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投喂

    “迟砚, 你有才华本相承认,但有些锋芒收着点,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投其所好, 这既是建议更是忠告。最重要的是, 不要让他失望。”

    这个他, 不用裴昱瑾多说,迟砚也知道指的是谁, 这段时间小王爷有多上心没有人能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了。

    即便是不为自己, 迟砚也要为能搏那人一笑而竭尽所能。“不必相爷提点这一句,迟某定不会让他失望。”

    迟砚抬眸, 眼中既有坚定更有一种对于裴昱瑾的挑衅, “相爷,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与你同台竞争了,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论傲气, 迟砚从来都不输给任何人, 他等着一天很久了。

    少年人说话容易冲动, 对未来也总有一种过高的期许,裴昱瑾倒不见得真的会与他计较太多, 只是问了一句, “这般自信?”

    这话既是在问他有信心能在科考搏个好前程, 更是在问他能与自己争抢沈听澜。

    迟砚听懂了他的话里有话却并没有直接回应, 在一切未有定论之前言语都显得太过苍白, 刚刚那一句已经足够表明立场,他不需要靠这个来争面子。

    所以他只说了一句, “劳相爷帮迟某带句话给殿下。”

    “说。”裴昱瑾背靠在车厢上并不好奇他要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些保证, 没意思的很。

    迟砚的手已经撩起了车帘,只抛下了一句就跳下去了,“劳您告诉他,迟某心悦于他。”

    迟砚在人前很少笑,可此刻他的笑声透过厚厚的车帘清晰明确地传到了裴昱瑾的耳中,一只杯子就这么应声而碎,带起掌心的几缕鲜红。

    但裴昱瑾的面上并没有怒意,相反唇角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上扬,就是这份笑中带了很罕见的狠厉。

    不过他并没有下车,省的那些喜欢钻营的会错了意,影响科考的公正性,他们此番出行选的马车也没有相府的标识,除了一个面生的马夫就再没有旁的随从了。

    而等他回府的时候,沈听澜竟是坐在他的屋中,手里捧了个暖炉思绪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连他进来都没听到。

    小王爷是在发呆,在想等迟砚金榜题名之后剧情应该会像坐了火箭一般的突飞猛进了。

    等人都走到他面前了才懵懵的抬头,一副没有完全回神的模样。

    等思绪回笼想要去问问他迟砚的时候目光又被那滴答滴答往下落的鲜红色液体给勾走了,一下子就把原本要问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了。

    “手怎么伤了,血就这么往下滴,你都不知道要包扎一下的吗?”沈听澜猛地一下子站起身,还是扶住了桌延才扛过了眼前一黑的晕眩。

    裴昱瑾见状伸手要扶,倒是正好被他握住了手腕。沈听澜抓住那只还在往下滴血手举到了眼皮子底下,原本光洁的掌心有两三处纵横的口子,划得还很深。

    “这怎么弄的,别说是摔的,摔不成这样的。”沈听澜抬眼凶巴巴地问他,用一种就像是别人弄坏了属于他的东西一般的质问口吻。

    裴昱瑾原本想说的说辞都被对方提前否决了,瞎话也不是那么好编的,少年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被子碎了,不小心划伤的。”

    这既是实话却又不完全是实话,杯子碎了也不可能溅到手上还造成这么深的伤口,除非是在手里碎的,可是在手里碎的这质量也太差了吧!

    好在沈听澜的关注点并没有完全放在原因上,他问只是想知道是被什么东西伤着了,怕不干净容易发炎,知道是杯子后就拉着人在桌边坐下了。

    “你这里有没有医药箱,我给你包扎一下。”都是些皮外伤,看位置伤不到筋骨,倒也不是特别严重。

    “有,臣去拿。”听他这般问无奈,裴昱瑾就准备起身去找给他,但他刚有想要动的趋势就被身旁站着的人用手按在了肩上。

    那双手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可裴昱瑾就顺着他的意思没再动。

    “坐好,把手放在桌上,别动了,你说在哪我去拿就行了。”沈听澜对这个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是既生气又无奈。

    原本多完美的一双手啊,这要是留下什么疤痕那真是天大的罪过。当然他心疼的也绝对不仅仅是这一双手,伤口这样深又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

    裴昱瑾说了具体的地方,他房间的布局本就简单,沈听澜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这医药箱里的东西备得很齐,小王爷刚打开的时候都有些惊讶,明明府上有请府医,为何还要备着这些?

    但这个疑问沈听澜并没有问出口,他把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金疮药和纱布,古代没有消毒酒精,若是直接用酒可能又会太痛。

    所以他先是用之前煮沸过已经凉掉的水清洗了一下他的伤口然后又让人取了一小壶酒,倒了一点在小碟子里,“我要用酒给伤口消消毒,不往上倒,就是用纱布蘸着擦一下,要是疼的话你告诉我。”

    少年蹙着眉很严肃地在同他说话,其实这不过就是些小伤,放在战场上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裴家的儿郎哪里有怕疼的呢!

    但他这样眼里心里都只看得见自己的模样让裴昱瑾的心口暖意横生,觉得偶尔不那么逞强也不是一件坏事,“好,那便劳烦殿下轻些。”

    “嗯。”沈听澜绷紧了面部,低下头去给他处理伤口,用纱布擦拭几下就抬头看他两眼,见他面上没有痛色后才放心地继续下去。

    处理完伤口,上药,包好。

    大概是因为经验不足又或者是手不够灵巧的缘故,明明只是一个小伤却被他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厚厚的都不太能动弹,还有些丑,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些像白色的猪蹄。

    包完后小王爷自己都面露嫌弃,“要不,还是让太医来重新给你包一下吧!”

    术业有专攻,果然没有金刚钻就不该揽瓷器活,有些丢脸!!!

    但裴昱瑾却是很快地收回了手,躲过了他要来拆纱布的动作,“不用再劳烦林太医来一趟了,臣觉得这样就很好。”

    虽然跟美观是一点都不沾边,但这是他亲手包扎的,这份心意是旁人远远比不了的。

    虽然沈听澜还是觉得这个有损裴相英明神武的形象,不过既然对方都这样的尊重他的劳动成果,那小王爷当然也不是非拆不可的。

    一直到快要用晚膳的时候沈听澜都没想起来他原本是要问问迟砚的,当然到了晚膳的时候也没想到,因为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裴昱瑾伤的是右手又被他包成了那幅样子,筷子是肯定拿不了,这如何吃饭就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看看了裴昱瑾的右手,沈听澜陷入了沉思,这总不能自己吃饭让对方看着吧!

    而裴相一贯也是个会以退为进的,他看出了沈听澜的纠结,“殿下用膳吧,臣等会儿让膳房准备一碗粥,粥用汤匙便可,左手就行。”

    听见这么个提议,沈听澜的眼睛都亮了,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不过裴昱瑾这手目测一两天的也好不了,也不能顿顿都用粥凑活呀,这也太没营养了。

    但是……

    当然他这个但是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孟衡又在他旁边多了两句嘴,“奴婢前些日子听林太医说过相爷胃疾严重,不宜多喝粥。”

    孟衡这么说沈听澜隐约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并不是喝粥养胃来着。罢了罢了,谁让他心地善良见不得“人间疾苦”呢!

    “嗯,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小天使沈听澜把孟衡打发出去后拿起了裴昱瑾手边的筷子,“来吧,咱们吃饭吧。”

    裴相显然是一下子还没能很好地跟上他的脑回路,吃饭?怎么吃?

    而沈听澜很快就用行动告诉他该怎么吃了,“想要哪道菜告诉本王就行,今日本王伺候你用膳,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少年把筷子举到面前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膳食,准备着这人要什么他就第一时间去夹。

    这样子可爱的很,裴昱瑾用还完好的左手轻轻点了点离他比较近的一道菜。

    沈听澜看见了就站起身夹了一小口的量送到了他的唇边。

    唇边???

    这下轮到裴昱瑾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少年至多就是将菜夹进他的碗中放在汤匙里让他自己吃,全然是没料到这人会选择这样一步到位的方式,也算意外之喜。

    “张口啊,不吃吗?”沈听澜到底不是伺候人的料,举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手酸,这人愣着做什么呢,吃饭还不专心?

