,钱包到手。
过了一会儿,李芬避开人找了过来。
这一次陈大牛占据主动地位,直接递给李芬五块钱。
一来二去的,李芬就和陈大牛认识了。
在李芬的暗示下,陈大牛频频动手……陈大牛差不多每个月来两次南陵镇,两人一起合作,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发上二三十块钱的横财。
两人都挺满意的。
再后来,就发展到……要是谁得罪了李芬,陈大牛敢为了她,给人套麻袋、敲闷棍。
直到这一次,李芬去找陈大牛,说许云朵为了和她竞争主持人,不惜与知青办王主任搞色青交易,又污蔑许云朵作风不好,每天晚上都要找十来个男人……当然了,李芬还露出难过的表情,说道:“归根到底还是我自己不争气!谁让她那么漂亮呢?比我好看一万倍,身材也好……又因为是舞蹈演员,她呀,身子柔得不像话,任凭你们把她掰弄成啥样儿都可以!”
然后又说了许多煽风点火的话,直接把陈大牛的邪火给挑了起来。
色令利智的陈大牛脑子一热,答应了。
李芬大喜过望!
陈大牛他们一走……
李芬立刻在海边找了个人,花了点钱请人划船送她去海鸥岛。
——她必须要营造出不在场证据!
为此,她在中午一点钟左右,在码头那儿花钱雇人送她去海欧岛时,还故意欺负渔民没有手表。而她则将自己的手表拨慢了一小时,说道:“哎呀现在刚过中午十二点……嗯,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过五分了……大叔,请你划船划快一点儿!我上海鸥岛去有争事。”
就这样,她在两点钟左右,赶到了海鸥岛。
李芬气喘吁吁地冲上半山腰的知青站,惊动了女知青们——后天就是知青办举行的集体婚礼了,现在大家全都卯足了劲儿正在帮李晴玉赶制作嫁衣。
见李芬闯了来,洪禾禾很生气,质问道:“你来干什么?谁邀请你来了?快滚!我们海鸥岛不欢迎你。”
李芬已经在来时的路上想好了理由,“哼,你以为我想来吗?是别栀栀让我来的!她说啊……让我去她房间门里,把她上次戴的那条金项链拿上,再给她送去。”
洪禾禾上下打量一番李芬,“你搞什么鬼?快滚!”
“你——”
洪禾禾冷笑,“难道你不知道,那条项链是栀栀的婆婆送给她的!这次栀栀去镇上,那条金项链根本就是随身带阒的!你还说你不是想搞鬼?滚!快滚!”
就这样,李芬被女知青们赶走了。
李芬也无所谓是不是被赶走的。
反正她已经上了海鸥岛,已经有人看到她了,她……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于是她下了山,又坐上渔民的船,回到了南陵镇。
她潜伏在许云朵家附近……
但因为来回海鸥岛、时间门差的原因,李芬是在栀栀一家子进入许云朵家以后,才赶回来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许云朵家居然有那么多的客人。
不过,她听到了许云朵和邻居婶子的对话,邻居婶子说“你男人不在家你要是害怕就上我家”……还亲眼看到了陈大牛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悄悄翻进许云朵家的院墙。
李芬只觉得心情畅快淋漓至极!
她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这令她等待的心情十分煎熬。
李芬耐着性子等了差不多快一小时……
当她觉得,陈大牛他们肯定事成的时候,院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黎恕面色铁青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在那一刻,李芬惊呆了!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齐齐往头上涌,害得她脑子嗡嗡嗡,没办法思考。
她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黎恕会在许云朵家?黎恕不是快要跟别栀栀结婚了吗?那……别栀栀是不是也在许云朵家?如果黎恕和别栀栀都在的话,那是不是他们双方的父母也都在???
陈大牛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黎恕、别栀栀和他们的父母,再加上许云朵……那一共就是七个人!七对五,岂不是……
李芬闭了闭眼。
很快,她就看到黎恕把穿制服的公安给喊了来,又看到好多看热闹的老百姓全都涌进许云朵家,然后听到了乡亲胖揍陈大牛他们的声音、以及陈大牛他们哭喊求饶的声音。
李芬当即腿软。
她知道……
完了。
完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一步一步挪出了巷子。
可南陵从地缘上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封闭式的孤岛。唯一能让她逃离的班车,每天只会在凌晨五点半左右发一个车次。或者就是搭乘军车离开,但那就避不开黎恕。或者就是她步行离开……像陈大牛他们来时那样。
最终,李芬隐藏在阴暗处,独自一个浑浑噩噩地来到了知青站。
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悄悄潜进知青站,找到了一排平房,费尽力气爬上屋顶——屋顶上横七竖八地堆了不少木料,为保护木料不被日晒雨淋的,上面还盖了一层黑色的油毡布。
李芬掀开了油毡布,钻了进去。
她晕晕沉沉地睡了一觉,然后被热醒了。看看腕表,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她不确定陈大牛有没有把她供出来。
但想来,他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能让他为了保住她,独自一人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扛下的地步。
所以?
李芬呜呜地哭了起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气陈大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怨许云朵什么时候请客吃饭不好偏偏要昨天请客,恨别栀栀为什么总是坏她的好事!
李芬哭到累,又热得几近昏厥,还被饿得奄奄一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安静的环境变得嘈杂、人声鼎沸起来。
到这时,李芬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但她隐约感觉到,这些人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此刻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时觉得这些人终于找到了她,她就不用再呆在这儿活受罪了。
一时觉得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厉害?她明明就已经躲在一个……根本不可能被人发觉的地方,究竟是谁这么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一时又觉得,她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应该是最好的保护色,必须得趁机卖惨,才能扭转现在的被动局面……
没一会儿,终于有人大呼小叫地攀上了水泥屋顶,又呜哩哇啦乱喊一通……然后,遮掩住她行踪的油毡布被粗鲁掀开——
有人惊喜地叫嚷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李芬躲在这儿呢!”
李芬勉强睁开眼,看到眼前或蹲、或站着几个眼熟的乡亲们?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哭喊道:“救……救命啊!别栀栀……想杀我!快、快救救我!”
只可惜,她脱水严重,即使拼尽全身的力气倒打一耙地喊出别栀栀要害她这样的话……也只是眼巴一翕一合的,这几位婶婶并不没有听清楚。
这几位婶子都不年轻了,人人家里都有年轻的女儿和儿媳,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年纪在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之间门。
昨晚许云朵差一点儿就遭遇不测的消息,令整个南陵镇震惊!但凡是家里养了还没出嫁的女儿,或有刚娶进家门的儿媳,她们都被家里人给拘着不让出门了,就怕出事儿。
现在,幕后真凶终于被找到了?
这几位大婶既兴奋、又愤怒。
其中一位大婶最是生气,她高扬起巴掌就朝着李芬重重地掌掴了过来。
“啪!!!”
极其嘹亮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李芬捱了生平第一记耳光。
面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痛,她本来就头晕,这会儿严重的耳鸣声也干扰了她的思维。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中午大婶,一时反应不过来……平时她的美丽纤弱、她的眼泪与哀愁就是最好的武器,几近所向披靡。
现在?
那大婶叉腰怒骂道:“李芬你个贱胚子!我让你再害人!让你再害人!你自己也是个姑娘家你居然这么心狠手辣的要害人?!我呸,你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然后就抡着一双干惯了重活的粗糙大手狠狠地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朝着李芬挥去——
李芬当即口吐白沫,面如猪头,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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