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哄坏
下家。
听着, 就不是能让人眉目舒展的词。
宋晚清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保持着羞怯姿势,稍稍偏头, 低声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你不会不懂。”
四下无人,轻微动下,声音都会被无限扩大。
裴斯延低头凝视她分明的锁骨,表情藏在黑暗里, 只留手上动作用指尖撩开衣摆, 碰她镶进肉.体的蝴蝶坠子, 再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轻轻一扯,看她倏然皱眉的样子问她一句:“痛吗?”
看眼底澄澈变为混沌, 是一大乐趣。
她用动作回应他, 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故意用力按了下后面的血痕,“没你这痛。”
他闷声笑了, 使肩膀小幅度颤抖。
裴斯延的背弯得越来越厉害,直至埋进她的脖颈深处才肯停下, 坠子还在因他晃着,“什么时候弄进去的?”
“哪个?”宋晚清明知故问,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肩, 微侧着头, 低眸顺着他脖后的碎发看向显露脊骨上的残破。
她又问:“下面, 还是上面?坠子, 还是你的?又或者说, 其他人的——”
牙齿很利, 脖颈很痛, 像是要咬走她不听话的声带,像是脉搏随时会被咬断。
他一直不说话了,就这么咬着她。
她开始也有些烦躁了,蓄在体内的苦酒也顺着毛孔流了一地,用力想挣脱他,“裴斯延,你放开。”
“你不会想我放开的。”
裴斯延暂且放过蝴蝶,去寻那朵桔梗花的刺青,指尖轻拂花蕊,感受花蕊的颤。
看,她又在撒谎,颤成这样,明明不想他放。
宋晚清从暗暗咬唇,到狠狠咬他的肩膀,咬到牙齿泛酸才肯松开,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腔调就稍稍带着点委屈,“裴斯延,你是不是有病?!没事就把我困在哪个地方里一顿欺,我招你惹你了吗?”
他这才抬起头,泛红的一圈咬痕暴露在眼下,使他满意。
但她的话使他不满。
他单手触碰着她的脖颈,没有用力,虚虚地碰着,像在警告她别这么说。
“楼历碰过你吗?”他声音很淡,眼神很戾,“宋晚清,下家不是这么找的,得挑,明白吗?”
“是吗?怎么挑?你教教我?”宋晚清也同样抓他衣领往下扯,扬起唇畔,“可我觉得你下一个挑的很烂啊,竟然连温婧都看得上。”
“楼历就不烂了吗?”
这是变相承认他和温婧有关系了对吗?
宋晚清垂眼,长睫盖住眸中情绪,虚笑着说得缓慢:“不烂啊,一点都不烂,没人比他更好了。”
她直视他的眼睛,不顾他表情变化又往上递刀,“他会给我发很多很多的消息,一下不回,他就会着急。他不会像你这样,不回消息,心情不好就把我困在某个地方里欺——”
“不对。”她说着看向别处,笑得很轻,“我们只是炮.友关系,你回不回消息或者不发好像确实也不重要,你只有在想做的时候才想起我,这好像也很正常,所以你可以当我没说过刚刚那些话——”
手用了力,开始往上掐她脖颈。
裴斯延神色凌厉又冷冽,像是蓄势待发想将她弄碎在手心里,绷着下颚重复那刺耳的两个字,“炮.友?”
“不是吗?”她直白看着他,“裴斯延,出去,我可不想和你在这被人发现。”
正说着,门外就响起高跟鞋的声音,这声音听着有些乱,像是喝醉走不稳。
也就是在此刻,她愣怔间,裙摆和她的表情都惊慌失措。
她紧抓他的衣服示意他不准乱动,眼神警告他不准发出任何声响。
可他只当没看见她的眼神,没听见外面的动静,甚至在那人进了旁边将门关上的时候紧控制她。
他贴近她的耳边,舔抵她的耳尖,掐住她脖颈。
听她忍住,这使他很快意。
在隔壁突然传出衣物脱落的声音里,他也陷进了一汪清水里,嗓音很涩,带着低沉想要看她坠于自己这摊沼泽的笑意,“宋晚清,这次依不了你。”
“裴斯延你停……”宋晚清紧皱着眉眼仰头,想长吁却不敢,只敢用手紧抓他的胳膊,虚声示意他停下,“你别……”
别?他在内心发笑,这怎么可能呢。
两个狭窄的空间里。
高跟鞋不稳,她的也不稳;衣服剥落声不停,她的也不停;旁边渴望的声音终没忍住开始断断续续,他也在这一瞬息让她成为了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彼岸花。
四面墙里,换了位置,衣物挂在壁上钩。
裴斯延整理她后背凌乱的发丝,用指腹替她抹去那抹汗珠,带着虔诚吻她后脖肌肤,在她耳边暧昧轻呼,“宋晚清,你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像她这样躲起来自.渎吗?”
他的声音软化她体内每一个血管细胞。
又听他道:“她的,没你好听,我想听你的。”
“变态!”宋晚清猛地转过头看他,声音极小还带着颤音,“想听你过去旁边听!”
“我说了,她的没你的好听。”裴斯延收起笑意,虎口控制她的下巴,不让她回过头,就想看她这副濒临破碎的模样,“乖,别忍。”
他的嗓音好似有阵魔力,钻入耳膜能轻易唤醒体内的五脏六腑。
每个器官都如同他手下的兵,甘愿臣服听他发号施令,甚至甘愿成为他的掌中物。
她再也无法克制。
门外同时也再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开关了隔壁的门。
裴斯延皱了眉,听着旁边惹他恶心的对话,又听宋晚清因自己而发的声音,快速紧捂她的嘴,告诫她不准再发出声响。
因为他不喜欢让别人听见她这般诱人的嗓音。
可这下轮到了她不听。
她先是故意蹭他的掌心,眉眼带着笑意,然后看他神色有越来越明显的怒意,再扭动腰肢故意放声长长吁气。
她知道,这惹怒了他。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撕裂感,直到旁边的人离去,她才得到了喘息,继而又娇媚地在他耳边低吟。
得到的后果就是:开盖有奖,再来一瓶。
*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甚至还听到了拉拉队那几个女生边洗手边聊着化妆品的声音,谁也猜不到门内正有两人抱在一起。
不知哪扇门又关上了。
宋晚清已经无力地圈着裴斯延的脖颈,靠在他的肩膀上,用膝盖顶了下他的腰,“裴斯延,我发誓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不要和你见面了。”
“为什么?”裴斯延挪了下她的身子紧搂了些,一手穿过她的发,虚虚地握她的后脖颈,一手环着细腰。
只听她笑着在耳边轻声说:“因为我怕你年少太过放纵,老来只能流泪。”
握脖颈的手突然用力往下按。
宋晚清皱眉抓他的发,“王八蛋!”
确实,裴斯延内心不否认这三个字,不然也不会在洗手间干这事。
后来他也有些累的没再动,后背想靠着点什么,但又不想靠身后那个马桶水箱,只能把宋晚清抱得再紧些,下巴搭在她的香肩。
这一系列动作结束后,中间有段较长的沉默。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只听外面的人说。
“这温婧真是作的我看不下去,我已经不想回包厢了。”
“谁不是呢,在我们女生这坐了会就一个劲往男生那一堆凑,人裴斯延看不上她是有道理的。”
“看不上?那他俩刚怎么一起来?”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裴斯延,要猜的话估计也是她死乞白赖跟着人来的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走吧走吧,再回包厢待一会我就去找我男朋友了。”
“唉,真好啊,我也想找个男朋友,像楼历和宋晚清那样的,真是羡慕死我。”
……
声音越来越小,洗手间内又回到无人安静的状态,这时候收拾好出去其实是最好的。
可宋晚清刚想起来,发现自己又被紧扣着动弹不得,索性也不再动了,就这么静静低头看着他短袖后背靠左那一串很小的白色字母。
这些字母她在内心默念到一半的时候,靠在她肩上的人开了口。
“就是她们说得那样。”
她有些懵,“什么?”
“我没和她一起来,也没和她在一起,是她一直跟着我,甩不开。”
他在解释,靠着她,声音放得很平缓地在解释。
平缓到宋晚清的心突然之间在黑夜里摔了一跤。
她没想过他会解释,当下听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揉他的发来作为回应。
他闭着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里身心都很疲惫地皱眉,抱着她的其中一只手还在轻轻抚摩左胸下的桔梗花,“我看到你发给我的消息了,没回是因为我去找了裴宗舜。”
又是这个名字。
宋晚清问道:“你爸吗?”
“我没有爸。”
她佂住了,揉他发的手也一并顿住了,“对不起……”
他无所谓地轻声笑,笑里藏着一片无人又渴望有人进的空寂之地,“他是我的养父,在公园草丛里捡到的我。”
一言半字,令听的人心跳停滞数秒。
宋晚清张口却无话,声带变哑,突然后悔刚刚会那样问他。
可讲话的人好像只是在简短概括别人的故事。
他抬起头,一脸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还在那笑着捏她的脸,“所以我不是不回你消息,而是有事在忙,那你呢?”
“我?”宋晚清被问得突然,“我什么?”
“真和楼历在一起了?”
“当然——”没有。
后面两字宋晚清没说,她故意拐了个弯,学着他弄她的动作去捏他下巴,“欸,我如果和楼历在一起了,你现在的行为是非常龌龊的你知道吗?”
“我明白了,那就是没在一起。”
“我没说我和他没在一起啊。”
“那你们在一起了?”
“在了啊。”
“行。”裴斯延骤然抱着她站起身,让她的背部贴着墙。
宋晚清是真有点怕再来一次了,双手双脚紧紧扣着他,不给他一点能钻空得逞的机会。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抱得太紧,裴斯延松开手,她就像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惹得他无奈失笑,“宋晚清,你这样我干不了龌龊的事情。”
“你有病吧?!”宋晚清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你就这么喜欢别人家的女朋友?你就这么饥渴?”
“是。”
裴斯延弄开她的手控制在她身后,吻了吻在她脖颈上留下的咬痕,“所以你要做好天天享受龌龊的准备。”
“如果我不呢?”
“强制。”
“如果我跑了呢?”
“有绳子。”
“如果绑了之后我也跑了呢?”
“我有意,你就跑不了。”
她不说话了,静下来。
在有人进来后,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凝视他那双眼睛,第一次用认真地口吻问他,“裴斯延,你是不是喜欢我?”
片时,轮到他静默。
待外人离去,有了答案。
宋晚清从他身上下来,背对他取下衣物准备给自己穿。
可刚翻好衣面,就被他夺了过去。
他帮她穿好,整理凌乱的发,最后他低声说:“你不是说过让我千万不要喜欢你吗?”
所以就算喜欢,也不会告诉你。
你肯定有你不让我喜欢你的原因,而这个原因,你不说我就不会主动去过问。
“我先出去,你在里面待几分钟再出。”
裴斯延揉了下她的头发,最后就拉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好像关上了两个世界。
宋晚清突然觉得空,浑身上下哪都空。
周围也没有烟,只有冷冰冰的手机躺在水箱上面。
她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才拿过给温惠蓁发了条信息。
【我不想离开云平。】
【温惠蓁:不可能,念完大学就走,我已经和你赵叔叔说好了。】
【那我爸呢?】
【温惠蓁:以后赵叔叔就是你爸。】
墙里的人越来越模糊。
空气渐渐在势利的世界里受阻。
第22章 哄坏
其实宋晚清并不知道这个赵叔叔是谁, 但大概能猜到是上次在小区楼下见到的那个。
四十来岁,有些地中海,穿着经典的POLO衫和西装裤, 身光颈靓,夹着黑皮包看着貌似很有钱。
权的话她估计没有,不然也不会看上温惠蓁,甚至要带着她们俩离开云平。
不过极大可能是温惠蓁主动提出的离开, 毕竟在宋光承欠下巨债的那段日子里, 温惠蓁就已经开始为自己和宋晚清想退路了。想着等宋晚清读完高中就离开云平, 回到那个立锥之地的小县城里去。
那段日子的宋晚清一边和校园暴力做对抗,一边每天听温惠蓁和宋光承在家里吵架。
一开始有好几次吵的时候宋光承到最后还是会好声好气地对温惠蓁,后面温惠蓁经常提出离婚这两个字, 他才开始摔东西摔门甚至跑出去过夜, 接连好几天都不回家。
而宋晚清都是躲在房间里,早就已经对这些刺耳的声音习以为常。从想劝他们别再吵架到希望他们能快点吵完,别影响了楼里的人休息, 甚至连书都不想在这读了。
她搞不懂,为什么一家三口来了大城市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一向老实做事谨慎不贪财的宋光承, 竟会从刚来云平就开始瞒着家里人碰贷参赌,最后越玩越厉害快把家底都给赔了进去。
而温惠蓁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在知道他欠债的时候也开始进不正规的棋牌室, 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前期她即使捞了不少好处和赚了不少钱, 回到家还知道收敛, 后期在决定和宋光承离婚的时候, 就开始大胆地把人领到了家去, 领的还都是些口袋里有钱的, 没钱的还看不上。就这么玩了几年, 玩到把一开始说等宋晚清读完高中就离开云平的这件事给忘了,到最后又改成等宋晚清读完大学再走。
说到底还是因为太过贪婪。
贪财又贪色,最后贪到家散。
现在温惠蓁又要将家庭重组。
宋晚清只觉得这人生过的真戏剧,什么狗血情节都往她身上凑一块了。不仅如此,还莫名其妙又多了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赵叔叔当爸,还要组建新的一家三口。
她靠着墙叹了声气,真想把自己从户口本里划出去。
可如果真有哆啦A梦的时光穿梭机,那不划也可以。穿回小县城,天天站在紫尖山上看夜空吹晚风,多惬意。
不过那样,就遇不到裴斯延了。
*
宋晚清最后没回包厢。
不仅因为脖颈上的咬痕太过显眼,还因为觉得KTV里的空气太过沉闷和廉价,所以想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透透气。
小县城虽也热闹,但不似大城市这般,街道车水马龙是常态,人群如不会断的水,一滴陌生的水珠混进去谁也认不得谁,所以还能看见有人会独自蹲在街边忍不住地放声大哭,哭完后抹掉眼泪又继续往前走,迎接不知是死是活的明天。
宋晚清曾也想过就这么不顾脸面地站在街边哭,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只泛红眼眶长长呼了口气就走了。
现在又站在曾经停下过的街边。
她背着手,抬头望不圆的月,莫名有些想抬手弄成圆将月亮圈在里面。
“不怕被割耳朵?”
脖子又被那道清冽的声音抓住,想抬起的那只手也被握住又松开。
宋晚清没去看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照样看着月亮。
片时问他:“那你被割过吗?”
“没。”
裴斯延睨了眼月亮,就直白地看着她。
看她又回到了那副有些冷清又颓的模样,那双眼睛里虽有碎光,但并不亮反而显得暗。长发也没有弄在肩后,而是弄在胸前遮住脖颈上的咬痕。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碰了碰,话里仔细听还带着愧疚,“痛吗?”
这是他第三次问她痛不痛,每次问的地方都不一样。
宋晚清骤然扬起唇畔笑了,偏头看他,“痛你不也弄了吗?他们都说种草莓如果太大力种不好的话,人是会死掉的,你这么大力,是有多恨我?”
要不怎么说她感染力很强,周围一下又因她这话显得轻松。
惹得裴斯延也不由地闷声笑了,不再看她,漫无目的地看去别处,“我那不叫种草莓。”
“那叫什么?”
“啃鸭脖。”
“啃,啃鸭脖?!”宋晚清还是第一次听别人是这样形容她脖子的。
但这怎么有点耳熟?
等等!
电动车驶过,她走下道牙石站在他面前,半仰着头问他:“鸭脖什么味道的?”
他注意了下两边的车,将她往自己身前又拉近了些,才慢悠悠地笑着回答她:“狗,屎,味。”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宋晚清撩动头发,装作自然地看向一边,撇了下嘴念着:“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呢?裴斯延,你这行为很不好,真的,你得改改知道吗?”
“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就不用改了吗?”
“……不用吧,你不偷听不就不知道我说你坏话了吗?”
这话她也说得没底,自己看着街对面的那只小狗都禁不住眉眼带笑了。
但就是这一下,突然使裴斯延觉得今天的风太过躁热了。
她此刻脸上的微表情、身上的小动作和说话时的语气,全都是他不曾见过和听过的,竟然还有些可爱。
莫名的,他伸手用指节碰她耳垂,让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再然后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用双手轻轻捏她的脸,捧她的脸,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她的唇。
和以往都不同的吻。
温柔,克制,脸红,悸动。
周围的一切除了天上月全都一瞬不存在。
他们在月光的笼罩下接吻、对视。
他的空寂之地好像也因此一夜之间开了花。她那游走的灵魂,好像也因此渐渐回到了她的躯体。
*
许是因为这一吻,两人回学校的路上谁都没先开口说过话。
两人要不就东张西望,要不就低头看脚下的路,踩地上的叶,别扭到像刚在一起不久的情侣。
没多久就走到了A栋楼下。
宋晚清本想连再见都不说就这么直接走进去,没想到刚走几步后衣领就被那只手抓住,迫使她脚步往后退几步又停下。
她就这么被他揪着衣领,仰头看他时眨了下眼,“裴斯延,我是小鸡仔吗?”