    裴昱瑾很快回神,将菜接下顺便还咬住了少年喂菜的筷子尖,沈听澜轻轻抽的时候还没能顺利抽走,“松口,你是属狗的不成!”

    裴昱瑾放开那双筷子,咀嚼了一下口中的菜肴,做的不错,明天给他们俸禄翻倍。

    当然裴相也没有只顾着自己,没让沈听澜喂两口就让他自己先吃了,小王爷也确实是有些饿了就没有同他推辞但也不全是自己吃让对方看着,他觉得好吃的东西还会多夹两筷子喂给对方,有好几次都忘记换筷子了。

    这顿饭吃的挺久的,孟衡在外面都等得着急了,但是里面两位吵吵闹闹的应该是挺开心的,尤其是裴昱瑾,说不定都在想着干脆把右手废了,一辈子都过这种有人投喂的幸福日子了。

    任务完成了,沈听澜就回自己院子里了,临走前都没有一个字是提到迟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轮一号助攻孟衡,最佳助攻迟砚

    迟某人: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82章 放榜

    晚上沈听澜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刚刚他与裴昱瑾的相处好像太过自然,给对方投喂这件事情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的顺理成章。

    但按理来说,这是不应该的。

    小王爷翻了个身, 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又裹着被子来回翻滚了几下, 仍旧觉得那种诡异感一直在他身边环绕, 挥之不去。

    裴昱瑾这个人,以及他与这个人的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完全占据了沈听澜的心神, 让他既是苦恼又觉得心焦。

    可即便如此, 珩王殿下还是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兢兢业业地扮演好了他“饲养员”的身份,耐心投喂, 像动物园里为国宝操碎了心的奶妈。

    裴昱瑾手上的伤虽然看上去深, 当时又是鲜血淋漓的瞧着很严重,可实际上几天应当就可以活动自如了,可是他硬是说手疼让沈听澜投喂了许多天, 一直到迟砚考完回来, 还在他面前表演了一番。

    迟砚那顿饭吃的是面无表情, 沈听澜好几次都想撂筷子说一句要不你来, 毕竟人家两人才是正经官配,自己这样好像是有些多余。

    而在那顿饭后的第二天裴相就表示自己手好了, 凡事可以亲力亲为了。

    果然, 是怕对方吃醋吧!你个三心二意的坏男人!

    不过真相肯定不能是沈听澜臆想中的那样, 裴昱瑾打心底里是想要继续这样的生活, 可是前些日子元帝看见他的手都亲自过问了, 总不能一直装下去。

    而在那之后沈听澜是真实感受到了剧情的推进,因为裴昱瑾在来他这里用膳的时候竟然带上了迟砚!!!

    看来自己离功成身退的那一日也不远了。

    他在这里喜忧参半地寝食难安, 一点都不知道他以为会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多么地暗潮汹涌, 恨不得你死我活。

    科举放榜的那天, 迟砚当着裴昱瑾的面邀请沈听澜与他同去,小王爷并没有拒绝,因为在原剧情线里迟砚必然榜上有名,去凑凑这榜首的热闹,沾沾喜气也没什么不好。

    “相爷要一起吗?”迟砚罕见地对着裴昱瑾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就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显出几分凉意。

    这几日裴昱瑾故意让他看到沈听澜对他多有关怀,体贴。

    不就是膈应人吗,谁还不会了!!!

    “去,怎么不去。”看榜必然人山人海热闹得很,裴昱瑾怕沈听澜被挤着伤着,自然是要寸步不离地护着。

    “好,请。”迟砚点了点头退开半步,示意他走前面,而裴昱瑾也不推辞,拉过沈听澜的袖袍就越过了迟砚。一直到被牵着走出了好远,沈听澜才发觉裴昱瑾这是不是牵错人?

    怎么拉着他在前面走得飞快,一点都不顾及跟在后面的迟砚。

    迟砚就不紧不慢的在他们身后走着,神色镇定自若,裴昱瑾此举未免有些幼稚,今日是他的好日子,他还不至于这点度量都没有。

    写满名单的榜是黄底的,远远望去一下子就能看见,即便不看榜,看那下面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的一片人,也能知道自己这是来对地方了。

    人是肉眼可见的多,爱热闹但又不想因为这副脆皮身体而成为热闹的沈小王爷默默地后退了两步,转头看向身侧的裴昱瑾,“相爷个高能看见那上面的名字吗?就看第一列应当能找到。”

    这样的距离和那本就不算大的字,只怕是不光要个子高还要视力足够好才行。

    “殿下竟是这般看好他!”直接就是要在第一列找,能上这张榜已然是天下无数学子寒窗十载的梦想。迟砚虽然有才但放眼天下卧虎藏龙,他未必就能名列前茅。

    “听皇兄说你对他的才华也是认可的,本王这是相信你的眼光。”裴昱瑾在元帝面前给迟砚铺路的事情虽然这人不说可他还是有渠道能打听到的。

    在裴昱瑾的角度确实是能看见榜上有哪些名字,不过他瞥了一眼抱臂站在一侧的迟砚,这人倒是不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半点情绪都没有外泄。

    “臣眼拙,不太看得清。”

    “这样啊,那……”

    “苏墨,今年的会元竟然是苏墨。”

    但还没等沈听澜说话前面就有几个学子交谈开了,这头名竟然不是迟砚的?

    小王爷的惊诧几乎是写在眼睛里的,他转头去看迟砚的时候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自然,全场大概就裴昱瑾最淡定了。

    怎么会呢,不应该啊,剧情里明明就清楚地写着近十年来连中三元的只有裴昱瑾和迟砚二人,更加佐证了他们是天作之合。

    沈听澜想不通,他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裴昱瑾很小声地问了一句,“这个叫苏墨的是什么来头啊,你认识吗?”

    “苏执的孙子,见过几面,不熟。”全上京城除了傅筠怕是也没有与他相熟的了。

    苏执?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他好像,“苏执,苏阁老?”沈听澜努力回忆了一下可算是想起来苏执是哪位了。

    沈听澜这一嗓子没收着声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当即噤声,略过这个话题,“那榜上有迟砚的名字吗?”

    “有,排在第二个呢,必然也是会有大好前程,羡煞旁人。”搭话的是站在前面的大哥,一脸的羡慕和佩服。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沈听澜道了声谢就将站在他左右两侧的人拉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见迟砚兴致不高还安慰了两句,“这还没到殿试,能获得皇兄的赏识被点做状元郎,那才是真正的无上荣光。”

    这话也不完全是在安慰他,连中三元里含金量最高的必然是属最后这个的。

    但迟砚显然并没有被宽慰到,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其实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名次,只要能入殿试就都可。

    不过当年名满上京的裴相不仅在十八岁那年高中,更是连中三元,是天恒开国以来的第一人,他真正不接受的是这种逊色于旁人的落差感,更何况还是在心上人的面前。

    “牧云让殿下失望了。”他垂首掩去眼底的落寞之色。

    原来这就是学霸吗,不考第一就是失败的。虽然沈听澜可能不太理解他们对于成功的定义,但这丝毫都不妨碍他给对方喂心灵鸡汤。

    “不会,本王觉得你已经很棒了,天恒上下那么多学子,你能考成这样足够证明你的实力了,排位本就带有主考官的个人情感偏向,可能苏墨和他眼缘就判了第一,这并不能说你就不够优秀对不对,后面还有殿试,放平心态,本王相信你。”

    沈听澜这几句话对迟砚来说比什么都好用,只是他还抽空瞥了裴昱瑾一眼,那一眼有些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就是这一眼对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其中的意思,只是裴昱瑾并没有显出任何的高傲,客观来说沈佑彦刚刚说得没错,这并不能证明迟砚就不如他。

