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江南春不晚 > 1、血手印
    楔子


    江南。


    江南很远,远到绝大多数雍州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涉足;“江南”很近,近到每一个雍州人只要愿意,走出家门就能见到。


    雍州——大梁边境重镇。此处是往来客商必经之所,虽地处塞北荒漠,却仍能发展成一座规模宏大的繁华城镇。


    江菀抬头打量着这座久违的城池,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哎呀~不管何时来看,这座城都还是这么丑!”


    挑起唇角,她垂目俯身摸了摸自己的座骑,原本就步履蹒跚的瘦马登时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许是为了抵御外敌入侵,雍州的城墙古朴而厚重,用大块大块的砖石堆砌而成,缝隙中则填满了黄泥和夯土。


    这高大的城门斑驳黝黑,相比之下,站在城下的人显得微如蝼蚁。


    结实是结实了,但美感嘛~就不必奢望了。


    江菀还记得自己曾经去过的江南,那儿的城墙多由切割整齐的青石垒就,朱漆的城门上嵌着锃亮的铜钉,在城门外还矗立着威武的石狮。


    而城楼上更是雕梁画栋,屋顶檐角还镶着螭吻,精巧的栏杆上甚至有浮雕花纹装饰。再加上江南的美景掩映在其后,简直处处皆可入画。


    哪里像这雍州?


    这儿的天永远是昏的,风永远是烈的,周遭不是黄土就是荒漠……就连呼吸到的空气都夹带着一股沙土磨砺过的呛人气息。


    然而——这里,是她的家乡。


    江菀耸了耸鼻翼,把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


    八年前的她仓促离开之时,奄奄一息、狼狈不堪;如今八年过去,她仍是孑然一身、命如飘萍。


    八年的时光改变了什么?


    也许改变了很多,也许……什么都未曾改变。


    “呐,阿祁啊……我回来了。”


    江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策马走进了那扇大敞的城门。


    天气很好,阳光难得地从云层中露出半张笑脸,将暖意洒在这片土地。


    也许,雍州的春天就快到来了……


    第一章——血手印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深夜的风刮得愈发紧了。


    打更的老贺头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皮袄,仍控制不住在寒风中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雍州的冬日。


    未出正月,仍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白天都能滴水成冰,何况夜半?疾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可春日还远着呢!雍州的风雪,少说要三月后才会停歇。


    前日才刚下过一场大雪,到现在全城都笼罩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白色里。只有散落在街头巷尾的零星鞭炮碎屑才是这城中唯一的色彩。


    那些隐在白雪中微红便是全部过年的气氛了,看似热烈,却又萧瑟得像在暗示年节将尽,忙碌又无望的一年又将开始一般。


    如这等冰寒刺骨的冬夜,便是野猫都不愿出来活动的。放眼望去,城中唯一还逗留屋外的,大约就只有老贺头和他握在手中的灯笼了。


    出门前他媳妇特意塞给他这盏红灯笼,说是大过年的,好歹图个喜庆。烛光摇曳着,淡淡的红光映在他身前的白雪地上,瞧着倒也有几分动人。


    长街那头,不知是哪家的院中飘来似有若无的唱曲声,尖细婉转的嗓音听着委实不错,很有几分当红花旦金凤仙的品格。奈何四周空寂,只老贺头一人在雪中前行,这曲儿听着便多了几丝瘆然。


    他吞了口唾沫,把围巾系得更紧些,颤抖的手又打了声梆子,脚下愈发紧了。


    敲完这一趟,他今晚的工作便完了。抓紧着些时间,兴许还能回去睡个囫囵觉。


    出门前媳妇就说了:明儿便是正月里最后一次大集,他必得陪她去不可!还听说,全雍州最有名的戏班子会到大集上唱压轴戏呢!


    要知道,江南的苏班主每个月只登一次台,而在大集上唱堂会,那更是逢年过节才会有的大事件!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对雍州人来说,江南并不是千里之外的人间仙境,而是一个戏班子的名字。


    江南戏班的班主姓苏,是位女子。她班子里的角儿无论生旦,全由窈窕女子扮演,连一个男儿也无,便是在雍州城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了。


    雍州地处塞北,这戏班却以“江南”为名,听起来多少有些奇怪。


    都说江南女子如水袅娜,可那些“江南佳人”若能有苏班主一半的品貌,怕已是倾城之貌了吧?


    苏班主那身段那长相,要是扮上旦角,真不知有多迷人呢!哎……可惜了,她只唱小生,从不扮旦角,真真是暴殄天物哇!


    但撇开苏班主不提,江南班里其他姑娘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贺老头唯有在看戏的时候才能盯着瞧上两眼,家里那头母老虎会睁一眼闭一眼,不揪着他耳朵狂骂。


    想到此处,他脚下的步子也轻健了好些,就连身上这笨重的猪皮袄子都暖和了不少。


    只要转了这个弯,再过两个路口,就是他的家了——为求上工方便,他家本就离衙门不远——等去衙门交了班,他就可以回家了。


    才看见府衙的屋檐,他便停下了打更的手。


    府衙后院里住着的是府尹一家,他家的大夫人颇有些威严,晚上歇息后不许有任何声响。有几次老贺头打更声惊扰了她,事后很是被训了一通。不得已,他每每路过此处的时候便习惯了放低声响。


    他缩着脖子往前走,帽沿压得低低的,却见不远处的街面上洇出了一大片深色。


    老贺头不由得嘬起了牙花子:这可是府衙后宅的正门口啊!把这儿弄得这么脏……是哪个不长眼的干的?!这要是明早被府尹老爷给瞧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通发作。


    老贺头越想越不是个事儿,到底还是紧赶了几步,打算找值夜的门子好好说道说道。


    府尹老爷那刻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改明儿他若是发了火,只怕整个衙门上下都落不着好!他们想偷懒是无妨,但别连累了旁人也跟着遭殃啊!


    可他才走近了几步,就发现不仅门前的地上满是污渍,就连那大门都是敞开着的。


    黑漆漆的门洞就像只巨兽的嘴大张着,门檐那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晃来晃去,如同妖兽闪动着噬血的眸子。


    老贺头停住了脚步,小心地把自个儿手中的灯笼朝上举了举,这才看清那满地污渍一路延伸,直进到大门后去。而那大门上,似乎还印着什么图案,隐隐反射着灯笼的光。


    大门本就是朱红色的,但周遭一片晦暗不明,那图形怎么都看不清。老贺头没法子,只得又挪了两步,定睛去看。


    当他终于看清楚门上的图时,他的喉咙口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响动,随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灯笼是再顾不上了,老贺头整个人跌坐在地,好一会才手脚并用向后方奔去。


    被他丢弃在雪地中的灯笼经不得风吹,不一会火苗便窜了出来,把破碎的骨架和面纸都给点着了。原本微弱的光慢慢亮了起来,把那门洞照了个分明。


    那满地的污渍……分明是一大片尚未干涸的鲜血!


    而那朱红大门上印着的也不是什么图案,却是从上到下摞满了血色的手印!


    地上的鲜血尚未凝固,显然,一切才刚刚发生。


    “……抛残绣线~恁今春情似去年~~”


    不远处,不知哪家的院子里,那旦角仍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浑不知外界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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