裴斯延笑着松开她,“所以你是吗?”
“你是我都不可能是。”宋晚清弄了下衣领,见旁边回宿舍的女生都开始往这边看,她不自在地又问他,“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进去了。”
“没事,进去吧。”
“……”宋晚清真的觉得这人很无聊,扔下句晚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步调轻盈,路过那面全身镜的时候还看了眼脖子上咬痕,最后嫌那个咬痕很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写了几个字:裴斯延你是狗吧?这么能咬。
他不可否认地眼梢轻挑,用眼神回她一句:我是。
待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裴斯延才转过身将笑意收敛。
其实刚刚他是想告诉她接下来的几天他可能都不会回学校,但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没说了。
更何况她如果问起来为什么,他就得解释有关他家里的事。他不太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些,因为那有些脏耳。
*
接下来的这些天,又好像恢复到了那种只有上课下课和吃饭睡觉的日子,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
不过可能因为有大作业的缘故吧,这让宋晚清觉得格外充实,但忙完之后放松下来又觉得格外空虚,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趴在课桌上,盯着面前立起来的那本书上的字,眼神空洞到那些字就像是一颗颗小黑点。
没多久‘啪’的一声书倒了,黑点散了,老师也看过去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老师笑了两下,又弄好书在那撑着脑袋假装认真。
坐在旁边的唐诗愉看不下去地拿笔戳了下她的胳膊,“别装了,这编排设计的书都快给你看出爱情设计书的感觉了。”
“我都没谈恋爱哪来的爱情?”
“裴斯延不是吗?”
“我没和他谈恋爱啊。”一听到这个名字,宋晚清就换了只手撑脑袋,书上的字又变成了黑点。
这些天确实没见过他,消息也没有,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有点烦,难道她不主动给他发消息他就不会主动给她发吗?果然是不想做就不会找她,还说不是炮.友关系?
“这么想人家,主动一次给人发发消息不就好了?”
耳边传来唐诗愉这话,宋晚清转过去看她几秒后问她,“那我主动发什么呢?”
【在吗?学校炸了。】
周遭沉寂如死,充斥着阴戾只有钟摆在左右摇晃发出滴答声的环境里,突然被这条消息撕开一条裂缝,涌进了扫走阴戾的怡悦。
裴斯延倚着身后那架有些年没被动过的钢琴,低头嘴角微微弯起弧度在手机上敲着字。
【你炸的?】
【宋晚清:是的,求夸。】
【想在天台还是操场?】
【宋晚清:天天尽想这些,你就等着老了流泪吧你!】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楼梯上传来一道浑厚沉重的嗓音和拐杖触地的声响,令裴斯延笑意一点点淡下去。
他收好手机掀动眼皮望去,看着面前那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嘴角又渐渐扬起弧度,眼底有阵骇浪正在翻涌。
“裴先生,腿脚不利索就别下来了,我可以上去看你。”
“怎么,关系还没解除就急着改口了?”
第23章 哄坏
屋顶中间天窗外古木参天, 时针抵达数字三,实木新中式挂钟钟摆摇晃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吓醒趴在外枝头沉睡的鸟儿, 扑棱着翅膀快速从屋顶飞过逃离。
天窗下,四面落地窗中间,浅木色地板,下沉客厅摆放着四张暗灰色的长形沙发, 中间放着一张不太用的方形茶几。周遭沉寂如死, 靠壁炉火焰拉回些许生气。
裴宗舜瘦削脸上有着胡茬布着皱纹, 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下台阶,落座在沙发中间面对落地窗外的自然风景。
继而将拐杖放在一旁, 双目闭了闭, 才睁开眼沉气开口:“儿子,过来坐。”
离了钢琴,裴斯延来到客厅没走下台阶, 而是坐在那架望远镜前的高脚凳上,姿态散漫地转过去看着裴宗舜的侧脸, 开门见山,“程序什么时候走?”
“不急。”裴宗舜又闭上眼,翘腿, 双手搭膝, 感受着檀香的味道, 说话缓慢,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从捡到你开始可就待你不薄, 你这样, 未免有些像不服管教的逆子了。”
裴斯延别过头, 微眯着眼望窗外低声笑,“逆子?事情我也按你之前说得照做了,现在是你在拖时间不肯走程序,我怎么觉得你比较像逆子?”
这般出言无状,如果换做是个外人早就被裴宗舜找人处理了,可偏偏这话是他那捡回来的儿子说的。
他睁开眼看裴斯延,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就算解除关系,你身上的一切这辈子也都离不开裴家,你的名字还姓裴。”
“认了。”裴斯延回视,目光倏然凌厉,“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解除之后离不开我也认了。”
“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犟。”裴宗舜轻笑着,摇头叹气,“阿延啊,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让你帮我出去追债,进拍卖场所混进那些对你不利的地方,而不是找阿词吗?就是因为你的性子够犟,你有你的底线,放你出去看看世界你能抵住那些人.体和金钱的诱惑,不沾半点对自己有害的事情,说简单点,等你毕了业,你是颗能代替我很好混进黑里的白棋。阿词就没你这么有底线,也抵不住诱惑,棋子放出去就会被吃。”
前者是捡回来的,后者是亲生的,两个都是裴宗舜的两颗棋,就连死去的妻子也是他规划里的其中一颗。
现在死了两颗棋,只剩下裴斯延这一颗捡来的、还未被染上黑的白棋,他当然得仔细斟酌要不要放。
但他忘了,裴斯延已经成年了,能单独去找法院解除收养关系。
裴斯延之所以迟迟没自己去,就是为了不想亏欠他太多,想等履行承诺帮他追回最后一笔债回来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现在很明显,他有反悔的意思。
既如此,裴斯延也不打算再继续待下去。
他站起身,正想着直接离开,就听裴宗舜又说。
“阿延,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如果真离了我,你就真的是孑然无依了。”
“我哪天不是?”裴斯延自嘲,语气冷淡,接着往前走,走到一半看到挂在墙壁上那张只有三个人的全家福。
骤然停下脚步,看着照片上那个时常在梦里出现的女人的脸。果真人前慈眉善目,人后青面獠牙。
看着看着,他淡笑声:“裴宗舜,你这一生过得也很可悲,周围爱你的到头来全都变成你的棋,棋子还都疯了死了,这样下去,等到你哪天快死了也没人给你送终吧。”
紧接着,他转头看着那道从头到尾都坐得端正的背影,“但不得不说,裴医生,你真的很厉害,心理学能给你玩到这么高的境界,竟然能让你操控那么多棋,包括我这颗都被你操控了十几年。”
“有其父必有其子。”裴宗舜终是有了些怒意在眼睛里,紧绷着脸但没回头,“你现在的专业不也是心理学吗?这就代表你喜欢这种操控别人人生的感觉。”
“并不。我学心理学是为了救我自己,救别人,不是像你一样,操控别人和害人。还有,我没有父,并且你的子也已经被你害死了。”
裴斯延话音落地,转身决然离开,不顾身后那道拐杖被用力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清脆的一声,代表他正式要和裴家没有任何关系。
孑然无依,哪天不是?
偷学心理,在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地方里,是他唯一能救自己大脑的武器。
想不被染黑,唯有自救。
可倘若自救失败。
走出裴家大门,看古木参天遮住日月,裴斯延心想:那就是如同这一样,死也见不到亮光。
他不要这样,也不会这样。
所以他一直朝能见天日的地方走,所以他站在天日下见到了比亮光还要耀眼的人。
“宋晚清,你看窗外。”
唐诗愉的话叫醒了在课堂上睡眼惺忪的人。
宋晚清半耷拉着眼皮看向窗外。
窗外的人站在阳光下,身上没了死气沉沉的黑色,白色干净无暇。青年短碎发利落,凌厉深邃的眉目因看着她而染上笑,不同往常的冷然,也有了她第一次见他,觉得他是阳光型帅哥的感觉。
她重新趴在课桌上,就这么看着他突然也笑了。
没想到,阳光这词竟也能安在他身上。
她看着他低头拿出手机,打完字,她的手机也正好响了。
【裴斯延:学校没炸,骗我?】
【是的。】
【裴斯延:那就操场了。】
【现在炸还来得及吗?】
【裴斯延:来不及,我已经买好一盒东西了。】
【……裴斯延,你一点都不阳光了。】
*
最后一堂课五点五十分下课。
宋晚清和唐诗愉道了声再见就往教室外走,去到裴斯延刚刚站着的地方。
可一去到她发现人不见了,左看右看才看到墙后那露出了一半的背影。
以为他在和她玩幼稚的躲猫猫,没想到过去一看是在逗猫猫。
一只白色小猫咪就这么躺在窗户边上,任由那只手挠它的下巴,眯着眼满脸惬意的模样。
逗猫的人也因为猫咪的表情跟着微微眯眼。
逗着逗着,猫咪打了个哈欠,他盯着人家也跟着在那笑。
宋晚清只觉得现在的他好像人格分裂了。
看着这么正常一人,手机上怎么这么黄?这就是所谓的反差吗?
“收收你的口水。”
逗猫人盯着猫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宋晚清以为他在和猫说,没想到他突然转过头看着她,“我说的是你的。”
“我的?”宋晚清走上前,还真就两三下地摸了摸嘴巴周围。
紧接着一侧肩膀靠着墙,抱臂看着那只猫咪问他:“这猫你的?好乖。”
裴斯延睨她一眼,又看着乖巧的猫咪,边挠它下巴边叹了声气,“这只不是我的,但我的那只不是很乖。”
“你真有养猫咪啊?”宋晚清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他真有。
来了兴趣,凑上前歪着头去看他的脸,“它叫什么?不乖那很野吗?多大了?”
她披散下的头发差点碰到窗户那有些脏的地方,裴斯延见状放过猫咪,用另一只手替她将垂落下的头发弄到另一边的肩膀上。
猫咪突然之间跳下窗户跑走了。
他见她目光追随着猫咪,弹了下她的额头,在她皱眉之际挠了挠她的下巴,看着她有些懵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又挠了一次,“叫宋晚清,很野,至于多大了……”
他目光瞄了眼她的胸脯,“比36D差点。”
下巴弄得好痒,她笑着拍开他的手摸了摸,戳他的腹部用语言还击,“你的也比我看过的差点。”
“还看过谁的?”
“你管好多哦,我能告诉你吗?”
裴斯延轻笑声,站在她旁边贴着她的肩,靠墙看向一旁,“小心看多了长针眼。”
“那完蛋了。”宋晚清站直了些,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语气放得娇滴滴的,“裴斯延,你的猫咪要长针眼了,你不心疼吗?”
玫瑰掐出了水,只有一滴,解不了渴。
突然有些热,裴斯延喉结滚了滚,“不心疼,长了就去治。”
“哦——”
“晚上没课了?”
在感受到下巴快要移开的时候,他快速问了这么一句,在发现不仅没移只是调整下位置时内心才重新稳定。
她靠在他肩上闭了眼,“晚上没课。”
“准备去做什么?”
“不知道。你呢,晚上有课吗?”
“没有。”
“那你去做什么?”
问题又抛给他。
他笑了笑,说了一个很直白露骨的字,惹得宋晚清骂他脑子里一天尽是这些事。
但她自己也好奇地问了他一句和谁,只听他说是和养的那只野猫。
“那要是那只猫不肯呢?”
“关起来。”
“但猫跑得很快,而且很聪明。它的身体就像液体一样能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它如果不主动出来,你可能怎么找都找不到它。”
“那在它跑之前用绳子?”
“那如果它在你用绳子之前就跑了呢?”
没了回应。
看着那只一开始还缠着他不肯走,这会却穿过栏杆往别处跑的猫,裴斯延不知怎的,那话虽然听着轻松又随便,但心底里好像空了一块,好像有东西正在一点点离自己越来越远,怎么抓都抓不住。
他转头,低眸看着她垂落的长睫再到鼻尖,“你要走吗?”
轮到她愣怔,但也只是片刻,又重新扬起笑抬眼看他,“还没毕业呢我能走去哪?”
“毕了业之后呢——”
“裴斯延。”宋晚清离开他的肩,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我饿了,你要陪我出去吃饭吗?不陪的话我找别人了哦。”
裴斯延见她转身就走,快速离开靠着的墙也提步跟上。
“吃什么?”
“火锅吗?我好久没吃有点馋了。”
“好。”
*
华江旁边有条著名的美食街,白天可能因为天气太热了,大部分推车卖小吃的大叔阿姨都等着晚上才出来摆摊,所以夏天每每时间过傍晚六点,就能看到比白天多很多的美食推车,还有的是用小车摆的。
宋晚清之前就有过想等以后有驾照有钱了,就买台一两万的小车出来在这条街上卖冰粉啊水果茶之类的,而且这又是在学校附近,还能天天看帅哥养眼,这小日子想想就美滋滋。
唉,她看着那些推车们,真心觉得自己这人没什么特别伟大的志向,只要不至于穷到吃不起饭就成。
想到这,她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裴斯延,问他:“你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
“没。”裴斯延睨她眼,又接着看旁边找之前和闻淮凛去过的那家火锅店在哪,“问这个干什么?”
“没啊,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想当条咸鱼,如果能翻的话,只翻一半身或者翻个尾巴的那种,嘶——”
脑袋被敲了下,宋晚清摸了下头,皱眉看他,“你敲我干什么?我是木鱼吗?”
“敲你这脑袋能不能想点好的。”
找到那家火锅店,裴斯延往旁边走的同时,向后伸手拉她的手腕一起往前走。有人从店里面出来,还将她先带到身后,等没人挤了才松开她往里走。
这一系列动作令宋晚清站在原地有些没回过神。
只知道被拉过的手腕很热,紧接着热感传遍全身,站在收银台前被空调吹着也难以降温。
她看着正稍稍弯腰,侧耳倾听服务员说话的那人。
暖色调的灯光下,白色衣服衬得他更干净,肩膀宽阔有力仿佛能升起骄阳,神情不似以前总是冷冰冰,沁着少见的柔和,身上的少年气也因此比平常都要强烈。她忽然就想看看他穿白衬衣的样子,或者如果他以后当心理医生的话,穿白大褂的样子也很不错吧?
两人最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完了菜之后都不说话了。
宋晚清手肘搭台上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一直在想刚刚心里想的问题。
最后还是没忍住,看向对面的人问了句:“裴斯延,你以后会当心理医生吗?”
裴斯延沉默了会,“或许?不确定。”
“为什么?”宋晚清又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学心理学吗?看你外表真的不像。”
“想知道?”
“想。”
紧接着宋晚清看他站起了身,以为是要说很重大的事情需要坐在她旁边说,结果看他笑着来了一句,“我去帮你弄蘸料,要香菜吗?”
她真是一瞬笑了,点点头,“要,请弄多点,谢谢。”
后面他回来,不仅打了份蘸料给她,还给她又直接端了一整碗的香菜。
她盯着那碗问他:“你疯了吧?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他笑着回答:“看你这么喜欢吃,吃不完的话就拿回去种?种一院子的香菜?”
“别人都是种一院子的玫瑰,你让我种一院子的香菜,总结得出,你这人浪漫细胞比幽默细胞少一大截。”
“独一无二不好吗?”
“好好好。”
后来宋晚清离开的那段日子,每每看到玫瑰,都会在浪漫的氛围里想起这并不浪漫,却能让她眉眼带笑的一件事。
甚至会想,这世界上除了他,好像没人能比他更能让她过的开心了。
火锅吃到最后,那碗香菜还剩下一半放在一边。
宋晚清趁裴斯延去买单,偷偷喊服务员要了个小的透明袋子,在他回来之前将那点香菜打包。等出去的时候故意靠着他走,再把袋子塞进他的裤袋里。
可刚把袋子塞进去,手腕就被握住,裴斯延微眯着眼问她:“宋晚清,虽然现在不是光天化日,但这周围灯和人都这么多,你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揩我的油?”
“谁揩你的油了?你这小伙子不要乱讲好吗?”宋晚清弄开他的手,心虚到不好意思看着他笑地望向一边。
这一望,见到不远处有一家卖钵仔糕的摊位。
她有些馋了,正想问裴斯延要不要吃,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楼历。
还不等她打声招呼,眼前就一片白,还听到头顶传来声音,“要吃钵仔糕吗?带你去买。”
“等等,我看到楼历了。”
“是吗?我没看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的时候找到一首好适合他们两个人的歌!!!等到了后面的某个剧情我再说歌名!真的好合适!!!