    而沈听澜也从这对视中察觉出了些什么,“你不必一定要与他相较,他这种情况可遇而不可求,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这话虽是在宽慰迟砚,可其中对于裴昱瑾的赞赏之意还是太明显了。不过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没有再去在意迟砚的情绪,他想主角受总不至于这么点连挫折都算不上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说苏墨独占鳌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暗箱操作?”也不是小王爷想以恶意来揣测他人,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既定的剧情线,让原本属于迟砚的主角光环加到了别人身上。

    苏墨的爷爷苏执在朝中颇有影响力,未必不会有人看菜下碟,故意偏袒。

    “概率很小,今年的主考官文岳在朝中从不曲意逢迎,不太可能会借着这件事讨好苏执,况且苏家世代书香,我虽与苏墨不熟却也知道他有些才名,不是个绣花枕头。”

    听裴昱瑾这么说,沈听澜罕见地羞红了脸,是他想多了,一时情绪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揉了揉心口,这里太过喧闹,他的心跳有些杂乱。

    而他这一无意识的动作却是吓坏了身侧的两个人,原本淡漠的神情一下子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裴昱瑾是直接伸手去扶,而迟砚虽然没动,可面上担忧的表情却是做不得假。

    沈听澜也是没料到这两人的反应会这么大,“没事,只是这里有些吵闹,本王心口一直有些闷,可能是刚刚人太多了,不太舒服。”

    他这解释虽然没什么说服力但却没人同他较真,“殿下若是真想知道为何苏墨是第一而迟砚是第二,不妨去陛下那儿将文大人召去,一问便知,莫要再胡思乱想,损耗心神了。”

    若是旁人肯定是没有这种直接当面询问主考官的机会,可沈听澜不一样,他背靠元帝,自然是无论想知道什么都不会有困难。

    若是疑问得不到解决,小王爷觉得自己怕是今晚睡不着了,所以他认可了裴昱瑾的提议,并且是与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进宫。

    于是迟砚又一次目送着他们远去,眸光清冷,深不见底。

    等过了街市上人最多的那一段路后,裴昱瑾弯腰将沈听澜抱了起来拥进怀中,此地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走着去对于沈听澜的身体状况来说还是有些太勉强了,考虑到少年面皮薄,他还是刻意等人少了才这么做的。

    除了凌空的瞬间,沈听澜因为没有准备好而直接慌乱地搂住对方脖子以外,倒是没有过多的挣扎,大概是由于他近来被裴昱瑾抱过不止一次的缘故吧,真的是习以为常了。

    裴氏代步工具,又稳又舒服,坐过的都说好。

    而怀中人乖巧听话的模样无疑是让裴相心情大好,那走起路来真叫大步流星,只是他们这样走在宫道上还是太过显眼,引得无数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偷偷打量。

    怎么说呢,珩王殿下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在动物园里要被游客观赏逗弄的小猴子,估计还是品种稀奇,很少见的那种,谁路过都要瞅两眼。

    如何能不多看两眼呢,这可是一直冷脸没什么情绪的裴相,竟然会这样小心翼翼地抱人,真的是惊悚万分!!!

    “都到宫里了,要不你放我下来自己走?”沈听澜轻轻拍了拍裴昱瑾的肩膀,示意对方把自己放下来,这样的影响太不好了,宫里本就是个是非多的地方,今日一过这场面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了,保守估计得有十个版本往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会有什么版本呢……

    第83章 私心

    不过裴昱瑾并未多理会小王爷的要求, 还是快到元帝的殿宇前才把人放下来。这一路走得招摇,该看见不该看见的人是都看了个全貌,估计是能被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 提及许久。

    沈听澜双脚沾地后理了理衣袍, 也是不想多说他什么, 反正说了也不听,这人是我行我素惯了的。

    这二位来, 门口的小太监也不敢拦着, 只能是小跑着先进去通报一声,彼时元帝正在看奏疏, 听到他们来还有些奇怪。

    今日旬休, 也就只有他这个天下之主还要苦命地批奏折,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相爷进宫是要做什么,还带着他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小赖皮。

    多半是没什么好事!!!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 可在远远听到沈听澜扯着嗓子喊皇兄的声音时元帝的唇边还是溢出了一抹笑意。

    小王爷也有段日子没见到哥哥了, 倒不是平时不想, 只是多半还是因为懒得出门, 进趟宫挺麻烦的,皇兄若是想他了自然是会来相府看他的。

    这才是真正的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元帝在他心目中与其说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不如说是从小陪他长大, 对他包容万分, 又很好说话的亲兄长。

    “过来坐。”沈云逸用眼神瞥过身侧的位置, 示意沈听澜过来。

    他身侧空出来的可是一半龙椅,这哪是旁人想坐就能坐的, 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沈听澜正是因为没有非分之想, 不去思虑那么多才显得更加从容, 元帝让他过去那他就过去了,不仅过去还稳稳落座,感受了一下龙椅的舒适度,甚至小声抱怨,“皇兄,这也太硬了,坐着一点都不舒服,怎么不让人加张软垫,硌得慌。”

    比他在相府躺的那张软塌可差远了。

    元帝闻言笑着敲了敲他的脑壳,并不觉得他僭越,“你啊,朕日夜勤勉,哪能与你一般,样样都要舒服,半点苦都吃不得,养的这样娇气,除了朕谁还能一辈子这样惯着你啊!”

    沈云逸勤政爱民为的可不仅仅是天下,也为了能让他最亲近最疼爱的弟弟一辈子富贵荣华,做个吃喝不愁的闲散王爷。

    沈听澜捂住脑门揉了揉,元帝手上没用几分力道,可小王爷还是委屈巴巴地盯着他喊疼,然后抱着他的胳膊,一脸傲娇,“有皇兄撑腰,本王才不稀罕其他人呢!”

    抱住本朝最粗的胳膊,珩王殿下觉得自己可以在天恒横着走。

    他这副小模样属实有趣,逗得元帝开怀大笑,笑完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那可不行,朕不能日日看着你,将来总有一日要有一个人代替朕知暖知寒地宠着你,爱着你,如此,朕才能放心。”

    元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阶下站着的人,看来裴卿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成功,很显然是还没能把他家佑彦拐走。

    “你难得主动来找朕,所为何事啊!”笑过闹过元帝就把话题绕回到了正事儿上,他可不会信这个小骗子说是想他了这种哄他的鬼话。

    而沈听澜也聪明地没有接话,把头偏向一边,将话语权交给了裴昱瑾。

    裴昱瑾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又上前了一步,“刚刚殿下与臣去看了今年会试的榜单,会元是苏阁老的爱孙,陛下知道臣素来惜才,不知可否看一眼他的策论。”

    贸然询问主考官未免不妥,或许本来就是迟砚技不如人也尤未可知,总还是要先看过苏墨的卷子才能公允评判。

    按照常理来说,主考官判完卷定过名次后是会将名单连同卷子一起呈递给君王过目的,不过历代都是看过便算批准,因为毕竟还有殿试,日理万机的皇帝不会认真去看每一份策论的。

    今年元帝也没有例外,只是粗略地扫了两眼,看见了迟砚的名字却并没有去看卷子,但这会元苏墨的策论他特意抽出来看过,见解独到,确实不错。

    裴昱瑾的要求并不算过分,身为百官之首,这些人将来都会是他的同僚下属,他想提前看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么急着赶来要看未免有些太不像他了。

    不过等元帝转头看到身侧一会儿抬头看屋顶,一会儿又低头看脚下的沈听澜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多半是他这个弟弟想看,只怕想看的也不止苏墨那一篇,横竖也不是什么机要的东西,想看那便看吧,元帝在遇上沈听澜的事情上一向是没什么原则可言的,“杜峰,去将苏墨并迟砚的策论一起取来。”

    御前总管太监的办事效率那是一流的,没过一会儿功夫,两份策略就都被放到了元帝的龙案上,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性,所有呈现在考官眼前的卷子都是经过誊抄的,所以两份策论上的字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这也从侧面证明主考在判卷时不太可能带有私人情感。

