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今天老婆醒了么[星际] > 7、将军阁下的邀约
    “尤金先生,已经很晚了,你还在里面么?”护士洛颜敲了敲病房门,心里犯嘀咕,这个男人已经进去了快一整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躺了一百年的病人,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才传出声音,“我还在,你进来吧。”


    洛颜推门而入,看一眼房内景象,稍微一怔。


    尤金坐在病床旁,侧头看她一眼,“抱歉,一不小心忘了时间,我这就走。”


    男人神色较之前柔和了许多,眼神疲倦,唇角笑意温和,然而满头冷汗,上身衣物几乎湿透,一头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洛颜拧眉盯着他看:“您是病了么?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我没事。”男人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今天多谢你了,明天见,洛颜小姐。”


    他告辞离开,留下洛颜站在原地,狐疑地看一眼他之前坐的椅子。


    布质的椅背居然已经被汗水侵得湿透了。


    一个人,究竟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流这么多冷汗?


    尤金走出疗养院时,恰好看见天边晚霞似火,绚烂得仿佛要烧起来,忽而风起,瑰丽云彩之下,扬起一轮花雨。


    男人含笑看着这景色,许久,才伸手按了按胸口伤痕,感觉那撕心裂肺的灼烧感终于淡了下去。


    仅是稍微动用能力而已……


    即使在他全盛时使用也代价沉重的能力,以他现在这具濒临破碎的身体,能撑得了多久呢?


    尤金轻叹一声,懒懒活动一下筋骨,甩一甩一头被冷汗湿透的金发,思索片刻,点开腕表上的通讯器,一条信息恰好弹了出来。


    “感谢使用‘绝对空间’匿名储存服务,根据您提供的密钥,您储存的星矿已经按照流通汇率兑换成流通货币,并汇入以下临时账户,请您尽快通过以下方式提取款项……”


    尤金点下确认,稍微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账目。他在永冻仓沉睡的时候其实从没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半生积蓄也几乎都在安置殷念的时候付给了疗养院。乍一苏醒,身上除了艾文家族给的救济金外,是真真正正的一穷二白。


    好在当年留下的后路并没有白费,他暂时不用太担心生计问题——尤金垂眼,他自己做事其实远没有这么周全,当年,为他准备这条“后路”的人是殷念。


    “你逃吧……”那时的殷念似乎在微笑,他非常虚弱,眼睛却亮得骇人:“去一个偏远星球,改头换面,开一家小店,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你一定要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一定要活下去……”


    即使过往已成隔世,“一定要活下去”的诅咒,仍然刻骨铭心。


    尤金苦笑。


    我活下来了,那你呢?


    他安静了一会儿,凭着记忆拨出了一个号码。


    “您好,请问您是‘鲜花之城’花店的主人么?”


    电话那头的人给了肯定的答复,尤金笑起来,蓝眸微弯,眼里映入灿烂霞光,“我想买下这家店,请问你有空聊聊么?”


    ***


    半个月后。


    清晨,“鲜花之城”花店。


    尤金倚坐在窗边,身前摊着一大堆花枝,他一支地一支地拿起,仔细搭配手中的花束,确认尽美,才小心翼翼地将花束包起来。


    店员芙兰踏入店门,见到这一幕笑起来,“早上好,尤金先生,你又要去疗养院吗?”


    “早上好。”尤金回头向她打招呼,“你来得正好,我一会儿就走。”


    芙兰失笑:“是,老板,这些花交给我就行了。”她一面说话,一面习惯性地环视一圈,检查店里的花,忽然睁大眼睛:“尤金先生!”


    尤金扭头,却见芙兰捧着一盆盛开的花,几乎要喜极而泣:“这株红莲……我救了好久都救不活,整个莱卡唯一的一株红莲啊!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或许我和它有缘。”尤金笑笑:“我先走了,它之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他抱着花束走出门去,步行前往疗养院。买下这家花店,一是因为他想安顿下来,二是因为花店的位置离疗养院不远,对他来说刚好合适。


    在玉水星的生活和他想象中一样平静。他会花上一个上午在疗养院陪殷念,下午回花店,闲暇时间开始恢复锻炼体能,并利用花草锻炼自己的治疗能力。


    这样悠闲的生活在他被永冻之前几乎是想也不敢想的。这样一个美丽、平和,远离战争、贫穷的世界,殷念也一定会很喜欢吧?等殷念苏醒,他们就可以在这里找一片安静的地方,一起生活下去,再也不分开……


    抵达疗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地下负十层空空荡荡,护士台的洛颜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在。尤金没有在意,抱着花|径自前往殷念的房间,拿出密码卡正打算开门,手刚接触到房门,脸色倏然一变,谨慎地停住动作。


    门内依旧很安静,什么声响也没有,尤金不动声色地放下拿着密码卡的手,点开腕上的私人终端屏幕。


    屏幕上精确地显示出疗养院整栋建筑的三维模型,尤金的位置赫然标记在其中。这个探测用的小程序价格不菲,却非常实用,不但能解析建筑物结构和机主所在位置,也能探测机主周围五百米内所有生命体的行踪——屏幕上没有显示尤金以外的任何生命体的存在,尤金脸色微变,探测程序居然被彻底屏蔽了。