第24章 哄坏
“你现在背对着人家的当然看不到了。”
见他还不肯让开, 宋晚清抬头,只好学着他下午那样去挠他的下巴,像在逗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乖啦,打声招呼再走,不然别人叫你,而你不打声招呼就走的话是很不礼貌的。”
“不是——”
裴斯延微张着嘴正想说些什么, 身前那道身影就嗖得一下没了, 话只能被堵到重新咽下去。
想起她刚刚那像逗狗的动作对自己, 他无奈失笑地只好转头看着那个特别有礼貌的人,正特别有礼貌地在和人打招呼。
他抱臂,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有礼貌。
随着时间, 美食街道上人越来越多。
宋晚清略过几人来到楼历面前, 还没开口就一眼瞧见他额头上带着的淤青,指着那个位置好奇问了句:“楼历,你那怎么了?都多大了还跟人打架啊?”
“打架?没啊。”楼历摸了摸额头, 才知道她说得是那自己亲口说出来都嫌丢人的淤青。
有些不太好意思直视宋晚清的眼睛,看向一边别扭地解释:“今天下午在宿舍阳台摔的……”
“不是吧, 怎么摔的啊?”宋晚清笑着凑上前仔细看,“还真别说啊楼历,你这摔得还挺别致啊, 再往里凹点就是一个爱心了吧粉红猛男。”
“真假的?!”纯纯大老爷儿们额头上顶个爱心这多丢人啊, 还他妈在外转了那么些圈儿了!
楼历这下捂得更死了, “都怪宿舍那傻缺, 让他帮我去买条普通的充电线, 他倒好, 跑去学校超市里抽奖抽回来一条两米长的充电线, 这也就算了,结果他好插不插非得插在左边地上的插座上,然后还他妈跑去右边坐着,这不就我一进阳台,他一扯,啪,我直接当场双膝跪地给全世界拜了个早年,磕了个震天响。”
“不行啊你这。”宋晚清在那笑着,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能给全世界拜了唯独没给我拜呢,再来一次可以吗?不用震天响,震得我耳朵疼就行。”
楼历带笑揉了下她的脑袋,“宋晚清,这脑袋瓜里想什么呢你,还嫌我摔的不够惨是不是?”
每次和她见面,楼历都忍不住想占着自己比她高的优势去揉她的发顶,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次比以往的时间都要长。因为他注意到了不远处正看着他们的裴斯延。
大家都是男人,那眼神里充斥的意思是什么,不用戳破都互相心知肚明。
宋晚清背对着,根本没注意到后面那道视线,只知道一直放在头顶上的这只手掌心有点热,还很不习惯被他在外面这样碰。
她往后退了一步,“热死了,楼历你把手拿下来。”
见他不肯挪开,便握着那只手的胳膊想让他放下来。
可刚握上,在嘈杂的人群声里,她听到有道熟稔悦耳的嗓音正叫着她的名字。
“宋晚清。”
她顿住,茫然回头望去,只见裴斯延又回到那副冷然的模样。
骄阳下了山。
他直白看着她,缓缓道出两字:“过来。”
口吻里带着命令。
宋晚清愣怔片刻,最后脚步还是不由地朝他迈去,不过有只手比她脚步更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轻轻一扯往自己身后带。
楼历站在宋晚清面前,没松开她的手,而是笑着直视裴斯延,一口装作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好久不见啊裴斯延,这么巧,你也来这吃饭?”
裴斯延没作声,看着那紧扣的手,眸中情绪慢慢黯淡。
他真后悔。
那藏在身后握手的动作,扎眼。她不仅没松开,反而还站在楼历身后不动的样子,更扎眼。
真后悔,让她上去这么有礼貌地打招呼。
片时走上前,又一副淡笑的模样看着楼历,他这人不爱拐弯,所以话里并不友善,“不巧。”
说着,他像是宣示主权般,居高临下用下巴指了指宋晚清,“我和她一起来的。”
也不管楼历接下来是否有话要说,他直接望向宋晚清,降低语气又重复着那两个字:“过来。”
看着他,听他的口吻。
宋晚清一瞬不知为何觉得这人有那么些陌生。
但定定看着他过了几秒后,还是挣脱了握着她的那只手,朝他走了过去。
而楼历就这么看着本在自己身后站着的宋晚清去了裴斯延身旁,腿侧的手还微微张开着,保持刚刚握着她的姿势。
“走吧,”裴斯延神色带笑,却并不柔和地揉她发顶,“待会卖钵仔糕的要收摊了。”
她没作声,任他揉着。
他看向楼历,那只手依旧搭放在她的发顶没有放下,“那我们就先走了。”
转身时,那只手放下搭在了她的肩头。
楼历站在原地看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看到最后发现她没有半点要弄开那只手的意思,心彻底往下沉了沉。
*
最后裴斯延没有带宋晚清去买钵仔糕。
两人拐了弯,进了另一条人少的道路,那只手才终是放下了。
肩头还是能感受到余温。
宋晚清的脚步渐渐越来越缓慢。
她看着那保持原来速度的人,很冷淡,像是不装了一样没再去看她一直往前走。
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和刚刚的反差会这么大。
但还是又加快了步子追上他,等到和他并肩的时候问了他一句:“我们现在回学校吗?还是去哪?”
那人语气很淡地丢下两个字,“随意。”
敷衍,烦躁。
剩下沉默。
越往前走,宋晚清越觉得这氛围变得很是奇怪,热闹的街道仿佛也开始结冰。
她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摆什么脸色,后面渐渐的也不太想知道了,索性停下脚步语气也变得很低,“那掉头回学校吧。”
说完她便转身往回走。
等走到再次要拐弯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又回到了刚刚的方向。
裴斯延拉着她,从手腕慢慢向下与她十指相扣,一直朝前走还是没说话。
宋晚清不喜欢这样,边想挣脱边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我住的地方。”
几字尾音结束仿佛尘埃落定,她突然不挣脱了,任由他牵着走。
*
沿着美食街道一直往前走,等走出街道再过两个红绿灯,拐弯进入一条两边都是草丛的小道之后,能看到前面几栋只有六层高的公寓楼矗立着。
这几栋公寓楼是前两年建好的,所以还很新。
每栋的墙都是一面全白色一面全灰色,每户还都带有一个很小的半封闭阳台。阳台上挂什么的都有,最显眼的就属那几条彩色内裤和全红色上面写着superman的毛毯。
不少不爱住宿的华江学生都在这租了房。
之前宋晚清也想过在这租,但看了眼存款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在这租房不便宜,都是上千起步。
公寓没有电梯,两人走楼梯来到三楼。每层楼能住三户,裴斯延住的是最后面那户。
门锁是密码锁,打开后按下屋内开关。有了光源,照出屋内的真实面目。
一房一厅一卫,装修简约,家具基本都是黑白灰三个色调。
木地板是浅灰色的,宋晚清换了双他的家居鞋后往里走,看到全白的墙面上挂了两幅线条的抽象画,那一看就是房东买来挂上去的,他不像会喜欢画的人。电视机柜上放了三个拼好的乐高车型,这倒是他会喜欢的。灰色沙发上有一件黑色格子外套,旁边有一盏未开的落地灯,透明茶几下还垫了张黑色的地毯。
除了茶几上的心理学书籍摆放很乱,整体都还算整洁。
她站着客厅中间,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紧闭的黑色门上。
鬼使神差的,她指着那扇门,看向裴斯延,“里面有人吗?”
裴斯延刚将她的鞋子放进鞋柜里,弯腰一起身就听见她这么问。
走到她面前,拉下她那只指着门的手,带着她就往那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走到门口,宋晚清挠了下他的掌心,“裴斯延。”
“嗯?”有些痒。
门打开,只听她小声说:“我可不喜欢多人哦。”
房内窗帘紧闭,没有开灯,关上门四周特别黑,像是进了一个黑色盒子里。
他骤然淡笑,五指溜进她的指缝,将她轻轻抵在门的逼仄一角,抬起她的下巴,在黑暗里找到她的唇,蜻蜓点水。
“宋晚清。”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有种低沉又沙哑的质感。
像是一颗石头突然扔进平静的湖里,令宋晚清的心泛起了涟漪。
她又回他一吻,直白望他,声音很轻,“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过来。”
“为什么?”
裴斯延单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抚摩她的脸颊,将她那与自己十指紧扣的手一起背在她的身后,再搂着她腰往自己身前贴,“你知道过来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宋晚清吻他的喉结,故意用牙齿划过他最锋利的那一角,“意味着,那一盒里面的东西会一个个减少。”
“裴斯延。”
锋利一角被舌尖舔抵,发软发颤,不再利。
她又道:“我还没试过,和你在房间里。”
心跳突然失了重,人被抱起又快速坠落于柔软的欲海里。
周围都是他干净的气息。
她愿沉溺在其中飘然欲死;想看黑色床单被打湿;想看四周因他天旋地转;想看他从头到尾只嗅她身上的香。
殊不知,他也想。
他喜欢她的主动。
想在房里留下她的气息和痕迹,是他早就想做的事。
“裴斯延……”
双眸适应黑暗,能渐渐看清些许。
宋晚清先侧头看全身镜里的自己,再看里面抱着她的人,“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裴斯延看不到镜子,低头看她的双眼。
他没否认,“是,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宋晚清抹去他脸颊的汗,呼吸起伏。
“因为你太礼貌了。”
“这是什么理由?”宋晚清笑着,别过头眉头舒展又紧皱,“我还有个问题想知道。”
“宋晚清。”
“怎么?”
裴斯延弄正她的脸,低头吻她,不让她咬唇。
“让我看着你,问题,待会再问。”
第25章 哄坏
良久, 世界终于不再天旋地转。
问什么?
结束后的宋晚清已经累到完全记不起了。
她闭眼侧躺在床上,只记得自己扶墙、扶桌子、扶衣柜多次摇摇欲坠,只记得自己喉咙都快哑了那姓裴的王八蛋还不肯停。
看着不小心落在地板上的两个开过的套袋, 她内心连连感叹着他那一开始的温柔全都是假的,并且发誓以后千万不能信他口中的‘马上’和‘快了’。
去阳台收了件短袖回来的裴斯延,一进房就见她已经缩进他的被窝里侧躺着。
他走上前坐在床边,捏了捏她的鼻子, 在她睁开眼时柔声问她:“要去洗个澡吗?”
“要。”
被子挪动发出悉簌声。
他现在没穿上衣, 腹部那块紧实又块垒分明, 宋晚清盯着那没什么力气地戳了戳,语气像是在怪他,“裴斯延, 但我累了, 腿很软。”
他放轻音调,“那怎么办?”
弯下腰,靠近她的脸替她整理有些凌乱发的头发。
随即看她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颈, 看她眉眼带笑,听她那从未出现过的软声语调, “裴斯延,抱抱。”
他顿住了。
很奇怪,封锁在黑色盒子里过久到快要停止的心脏, 因她这句话有了跳动的迹象。
周遭的黑色也不再是黑色, 好像能看到些别的色彩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那样对她。
最后眉头微皱着, 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想吻她, 可没想到落了个空。
“别动!我不要啦!”宋晚清推开他, 笑着逃去一边下了床, 扯过他手中的那件黑色短袖, 紧接着赤脚就跑去了洗手间,关门前还扔下一句:“借你浴巾用用!”
速度还挺快。
裴斯延直起身看向门外,听着隔壁浴室里传来的悉簌声,没多久响起的哗啦流水声,又看向书桌、衣柜、床。想到这些东西都沾了她的指纹,每一处都落下了她的气息,被窝里有她的热,她还会穿他的上衣,用那条他刚买不久只洗过但还未用过的浴巾,一瞬哑然失笑。
从前他不懂为什么生命里一定要多个人陪自己;为什么一间小房子里要挤两个人;就算挤,为什么不能自己拿好东西再进浴室还要麻烦坐在外的人跑一趟。
而现在他好像懂了些。
听着浴室里那句‘裴斯延我裤子忘拿了’。
他突然觉得这死气沉沉的房子,因为她突然之间好像又活了过来。
*
她的裤子有些弄脏了。
最后裴斯延拿了条自己有松紧绳的中睡裤帮她穿上。
宋晚清低头,看着那条松紧绳在他手里扯着绑蝴蝶结。
绑好后裤子还是往下滑了些,不过还好,会卡在骨头那掉不下去。
人小,衣服大,裤子大,拖鞋也大。
就这么站在面前,裴斯延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算是看明白自己和她的身高差距了。
“笑屁,是你衣服太大了。”宋晚清乱揉了他的头发一顿,就趿拉着拖鞋走去阳台了。
公寓的地理位置不是太好,再加上三楼也不高,站在阳台除了能看见对面那一栋基本看不到什么特别的夜景,不过侧下头的话能看到旁边的小公园。
现在这个点公园里还亮着光,能看到站在太极推手器前转着转盘的女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看着跷跷板上乐此不疲的小孩。
那小孩特能闹,每个器械都要碰几下,包括那双杆,不够高也要人抱着弄,不抱还哭,那声音大到宋晚清站在阳台都听见了。
“所以你小时候也会这样吗?”
身后声音里还有着椅子拖动的声音。
宋晚清回头,见裴斯延已经大剌剌坐在放在阳台的单人椅上。
她转过身倚着栏杆,看他一眼又看着公园方向。
等小孩被大人带走了,她的思绪也渐渐飘得有些远了,静默了好一会,才看着他淡淡开口:“裴斯延,其实我是在临樵长大的,前几年才来的云平。”
裴斯延就这么注视她,也不作声,等她继续说。
可后面她突然不说话了,这令他没摸着边,淡笑着问她:“然后呢?”
“然后我有些后悔过来了。”
笑意慢慢淡了。
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
宋晚清收回目光,鼻息沉重,低眉又抬眼看着裴斯延。
因为来这里是摧毁她憧憬美好的开始、家庭破碎的开始、留下没齿难忘回忆的开始、也是桔梗花被荆棘和蛇缠绕的开始。
但这些她都没说,不是时候,也不合适。
所以她撒了谎,说是后悔没早些过来。同时夹杂着承认,说是如果早些过来的话就能早些遇见他。
可听者没有捡后面那句去信。
裴斯延只笑了笑没说话。
他明白她内心想的不是这些,但她不说他也就不多问,拉了拉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热吗?热的话可以开空调进去坐。”
“不热。”
后来两人坐在椅子上沉默着看了好久的夜空,像事后需要根烟平复内心一样沉默。
各有心事,但各都不说。
直到旁边那一户的灯亮了,宋晚清听到隔壁有个男生问了句你昨天去哪了,她才突然想起一开始想问的问题是什么了。
她抱膝,头侧枕着胳膊上看他,“裴斯延,你这几天去哪了?”
裴斯延低眸,没正面回复,“有点事。”
“像你后脖上的那些事情吗?还是什么?”
她比他想象中问得要直白,令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如果她会问那他就简单说说,但不会全都告诉她。
裴斯延看着她,“我去找裴宗舜说解除关系的事情了,他的意思应该是不肯,所以过两天我可能也不会回学校,要自己去处理。”
“解除关系?”宋晚清抬起头蹙眉,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解除?他对你不好吗?”
好吗?
这个问题竟将裴斯延难住。
说裴宗舜不好,但却又在草丛里捡起了他给了他第二条命,并且抚养他到这么大,让他衣食无忧。
说裴宗舜好,但又将他当颗棋,操控他的人生大脑,让他在没毕业之前过得好全都是为以后好让他混进黑里帮忙做事打下基础。
所以最后裴斯延只能说:裴宗舜对他很好,是他的命不好,无法承受这些好。
宋晚清是个聪明人,大致能从他的话里猜到这个裴宗舜不是个什么好惹的人物。
就拿他那道血痕来讲,事情的最后是裴宗舜的人出面将人带走,好像还将人关起来了,这一听就知道是混道上的人吧,那他确实和裴家解除关系会比较好。
裴斯延见她突然不说话,眼睛还发直地盯着圆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用指节敲了下她的脑袋。
正想问她刚刚在想什么,就听她突然问了句。
“所以你为什么学心理学?和家庭有关吗?”
又是这个问题。
裴斯延被她的执着弄笑,“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一个专业而已,况且这一定要有什么理由吗?”
宋晚清摇摇头,显然也觉得自己太过执着地笑了,“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但隐隐约约总觉得你有秘密,猜不透你。”
“照你这么说,学心理学的都有秘密了?”