    因为元帝先前已经看过了苏墨的,所以此刻他拿起了迟砚的策论开始从头看,让杜峰将另一份递给了裴昱瑾。

    沈听澜虽然觉得古人写东西既文绉绉的还十分艰涩难懂,可此刻还是偏着脑袋凑到元帝跟前与他一起看着眼前薄薄的纸张。

    说句实话,他不太能看得懂,还是系统在脑海里一句一句将古文言翻译成了通俗易懂的大白话给他听。

    迟砚这篇策论与他先前的那些相比,言辞已经收敛了许多,至少元帝此刻读来没有第一次时那种怒火攻心,想把人拖出去砍了的冲动了。

    不过即便言辞不那么犀利,他的思想还是能清晰深刻地透过纸张墨痕传递给阅卷者,策论不用读完元帝的心里就已经分出高下了,而沈听澜心底也是在不停地哇塞,他不知道要怎么夸,只能说不愧是主角,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与众不同。

    而裴昱瑾那边一目十行大致地看完了苏墨的这篇文章,中规中矩,迎合上意,逻辑清晰能自洽,可以被划到上等,可是还是不够出彩,不足以夺魁。他见识过迟砚的文字,那样的才是真正能与人思想产生摩擦,有深度有意义的见解。

    很显然,元帝也是这么想的,“杜峰,传文岳进宫,朕有话要问他。”

    两份策论的思维深度天差地别,根本就不能用主考官的偏好来解释。不过元帝对于文岳还是倚重信任的,所以才让人叫他来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文大人进宫的速度很快,沈听澜一碟子瓜子还没嗑完呢人都到了。这有外人在他就不方便继续在龙椅上坐着了,更何况这龙椅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于是他下去站到了裴昱瑾的身侧,手里还握着一小把瓜子,怕他累着了裴相还特意站在他身后方便他靠着。

    见他们这般,元帝原本想让人搬个软凳进来的话都没说出口,这样也挺好的。

    “臣文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岳进门先是跪地行礼,一开始都没看见站在侧边的沈听澜和裴昱瑾,等看到后又都见了礼。

    “文爱卿平身,不必多礼,朕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觉得苏墨的策论有何处特别,能被评为第一。”元帝并没有一上来就责问,他还想听听文岳的说法。

    文岳瞥了一眼元帝手上的那张策论,余光又扫过裴昱瑾手里还捏着的,心下大致是清楚元帝为什么会召见了,于是刚刚才站起身的人又笔直地跪了下去。

    “苏墨的策论确实有可取之处但算不得特别。”他抬首看向元帝,言语间并没有怯意亦或是遮掩。

    “哦,既如此那文爱卿为什么会将这篇文章断为第一,是今科举子大都平平,无人能出他之右了吗?”沈云逸好似并不奇怪文岳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这个臣子为人刚直并不会为利益所驱,这背后一定有原因。

    “非也,会试中有一名学子名迟砚,臣以为其有大才,堪为榜首。”文岳在第一次阅卷的时候就为迟砚独到的见解所折服,只是,说到底他还是被私心左右,牵绊住了。

    “那你为何这样排序?”问出这话的是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的沈听澜,文岳既承认迟砚的才华,那就说明迟砚的文字是能打动主考官的。

    文岳并没有回应珩王的问题,而是以首触地请罪道,“臣有负陛下圣恩,请陛下降罪。”

    听见这句话元帝的神色也变得阴沉许多,科举舞弊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有志有才之士是国之栋梁,唯有公平公正地取士才是国家稳固的根本。

    “这件事有苏执的手笔在吗?”元帝并没有第一时间降罪,受益者是苏家人,那苏家多半也不清白,只是苏阁老在朝中一直风评尚佳,识时务知进退,不像是会为了后辈而自毁清名的人。

    更何况苏墨的才华即便不算最为出挑也能算是上乘。

    文岳听帝王这么问猛地抬首解释道,“此事是臣一时想岔了,苏公子只是恰巧该为第二,并非是苏阁老的授意。”

    恰巧?

    也是,文岳在阅卷时并不可能事先知道哪张卷子是哪个人的,如何就能够做到精准定位帮苏墨夺魁。

    “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小王爷觉得他是真的不太懂这些文官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绕来绕去说了半天了也没把话说清楚。

    而裴昱瑾站在一边听着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词,有种灵光一现的感觉,“你说恰巧,你是先前认识迟砚,不,换个说法,是熟悉迟砚写策论的风格,知道是他,所以并不想让他夺魁吗?”

    第84章 旧案

    文岳听了这话却是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时间让在场的几人心中大致有了答案。

    “臣并不认识迟砚,但是他构思的框架,对于文字的运用方式臣太过熟悉。”文岳在说这话的时候好像陷入了一种回忆。

    “熟悉?可是迟砚刚进京没有多久而文大人是京官, 不对, 你说了你不认识他, 那让你熟悉的人是谁?”

    沈听澜一下子想到了在现世听过的欧阳修与苏轼当初会试的故事,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快就被他排除了, 文岳在朝中孑然一身, 没有要扶持的后辈,自然就没有避嫌一说。

    “说说看, 朕也想听听是谁能让一向公正严明, 刚直不阿的文卿用仕途来赌。”这事情背后似乎是有隐情,元帝自然是要追根究底,找出真相的。

    “当年臣与一人同窗数年, 引为知己, 他的行文脉络写作方式都与迟砚极为相似, 臣的那位挚友叫迟颂。”文岳在说这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情绪也有些外露,极不稳定。

    迟颂, 迟砚, 两人都姓迟还那么像, 很难不让人多想。不过最近系统似乎是活泼的过分, 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迟颂是迟砚的父亲, 是尧启二十六年的举子】

    尧启是先帝在位时的年号,尧启二十六年大约是十一年前的时候, 那时候元帝刚被封为太子, 所以他对那一届的科举记忆犹新。

    更何况迟颂在当年并不算寂寂无名, 那一科的会试魁首正是迟颂,只是可惜当年并没有能在殿试上看见他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元帝对这个名字还有些残存的印象算是被文岳的话给彻底唤醒了。但到底时隔太久他当年年纪也尚轻对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

    “朕记得当初会试名单公布后,相隔十日是殿试,可是迟颂却在这十日内因病暴毙,父皇当初看过他的策论,赞不绝口,后来还感叹过天妒英才。”

    听到这样的话文岳面上最后的一丝平静也被撕裂,“不,他不是因病去世的。当初我与迟兄朝夕相对,虽同是文人可迟兄每日晨起读书前都会在院中稍做活动,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也没有旧疾,不可能那么巧就在那段时日内突然暴毙。”

    后来文岳为官后也尝试着要去探寻真相,可是他找不到任何哪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迟颂死前是一介布衣,他的死是天灾还是人祸根本就无人在意,但文岳人微言轻,孤立无援,真相也就无处可寻。

    是以这就成了一桩陈年旧案,无人提起,被掩埋在时光的灰尘里,只有那些见过或交往过那个踌躇满志,心怀天下的人才会在心中留下些许不甘。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害死的?”沈听澜这会儿已经靠在了裴昱瑾的身上,用一种极其舒适的姿态站着。

    “是,迟兄之死背后必有隐情。”这也是他多年来不与人结交孑然一身的原因,朝中多权贵,当初未必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他不屑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负了与迟颂相识一场的情谊。

    “文大人入朝为官不是一日两日了,有这样的怀疑为何不早日说。”裴昱瑾的手悄悄环过沈听澜的腰,虚虚的搂住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才抬头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无论是按年龄还是按资历这话都轮不到裴相来问,可谁让他是百官之首,地位超然呢。

    “时过境迁,当年先帝偏袒氏族宗亲,他怎么可能会为一个逝者去跟那些还有利用价值的人撕破脸皮。陛下,臣等是有自知之明的。”文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太多的悲凉,先帝不是一个昏君却也着实算不得清明。

    “放肆,文岳,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妄言先帝。”砰的一声,元帝拍案而起,给沈听澜吓得一哆嗦。