    这时,寂静的房内忽然传出一道苍老的笑声:“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尤金沉默片刻,推门而入。


    病房内仍然空旷寂静,殷念病床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却坐了一位老人。


    老人满头银丝,衣着考究,坐姿端正,听到声响徐徐侧头看一眼尤金,神情平和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尤金。你还是这么敏锐啊。”


    老人眼神锐利,气度不凡,然而面容却苍老得厉害,皮肤黯淡,面上全是光阴刻下的皱纹沟壑,一道一道,将五官拉得松松垮垮,模糊不清。


    尤金近乎震惊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这苍老垂朽的面孔里依稀辨出故人的轮廓,不由苦笑:“我变迟钝了才是,在进疗养院的时候居然没发现不对。没想到居然是将军阁下大驾光临……”他叹了一声,“好久不见,安东尼。”


    安东尼·布雷。


    百年前,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十八岁的小兵。他家境贫寒,个头矮小,在军队这种混乱的地方常受侮辱欺凌。他还未成年就迫于形势被拉上战场,险些送掉性命,人微言轻,渺小得仿佛宇宙间的一粒尘埃。


    百年后,这个名字属于大名鼎鼎的将军阁下——站在暗云星系顶端的人。


    全星盟最尊贵的老人看着尤金,神情却是疲倦而平和的,“难得相见,陪我叙叙旧吧。”


    尤金默然,将手里的花束放到殷念床头,仔细查看了一下殷念的情况,确认无恙,方才在床边坐下。老人沉默看着床头那束精心挑选的花,忽道:“你还是这么照顾他。”


    “习惯了,改不过来。”尤金摇头,“可惜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他。我总是想救人,到头来却总是一个都救不了。”


    安东尼笑了,“你当年救的,何止千万人?”


    尤金面带讽刺地笑了笑,并不接话,伸手为殷念整理衣物与头发。安东尼轻叹一声:“你今后就打算永远守着他?”


    “是。”


    老人神情平静,话语却尖锐:“即使他永远醒不过来?”


    “……即使他永远醒不过来。”尤金低声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这话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老人听得怔了怔,依稀记起了一百年前,混乱战场上,这个男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样,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平静而决绝。


    他那时甚至在微笑:“小安东尼,你一定可以平安回家的。我会结束这一切。”


    可一切真的结束了么?


    老人睁开一双布满云翳的眼,眼神锋利透彻,“我来,是为叙旧,也是为了谈一谈正事……”他说话很慢,乍听平和,但每个字都像是有千钧的分量,不声不响地压下来,“你以为,我解了你的永冻,就是为了让你出来守着这么一个活死人?”


    房间里静了静。


    “老实说,这个问题自从我醒来就一直在好奇,非常好奇。”尤金一晒,“为什么解冻我?你知道的……”他放松下来,舒展了身体,神色懒洋洋的,“现在的我是个废人,没有能力,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不是么?”


    老人摇头,“你是英雄尤金,星际战神。”


    “抱歉。”尤金笑了,“将军阁下,您说的人我不认识。我这辈子只知道一个英雄,是他指挥若定、力挽狂澜,是他拯救了我,也拯救了战局。”


    他看向床上沉睡的人,眼神很柔和,“殷念才是那个英雄,只有他才值得这些荣耀。我是个罪犯,配不上这些。”


    “我知道你和他都不是在意虚名的人。”老人叹了口气,“百年前的事多说无益,就让它过去吧。我既然放你出来,你的罪名自然也一笔勾销。英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史所铭记的,公众所认识的,从头到尾只有‘英雄尤金’,只有你。”


    公众眼里的“英雄尤金”——尤金听出他弦外之音,眉头皱了起来:“历史课本上的‘英雄尤金’,已经死了一百年了。”


    “历史课本上的‘英雄尤金’,是失踪了一百年。”老人神色平静,“没人知道内情,没人知道‘英雄尤金’究竟去了哪儿。事实是,‘英雄尤金’在百年前那场战争中受了近乎致命的伤,一直昏睡不醒,受到冰冻,直到近期一项医学研究有了关键性突破,‘英雄尤金’才被唤醒,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这很合理,不是么?”


    “不,这一点都不合理。”尤金摇头,“‘英雄尤金’是战争时期,为了安抚人心而缔造出来的神话。战争早已结束,所谓英雄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战争从未结束。‘英雄’永远有其存在的必要。”安东尼不疾不徐地说,“你有军方为你一手打造的,最好的名声,这一百年来参军的年轻人有半数视你为偶像。你是那场战斗的直接参与人与执行者,对于怎么对付异星,你比所有人都清楚并且有经验。”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尤金,“战争还未结束,却有太多人已经在和平里忘记了应该如何战斗。军部需要一面新的旗帜,一员大将,你是最好的人选。我在此诚挚地邀请你,回到属于你的位置,做那些只有你才能够做到的事,得到本应属于你的一切。”


    “你还是可以抽时间回来看他。”老人说,“我保证,殷念在这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军部有一个专门的医疗研究项目组,正对他的病症进行专门研究,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你不必在这儿一直守着他。”


    尤金一声不吭地听着,听他说到殷念,才开口:“这么说,你们现在没有足以唤醒他的研究成果?”