“我可没这么说,反正就觉得你和别人不大一样吧,看着像学土木工程的。”
“没看出来你还懂得看面相?”
裴斯延也不再和她兜圈,转头瞥了眼茶几上的那几本心理学书籍,随后道了句:“裴宗舜是心理医生。”
见他终于肯说,宋晚清一脸认真地在那听,“然后呢?”
裴斯延被她这认真的表情逗笑,扯了扯嘴角,望向不远处一闪一闪的红色警示灯,随即笑意又渐渐淡下,缓慢开口:“你应该知道,医生有好有坏,包括心理医生,而裴宗舜是站在坏的那边。虽然催眠是没办法使一个人彻底失忆的,但他可以在找到一个对他有用的人之后催眠那个人,诱导那个人进入到他准备的特殊状态里。他很擅长掌控和洗脑,很会找到那个人脆弱的点,在那个人痛苦的时候加大剂量,而我就是那个人。我从被他捡回去的那天起就是一颗棋,你知道吗,从我刚六岁开始,他就会经常把我关在郊区一个没有灯只有一台电视,并且全封闭的木屋里,一关就是三个小时起步,你知道起步为什么是三个小时吗?”
宋晚清听他的话已经有些愣住,微张着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却听到他又继续开了口。
“因为曾经我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了一间很小也同样全封闭没有灯的储物室里,那时候我断断续续地拍门,拍了好久都没人来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没想到在我停下拍门动作,快害怕到昏厥的时候裴宗舜将门打开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计时器,上面的数字就是三。出去后他和我说,为了以后让我不再害怕,必须得每天在木屋里待着锻炼胆量,并且待在那的时候需要看些恐怕片刺激我的大脑,那时候我每天一闭眼都是血腥的画面,根本不敢睡觉。”
说到最后,裴斯延突然觉得身边太安静了。
扭头一看,发现宋晚清正皱着眉一副觉得他有些可怜的表情看着他,这惹得他又忍不住抬手捏她的脸,“怎么这副表情表情看着我?嗯?”
宋晚清弄下他的手放在掌心揉捏,抿了抿唇,“所以,你学心理学是为了你自己对吗?”
裴斯延有些意外她能猜到,看着她揉捏着自己的手,“是,不然我真的会成为一颗任他摆布的棋,跳进他设下的局,也可能会因为那些血腥画面和钢棍插进她身体里双眼瞪出的画面吓到失常。”
就因为血腥画面看得太多了,导致他现在面对大多数恐怖的事情都很平静。
他看着她,头一次眼神里出现后怕,头一次语气里出现庆幸,“还好,我没有变成那样。”
但他也险些变成那样。
“你不会那样的。”宋晚清垂着眼眸揉他的手,情绪也变得较为沉重,最后又问了他一个问题,“那,裴宗舜是以后会被法律制裁的那种人吗?”
裴斯延听她这么问,想必她大概已经猜出裴家是什么情况了,所以应该也没说下去的必要了,“是,未来总有一天。”
他抽回自己的那只手站起身,来到她面前低头看她,“进去吗?外面太热了。”
宋晚清仰头看他,下一秒朝他张开了双手,莞尔笑道:“好啊,那你抱我进去。”
“不抱,自己进。”
可他话是这么说,身体却弯下腰将她从凳子上抱起,感受到腰被那两条腿紧圈着,手没忍住捏了下她的后脖颈,笑道:“松开点,圈这么紧你不累?”
宋晚清摇摇头,“不累啊。”
才怪呢。
其实她只是想借机抱一下他。
毕竟他是男人嘛,她总不好在刚刚那时候说觉得他很可怜想抱抱他吧,那多失他的面子啊,所以只能用这个机会抱抱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裴斯延在她说要抱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因为她脸上藏不住情绪。
不过他不会觉得这样会失面子,反而后悔刚刚没再说得严重些。看她因为他哭,然后哭着说要抱他的画面应该还会更不错?
“想什么呢你裴斯延?”宋晚清晃了晃脚,“你是想让我坐在茶几上是吗?”
裴斯延回过神看了眼茶几,又看了她一眼,最后还真将书弄到一边把她放在了茶几上。
他单膝跪在地仰头看她,一副显得像下一秒就要求婚的姿态,嘴里却说着不对劲的话,“我们好像没在茶几上做过。”
“……”这里除了黄色还有别的颜色吗?宋晚清突然觉得连天都是黄的。
她敲了敲茶几玻璃,“这位裴先生,您就不怕做到一半塌了吗?床还不够您施展的?”
“你可以站地上。”
“……裴斯延,我要回宿舍,不然我觉得我明天需要坐轮椅。”
“你今天回不了。”
“为什么?”
裴斯延抬下巴指了指阳台的小型洗衣机,“你的衣服我扔进去了。”
“你扔进去了?!”宋晚清真是哭笑不得,“那我不回宿舍今晚睡哪啊?我好像一开始没说过要来你家过夜,就单纯地来坐坐。”
“确实,做做。”
“是坐坐,不是做做!”
“嗯,做做。”裴斯延站起身,走去阳台将她穿的家居鞋拿进来放在地板上,“今天你就睡我房间吧。”
“那当然了!”宋晚清穿着拖鞋,“然后你睡沙发。”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打呼噜,你们男人啊都爱打。”
“我们男人?你还和别的男人睡过一张床?”
“那倒没有,不过我总刷到网上的女生说自己男朋友睡觉爱打呼噜。”
“我不打。”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和你睡过。”
“今晚试试?”
……
以前宋晚清总爱在网上看些关于情侣们的日常,一个单身狗经常吃狗粮吃的津津有味。
她经常看到上面在说,冬天睡觉的时候抱着男朋友会特别舒服,还有什么背对着男朋友睡觉,如果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被男朋友从后背抱着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
光看文字她不太能理解,总觉得睡个觉不至于睡出个小鹿乱撞的境界。
可当她在黑夜里实实在在感受到后背被一副滚烫的身体紧贴时,她突然一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的,在安静的环境里更是会无限扩大。
凌晨一点,周遭静谧,柔软的床里,躺着两人。
宋晚清听着离自己很近的呼吸声,感受着那只手搭在自己腰上的力度,虽然很轻,但却使她连动都不敢乱动。
直到下一秒,那只手突然将她圈紧,脖颈上也被温热覆盖,她第一次紧张到抓了抓被角。
“宋晚清。”
他的嗓音暗哑,离耳畔很近,使她声带发不出半点声音。
随即又听他问:“习惯吗?”
她不太懂,声音很轻:“什么?”
“抱着睡,习惯吗?”
“还好。”
“嗯。”他又蹭了蹭她的后脖颈,贴得更近,任那只体内的小鹿因他而撞到找不到回头的路。
可这导致本有些困意的宋晚清突然已经完全清醒。
四周又陷入安静了。
她身上有他干净的皂香味道,她的呼吸里也有了他的那一份。
她背对着,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反正她张开眼定定看着地板完全睡不着。
因为这心跳得实在是太快了。
片时,宋晚清将手伸进被窝里碰了碰那只手,试探性地轻声开口,“裴斯延?”
没有回应,应该睡着了?
她又再次叫了声他的名字,“裴斯延,你睡了吗?”
回应的依旧是沉默。
慢慢的,小鹿终于舍得停下休息了。
她也闭上眼,揉弄着搭在她腰上那只手的指头,“裴斯延……”
声音细小,在房里显得微不足道,“他们都说,只有真正相爱的情侣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才会冒出很甜的粉红色泡泡,可是我们不是情侣,为什么我会感觉到周围冒出了粉红色泡泡?”
藏在黑暗里的睫毛颤了颤。
“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吗?如果是的话,这样的走向真的不对了。”
眉头皱了皱,无法舒展。
“裴斯延,你以后也会像这样抱着你女朋友睡觉的对吗?我以后的男朋友应该也会这样抱着我睡吧,这种感觉确实和网上说的一样会小鹿乱撞诶。”
那手一直不停地揉弄。
很轻,可他却觉得像在抽筋拔骨。
他慢慢睁开了眼,望紧闭的帘,没有开口。
“裴斯延……”
她又叹了声气。
“算了,我突然发现该克制的那个人好像是我了。真搞不懂我那天为什么要对你说千万不要喜欢我这句话,明明应该是你对我说才对……”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和空气绑在一起乱糟糟。
传进他耳朵里的到克制那一句就断了。
同时断了的还有心脏在黑盒子里的心跳。
等呼吸渐渐平稳,发现她渐渐睡着。
搭在她腰上的手也离开。
他下了床,离开房间之前替她将被子盖好。
第26章 听哄
夜色寂寥。
有人熟睡, 逃进梦里幻想一场没有阻挡的恋爱。而有人坐在阳台,替幻想者守了一夜的那场恋爱。
可夜色会被日光替代。太阳升起,梦始终是梦, 会破碎,不会存在。
将窗帘拉开大半,卧室被撒了满地的金灿。
宋晚清赤脚站在窗前,微眯着还不太适应亮光的眼, 玫瑰色发梢在后背因伸懒腰的动作而小幅度轻晃。
少顷, 她长睫落下淡淡阴影, 闭着眼,闻这间卧室里干净又夹杂阳光的味道。
今天天气极好,旭日东升, 晨光将站在窗前的女孩笼罩。
期间, 门轻轻打开,裴斯延望着她的背影骤然止步。
她本就纤瘦,此时他那件宽大的短袖穿在她身上显得更是如此。赤着的双脚也不怕着凉, 就这么在地上跟着内心的节奏一踮一踮的,心情貌似很好。伸懒腰的动作还挺多, 左动动右动动,令披散在肩的头发跟得手忙脚乱的。光也是,跟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刺着眼。
他看着, 眼底不由升出了笑。
一整夜的消极情绪, 她是源头。
消极情绪竟能如此快一扫而空, 她也是源头。
昨夜裴斯延从房间里出来就一直坐在阳台上。
风躁, 宋晚清的话让他的心也跟着躁。
到了极致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以前觉得自己能控制情绪这件事完全就是放屁。甚至想过破罐子破摔, 她如果以后真找到男朋友了, 那他不介意当个地下者。
这真的很荒谬,活了十九年第一次出现这么荒谬的想法。
想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她除了桔梗花、蝴蝶坠子、临樵长大和专业这些表面的东西,其中的秘密和其他的都一无所知。
包括她为什么不让他喜欢她的原因,这么久了他也不知道。
昨天她在窗前说得那些话,好像隐隐约约在告诉他自己要离开,那么离开的理由呢?他同样不知道。
想着想着,他突然之间就笑了。搞了半天,只有他单方面交了一半的底,而她什么都没说,好像只要他的身体。
那她在睡前说得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要出了感情,然后也不管他死活决定扼杀掉这个感情对吗?
不知道。
找了一夜,他都没找出最后的答案。
可当昼夜交替,他打开门看见那道身影正站在他卧室窗前的时候,又突然觉得答案好像不重要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倘若真陷进去了,那他也认了。只是陷进去之后如果她离开了,那他会做出些什么,还是个未知数。
听到后面有细细的脚步声。
宋晚清回头,见是早早离了床的裴斯延,笑着转过身,“早呀,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现在七点半都不到。”
裴斯延捡起地上那双拖鞋,走到她面前,弯腰放在她的脚边,“先穿上。”
“好。”宋晚清穿上拖鞋又问他,“你今天是有早课吗?”
“没。”裴斯延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脖颈,带着她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但你有,等下一起回学校。”
“你怎么知道我有早课?”
“闻淮凛问唐诗愉要了课表。”
“然后你又问闻淮凛要了?”
“嗯。”
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趿拉着拖鞋跟在他后面,“闻淮凛问唐诗愉要我还能理解,你要来做什么?”
洗手台上,摆着两个相同款式的杯子和牙刷,一个已经挂着水,一个还是干的。
裴斯延拿过干的那一套,替她装好水挤好牙膏,“怕你赖在这睡得太香不知道起,得知道时间叫你起床去上课。”
“是吗?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宋晚清接过,漱口刷起了牙,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含糊着问道:“意思是你昨天下午出现在我教室窗外的时候,心里就打着要把我拐回来的算盘,然后找闻淮凛要课表了?”
吐了口泡沫,“哇,裴斯延你这人真的好阴险!”
他无奈失笑,帮她用皮筋扎着头发,扎好后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将她禁锢在怀里,侧低着头看着她刷牙的动作,“我阴险,那你不也如了我的意了?”
她眨了眨眼,“好像也是哦,下次我得注意了。”
漱完后那人还圈着她不走,她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腹部,侧头看他,“你能不能先出去?人有三急。”
裴斯延没作声,仔细盯着她的唇,很湿润,透着自然好看的红。
没忍住凑上前吻了吻,他的也因此变得湿润。
抬眼,他跌入她清澈的眸。
见她有些怔愣连眼都不眨的模样,觉得有些傻地离开她,揉她的发,笑道:“不是人有三急吗?还不动的话我这没裤子给你换了,就算有,你换了可能也得提着裤子过一天。”
话落,宋晚清回过神难得羞怯地将他往门外推,“有病!你才拉裤子上!出去出去!”
“好,你快点,不然八点早课会迟到。”
门关上,她喊道:“知道啦,我的衣服裤子呢你帮我收了没?”
看着沙发上那一套早就收好叠好的衣裤,裴斯延拿起走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门打开伸出只手直接将衣裤拿了进去,还扔下句:好人一生平安。
那一瞬,他发现自己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进卧室,看着床上那未叠好的被子,他的脑海里竟有种和她在一起生活很久的感觉在蔓延。
他不知道这种生活以后会不会存在。
会的话,最好。
如果不会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用逼迫的方式,让这种生活存在。
*
两人最后在七点半的时候出了门。
宋晚清因为还是要回宿舍换套衣服,所以没时间在外面吃早餐,随便在附近的面包店买了面包和牛奶,还给宿舍里的人带了一份,至于裴斯延嘛……
她站在宿舍楼下,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你早上也没课,可以和闻淮凛一起去吃早餐,这面包呢是我们这些早八人要啃的,你就别啃了啊,乖。”
话都到这份上了,裴斯延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应声好,然后和她道了声再见,就看着她快速上了楼。
再然后,仰首,用目光找着她那间宿舍的阳台。
其实这么久了他也不知道她住得哪一间,不过在他低头之际,四楼从左手边数起的第三间,阳台上多了四道身影。
她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又推着旁边那三个人赶紧往宿舍里面走。
像极了宿舍里唯一一个谈恋爱的人被男朋友送回宿舍,然后舍友想要看看那个男生长什么样的场景。
阳台上想看的人不见了,裴斯延扯了扯嘴角也转身离开。
“别看了别看了!人都走了!”
宋晚清站在阳台和室内的衔接处,扭头又看了眼下面越走越远的背影才转过头。
这一转,那三个人倚着同一张桌子,跟审犯人一样地看着她。
唐诗愉:“说吧,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像这种送你回宿舍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陶语:“说吧,昨晚是在酒店过的夜,还是在他家过的夜?”
庄悦:“说吧,一晚上几次?”
“……”唐诗愉和陶语对庄悦竖起了大拇指,同时道:“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
紧接着又一同看向了宋晚清。
她们都以为接下来的宋晚清会逐一回答那些问题,没想到只听她扔下一句:我和他没在一起,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庄悦明显不信,“以我多年的经验,你俩绝对没那么简单,那可是裴斯延诶。”
陶语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经常看甜甜的爱情剧,对感情这些东西也摸出了不少名堂,“我也觉得,你俩该不会是在暧昧期吧?”
“我和他真没关系。”宋晚清走到自己的桌前,拿过那一袋面包递给她们,“再不吃的话待会要迟到了宝贝们。”
庄悦:“等你说完我们再吃——”
宋晚清:“今天的早八是灭绝师太。”
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灭绝师太真是迟到一分钟都扣你得分。
宿舍里的四个人都被扣过,直到现在这分都还没给加回来,三个靠在桌子边的人听了赶紧从面包袋子里拿面包出来,边收拾东西边啃。
这堂课是大课,两个设计班的人一起上。
走到教学楼底下的时候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陶语和庄悦遇到了同班小组的另外两个人,四个人便一起走得快了些。
还在后面的唐诗愉和宋晚清,两人挽着手慢悠地往楼梯口走。
趁着现在周围人少,唐诗愉晃了晃宋晚清的胳膊,将在宿舍想问但顾虑她们也在所以没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宝贝,你和他没那么简单吧?可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裴斯延吗?”
宋晚清其实也不怕和唐诗愉说实话,莫名就是信得过她。而唐诗愉也是如此,两人对对方都没有秘密,不管是屁大点事还是男女关系上的事情都会和对方说。也会看场合闭嘴不道破对方的话,等私下两人再聊。
所以宋晚清在脑海里快速捋了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将重点的部分告诉了她。
那些事情总结得出就是:没在一起但睡了,没在一起但好像有点睡出感情了。
“有感情了?那感情深吗?”找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后唐诗愉又极小声地问她,“是你对他有感情了,还是他对你有感情了?还是互相对对方都有了?”