    啧,皇兄发火还是这么毫无预兆,说变脸就变脸,而他身后站着的裴昱瑾也是一脸的平静,显然是看的够多,已经习惯了。

    至于被发火的对象,此刻跪的笔直,面上毫无惧意,大有一种今日就算死也要给他兄弟讨个公道的架势。

    不得不说有些同窗之情,同袍之义是真的感人。

    而元帝此刻也是进退两难,人命关天的大事既然已经捅到了他的面前那就不能不查,可若是真牵扯到前朝尤其是先帝所信赖倚重的人那又会是一种极大的麻烦。

    所以沈云逸看了裴昱瑾一眼,眼神中传递出来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他赶紧递个台阶,而裴相能独得圣心数年,当然是懂得帝王那些未说出口的意思。

    “文大人,你所言之事暂且不谈,这与你故意给迟砚判第二名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总不能因为当初父亲因为得了这会元之名而亡所以怕儿子也重蹈覆辙吧。

    文岳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开口时也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裴相是否关注过,科举每三年一届,先帝在世时,十几届科举会试的头名,无一不出自世家,唯一的那个例外就是迟颂。”

    可这唯一的例外也没有机会站到皇帝面前去争取状元的名头。

    “那你是怎么确定那张卷子是迟砚的呢?”科举为了公平所做的措施很多,沈听澜觉得他还是想不通。

    “回殿下的话,臣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臣一直都有私下里关注过这个孩子,知道他是今科举子,您若是见过当年迟兄的文字可能就会明白了。”

    迟砚家中的书籍很多,而迟父当年留下的手稿更多,他们的写作方式简直就是一脉相承。

    “所以文卿是怕迟砚步了当年迟颂的后尘,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才刻意压低他的名次?”元帝这话不算是个问句。

    “是,臣怕这孩子太过出彩,所以故意将一二两名颠倒,但他的才华不逊其父。陛下,臣恳请陛下为当年案情做主,还逝者一个公道。”解释清楚这一切后,文岳再度叩首,额头重重地撞在光滑的地面上,碰撞的声音听着就疼。

    见过不识时务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话题本都被岔开了他还要再引回来。

    “文爱卿,这件事容后再议,你先退下吧。”元帝的声音里暗含警告,提醒他适可而止。

    “陛下……”文岳抬头,显然是还想在说些什么,这容后再议又是要等到哪一天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沈听澜站在一侧偷偷瞧了瞧他家皇兄越发阴沉的脸色,觉得这时候要是还不赶紧把人带走,一个不好可能真就成死谏,还是死的透透的那种。

    “文大人,你先下去吧,皇兄既说了容后再议那就肯定会给你个答复的,不要心急,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三刻的呢!”沈听澜好言相劝,又在元帝看不到的角度用口型比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也正是这最后一句劝服了文岳,是啊,若是连他也不在了,这世上记得迟兄的人就更少了。想通之后文岳又磕了一个头,“臣告退。”

    等人彻底退出殿后元帝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拂到了地上,沈听澜跟裴昱瑾对视一眼,知道这是火还没发完的意思。

    于是小王爷又支棱起了一个职业假笑凑到了哥哥身边在他背后摸了摸,像极了是在给自家的猫猫狗狗顺毛,也就是沈听澜才敢这么的上下其手,狮子嘴边拔毛。

    “好了,别动了。”元帝转身捉住了沈佑彦那双不算多老实的手。

    小王爷乖乖束手就擒不再乱动,站到了一边,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然他这个哥哥在他面前像个大猫猫一样温顺,但本质到底还是老虎,沈听澜也不敢蹦跶地太欢。

    “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元帝开口,虽然没有带上姓名,可沈听澜却知道这绝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也追随着哥哥的目光望向了裴昱瑾,等他给个答案。

    “陈年旧事,牵扯太多,不宜操之过急。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由头。”

    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什么由头,沈听澜觉得自己听得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反观元帝却是若有所思的点头,想来不仅是听懂了还予以了赞同。

    “杜峰,传朕口谕,此次会试名次有误,着礼部将一二名顺序对换,重新张榜告示天下。”

    不是说十几届科举的头名没有寒门吗,那便从这一届开始破例,相府戒备森严,总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敢在那里动手,再说迟砚夺魁实至名归。

    这几十年的科举史上几乎从没有过张榜后再改的先例,元帝此番特例对某些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敲打。

    这样,迟砚拿下会元的名头,也算是回归了原剧情线,只是沈听澜总还是直觉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不到一个时辰,会试通过者的榜单便有所替换,眼尖的一下子就找到了不同之处,一时间市井上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迟砚这个名字,而苏府庆贺的晚宴也还没备下。

    迟砚回府后把自己关在房中许久,虽然殿下说不在意可他自己总是过不了心底的槛,许是因为先前真的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所以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而听到榜单更换,他成为榜首的消息时迟砚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是殿下的偏爱,毕竟这张榜更换在珩王进宫后,而以元帝对珩王的宠爱程度,未必没有可能是珩王的只言片语影响力陛下的裁断。

    连迟砚都这么想,更不必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砚:他好爱我

    裴相:少自作多情!

    第85章 试探

    第八十五章

    苏家下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主家的时候, 苏阁老刚夸完小孙子,苏氏书香门第,代代读书人, 几乎人人入仕, 但这夺魁却是罕见, 可以说是光耀门楣。

    毕竟能在会试大出风头就意味着能多一分让陛下提前记住的可能性,苏家已经许久没有出过状元了, 或许今年能一偿夙愿也未可知。

    苏府上下原是一片欢腾, 苏母甚至都已经提前着手准备庆功宴的名单了。此刻忽然传来苏墨由第一变为第二的消息就像是往沸水中投了一块冰块,那一瞬间有炸裂的清脆声, 最终却又归于平静。

    榜单更换的背后是圣意, 无论是何原因他们都只有接受的份,而且苏执很清楚这换得不仅仅是会试的名次,圣上既然会在已经张榜告知天下后重新更换那就意味着苏墨在他看来当不得魁首。

    苏氏想再出一位状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父亲, 儿子听闻这榜单更换是因为裴相和珩王进宫面圣, 许是他们说了些什么才动摇了圣心。”苏季延是苏墨之父, 苏执之子, 官拜刑部侍郎,虽然实权未必有多少但在朝中人脉很广, 什么消息都能探听到一些。

    “陛下怎可如此昏聩, 听信他人谗言, 轻易……”苏母站在一旁有些忿忿不平,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住口, 今上岂是汝等无知蠢妇可以议论的,回自己屋里静思己过, 一旬不得出。”在家中一向和颜悦色的苏阁老难得的沉下了脸, 大动肝火。

    隔墙有耳, 这天子脚下谁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自己活够了也莫要连累九族。

    秦氏被君舅这么一训斥当即不敢多言,低下了头,苏墨见母亲这般想要求求情都被老爷子一个眼神治住了。

    在苏家苏阁老是绝对的大家长,向来说一不二,无人胆敢反驳,置喙他的言行。

    “去取我的朝服来,苏氏为国尽忠多年,老夫总是要向陛下问问清楚的。”

    而远在城中另一侧的相府里,沈听澜听到外面那些离谱的传言也是气到拍案而起,什么迟砚是他珩王的入幕之宾,又什么皇室以权欺人,传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简直荒唐,皇兄素来勤政爱民,以德治天下,怎么可能会因为本王撒撒娇就朝令夕改,他们都不长脑子的吗?裴言之你让人告诉皇兄将他二人的策论公之于众,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造谣真是不需要成本,比他还会编胡话。

    “殿下消消气,莫要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裴昱瑾起身给他倒上了一杯热水,又替他轻轻抚了抚心口,见他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不由得有些担忧,顺便还斜了一眼把这些消息带进府的苏秦。

    这不轻不重的一眼看得苏侍卫冷汗直冒,总觉得下一秒主子就要把他收拾了。

    “小事?你听他说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说我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还敢说皇兄!!!”情感都是双向的,元帝那么心疼沈听澜这个弟弟,小王爷自然也把沈云逸放在心上,不容许任何人说他半句不好。

    “咱们刚回府不久,市井上就流传了那么多闲言碎语,这不合理,再者说知道我们刚刚进过宫的人也有限,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少年太过情绪化,容易忽略许多细节,被情感牵着鼻子走。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智者毕竟是少数。陛下素来思虑周全自然能想到公布两份策论就能平息这场风波,可宫中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见少年似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裴昱瑾又补充了两句。

    “钓鱼执法?”不,好像又不完全是,沈听澜觉得自己找不到一个完全准确的词来定义元帝这一行为。

    “什么?”裴昱瑾面露疑惑,什么钓鱼,殿下是又想出门踏青?