    老人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没有。”


    尤金笑了:“将军阁下,这世上有的是能人,我躺了一百年,绝不会比现在的年轻人厉害,即使是历史,后人研究得恐怕也比我当时深些。偌大星盟,怎会无人可用?”


    他认真地说:“感谢你唤醒我,但没什么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我已经不适合战场,非常抱歉。”


    安东尼脸色微沉,良久,笑道:“我听说,你来玉水星的路上,遇到了‘种子’?”


    “……是。”


    “尤金·查尔斯,你还记得,当年你成为军人的时候发过的誓么?我们当年都立过的誓。”安东尼淡淡看着他,“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愿以我血肉之躯,铸就联盟利剑。愿……’”


    “愿纵身浩瀚星海,护我同胞黎民。永不离弃,永不背叛。”尤金把这句刻在心底的誓言念完,良久,叹息一声:“将军阁下,你还记得我的罪名么?”


    安东尼脸色沉了下去,“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尤金摇了摇头:“当年我因此被永冻,今天如果我遇上一样的事,我仍会犯下一样的罪。我曾是罪人,也仍是罪人,您不会喜欢不听话的下属的,实在辜负您的抬爱了,十分抱歉。”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却已是无话可说了。将军面上喜怒难辨,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气,“我明白了。”


    他眼神稍带嘲讽地看一眼床上闭目静躺的人,“殷念把你的命看得重于一切,但你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一百年前是这样,一百年后也是这样,他现在就在这间房里,你猜,如果他听见你刚才的话,会对你说什么?”


    尤金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眼里闪过深重痛色。


    “他会揍我。”他低声说,“可我宁愿他醒来揍我。”


    “冥顽不灵。”老人轻嗤一声,缓缓站起来,“也罢,既然你不卖我这个面子,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两人叙旧了。”


    尤金起身欲送,将军抬一抬手,“不必,我的副官来了。”房门打开,一名身穿军官制服的黑发青年扶住老人,向尤金轻点了点头示意,随后陪同将军一同往外走。


    老人白发苍苍,坐着时不觉,行走时步伐却见蹒跚,走了两步,忽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青年一惊,连忙从怀中拿出药物,老人却摆手挡下了。他等咳嗽平复下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尤金,眼前人纵然憔悴,却青春正盛,跨过一百年的光阴而来,无情映照出他的垂朽。


    将军苍老的面上忽然透出浓重疲惫之色,他有些诡异地笑了笑,“尤金,你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非你不可的,可是你以为,龟缩在这种地方什么也不做,你和你的殷念,就能得平安?……希望你不会后悔。”


    尤金脸色微变,老人淡淡一颔首,转身离去。


    安东尼在副官的搀扶下出了疗养院,回到自己的座驾上。年轻军官一面启动磁悬浮车,一面有些担忧地看着身后老人,“阁下,您的身体……”


    将军服下药,闭目养神,“我没事。上次的‘种子’事件,追查有结果了么?”


    “根据报告,线索到这附近就断了,他们做得很小心,很难查出下落。”


    老人冷笑:“查不出来……军部这些人,胆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我们可以暗中派人,继续调查。”


    “不必了。”老人神色不动,意味深长道:“时间到了,该出来的总会出来的。异星人的‘种子’出现在这附近,不会是个巧合。”


    青年用余光瞥一眼已近消失在车后的疗养院,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英雄尤金’似乎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


    老人笑了:“莫笑,你知道么?‘英雄尤金’至今都在异星的悬赏通缉榜上。”


    莫笑一愣,这已经是上世纪的事了,哪怕有再多的硝烟,也该淡去了才是。老人却叹了口气,“‘英雄尤金’从未死去……当然,活着的人从来不会在意‘英雄’的生死,但他的仇敌,却是在意的。”


    “他要是死了也罢,但他只要活着,就无法摆脱这一切,与他个人的意愿无关。就算我们不找他,有的是人会找他麻烦。”将军说着,忽然侧头看向车窗外。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落,为街道两旁盛开的花树渡上一层艳丽的金边,微风徐徐,不经意吹落一片芬芳。


    美好静谧,可堪入画。


    将军看得似乎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道:“关于他和异星的事……按原计划行动……咳……”


    “是,阁下。”莫笑担忧地皱眉:“您的身体……”


    “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能终止计划,这是我们的重中之重,不惜……任何代价……”老人断断续续地低咳着,灰蓝色的眼睛却一直看向窗外。他久久凝视着这座美丽而平和的城市,忽然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


    战争从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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