拿出书本和笔,宋晚清因为这个问题坐在位置上定了定没动。
最后在老师来到教室后,她看向唐诗愉,第一次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对他好像有感情了,但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
“问问?或者试探试探?再或者主动表个白?说不定他对你也有。”
“……算了吧。”
本来她对他有感情这件事就已经够糟糕了,万一他对她也有,那岂不是更糟糕了?
主动表白就更别提了,在一起两三年之后还得主动提分手,这跟逗人玩好像没有区别,还浪费别人的大好时间。
也可能谈不了那么久,在毕业之前或者谈两三个月就分了呢?那这样也不好吧。
宋晚清拿着笔在书本上不停小力度地戳,眼睛发直,心想:要真那样的话,对先动心的人心理上会是个很大的折磨,而她极大可能会成为受折磨的那个人。
所以需要及时止损。
但道理她都懂,却还是忍不住往他那边靠。
“唉。”她叹了声气,决定先认真上完课再说。
但就是此时,放在桌柜里的手机亮起了光,上面显示两条消息。
唐诗愉正靠着椅背不小心瞥见,碰了碰宋晚清,“手机,有人找你。”
宋晚清放下笔,摸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宋光承:囡囡,你下午还要上课吗?爸想见见你。】
【宋光承:天气这么热就不让你走太远了,我就去你之前带我去过的学校附近的那家茶餐厅坐着等你。】
【爸,我下午没课,几点见?】
【宋光承:三点吧。】
【好。】
*
宋光承在刚来到云平的时候特别老实巴交,工作是在一家银行里当保安,收入在大城市里不高也不低,一年的收入加起来也够养活宋晚清和温惠蓁。
但就是经常待在银行里天天接触不同的人,安分守己的人也逐渐开始和那些看着有些来头的人打起了交道。
而他会迈出碰贷参赌的第一步,就是因为和他打交道的那个人不怀好心地将他带了进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人带着他,让他得到了比本金还多出百分之三十的收获,他因此开始想得到更多。想着钱生钱,想着让温惠蓁和宋晚清能在云平过上衣食无忧日子,从而迈出了一大步辞去了工作。
天天早上和家里人说出去上班,其实就是出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参赌,导致日子变成了这般田地,家散了,老婆也没了。不过庆幸的是,囡囡没有说不认他这个爸爸。
现在他拼命赚钱还清了债务,看清了很多,身上也有了积蓄。前几个月还和人合伙开了家很小的水果店,做回了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宋晚清去到茶餐厅找到宋光承的时候,就见他在和人打电话,聊着关于水果店的事情。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越走上前越渐渐能看清他那两鬓新生长出的白发,肤色比之前黑了不少,皱纹也多了些,一点都没了以前那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文质彬彬的样。
宋光承瞥见她来了,也赶紧微低下头和人小声聊了最后几句就将电话挂断了。
宋晚清走到对面拉开凳子坐下,“没事爸,您有什么事就先处理好,我可以等您打完的。”
等她再次抬眼近距离看到宋光承那张脸的时候,被那俩黑眼圈吓了一跳,“爸,您这几天去做贼了还是故意拿碳往脸上抹了两下子?这黑眼圈重到都快要掉地上了。”
宋晚清在宋光承心里一直都是听话懂事又调皮有趣的孩子。
宋光承本来还以为太久没见,父女俩会有些生分,没想到开口还是和以前一样。
好啊好啊,他笑着用手摸了摸眼下的位置说道:“你这孩子,哪有这么夸张?这真是长大了啊,开始拿我以前说你那话来说我了。”
那手粗糙,布满了一个劳动者的操劳痕迹,手背上还长了些淡斑。
这一晃,宋晚清看的非常清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扬着笑,“才没呢,爸您那水果店这几天生意怎么样啊?忙吗?我也有段时间没去水果店看您和林叔了。”
“还行,最近切好的西瓜卖的挺好的,来买的啊都是些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之前还想着给你送点过去,但怕你学习太忙打扰到你就没送了。”
“不用送,我到时候自己过去找您就成。您这黑眼圈是真太重了,平常得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明白,但是重点也好啊,这代表水果店生意好。”
“什么歪道理?哪来的这话?”
……
这个点正是烈日高照的时候,街道上行人零零散散,都不爱挑这个点出来走动,就算走动也是往这附近的奶茶店或者有空调的地方走。
裴斯延从法院那边搭出租车回来,本打算让司机直接送他回家,昨晚一夜没合眼,现在头难免有些昏沉,需要补觉。
可刚准备到就接到了闻淮凛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奶茶店,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他。
没想到去到奶茶店,只是为了让他参加店里办的游戏比赛。
现在很多奶茶店都喜欢办这种比赛,借此宣传自己的店招揽客户。
裴斯延之前参加过两三次,次次参加次次赢,奖励拿过五百到一千块不等。
所以闻淮凛才这么着急让他过来和他一起组队报名参加。
奶茶店内,他散漫坐靠在椅子上,身体带着前凳腿往后没规矩地在那摇啊摇的,“赢了怎么分?我七你三?”
这话也是人能说得出口的?真是装一裤子坏屁,把人都腌坏了。
要不是看他在那摇,闻淮凛真想往凳子上踹一脚,“什么你七我三,当然是五五啊,想屁吃呢你?去趟法院没找法官给你治治脑子?”
“一等奖多少钱?”
“两千五。”
“……”啧,裴斯延看着奶茶店外的那间茶餐厅,微眯了眯眼摇摇头,“这数字怎么分都不对。”
闻淮凛:“哪不对了?”
“我拿两千两百五,你拿两百五,这不是骂我们两个二百五?”
“……我真他妈谢谢你还知道分我两百五。”
闻淮凛手机里的游戏还在继续,但这泡尿实在是憋不住,其实就直接将手机往裴斯延手里塞,“二百五帮我打一下,我去趟洗手间。”说完人就往后面跑了。
手机屏幕里的小人正趴在草丛里胡乱前进,裴斯延看了眼没理,将手机放回在桌上。
最后小人被打死被成了盒子,他草草睨了眼,继续看着对面茶餐厅里的那两个人。
“住的地方换去哪了?还习惯吗?有缺东西的话您就跟我说,我给您买。”
“别瞎浪费钱!哪有父亲用女儿的钱的!我什么都不缺,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就成。住的地方我搬去了你林叔对面,比之前住的那间好很多,两室一厅还有个大阳台,不用担心我。”宋光承说完喝了口茶,喝得时候撇了宋晚清一眼。
最后他放下杯子,双手紧握着,终是将最想问的问题支支吾吾地问了出来:“囡囡,那个,你妈她……我听人说找着新,新对象了,这事,是真的吗?”
宋晚清在来之前就猜到是问这事,也不兜圈子了,点点头,“是真的,爸,但我没见过那个人。”
“我见过。”宋光承低了些头,黑发里露出了更多的白发。
“您见过?”宋晚清疑惑:“您在哪见过的?那这事您应该也知道了,为什么刚刚……还这么问?”
宋光承这些天没怎么睡好觉,脸色显得憔悴眼袋也重,皱着浓眉苦笑:“还记得我们刚来云平租的小房子吗?他就是房东,姓赵,叫赵明望,你应该没见过,之前谈房租上的事不是你妈去就是我去和他谈,没想到……”
他叹了声气,“这事也是前几天碰到之前住在咱隔壁的那大姐告诉我的,说经常在棋牌室看见他俩搂……”搂搂抱抱。
那四个字在他这个年纪,实在是说不出口。
宋晚清因此心里五味杂陈,“爸……”
宋光承沉默了会,“囡囡,我今天找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是不是真的,不管是不是,得到个准确的答案也能让我这心里有个数。”
沉了口气他又缓慢道着:“你啊也别怪你妈,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因为我一开始贪心欠下那么多钱,你妈她也不会说要和我离婚。她那么好一个人,长得也漂亮,还贤惠,是我昏了头不懂珍惜。”
苦笑声:“我啊不像人老赵,又有本事又会赚钱,如果我是你妈,也会选择离婚和别人过的。就是苦了你了囡囡,本想让你能在这大城市过得好点……”
“我过的挺好的,爸,真的。”
宋晚清听完这番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关于温惠蓁的那些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不全是他一个人的错。
可转念一想,事情已经落到这种地步,说与不说好像也都不重要了。
各自都有错,也都错到不可弥补。现在这样的结局相对来说反而是好的,就没必要再往火上添一把柴了。
两人在茶餐厅随便吃了点。
最后宋光承因为水果店有些事就先走了。
走之前还告诉宋晚清,赵明望还有个儿子,并且只比她小几个月,在国外读书前些天刚回来,估计待上一个多月才离开。
宋晚清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
他说如果她们娘俩以后真要和赵家一起生活的话,最好提前知道下人家里的情况会好些。这些也是他向那大姐打听回来的。
这听着,有点像要寄人篱下的意思。
她看着宋光承骑电动车朝反方向离开,站在街边,突然觉得这下才是真正要和过去的生活说再见。
这本是件应该难过的事情,但她的内心却很平静,许是因为已经早就难过过了吧。
现在能让平静里出现一条条波浪的,也就只有要离开云平这件事了。
想到这,她突然有点好奇现在的裴斯延在干嘛。
去法院走程序了吗?还是在学校上课?
拿出手机想问问他,却在对话框将话来回删删减减好几次。
直到最后决定不问的时候,对面发了条消息过来。
【裴斯延:是准备发一篇小作文给我?】
【没啊,什么小作文?】
【裴斯延:一直正在输入,我以为你要给我发表白信。】
【想多了吧你,够自恋的。】
【裴斯延:彼此彼此?现在在外面还是在学校?】
宋晚清疑惑他问这个干什么,随便编了一个。
【在学校。】
【裴斯延:学校什么时候有十字路口和红绿灯?】?!!!
宋晚清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后猛然抬头。
左看右看都没见有人,正想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扎高的马尾突然从后面被轻轻扯了扯,熟悉干净令人安心的皂香味道慢慢靠近将她包裹,双肩上搭着两只手,那道清冽的嗓音就这么措不及防地从头顶上砸了下来。
“在找什么?”
她愣了愣,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头往后仰去看身后那人。
那瞬间世界是倒着的,他的脸也是倒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那张脸特别好看。
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的。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脸被那双手捧着捏了捏,嘴巴被迫嘟着,那人还低下头说着很混的话,“宋晚清,你这样虽然我能看到你衣服里面穿的什么颜色,但我很不好亲。”
“变态吧你!”
世界回正,宋晚清弄开他的手,转过身碰了碰自己的脸看他,“你怎么在这?都不用上课的吗?”
“说了这两天不回学校,请了假处理事情。”裴斯延站在她旁边,见她换了身和早上不同风格的浅粉色的连衣短裙,还发现她那两个耳洞的耳钉也换成了不太明显的耳棒。
这是见家长的时候装乖?
他不禁眼梢轻挑,想起刚刚坐在奶茶店时,看到对面的她坐姿端正的样子,莫名扯了扯嘴角。
宋晚清不明白他盯着自己笑什么,凑上前问他:“您这是嘴角抽搐了?”
暴露了,这才是原型。
他笑了笑,装一开始没看到过她,问了句:“换裙子,出来约会?”
“我倒是想呢,但没会给我约,我出来见我爸的。”
“那叔叔呢?”
“刚走了。你呢,怎么在这?”
“去了趟法院回来,被闻淮凛叫来这的。”
法院。
宋晚清立刻明白地点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些:“那,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裴斯延别过头望向一边,太阳光线强烈到使他微眯着双眼,“他不可能会跟我一起去办理解除登记的,所以只能走起诉。”
宋晚清也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只知道听起来好像很麻烦。
不懂的事情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怕说错话,所以她没接他的话只在旁边默默点了下头。
外面天气太热,热浪难挡。
两人站了会,裴斯延回头问她:“回学校吗?还是去哪?”
宋晚清望向刚刚宋光承离开的方向,垂眸想了想,“我待会想回趟家。”
神差鬼遣的,她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对他加了句话,“你要和我一起吗?”
裴斯延,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他看着她骤然顿住。
他不知道她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知道周围的一切都突然停止运作。树叶不晃了,鸟儿不飞了,车辆行人都停下了,阳光也不刺眼了。
她眼里尽显真诚,除了碎光,就只有他了。
裴斯延喉结滑动,眉头微敛,“宋晚清,这话你不能随便乱问。”
“我没有随便呀。”宋晚清朝他走进一步,仰头歪着脑袋望他,“裴斯延,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吗?”
她脸不红,但心却跳得很快。
当她一开始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心跳就已经默默加速了。虽然有一瞬间后悔这么问,但还是很期待他的反应。
可他现在就这么直白地望她,没有给她准确的答复,意思多半就是不愿意。
宋晚清也不强迫他一定要给个答案。
她笑笑:“不愿意那算啰,我走啦,你也回去吧,这太晒了。”
话落,她退步朝他挥了挥手当作是再见,转身离开时裙摆转出小小的弧度,马尾也随着走路轻轻一晃一晃的。
她微低着头朝前走,没去看身后的他,心情谈不上好或坏,但莫名的有那么一小点的失落感。
不过那么问确实唐突了,不愿意也很正常。
重新抬起头,她打算就这么走回家算了,当作是散步。
可当她侧头看向旁边店铺玻璃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她身后多了道身影。
脚步变得缓慢,她愣怔片刻后突然笑了。
那人也随她的步调变慢,抱臂也一同笑了。
宋晚清回过头,拿起手机。
【你跟着我干什么?】
【裴斯延:送你回去。】
【不需要,谢谢。】
【裴斯延:好。】
好?
宋晚清抬眼看了看玻璃门,见那人果真停下脚步了,还真是说到做到。
那行啊。
她也停下脚步,看向马路,见有辆空的士正朝这边缓缓驶来,立刻招手拦下迅速上了车。
“师傅,麻烦将我送到老街的路口就好。”
“行。”
刚和司机说完地址,司机正挂挡准备开车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一条长腿先跨进来,人入座,关门。
这一系列动作令司机有些懵。
唯独宋晚清一脸笑意地抱臂看着那人,“欸,你进来干什么?我要回家,和你不顺路。”
说着又看向司机,“师傅,麻烦你把他赶下去,他这行为有损我们云平的形象了。”
司机扭着头正开口想说话,就听一道清澈冷冽的嗓音响起,还带着很明显的歉意。
“不好意思,女朋友闹别扭,您开车。”
合着是闹别扭。
司机用载客多年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见确实有点像是小情侣闹别扭,没作声笑着收回视线摇摇头开车了。
而突然被安上‘女朋友’这个称呼的宋晚清在一旁愣了好一阵,缓缓凑上前用口型问他:“谁是你女朋友?”
下一秒,胳膊被拉住。
她被带过去一旁,跌入胸膛。
“谁问谁就是。”
声音从胸腔传来,很闷还有些颤。
颤到怀中人的心有些乱到迷失了方向。
他的怀里很暖,她被他紧搂着不敢动弹。
但最后还是从他怀里探出头,鼻尖贴他下巴,轻声道:“裴斯延,你这话,也是不能随便说的。”
“嗯。”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力,他低头吻她的鼻尖,用仅两人之间能听到的虚声回答她一句:知道。
心口不一。
他看向窗外,重新又回答了一次——
刚刚,我没有随便说。
第27章 听哄
别看老街里每个铺位上面的灰白色楼房老式又破旧, 其实住在里面的也有很多在这附近工作的年轻人和家庭。
所以在限制车辆行驶的老街路口,能经常看到两边都停满了轿车,就连电动车也无孔不入地往里钻, 杂乱无章也没人管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又挤又乱又热闹。
怕等会更多车不好调头,的士师傅在路口处放下两人就快速往前开了,留下一溜烟的车尾气让人捂鼻。
两人略过石墩, 并肩往街道内走。
青石路面上, 还是那几个不用上学的孩童在那撒泼打滚;几个店铺的老板因没人进店而弄了把椅子在外面坐着, 悠闲地用扇子扇风、嗑瓜子、吹水;便利店外的摇摇车在晃,但不见人在上面,可能是因为太晒了, 怕摇着摇着就跟烤全羊一样烤熟了。
宋晚清指了指那个喜羊羊的车, 问裴斯延怎么学会了那首歌昨晚也不在床上的时候唱给她听。
裴斯延反问她是不是嫌时间太长想用这首歌缩短时间。
她笑他脑回路真的很奇特,并说了句是的。
他笑她真是不嫌累,有一个地方累就够了, 还非得加多张嘴。
不过他又说了句:“只要不唱歌,加多张嘴也是可以的。”
宋晚清二话不说直接笑着揪他的耳朵, “你一天天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其他颜色?!”