    忘了,古代没这个说法,沈听澜笑着遮掩过去,“没什么,我是想要说皇兄聪慧,必能揪出幕后之人。”

    “什么幕后之人?”迟砚坐在旁边一直没怎么听懂,对于流言他一向是不在乎的,恶意这种东西他见得太多了,只是不该将殿下也拖进这趟浑水里。

    听他这么问,沈听澜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文岳刚刚在殿上说的话,十一年前迟砚也不过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年幼失怙,家里又贫寒,与寡母相依为命,难免可怜。

    小王爷自己恐怕都没有察觉到他此刻看向迟砚的眼神有多么的怜爱,散发着父性的光辉,让人下意识想要躲避。

    不过沈听澜不确定迟砚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太敢贸然提起,毕竟还有不到十日就是殿试了,他有点担心这些事情会影响到迟砚的发挥。

    但裴昱瑾却认为迟砚作为当事人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更何况若是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在仕途上也很难走得长远。

    “你知道文岳吗?”铺垫太浪费时间,裴相问话一向讲究效率。

    “文岳?不认识。”迟砚错开了目光,避免与裴昱瑾对视,他在心虚。文岳作为他父亲生前唯一的挚友,也是他父亲去世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或许是对他们不够信任又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他选择了按下不表,但这都不重要,“文岳说你父亲当年并不是病死的,是有人加害。”

    “是谁?”迟砚猛然站了起来将身后的圆凳带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这噪声听得沈听澜的心脏都空了一拍,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缓上片刻后才重新睁开。

    迟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神情间有些局促不安,可他是真的心急如焚,他找这个真相许多年,也等了太久了,他的母亲在闭眼前都心心念念想要一个结果。

    沈听澜也清楚他的心境,所以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是谁现在还没有定论,所以皇兄要抓这幕后之人。”

    迟砚闻言激动的情绪也慢慢平复,这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了,不能操之过急。

    而苏执换好朝服径直求见了元帝,沈云逸对于他的到来是一点都不奇怪,或者换句话说是刻意在等他来。

    他刚刚翻过留存的档案,尧启二十六年的会元正是苏季延,一切未免太巧了,苏家的嫌疑不轻。

    不过苏家在当年夺嫡的时候就坚定地站在元帝身后,算是有从龙之功,所以元帝对待苏氏一门一向算是客气的。但是苏执这个人滑的跟泥鳅似的,要想从他口中套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阁老不必多礼,来人,赐座。”元帝此刻面上还带着和善的笑容,态度更是亲和的。

    “谢陛下。”苏执并没有过多推辞就坐下了,他算是三朝元老,他入仕的时候眼前的君王还未曾出世,只是他懂得为人臣子之道,从不行逾矩僭越之事。

    “不知阁老此来所为何事。”元帝这是故意揣着明白在装糊涂。

    苏执也知道眼前年轻的君王是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自己,毕竟若说是为了更换榜单一事难免会有质疑君恩之嫌,可这个话题又不得不由自己来挑明。

    “老臣听闻陛下更换了会试的榜单,我朝此前从未有过先例,市井上难免议论纷纷,搅扰的学子们难以安定,不利于公平取士。”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个字都没提自家的小孙子却还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他此事不妥,就差没说会动摇国本了。

    元帝在心中冷笑了两声但面上还是虚心受教一般地点了点头,“朕听闻阁老家的后辈也在此次名单之列,可有此事?”

    沈云逸这是要把装傻这件事情贯彻到底了,他都特意着人去改名次,又怎么可能只是听闻。

    但帝王都这么说了,苏执只能是顺着他的话接,“家中小辈略识几个字,忝列其中。”

    这话说得太过谦逊了,不过,“朕了解不多,阁老不妨细说说,刚刚佑彦在我这里聒噪了许久,倒是听了不少那个叫迟砚的学子。”

    元帝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倒像是坐实了外面的那些不实传闻,是珩王在御前多言,扰乱了今上的视听。而这话在苏执听来却像是给了苏家一个机会。

    所以苏阁老从启蒙开始细说,桩桩件件都未曾落下,听到最后元帝基本是能确定苏执进宫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家孙子才华出众当得魁首,又听信了外面的传言才想着要来他这里寻个公道的。

    “好了,阁老,朕知道了。杜峰,将这两份策论拿去给阁老过目,然后张贴出去供天下学子学习。”既然排除了苏家的嫌疑,外面流言也传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澄清了。

    苏执双手接过那两张薄薄的长卷,只略微扫了几眼就放下道,“陛下圣明,迟砚此子,确有奇才,堪为魁首。”

    虽然他私心里肯定是会偏向自家人的,但教书育人多年,苏阁老有他的底线在,总不能违心。

    这两张策论一经流传就平息了外面的流言,虽然都说文人相轻,可真正有见地有思想的文章还是会引得无数学子争相誊抄,记诵。

    迟砚这个名字一时间在上京城里成了热度最高的两个字,朝中有些经验丰富的大臣们都开始提前打听他的家世背景了,这榜下捉婿可不能等殿试后才开始,还是要早早预备下的。

    听着外面这样的风声,沈听澜是觉得既欣慰又担忧。

    第86章 亲情

    “不行, 哀家不同意。”凤仪宫内,女子即便是上了些年纪,也难掩其面容的姣好, 气质的高雅, 这人正是当年宠冠六宫的秦贵妃, 也是如今的秦太后,作为天子的生母, 她自然是这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

    “阿姐, 迟砚是当年迟颂之子,此人断断不能留。”秦家老幺如今承袭爵位是现在的镇阳候, 还是一如当年般鲁莽, 先前街市上的流言不少都是他雇人传出去的。

    “当初哀家便说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做不得,做不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佑琛和他父皇不同, 不会对秦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秦太后从不过问前朝政事却也知道外戚应当避嫌。

    所以秦家这些年一向低调, 不让皇帝为难。

    “阿姐, 我当年只是想帮二姐, 没想要迟颂的命,我仅仅是想要让他错过殿试, 没有办法与季延哥争状元之位,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死了。”秦哲自小就是个纨绔, 虽然混了些, 但草菅人命的事情他是真的做不出来。

    秦家这一辈人丁稀薄, 嫡系就二女一子,除了长女秦芊就只有秦哲和他的双胞胎姐姐秦玥, 秦玥与苏季延是青梅竹马, 当初榜单出后苏季延借酒浇愁, 心中苦闷,秦玥就求弟弟帮忙想要替她的心上人铺路,但是任谁都没想到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当初迟颂之死你难辞其咎,及时止损,别再动那些歪心思了,否则就算是哀家都护不住你。”

    都说知子莫若母,秦芊比谁都清楚在她这个大儿子眼里亲情是一种薄如蝉翼的纽带,随时都可以放弃,甚至为了彻底肃清权贵一派,若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拿秦家开刀。

    虽说秦哲不争气,撑不起秦家的门楣,成天也只知道惹是生非,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可他到底是秦芊一母同胞的弟弟,就算是为了秦家的香火,秦太后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作死。

    秦哲虽然在外面无法无天惯了,可是在他长姐面前老实的就像一只鹌鹑,“是,知道了。”

    等人都走光后,秦太后的眼神落在虚空,久久没有出声,秦哲做的那些蠢事皇帝若是有心要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元帝知晓的速度显然比他母后想象中的还要早,毕竟这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就算是生母的凤仪宫都不例外。

    不过这个事实真相显然是出乎沈云逸的意料,原以为是朝堂党派之争的牺牲品,谁成想这背后竟会是这样荒唐的理由。

    想来当年父皇未必不知,不过是看在母后的份上轻易饶过了。此事涉及亲族,就算再无情,元帝也会思量一二再做决断。

    可秦太后显然是想要干预他思量的结果,所以才会罕见地让人去请元帝一起来用膳。

    他们母子其实并不算亲厚,最初沈云逸是在先皇后膝下长大的,先皇后病逝后他也被立为太子独居东宫,所以虽然名为母子但感情却很淡薄。

    元帝也不是生性凉薄的,只是他于先皇后而言毕竟不是亲子,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毫无隔阂,能给他的爱和关心就少得可怜了,所以他对亲情一向不怎么看中。