“能。”裴斯延右肩朝她那边微微倾斜,任她揪着耳朵,“但见到你不太能。”
“变态!”
“我是。”
“什么你就是了?烦人。”
“我说今晚试试?”
“你找别人吧。”
“你舍得?”
“舍得。”
“那我走了。”
“走什么走, 回来!”
她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走到一半嫌热不想拉了, 改成被他推着往前走。
最后两道背影紧挨着一块走, 留下说话时轻快的笑声尾音在后沐浴着暖风, 从而使周遭都变得轻松降低了闷气。
但这轻松持续了没多久, 在进入老旧小区踏入五单元的第一步就断了。
嘎吱一声单元门关上。
楼道内, 离了阳光,铺天盖地看不见形状的灰尘和阴凉气息猛地往人身上砸。
墙垣因前不久的那场大雨变得湿漉漉还脱了皮,水泥地面还有着小水滩,正往上反着潮湿的味道,湿气特别重,更别提地上残余的垃圾有多讨人嫌。
在这一栋居住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大妈。
好几个老大爷都爱抽烟,如果在楼梯间抽完的话会直接往地上扔。
这刚好,上去个下完棋的老大爷。
宋晚清踩死最后一根苟延残息的烟蒂,踏上二楼的楼梯平台,继而转身借着站得高的优势,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三个阶梯的人,背着手问他:“裴斯延,你来过这吗?”
裴斯延没回答,就这么仰头看着她。
她问:“这是不是特别烂?”
他说实话:“是。”
“我也觉得特别烂,冬天还经常断热水,夏天还经常断电。”她转身放慢脚步接着往上走,“但我在这住了三年多了。”
裴斯延跟着她走,低眉看她瘦到极致的脚踝根骨,“为什么是三年?”
“我十五岁才从临樵过来云平这读高中,上了大学之后我就不经常回家了。”
“高中在哪读?”
脚步越来越慢,因为快到三楼。
她回答:“嘉口。”
这个名字,使裴斯延心底感到意外。
因为嘉口离他的高中很近,仅仅相隔两条街,再加上闻淮凛也在嘉口读书,所以他时不时也会去嘉口找闻淮凛。
去的次数多了,也见识到了那间学校到底有乱,抽烟、喝酒、打架在那间学校里就是常态。
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放学去找闻淮凛,看到一家杂货铺门外挤满了人,以为里面在办些什么活动,所以在路过的时候草草扫了眼,但就是这一眼令他皱了眉。
几个女生将一个女生堵在角落里施暴,看嘴型也在吐着问候爹妈的脏话。其中一个女生还将被施暴者的衣服扯开,手上还拿着烟去烫无暇的肌肤。
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变成了火烤肉的嗞啦声在他耳边响起。
下一秒他想也没想就立刻报了警,但那时候的治安很乱,报警除了能让这场施暴早点结束,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等施暴者听到‘有警察’这三个字离开。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女生从地上起来低着头整理衣物,看着她拒绝了周围人的好心,看着她来到阳光下遮住了脸拼命往一个方向跑走。
什么都看到了,独独没看到那张脸。
他当时心想着,就算真的跑走了,留下的创伤也会跟随自己一辈子,就跟他一样,想忘都忘不了。
但没办法,身处在难堪境地里的人总得学会跑。
三楼到了,回忆断了,她也不走了。
裴斯延走完最后一步台阶站在宋晚清旁边,看着那扇留了缝隙的铁门,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女人和她们之间的对话。
但他没有提起,而是侧头问她:“到了?”
“嗯。”宋晚清拉着他的衣角带着他往旁边站了些,不让那条缝隙对准他的脸,但她却能将里面的画面看得更清楚,甚至还看到了端着水果盘的温惠蓁从门前经过。
她小声道:“裴斯延,你听。”
裴斯延一开始还不太懂,直到听见门内传出来的对话。
“老赵你也真是,儿子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都来不及买点好吃的备着。”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老赵是我妈新找的对象。”
“没事的阿姨,不用那么麻烦,您也赶紧来坐,别忙活了。”
嗓音清润。
她道:“这个估计就是我爸跟我说我妈那新对象的儿子吧。”
“是啊,咱以后都一家人,在这瞎客气什么,惠蓁啊你赶紧来坐下,不用管他爱吃什么。”
“我爸说的是,阿姨,我以后爱去厕所吃您也可以不用管我。”
“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有的这爱好?真丢人啊。”
“没事,你爸嫌你丢人,但阿姨不嫌你丢人,以后你就把这当自己家就好,爱吃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全都给你做。”
自己家,爱吃什么都给你做。
氛围真融洽,听起来真的很像一家三口。
以前宋晚清小的时候最爱乱翻食谱看,温惠蓁见了也摸着她的头说:晚晚选一道自己爱吃的菜,爱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
现在仅仅隔着扇很薄的门,已叫站在门外的宋晚清都不忍心推开门进去,更不忍心打破氛围管温惠蓁叫一声妈。
拉着衣角的手往下滑,最后落在大腿侧面。
像小时候过独木,温惠蓁放开她的手说晚晚不要害怕自己往前走。
在来的路上,宋晚清只想过这次突然过来可能会见不到温惠蓁白跑一趟,又或者会见到温惠蓁和赵明望两个人,顺便看看她以后的爸长什么样,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那道门就这么一直打开条缝隙,里面的对话传出来仿佛在告诉她那已经不是她的家。
怪不得在茶餐厅和宋光承分别的时候不觉得难过,原来都在这等她。
眼前突然出现黑色,看不到那条缝隙。
宋晚清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很轻很虚:“怎么了?”
裴斯延敛眉,单手捧着她的脸,指腹触及眼角沾了些泪。
泪水明明没有过高的温度却灼伤他的体骨,他又朝前走了一步,弯腰与她平视,嗓音沁着柔和,“要进去吗?不进的话我带你回去?”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你带我回哪?”
只听他说:“你昨晚睡的地方。”
她倏忽嘴角一点点往上扬,内心答了句好,但现在已经到了家门口,她还是想带他进去见见温惠蓁。
因为她突然发现这段时间好像都是他一直在向自己交底,而自己什么都藏着掖着,想试着也让他能了解了解自己,所以改口回答他:“等回完我的家,我再跟你回你的家。”
“好。”裴斯延揉了揉她的耳垂,直起身站在她旁边。
可看了眼那扇门,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最后在她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道了句:“我还是在门口等你。”
“你确定吗?”宋晚清指着那扇门,最后问他一次:“裴斯延,你不跟我进去的话很可能会后悔,你确定真的不进去吗?”
听着屋内的谈笑声,当时的裴斯延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并且等理智慢慢一点点回来后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可以见她妈的地步,所以看着她决然地点了点头,“确定。”
“好。”
宋晚清也是个干脆的人,这声确定让她手也放得彻底,转身就往前走,拉开那扇门,最后关上。
这一关,将会造成怎样局面,谁都猜不准。
唯一能被猜准的,就是原本融洽的氛围果真因为多了个人的到来戛然而止。
宋晚清走到饮水机旁边,目光在沙发上那对陌生父子和温惠蓁身上打着转。
离她最近的是赵明望,依旧是那身光颈靓的打扮,只不过这次的polo衫换成了深灰色衬衫,头发也去刻意染黑过,导致地中海更明显,脸有些微胖还有胡茬,看着一脸和善。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生应该就是他儿子了。一头自然碎盖,单眼皮,长得有几分姿色,脖子上挂着黑色耳机,白色长袖配中裤,典型的热死也要耍酷穿搭,看着很有少年气息。
看着他们脸上因为见到她而僵着的笑容,看着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摆着各种切好的水果,宋晚清一瞬想起自己当时回来的时候好像都没这待遇。
场面尴尬又陌生。
最后宋晚清看向温惠蓁,淡淡笑着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妈,我回来了。”
四周空气这才开始流通,沙发上的三个人笑容才终于动了动。
“晚晚,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妈说一声?”温惠蓁站起身走到宋晚清身旁,将她拉到客厅中间给沙发上那对父子做着介绍,“老赵,又驰,这是我女儿,叫宋晚清。”
接着又向宋晚清介绍他们父子俩:“晚晚,这是你赵叔叔,旁边那个小伙子是你赵叔叔的儿子,叫赵又驰。”
宋晚清看了他们两眼,点点头,语气较淡:“赵叔叔好。”
那个什么赵又驰,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说了句你好。
赵明望看着宋晚清也笑着点点头,“欸,晚晚好,这孩子长得真是清秀漂亮,还这么有礼貌。”
这话说完,宋晚清只保持微笑没有回应。
弄得赵明望尴尬地又笑了笑,接着拍了拍赵又驰的腿,正准备让那小子问声好,就见他站起身走到宋晚清面前,伸出手,笑得一脸像是要套近乎的样子道了句:“姐姐好。”
宋晚清还是第一次被比自己小几个月的男孩子叫姐姐。
招架不住这热情,她往后退了步拉远距离,出于礼貌回握了下,“……你好,叫我名字就好。”
赵又驰经常待在国外,性子也被养得很开放也很自来熟,笑起来的时候特别阳光,“叫名字显得生分了吧我觉得,要不这样吧姐姐,我刚刚听阿姨叫你晚晚,你不想我叫你姐姐,那我也叫你晚晚吧。”
“……那你还不如叫我姐姐……”
“那就,晚晚姐?”
宋晚清没作声了,这名称也太显老了。
赵明望听了只觉得那臭小子未免也太失礼了,重重拍了拍沙发,“臭小子过来坐着!有没有点礼貌?”
赵又驰扬眉耸了耸肩过去坐下,见宋晚清还站着不动,也拍了拍沙发喊了句,“姐姐,你也过来坐啊,我这有位置。”
这门不隔音,正准备不嫌地板脏坐着等的裴斯延,腰弯到一半听到那声‘姐姐’突然僵住。
姐姐???
不就是没进去吗,怎么这一下就变成人姐姐了?而且那声音的年龄听着也不小了。
这地板是坐不得了,能把人烫死。
他直起身,捞出手机。
【裴斯延:身份转变的这么快?刚刚还哭,现在成人姐姐了?】
宋晚清被温惠蓁拉着坐在赵又驰边上,拿出手机看到这条消息莫名嘴角微微上扬。
【干什么?不能叫了?还有,我什么时候哭了?】
消息刚发完,对面弹了个语音消息过来把她吓了一跳。
她接听后打字问他。
【监听?刚叫你进来你不进,这下搞监听?你这人真阴险。】
【裴斯延:我怕他们父子俩对你下毒。】
【人叫声姐姐就下毒了?】
【裴斯延:不好说。】
【我怎么觉得哥哥你比较像会对我下毒的人?】
【裴斯延:那两个字晚上再叫。】
“晚晚啊,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温惠蓁叫了宋晚清一声,顺便拿牙签戳了块哈密瓜给她。
宋晚清关上屏幕,接过水果,“没。”
“是和男朋友聊天呢吧?”赵又驰拿过桌上的魔方,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一边看着她一边瞎转,“一般只有在谈恋爱或者和喜欢的人聊天才会笑得这么好看,姐姐我说的对吧?”
不等宋晚清先开口。
坐在一旁的温惠蓁就替她回了话:“没有的事,我和她说过在这边只准老老实实读书不准谈恋爱的,谈了也得给我断了,可不能因为那点感情的事情影响了学习,更何况到时候就得退学换学校了,等出去了外面什么好男人没有,非得在这边的学校找——”
“退学?”宋晚清紧皱着眉眼,立刻侧坐着身子问温惠蓁:“退什么学?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第28章 听哄
“就是我刚刚说得那意思, 你不会听不懂。”
温惠蓁说话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依旧保持柔和,可手搭在宋晚清大腿上的动作却在示意她要听话, “晚晚,我和你赵叔叔商量了下,决定将你送出国和又驰读同一间学校,反正你现在刚上大二没多久, 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重新来过, 在那边可比在云平好得多。”
“不可能。”宋晚清一时间无法消化和接受, 更不可能保持心平气和,“您当初说的是让我读完大四毕了业再离开,我答应了, 现在又突然冒出个退学出国?不可能, 这国要出你们出,我不可能退学。”
温惠蓁皱了眉,“晚晚, 这事情由不得你,你得听我和你赵叔叔的。”
莫名其妙。
“这是我的学业, 由不得我那由得了谁?你们吗?”宋晚清冷然扫了赵明望和温惠蓁一眼,最后将手上的水果扔进垃圾桶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温惠蓁挡住了去路。
温惠蓁站起身, 话不再柔和, 眼神也变得和以前一样犀利, “宋晚清, 这事还真得由我说了算, 你是我温惠蓁挨着刀子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生出来的, 从你出生的那天起, 你这辈子的事情就都得由我说了算!”
又拿这句话来绑架,宋晚清已经数不清在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听到过多少次了,“妈,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这事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眼看着情况走向不太对,赵明望在赶着温惠蓁发火之前也跟着站起来,朝她们俩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都坐下坐下,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
接着又看向宋晚清,叹气放轻了语气:“是这样的晚晚,出国这件事情也是我和你妈前些天才商量出来的,想着过两天周六日的时候再约你出来好好谈谈,想听听看你是什么想法,如果你实在不想退的话咱就在这边把书读完再走——”
“不退什么不退?!”温惠蓁横了赵明望一眼,又死盯着宋晚清,“我温惠蓁决定好的事情就没有变得机会!去国外多好的机会啊,别人想出都还出不去!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宋晚清,趁我现在还好声好气地在跟你说,我也劝你现在赶紧坐下好声好气地同我和你赵叔叔聊。”
宋晚清稍抬起了下巴,语气坚硬,“如果我不呢?”
“不也没用!”
“妈,你应该清楚,私自帮儿女退学是违法的行为,只要我不同意,学校也是不会同意的——”
“学校会同意的。”
声音浑厚带着威慑力,重新坐下的赵明望开了口,宋晚清缓缓侧头看过去,“什么意思?”
赵明望沉了沉气,“晚晚,我想你长这么大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有钱,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不同意?只要有钱,就可以使不道德以及没有底线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存活。
宋晚清当然听得懂那句话的意思,只是突然之间觉得可笑。
刚刚还在那说着看似要和她坐下来好好商量的话的人,现在扔出这么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来,这温惠蓁可真是找了个好老公,有权又有势,怪不得再也看不上宋光承。
“晚晚。”
温惠蓁见宋晚清这下不说话了,又走前一步拉她的手,将语气放的特别柔和,仿佛人格分裂,“晚晚,这事你就听我和你赵叔叔的,我们啊都是为了你好,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精力在你身上了,你赵叔叔已经托关系帮你问过又驰那间学校的领导了,只要你在九月份之前转过去就可以从大一开始读起,专业也有你喜欢的设计专业,你要相信妈妈是不会害你的,妈妈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是不可能害我的宝贝女儿的。晚晚,听妈的没错,啊,你要相信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能让你过的好,我们不会害你的。”
好熟悉的一套话。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家就指望你了,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妈妈是不会害你的。
这些话从小就开始在宋晚清耳边转个不停,没想到居然长大了还在转。
以前宋晚清就因为这些话什么都听温惠蓁的,每次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些什么或者考试考砸了会惹她生气或失望,甚至搞砸了那么一丁点的事情都生怕会对不起她,怕从她嘴里又听到‘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这么优秀,而你偏要向废柴看齐’这句话。
原本以为成年后会自由些,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差。
宋晚清低下头抽回手,重新落座在沙发上,等心气渐渐平稳,才道出那句话:“妈,那如果这次我不听你的呢?”
“没有如果,你必须要听。
“为什么?”
“就因为你还叫我一声妈,就因为你是我温惠蓁生的,所以你就必须听我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生我呢?”宋晚清抬起头的同时带走一滴泪,掉落在裙摆扩散开。
她的语调很轻,人也很空,像是随手一捏就会碎,“妈,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也有我想要的活法。”
“你有你想要的活法?”温惠蓁只觉得这句话滑天下之大稽,笑着坐在沙发上盯着宋晚清看,“晚晚,你的血缘和我的绑在一起,活法,也只能我给你。”
“阿姨,你这样确实太过分了。”
坐在一旁的赵又驰再也听不下去,“你这是在试图绑架她的人生,她是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你的附属品,她有她的活法和选择怎么过的权力。是,父母含辛茹苦把子女拉扯到这么大是应该感激,我们做子女的也会心怀感恩,但这不是你们用来绑架子女人生的工具!如果是的话,那和当街找个工具人回来有什么区别?!”
“臭小子你闭嘴!”赵明望拉扯赵又驰的胳膊往自己这边靠,“你阿姨这么做也都是为了晚晚好,出发点都是好的,还轮不到你插嘴!”
赵又驰真是不理解,“你们大人怎么老喜欢用这一套说辞来进行道德绑架啊——”
“绑什么架,你才多大点懂个什么?!”
“我不小了,十九了!还有,我怎么不懂了?当初你和妈不也一样是拿这番话来说我吗?!”
“我们那都是为了你好!”
怎么总喜欢这样说?
有多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宋晚清只觉得周围很吵,吵得她头疼欲裂,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站起身,没再去看他们一眼,什么话都没留下就从温惠蓁身边离开,身后的他们说了什么她也突然之间完全听不见。
耳膜破了,全都是鸣音,吊着最后一口气握上门把锁将门打开。
门重重关上,气开始延长,她拖着无力的步子快速往楼梯口走,只是走到一半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被迫停下脚步低眸看着,那只手就这么紧紧拉着她。
最后她将手慢慢抽出,抬头望着一直在原地等她的那人,淡淡扬唇,送出无力的气息,“裴斯延,我们走吧。”
“好。”
*
天还未黑,烈日依旧高照。
可心是死的,周遭就都是死的,空气和阳光也都是死的,那么谁是活的?
在打开另一扇门跌入另一个世界里,被熟悉安心的气味包裹、陷入沙发的角落、柔软的触及、黑色的短袖布料、喉结的弧度、手背上的青色经络。
有心跳,他是活的,带动她慢慢有苏醒的迹象。
她圈着他的脖颈将他往下带,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吻他的唇。
直到他忍不住和她唇齿相依,她抽离,再吻,最后撕咬着,虚声告诉他:“裴斯延,我要。”
也不顾窗帘是否拉上,也不顾是否会被阳光照到,衣物就这么落了地。
潮起潮落,因爱痛苦、因爱享受。
宋晚清侧头看太阳在天上晃,快要掉下去;看鸟飞的不稳,快要折了翼;看楼也好似快要坍塌,会压死地上的花。
她闭上眼,五指插.进他的发,声音发颤:“裴斯延,其实纹身很痛,我是个特别怕痛的人……”
变得缓慢。
裴斯延抚摩那朵纹在身上被蛇和荆棘缠绕住的花。
花是平的,她让他碰那条蛇。
她告诉他,蛇的底下藏着一道烫伤的疤。
他停下了抚摩,看她,皱着眉眼不做思考地弯腰虔诚吻它。
最后抬起头的眼神里有不见底的戾气,他揉她的发,沉着嗓音问她:“谁弄的?”
宋晚清皱眉闭上眼,“谁弄的……”
画面一帧接一帧的在脑海里放着。
“她们好多人,我忘了是谁弄得,只记得烟灰一点点掉在同一个位置的时候,很痛。”
她睁开眼,就这么看着裴斯延的眼睛,平静地将自己一点点撕裂开,同时也在撕裂着他。
他听见她说有一次放学她被赌在杂货铺羞辱欺凌,被扯头发、扯衣服、扯裙子;听见她说除了下.体,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都是灰;听见她说自己很聪明没有还手,这样就不会连累到家里人;听见她说她后来买了刀片藏在袖口,如果她们再欺负她那她就只能杀人。
还听见她笑了一声,说她买好刀片的那天亲眼看见那几个女生被警察抓走了,恶人有恶报。
她还笑着说:“裴斯延,我是不是很厉害?竟然能活到现在。”
裴斯延说不出当时听到这些话时的内心有多乱。
只知道内心特别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直接进去,如果他进去将她带出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他想是的,并且他不会给她藏刀片的机会。
因为他会替她用更残暴的手段去对付;因为刀片太轻了,怎么能让欺负她的人死得这么轻松?当然得用打火机代替烟头在她们身上烫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因为她的手很干净,当然不能握沾了血的刀片,不像他活得这么野蛮,可以背负一切。
他将她紧搂着,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宋晚清不懂,手捧着他的脸逼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为什么说对不起?”
裴斯延第一次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将头低得很低,像是在认罪,“那天我在外面,报了警,但没进去。”
没了声。
他心开始慌得厉害,那只一开始捧着他脸的手也收了回去,他蓦然抬起头看她正准备开口解释,却见她带笑看着自己。
她抬手用指尖画他的眉毛、眼睛、鼻子,等到了嘴角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她圈着他的脖颈将他带下吻他,最后将他推开让他坐在沙发上。拿回主动权折腾了他好一会,在终于没了力气的时候才趴在他身上说了话:“裴斯延,你不用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你帮我报了警,我可能就死在了那里。”
因为那时候,她看到有个女生丧心病狂地从身后拿出了卷尺,卷尺很长很利,一旦脖颈被圈住那就是死。
所以如果没有裴斯延的帮忙报警,会是怎样后果,她不敢想。
人和人之间的恶意,有时候就是会没来由的那么大。
那些人不讲道理,只图一时的快意,但这一时的快意,也会让他们受到更多的惩罚。
*
这天的情绪一直都在顶端,使人总是保持紧绷的状态。
裴斯延在天将黑的时候,下楼去超市给她买了一次性的贴身物品,在经过香烟柜子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买了一盒十二钗带上去,顺便还给她买了钵子糕。
回到去,他就先抱着她去浴室洗了个澡,帮她换上了自己的睡衣,又将她抱进自己的卧室里放在床上,接着拿出吹风机帮她吹着头发。
这一系列的动作,令宋晚清紧绷的状态消了些。
听着吹风机的嗡嗡声,那只手就这么在头顶揉弄着头发,几根发丝飘在面前弄得她脸有点痒,她笑了笑扯他的衣角。
裴斯延关掉吹风机疑惑问她:“怎么了?”
“没。”宋晚清皱皱鼻子,“就是头发弄得我脸和鼻子有点痒。”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知道了,我注意点。”
“好的托尼裴。”
“很难听。”
“挺好听的呀,托尼裴,多高端大气上档次。”
“嗯,洗碗机我也觉得很高端。”
“裴斯延!你是不是嫌命长?!”
“那倒不是,还想再活久些。”
“活到多少岁?”
“你活到多少岁,我就活到多少岁。”
宋晚清骤然笑了,因为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就是有点肉麻,有点像在一起好多年的老夫老妻之间会说的话。
可他和她之间不是那种关系,也不是情侣关系,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吹风机的声音里又突然多了道温惠蓁的声音。
不准谈恋爱,谈了也要断了、退学、出国。
这些都由不得她做主,操控权都在温惠蓁手里。
那只手还在揉她的发,吹风机的声音随着挪动忽近忽远。
她身上有他的香,头发也是他的香,她很喜欢。可离开云平出了国,就不会再有这种香了。
垂眸看着地板,宋晚清轻轻晃动着脚上那双他的拖鞋。
在吹风机声音停止后的下一秒,一只拖鞋掉了
她盯着它,轻声开口:“裴斯延,我要退学出国了。”
卷着电线,裴斯延弯腰将吹风机放进床头柜的柜子里,“饿了吗?给你买了钵仔糕,去客厅吃还是在卧室吃?”
“九月份之前就要走了。”她仰首望他,“裴斯延,你会想我吗?”
她声音镇定,表情自然,就这么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如果接下来他不能做到像她那样镇定,反倒显得他特别不识趣。
“所以你是打算一走了之,甩手对做过的事不理,对吗?”
她垂了眸,裴斯延朝她走去,弯腰用力抬起她的下巴,那双幽暗的眼睛里又恢复从前的漠然,“宋晚清,看我,回答。”
宋晚清抬眼注视他,明明垂落在大腿上的手已经不安地互相扣弄着,可表面还是装作自然,“不然呢?我们之间又没有关系。还是说,做多了,你喜欢上我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裴斯延敛眉,手用了力,“如果我说我也可以等你,或者和你一起去呢?你还会一走了之甩手不理吗?”
“会。”
她努力稳住语调,说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相隔两地的人时间久了还会有感情,更别说你和我一起去,这只会给我带来负担。因为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打乱任何人原本的生活。”
她向来都是这样一个人,绝不允许出现有人是因为她才做出了某些选择的事情。
但刚刚那一刻,她承认她对裴斯延的话有些动摇,内心是希望他也能和自己去的,但这太自私了,不应该这样做。她也确实不相信一对情侣相隔两地,只靠平日在手机上聊天会一直保持感情。
裴斯延听出了她的意思,也能读懂她内心的想法,但不想按照她的想法来。
可她态度又很坚决,每句话每个字都让他无计可施。
最后他什么话都没说,放开她,走出卧室。
宋晚清回头看他,“你去哪?”
他头也不回,话里冷冽:“出去一趟。”
出门前又补了一句:“给你买饭。”
第29章 听哄
人离开时关门声很轻, 落入耳朵里却很重,险些叫人震耳欲聋。
今天开了两扇门,关了两扇门, 进出都是不一样的世界。
都像虚有其表的危楼,住进去高兴过一段时间,关上门之后立马坍塌变成一堆废墟,可关门的动作明明那么小心翼翼。
听着时间的走动声, 宋晚清坐在裴斯延的床上, 边慢慢静下心来想着事情, 边环视这两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的卧室。
他钟爱简单的色系,整个卧室的色调都是黑白灰,包括立在全身镜旁的落地衣架上挂着的都是不超过那三种颜色的衣服。
那些衣服都很眼熟, 都是平日常穿的。
她突发奇想, 如果买件亮色的塞进去,他会不会嫌丑地紧紧皱眉?
应该会吧,她掀起笑, 心想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买一件挂上去。没有的话,不知道他女朋友会不会有这种想法。
扭头再看。
黑色床头柜上有个方形闹钟、香薰和白色台灯。
这个台灯她印象深刻, 昨天两人在无光的房间里,准备用的套突然掉在地上了,她就想着开灯找找, 结果一打开, 他特别混蛋地用手拍她说要开着灯, 这样能将她的表情看的更清楚些。
他的房间没有特别的装饰, 也没有那些男生都爱的电竞椅和电脑桌, 只有个很简单的书桌, 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几本心理学的书和几支笔, 还有个杯子就没了。要不是看到过他去网吧,她真的会怀疑他是个不爱打游戏只爱学习的学霸。
整体都很干净简洁,唯一乱的就是床上那还堆在一起的被子。
宋晚清将它铺平,将它弄回原来的样子就走出卧室去了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袋子,分别装着钵仔糕、十二钗、打火机和烟灰缸。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那盒烟看的有些出神。
说真的,还没人给她买过烟,他是第一个。
周围知道她抽烟的人都在劝她把烟戒了,怎么独独他不让她戒还给她买烟?
他一个不爱抽烟的人,甚至还为她买了个烟灰缸回来。
她熟稔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点燃衔入嘴里。
再然后将烟对准烟灰缸,看着烟灰一点点往下掉的弄脏它。
裴斯延,这个烟灰缸我可带不走,拿在手上显得人太笨了。
一根烟燃尽。
最后宋晚清还是没等裴斯延带饭回来,也没有带走茶几上的那包烟和钵仔糕。只换好衣服,帮他整理了下屋子就这么离开了。
以温惠蓁的态度来看,既然要退学离开云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主动和裴斯延淡化关系直到断掉。
一开始主动招惹别人的是她,让别人别喜欢她的人也是她。现在别人承认喜欢她,却说要断掉关系的人也是她。
她知道这样不好,所以已经在内心给自己安了个薄情寡义的罪名。
这些天她一直没回他信息,故意不见他,就算见了也绕道逃走。
一直用两个人认识也不久,说不定对对方都只是一时上头的话来麻痹自己。
甚至在想,如果那天在网吧看前台的人不是她,或者来开包间的人不是他,那么换一个性格相像的人来接触,两个人也同样会擦出这种火花。
所以都不是非对方不可,只是一时上头,时间问题。
对。
后来她就这么,每每在学校看到裴斯延背影的时候或者脑海里出现他的时候,就用那些话来麻痹自己。
直到两个人真的没了联系,他不再主动找她,从她身边经过再也不看她的时候,她开始心想终于可以不用麻痹自己,这一切都如了她一开始的意。
*
转眼就是八月初。
前两天赵明望替温惠蓁来了趟学校,帮宋晚清办理了退学手续,说批下来还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赵明望还说,等批下来了就让赵又驰带着她一起提前出国,让那小子带着她熟悉熟悉那边的环境。平时周六日要住的地方也给她找好和托人帮忙布置好了,就住在赵又驰的隔壁,说住的近两人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这人生都被安排得这么妥当了,宋晚清没话可说了,只能点头道了声好。
*
这天中午,赵又驰来学校找她了。
自从加了联系方式之后,赵又驰就总给她发消息,让她带他进学校看看。
她让他自己进来瞎逛就可以了,他非得说要在学校和她吃个饭,看看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还说自己是个路痴不认路,万一迷路了还得买个大声公到处喊:宋晚清你在哪里。
想想都丢死人。
所以宋晚清干脆应下来了,让他这天中午早点来离美术学院近的北门,等她下了课就会去接他。
说实在的,他的长相和身高真的蛮出挑的。
那么多学生中午从北门出去,她也能一眼找到他,也可能是因为他那白色印花T恤配粉色中裤的穿搭骚到了她的眼吧。
但太出挑也真的很麻烦,宋晚清就这么抱臂站在保安亭外的伞下,看着他被两个女生要联系方式。
不过后面看他连手机都没拿出来的架势,好像没给?
想想这不关她事。
错开视线又望向了学校对面的炸串店铺。
那家店铺只在中午营业,晚上不开,所以这会不少学生都在往店里进。
往里进的人多了,谁从里面出来就会特别显眼。
这不,宋晚清一下就看见了闻淮凛提着两袋炸串从里面出来,接着就往隔壁的便利店走。
顺着方向,看到了坐在长条椅上低头看手机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宋晚清觉得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小卖铺内看到他的那天。
阳光就好像一束专门为他打的聚光灯,将他笼罩在其中。
他靠着后面的桌沿,坐姿永远那么散漫大剌剌的,像是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可她知道并不是。碎发也好像变长了些,即使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她也能在心里画出他的五官表情,肯定凌厉又漠然。
还有,他今天穿了白色衬衫,是因为上午的那场心理学演讲吧。
其实那会她已经站在门口准备进去看了,但最后还是没进。
不给她继续看的机会,那人离开了位置看向了学校这边,使她立刻收回视线,正巧赵又驰也进来了,挡住了她。
“你们学校中午怎么这么多人出去?”赵又驰小跑到宋晚清面前,手上提了杯奶茶,在她面前晃了晃,“差点挤破给你买的奶茶,然后被保安留下来拖地了。”
他这人说话真的很喜欢用夸张手法。
宋晚清总是会被无语到,笑着说:“你说话不夸张点是会浑身不舒服吗?”接着又看了眼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伸手碰了碰,“这位哥,你脖子什么时候多的俩洞?”
赵又驰没听懂:“什么意思?”
“耳机啊,你脖子上没俩洞的话,干嘛天天挂俩耳机给脖子听歌?”
“……姐姐,我怎么觉得是你说话不夸张会浑身不舒服。”
“还好,至少不会死。”宋晚清又纠正他的叫法,“赵哥,你只比我小四个月,别叫我姐姐。”
“啧。”赵又驰将奶茶换了只手提,单手搭在宋晚清的肩膀上,边走边半低着脑袋靠着她说:“小四个月也是小啊,那天去你家之前我爸就跟我说,比我大一天的都得叫姐姐。”
“那如果大几年呢?你是不是得管我叫声妈了?”
“……姐姐,你总是把我堵到没话可说。”
“那就别说了,麻烦你把手放开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别介啊,就搭一下。”
……
“看什么呢?再不走串凉了就不好吃了大哥。”
闻淮凛在裴斯延眼前晃了晃那两袋子串,顺着他看的方向也没看出个什么来,正想着不看了,问他要不要去便利店买点喝的回去配炸串吃,转眼就见他提步往北门的方向走了。
“你去哪啊?回宿舍得走南门,走北门会走死人的啊,那么远。”
没有得到回答。
闻淮凛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低头看着手里那两袋油滋滋的炸串和肚子,“唉,这健身房要白去了,虽然办了张年卡只去了昨天那一天。”
*
天气太热,宋晚清不想走太远,选了间比较近的饭堂就带着赵又驰进去了。
这个点正是饭点,难免会多人。
看着一楼每个窗口前排长龙的队伍,宋晚清带着他就直接往二楼去了,正好二楼有湘菜吃,她有些馋辣的那一口了。
找了个人相对少些的队伍跟着排,赵又驰站在宋晚清后面,和她说话时贴得她后背很近,低着头的动作双唇差点碰到她的耳朵,“姐姐,你喜欢吃辣的?”