    只有沈听澜是个例外,当年秦氏早产伤了身子,小王爷就被抱给太妃们养着 ,养到四岁的时候太妃们接连去世,秦氏那时又有了身孕在艰难保胎。

    后宫里勾心斗角为了能让这个本就体弱的儿子平安长大,先帝就命人将沈听澜交给了也不过刚刚十二岁的元帝。

    最初的时候元帝也是不耐烦的,但架不住小奶团子总是奶呼呼的叫他皇兄,还会在夜里偷偷爬上他的床说着自己怕,大概是因为从小都没有母爱的原因,沈云逸渐渐地就接受了这个弟弟。

    再后来沈听澜差点因为那碗进献给他却被投毒的食物丧命时,元帝才意识到小奶团子在他孤寂的少年生活中早就成了不可缺失的一部分,等他保住性命后元帝更像是出于一种弥补的心理越发的宠着纵着他。

    这才把小王爷养出了现在这样开朗活泼的性格,和元帝相比珩王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背后一直都有一个亦兄亦父给他撑腰的兄长在。

    “儿臣给母后请安。”虽然没什么情感可言,但该有的礼数和恭敬元帝却是半分都不会少的。

    秦太后原本是坐着的,见他来后站起身迎了两步,“佑琛来了,你我母子何须这般生分。”

    造成这样生分的原因可不仅仅是元帝一人,秦氏从来都没有主动过问过两个儿子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关心。

    “母后许久没见到你了,甚是想念,这才让你来这儿一起用晚膳。”秦芊此刻还不知道元帝已经知晓了秦哲做过的好事,端的是一副慈母的姿态。

    元帝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精致的吃食,心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桌上的菜肴没有一道是他喜欢,她连做样子都不愿意。

    “母后有一年多没有见过佑彦了,他今年病了许多场身体差的很,母后便不想吗?”他虽然对亲情对母爱没有任何的期待了,但佑彦却未必。

    突然被问到小儿子,秦氏面上的笑意停滞了一瞬,当初因为早产加血崩她险些丧命,后来调养了大半年几乎失宠,所以她对这个儿子是有着迁怒和怨怼的,是以很少过问。

    “你和佑彦都是母后的孩子,母后怎么可能不想,只是那孩子近来不在宫中,母后便是想见也不太方便。”

    若是真想见,这些外在的因素都不应该成为阻力,元帝忙于政务日理万机尚且都能抽出时间去相府看过小王爷几次,更何况是一个闲在后宫里成日赏花饮茶的母亲。

    无非是不在乎,不上心罢了。

    “用膳吧。”秦氏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元帝已经听够了,失望到一定地步就不会再对人造成任何的伤害了,佑彦自有他这个做皇兄的宠着,有些情感既然强求不来那便算了。

    “好,先用膳。”秦芊本也不想提起那些让她难受的过往,能够跳过不谈自然是再好不过。

    用膳期间,秦太后多次将话题引到秦家却又被元帝不动声色地岔开,有些在后宫好用的手段用在先皇身上或许会奏效,但放在一个绝对清醒不受感情所控的君王身上可就不管用了。

    秦家当初在他身上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所以这几年他对秦家也算是多有纵容的,不过秦哲仗着自己是皇帝的舅舅私下里没少做折损皇家颜面的事情,也该敲打敲打了。

    反正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情在帝王家是信手拈来,司空见惯的了。

    一直到元帝放下筷子,秦太后都没能说出她想说的话,直到他起身要走,才被叫住。

    “母后有事要吩咐吗?”沈云逸应声停下,眸光中带着一种了然,好像一眼就能看清旁人心底的想法,秦氏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直觉告诉她皇帝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并且不希望她出言求情,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真的是太陌生了,她根本就不够了解。

    元帝在踏出凤仪宫的那一刻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清冷,刚刚被叫住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是提起的,但凡秦芊提到秦家半个字他都不可能放过,但她不提自己说不定还会手下留情。

    “去皇后宫里坐会儿。”每当他心烦的时候就会去和洛时嫣倾诉,那里俨然是他最后一片可以释放情绪的净土了。

    这边元帝纠结痛苦而相府里沈听澜却是让人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庆祝迟砚会试夺魁,在现代考个省状元已然是天选之子,顶级学霸了,迟砚这相当于是全国状元了,是值得好好庆祝的大喜事。

    一向沉静没什么表情的迟砚今日面上也是柔和带着喜色的,摘得头名固然高兴,但更让他喜上眉梢的却是小王爷唇边那抹一直挂着的笑容。

    就连一向对他横眉冷对的裴相在今日都没有扫兴,甚至是举酒相庆,今日的相府大概是全上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了,小王爷还拿着裴昱瑾的钱袋子给所有的下人都发了赏钱。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句话还真是自古至今从未变过。

    第二日早朝后元帝留下了裴昱瑾,将那日在凤仪宫里的对话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听完这些裴相也是眉头深锁,在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整顿的世家里,秦家无疑是最例外最特殊的,手段太狠会被人说帝王无情丝毫不顾及亲情太过冷血,但如果轻拿轻放又会被指责有包庇偏袒之嫌,这其中的度最难把握。

    “臣想问问陛下是怎么想的。”裴昱瑾虽然擅长揣度人心,可终究不是元帝肚子里的蛔虫,做不到十拿九稳,精准估计。

    “朕不知道,朕要是心中有答案就不会找你来问了。”元帝对裴昱瑾是真的百分百信任。

    “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前提,镇阳候当年的举动若证据确凿按律当斩,您心底一定是有答案的。”从元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裴昱瑾就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听到裴昱瑾的话沈云逸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有答案吗,想来是有的,他想要留秦哲一命倒不一定是出于亲情,只是不想留下残暴无情的骂名给后世罢了。

    “朕这位小舅舅曾说他没想害死迟颂,是阴差阳错所致,裴卿,朕将这件陈年旧案交于你,你可以去大理寺调取卷宗,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这篇文全员身世凄惨(不同意义上的)

    放心啊,我不会叠加过度元素,查案一笔带过不是重点。

    第87章 旧疾复发

    查案这件事裴昱瑾回府后并没有向沈听澜提起, 倒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主要是小王爷太喜欢操心了,可他那身体又不允许过度劳累, 还是等有结果后再告诉他好了。

    所以在沈听澜看来裴昱瑾最近天天早出晚归见不到人, 反倒是迟砚现在清闲了下来, 最后的殿试讲求一个水到渠成,本就不是抱佛脚能有用的。

    而迟砚自那日后也没有在小王爷的面前显露出任何有关当年之事的焦急情绪了, 他和裴昱瑾好像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都不想让这些影响到少年养病。

    不过他们想把沈听澜保护的好好的不让他受累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当秦太后身边的嬷嬷去相府请人的时候小王爷还处在一种懵圈的状态里。

    原主这位生母他见过的次数真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突然召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直觉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既是有着母子之名在沈听澜就不能轻易推拒了。

    也就是裴昱瑾不在府上,若是他在那是断然不会让人进宫的, 虽然他与秦太后没怎么打过交道, 但是一个能将亲子视若无物的人又能是多么称职的一个母亲呢?