他的嗓音很清润干净,带着少年气。
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她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没有下意识地和他拉远距离,而是看着右前方的窗口回答他:“喜欢。”
“OK。”赵又驰直回身子,无聊地碰了碰她的发梢,“那出国之后我知道该做什么给你吃了。”
她侧了侧身子,“你会做饭?”
“会啊,从小我就爱跟着家里的阿姨学,反正我俩住对面,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过去给你做。”
“这么好?那你不就成我保姆了吗?赵阿姨。”
“你怎么老占我便宜?”赵又驰真是说不过她,边轻捻她后背的发梢,边看向另一个卖麻辣烫的窗口,“姐姐,那个麻辣烫正宗吗?”
“麻辣烫?”宋晚清点点头,“还行,你可以试试。”
“那我吃那个,排好了我去找位置等你。”
“好。”
队伍的人数开始减少,人一个个开始往上走。
宋晚清侧头看了下前面的人,还有五个。
她不太爱玩手机,干脆背着手垂眸在那等。
感受到有热意在慢慢往她的后背靠,她往前走了一小步和身后的人拉远距离。
可那热意带着熟稔的气息一直紧随她,侵袭她。
从她手的指尖开始一直往身上扩散开,烫到她麻木,双脚停在原地无法动弹。
指尖被轻轻捻着。
像那天夜晚她揉腰上那只手;像那天在篮球场,在无数双眼睛背后偷着情。
周遭杂乱,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里又多出了道清冽的声线,压的很低,磨她的耳朵。
“宋晚清,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人开始往前走,她缓慢挪动一步想弄开那只手。
可弄不开,她只能抬眸透过窗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正巧,他也在看着她。
白衬衫穿在他身上很好看,衬得他肤色更白皙,少了凌厉沉重,多了份少年气。
只是领子好像有些歪了,想转过身帮他弄弄,但这不合适。
突然就想垂眸不看他了,手却被大力捻到痛。
她看着他皱了眉,眼神在叫他放手。
可他不听,越来越过分地与她十指相扣,朝前走,低下头,下巴搭在她的锁骨处,气息恶咬她的肌肤,“宋晚清,他是那天叫你姐姐的人吗?”
周围人都在看他们。
宋晚清不自在地闭了闭眼,最后只能当他们都不存在,看着地板极小声开口,“裴斯延,你先放手。”
“为什么?”裴斯延牵着她的手,圈住她的腰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埋进她的脖颈深处,说话时故意用舌尖舔抵她的脖颈。
嗓音低哑魅惑,诱人犯罪,“姐姐,我也可以。
“他可以的,我都可以。”
最后一根紧紧吊着心脏的线断了,开始往下坠。
之前拼命麻痹自己的那些话也碎成散沙,任人在地上践踏。
前面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在拿餐,宋晚清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在端好盘子准备离开轮到她的时候,她用力抽出自己被紧牵的手,推开抱着她的人就往食堂外走。
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惹她受不了地开始加快脚步。
目睹了这一切的赵又驰也没再继续排队,在与裴斯延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收回目光朝宋晚清的方向小跑过去。
看着他追上她,离她那么近在她耳边说话,裴斯延的神色渐渐紧绷,目光里的冷冽没有边际。
第30章 听哄
食堂门口人来人往, 宋晚清微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快速离开。
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人,想扭头和人说声对不起,就见赵又驰将她挡在身后替她说了几句不好意思。
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慌乱。
她往后退了步, 下了台阶就往前接着走。
声音嘈杂,耳边全都是裴斯延刚刚低哑的说话声,怎么甩都甩不开。
直到离食堂越来越远,宋晚清在走向往下的斜坡时才放慢了脚步。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赵又驰, 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减速弄得差点没刹住车整个人贴在她后背上。
双手轻轻拍了拍了她的肩, 他走到她旁边, 侧了些身子一边看她一边看路,“你还好吗?”
宋晚清瞥他一眼:“还好。”
赵又驰:“但我不是很好。”
愣了愣,宋晚清侧头看他, “什么意思?”
“到嘴的麻辣烫就这么飞了, 怎么能好?”赵又驰头往她那边歪了下,斜睨到她对自己无话可说的表情,开始不怕摔地倒着走, “宋晚清,刚刚那个男的是你前男友吗?还是正在闹别扭的男朋友?你们刚刚在食堂的动作很微妙。”
宋晚清没回答, 望向一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裴斯延之间的关系。
毕竟他们的关系模糊到没有边界,无法用一字一词去定义。
“既然你不说的话, 允许我大胆猜测吗?”
宋晚清看着赵又驰走回自己身边, 又见他目视前方继续说:“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 刚刚那种场面你俩之间要不就是one night stand之后对对方产生了感情, 要不就是狗血的玛丽苏情节。”
“因为你要出国, 所以你们被迫分手。你逃, 他追, 你再逃,他再追,然后你插翅难飞。”
“……”刚听第一句的时候宋晚清真以为他能猜出个什么,听到后面真的无语,“真是没想到,你也是个狗血猛男……”
“猛男可以留下,狗血就别加了,硬要加的话,可以往我的麻辣烫里加一份鸭血吗?”
“……赵又驰,我能打到你七窍流血吗?”
“别啊姐姐。”赵又驰瞥见宋晚清心情好像没刚才那么沉重了,在离开斜坡的时候,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带着她往北门的方向走,“你欠我一顿麻辣烫,出去补上,我要饿死了。”
宋晚清弄开他的手,“能不能别总动手动脚的?”
“我没动脚啊,动的话就得你背我了。”
“赵又驰,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比我脸皮还厚的人。”
“哇哦,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次。”
“好好用词,是第一个,不是第一次……”
*
宋晚清最后带着赵又驰进了家之前常去的麻辣烫店。
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没点东西吃,就这么托着下巴在那发呆。
托着托着,还会碰碰脖子。
那湿热的气息还缠绕着她迟迟没有消退,碰久了,指尖也渐渐被沾染上他的气息。
多久没和他这么近距离接触了?有一个多月了吧,身体还是会在见到他的时候起不该有的反应。
其实推开他的时候,很想回头看看他,但还是忍住了。
怕看到他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扔在人群里看着她,会使她忍不住掉头回到他身边拉着他一起走。
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要离开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宋晚清放下手,问赵又驰:“你下午去哪?”
“待会去俱乐部和朋友打桌球。”赵又驰喝了口可乐,被气冲地皱了下眉,“怎么了?你要我陪你去哪吗?还是你也要和我一块去?”
宋晚清正好下午没课,也没去过俱乐部,听起来应该挺有意思的,“我和你一块去吧,反正没课也无聊。”
“行啊,我扫个码买完单咱俩就走。”
“好。”
*
桌球俱乐部就开在国际中心的第五层。
从电梯出来,需走过一条长廊。长廊地板铺的是黑色大理石,左边是黑色磨砂质感的墙,墙上挂着几盏橙黄色的灯,右边是一大片看似没有尽头的落地窗,现在被拉上白色的窗帘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长廊尽头的墙上贴有俱乐部的LOGO,往右走路过前台,推开玻璃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整齐的一排英式台球桌,两边还放有深灰色沙发和小圆桌。
整体色调都很暗,只有每张台球桌顶上的灯光稍微亮些。
这还有包间和酒水区,装饰比那一排公共的地方要华丽精致很多。
赵又驰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接触的基本上都是公子哥,所以朋友也都是这一类的。
那群人来玩当然是订包间的。
这会才中午,有几个还在睡大觉没来,只有三四个昨晚就在这待着的在那拿着杆子打。
一间包间里有两张台。
赵又驰一进去就直奔第一张台,笑着冲正拿着杆准备戳球的人喊:“腰弯那么下你是想把桌球吃了啊?”
“放你屁。”哒的一声球被杆子打进网。
林渠直起身子走去另一边准备接着打,抬眼正想和赵又驰说话,结果见到跟在赵又驰身后的宋晚清,立刻懵了,“你怎么在这?”
赵又驰眉梢轻挑,在宋晚清和林渠身上看了两眼,“你们……认识?”
“认识啊。”
“不认识。”
声音一同响起,轮到赵又驰摸不着头脑,看着宋晚清。
“看我做什么?”宋晚清又一副微漠的样子看着林渠,“我和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真行。
想起那次在KTV的事情,林渠早该知道她宋晚清是个转眼就变脸的人。
他边拿巧克磨着桌球杆,边淡笑着闷哼了两声:“不认识,是我认错人了,毕竟你长得太像那天从我手上跑出去的人。”
油腻。
宋晚清内心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另外三个人,就走去靠窗的白色沙发上坐下了。
赵又驰见状也跟了上去坐在她旁边。
“我就说嘛姐姐,你和林渠他们不会认识的。”
“为什么?”
“他们那帮人玩的特别开,就连我这个很open的人都招架不住。”
“你怎么知道我玩的就不开了?说不定我和他们一样。”
“我不信,姐姐,除非你玩玩我。”
“……你脑子有病吧赵又驰。”
两个人坐得很近,说话声很小,像是在说着悄悄话,膝盖总是会不小心相互碰到。
后面赵又驰不知道说了什么,令宋晚清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接着没多久两人就站起身,赵又驰领着宋晚清去了第二张台,递给她一根棕色的杆。
她没打过桌球,戳半天都只能戳中空气。
赵又驰拿着杆在她旁边忍不住笑了,见她总戳不中,走到她身后开始握她的胳膊调整姿势,在她耳边教她应该怎么打。
腰渐渐一起往下弯。
宋晚清没想别的,一心只想让那颗球落网。
而赵又驰一直看她的侧脸,见她那认真的表情禁不住笑着揉她的发,“姐姐,你怎么这么可爱?”
“走开点,别影响我。”
“好好好。”
画面在旁人眼里看着总是显得暧昧。
被有心人挑了个角度拍下后,想解释也会变得哑口无言。
时间越往后,又多了几个人来。
虽然都是男生,但宋晚清也没有觉得不自在,就是有点无聊,那么多人她也不好意思展现自己新学的三脚猫功夫,怕丢人。
见赵又驰在那和他们打的挺有意思的,她也不去打扰他了,拿着手机就离开了包间决定出去走走。
这个点来打桌球的人开始多了。
走廊上也能听到不少说话声和杆碰球的声音。
宋晚清边往外走,边将手机放在耳边,垂眸听着赵又驰刚刚发来的语音消息。
【你去哪?是不是觉得在包间里太无聊了?你可以走包间外右手边那条路,可以去酒水区喝点东西,我和他们打完这一把就过去找你。】
包间右手边?
宋晚清走到拐弯路口处停下,扭头看了眼后面,等再回过头时,视线里蓦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令她心跳停滞,瞳孔紧缩。
光源被遮挡,阴影覆压她。
凛冽气息一点点将她席卷,逼迫她的脚步失措一点点往后倒退。
白色衬衫和西装裤在暗光下没有一丝褶皱,瘦白的手腕上戴着的老山檀显得更斯文又禁欲。
她抬起眸,眼前人的目光深沉又冷戾,没了阳光,令人不寒而栗。
“裴斯延……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来吗?”他嗓音低沉,死盯着她,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里藏着骇人的笑意。
将她逼退到一间包间门前的时候,他不顾是否在外,用虎口抵住她的下巴。
打开那扇门,将她带进屋内,反锁,弯腰与她对视时虎口更用力地掐到她脸发疼。
光线模糊,显得他面容更阴沉。
“你就这么难耐吗?嗯?”
宋晚清看着他的眼睛,脸疼到皱着眉眼,垂落在两边的手不安地抓着衣角,声带溃烂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开始往下大力控制她的脖颈。
她痛到扬起下巴,抬手紧握他的手腕,“裴斯延,松手。”
“松手送你出去投怀送抱吗?”
裴斯延将她死死压在门上,看着她那双从一开始就勾着她的眼,想到那一张张她被人搂着打桌球的画面,想到她刚刚在长廊听的语音,真想把这双眼睛挖下来永远藏在匣子里。
不让它见光,不让它见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一个多月了。
他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告诉她可以和她一起出国或者留在国内等她了,她还要在他买完饭回来之前就跑走。
他一忍再忍,每天在想她的时候,都会努力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她所面临的这一切。
知道她有个想操控她人生的妈,既然她没得选择又不想他陪着一起出国,那他就在国内等她;知道她不相信异地的感情,那他就每天努力证明自己除她以外绝对不会喜欢上别人;知道她不想回他的信息,怕她嫌他烦,他就将网络关闭让发送出去的消息只留下红色的感叹号,这样就不会吵到她。平日见到她的时候也努力不去看她,但还是会在后面偷偷留意她。
他为她想了那么多,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还要跑出去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呢?
真他妈疯了。
他用力拽着她的手扯着她往里走,不顾她快要摔倒,最后将她重重扔在沙发上,单膝抵在她的腿中间,弯腰一手撑着靠背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只准看着他,“宋晚清,好玩吗?从一开始在网吧的时候就打着想看我为你变成这样的算盘了对吗?”
“我没有……”宋晚清看着他这副深戾的样子突然有些害怕了。
她试图让自己平静,抬手碰他的脸,“裴斯延……你先让我起来,可以吗?”
“起来之后呢?放你出去跟那些男的在一起吗?”裴斯延压的更低,开始胡作非为地往敏感点走,“宋晚清,你的手段真他妈厉害,我都说了可以等你回来或者跟你一起出国了,你怎么就非得选择这种方式呢?”
衬衫被她受不了地扯到皱。
“我没有……”
“你没有?”看着她的腰身因他起伏,他忽然就低声笑了。
低下头吻她的耳朵、唇、脖颈、锁骨。
只剩下暧昧声的房间里没多久又多了衣物的撕裂声、袋子的撕破声。
埋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里,听着她喘息,他突然变得温柔轻轻搓弄,吻她打了耳洞的耳廓,嗓音又如在食堂般低哑魅惑,险些叫人濒死在那一双手和一双眼中,“姐姐,他是这样叫你的吗?我说了,他可以的,我都可以。”
“有试过他的吗?跟我比,你比较喜欢哪个?”
她根本无法开口,一说话全都是喘息和颤音。
只能紧扯他的衬衣,想让他快些停下。
可骤然间天旋地转,她被抱着回到看似能拿回主动权的位置。
缓缓睁开眼,刚刚还被沙发遮挡着的窗外景象,现在全都暴露在她的眼皮下。
写字楼,街道,车流,行人。
宋晚清即刻慌张地想躲藏,却被紧紧抱着不可动弹。
“裴斯延你疯了?!”
“是。”裴斯延侧头,余光里有对面那栋写字楼,写字楼里全都是员工。
他回头,摁她的腰,笑着弄她镶入肚脐的蝴蝶坠子,“从你那天晚上跑走的那天起,我就想这么做了,宋晚清,你真的很厉害。”
她不敢面对光,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里,手搭在他的肩上。
好一会,才开口说话,嗓音很闷,“裴斯延,那天晚上我会走,是因为我真的想了很久,觉得我们才认识没多长时间,对对方可能都是一时的上头……”
“所以你就决定把我扔在那里不理,然后找第二个能陪你一起出国的人在一起。”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裴斯延,我也没有扔你在那里不理。”宋晚清抬起头,嗓音有些哭腔,眼里有未溢出的泪在打转,“裴斯延,早点断了关系,对我们都好,因为我不知道我多久才能回来。”
他最看不得什么呢,最看不得她眼里的泪。
可她又太不乖,为她用指腹带走眼泪也不知道感激。
她明明可以不用哭的。
相信他对她不是一时上头,相信他对她的感情就可以不用哭的,可她偏偏不信,偏要选择断了关系。
这不就是在变相告诉他,觉得他真好骗吗?
不过他也承认自己确实很好骗,不然也不会上了她设好的局,在短短两个月就变成她手里的棋。
看,又是棋。
裴宗舜的棋,宋晚清的棋,他生来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
可这又是凭什么?
无数次的被抛弃又被捡起,最后又将他扔在垃圾桶里,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
你裴斯延生来就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个恶心的世界,生来就是被抛弃,生来就活该你孤零零直到躺进坟墓里。
不,说不定连坟墓都没有。
死,也只能死在垃圾桶里。
所以还需要他怎么做呢?没有人告诉他。
裴斯延抹走她眼角的泪,动作很轻,像是怕这至高无上的珍宝下一秒会碎,“宋晚清,关系,不准断。”
好像猜到她会开口问为什么,用力控制她的腰,让她说不出话。
“宋晚清,你乖点,可以吗?”
“你不要这样……”宋晚清根本不敢抬起头,生怕对面会有人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直到她耳边传来的说话声里带有很轻的笑声,她才一点点僵硬。
“这座国际中心用的是单向玻璃,对面看不到我们,所以你可以随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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