    而迟砚虽然不了解皇室那些复杂的关系和利益牵扯, 但是看着沈听澜紧皱的眉头也能窥见一二, 他开口时难免担忧又有些暗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护住眼前的人, “殿下。”

    “没事, 本王也有许久没去给母后请安, 也是时候该去看望看望, 说说体己话了。”小王爷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是上届宫斗冠军, 应当也可怕不到哪里去。

    原身对于母亲的情感是复杂的, 既想要靠近又不愿靠得太近, 简直就是矛盾体本身,让他都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前几次见面都是他病得昏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如今清醒状态下相见还是头一遭。

    秦太后在宫里坐了几日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她知道大儿子对她没什么顾及和留恋,那么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年岁还不算大,耳根子又软的小儿子身上了。

    可她不知道她这个小儿子也已经换了芯子,里面住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钻被窝的小咸鱼。

    而坐在凤仪宫里的小咸鱼此刻发挥了他的社恐属性,不主动引导话题,只点头摇头回答是或不是,毕竟说得多错得多,不过秦氏对儿子是真的不了解,并没有察觉到沈听澜的敷衍。

    “佑彦,这是你小舅舅前些日子送进宫来的,因为不好冒昧登相府的门才托哀家转赠,来,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秦太后让人在将一个金丝楠木盒放在了沈听澜的手边,示意他打开看看。

    不过小王爷这段时间见多了好东西,古玩珍藏什么的还真的未必就能让他心动,但见秦氏一脸鼓励的看着他,沈听澜只能扯出一抹敷衍的笑意装出了三分感兴趣,顺着她的意思掀开了箱盖。

    虽然他不知道秦太后此举是何居心但无功不受禄这一点沈听澜还是清楚的,木盒里是一对玉雕,看成色应当价值不菲。

    “舅舅有心了,不过这太贵重了,佑彦不能收。”沈听澜只扫了一眼就将移开了目光,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影响到皇兄,自己不过是个空有封号的闲散王爷,讨好他能有什么用,无非是想要借着他去攀附元帝罢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贵不贵重的,收着便是。”秦氏面上的笑意有些违心,显然是还不太习惯对着这个儿子释放善意。

    “既是镇阳候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便是。”元帝跨过凤仪宫的门槛,轻飘飘地看了秦太后一眼,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位母后竟是这般的不安分。

    “皇兄!”沈听澜显然也是没料到元帝会这么快地出现,不过这可是大救星。

    收到弟弟求救的眼神,他安抚性地笑了笑,自收到消息后他一刻没停就来了这里,虽然知道秦氏不会做些什么对佑彦不利的事情,可终究还是不放心。

    “杜峰,带珩王去朕的寝宫休息一会儿,朕有话要与母后说。”

    “皇帝,佑彦不是外人,你要说什么何必要避着他呢!”秦太后柔声开口,显然是还想再做些挽留。

    但很显然沈云逸并不想要给她这个机会,他的口吻虽然不严厉却暗含警告,“母后,有些话您不会希望太多人知晓的。”

    “既然如此,你就先去休息休息吧,你皇兄说你这段时日身体欠佳,还是要好生将养着,不能忽视了。”元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太后自然是不能强硬留人,还象征性地关心了两句。

    “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先行告退。”沈听澜巴不得赶紧逃离这种奇怪的氛围,自然是片刻都不愿意多留。

    等小王爷的身影在凤仪宫内消失了,元帝才坐下让人上了一盏茶,喝了两口后才开口,只是开口时并没有先前那么地恭敬,“母后,您既不关心佑彦,日后便莫要再传召他了,来回折腾不够他累的,您想说什么要什么,大可以与朕直言。”

    元帝对待这个生母一直有着几分耐心,只要不是踩着他的底线就都可以忍让三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可是,沈听澜就是他为数不多的底线之一,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对他动一丝一毫的利用之心,即便是秦氏也不可以。

    这么明显的敲打,秦氏不傻,自然也能听出些话外音,于是她试探地问道,“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朕是天子,自然无所不知。”这话便是默认的意思,也省的秦氏再多番试探了。

    秦太后听到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从秦哲当年犯下过错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注定会有这么一天,甚至这一天已经比她预料中的要晚上许久了。

    但她不能看着秦家最后的香火就这么断送,总还是要想着再求求情的,“佑琛,秦家毕竟是哀家的母家,当年又一心一意地扶持你,秦哲便是有万般过错他也是你的舅舅,母后求你莫要深究往事,对于受害者咱们多加弥补便是。”

    秦芊试图用亲情来捆绑打动元帝但这却只能换来冷冰冰的一句,“朕贵为帝王,是天下万民的表率,更加不能视国法如无物,若当年真相确实如朕所知,那么朕必将秉公办理,绝不徇私。”

    “不过母后是母后,秦家是秦家,若您摆正立场,您永远都是尊荣显贵的皇太后。”秦家是外戚,本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秦哲当年所为一旦暴露必然会被朝中诸臣口诛笔伐,若他不重罚必会叫天下寒门学子心寒。

    秦家与他的江山社稷相比,不值一提。

    “陛下。”

    “母后不必多言,朕会尽力保他一命。”虽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情不足为奇,可是为了不让忠臣们人人自危,元帝一点会在严惩之下留情的。

    而另一边沈听澜直接就躺在了龙榻上,倒不是他仗着元帝的宠爱飘了,而是刚刚从凤仪宫里出来后他就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眼前还发黑,实在是不太能撑得住了。

    杜峰见状赶紧让人去传太医,生怕这位主子在自己的照看下出了什么事情,要真是如此他就是万死难辞也其咎。

    太医跟元帝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寝宫,那时候沈听澜已经缓过了最难熬的那一阵疼,只不过此刻脸色煞白,额上还浮满了虚汗,看上去脆弱极了。

    “怎么回事?”沈云逸站在一侧看太医把脉,眼底都浮现出心疼的情绪,虽然沈听澜在他面前发病的次数不少,可是每一次看元帝都会煎熬一次,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有着他决断不了的事情。

    “回陛下,珩王殿下只是旧疾复发,依臣之见应当并无大碍。”林之航如今在相府住下了,太医院今日当值的是一位资历尚浅的年轻太医,没有什么御前服侍的经验,斟酌了字句后有些惶恐地回复。

    “应当?”元帝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一脚踹在了那太医的肩头,永远都在跟他说些敷衍人的废话,“朕养太医院,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养来吃白饭的不成,治不了就给朕拖出去打,打到他觉得能治为止。”

    这全然是在迁怒,沈听澜病了这么些年,若是能治早就治好了,哪里是一个年轻太医的过错呢!

    宫女太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帝王之怒吓得跪了一地,除了那太医还敢嚷嚷着“陛下恕罪”以外,无人敢出声。

    这视人命如草芥的习惯当真是不好,沈听澜虽然觉得现在睁眼都有些费劲却还是不得不努力睁开,毕竟现在能把元帝哄好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皇兄。”虚弱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的明显,一下子就吸引了元帝所有的心神,他坐到床榻边用杜峰递过来的巾帕帮小王爷将头上的汗全部拭去。

    “皇兄在,佑彦乖,还有哪里不舒服都告诉皇兄,不许自己强撑着忍着,知道吗?”他这个弟弟有时候就是懂事的过分才会让人觉得格外心疼。

    沈听澜这会儿意识已经清醒了,他偏头看向跪了一地的丫鬟太监,又看了看那个以首触地战战兢兢的小太医,揪着元帝的衣角开口,“皇兄,屋子里人太多了,臣弟有些透不过来气,让他们都出去吧,也别打板子了,血淋淋的,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哎呦,疼

    第88章 想念

    沈听澜这么说, 元帝身为兄长自然是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若是人人都仗着少年心软而玩忽职守、心存侥幸的话,那又怎么会有人为了他的病竭尽全力, 寻找良方呢!

    “让人将他拖远些打, 不让你瞧见也不让你听见便是。来人, 拖下去。”沈云逸摸了摸弟弟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前一句很是温柔, 而后一句则是尽显帝王的冷酷。

    生杀予夺, 人命在他眼里不过如同草芥。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却没人敢求情更不会有人觉得帝王残暴,因为皇权在上是在场所有人打小就知道的道理。

    就算是被赐死都得高呼一声谢陛下赏。

    但沈听澜不一样,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以任何一种形式因他而死, 所以他强撑着侧过身攥紧了元帝的衣袍,眼神里有种祈求,“皇兄。”

    “不许为他们求情。”元帝难得的没有妥协, 太医院确实是需要好好整顿了, 一群人成日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治病不在行, 说辞倒是一套又一套多得很。

    在沈听澜面前元帝一向是很好哄的,甚至都不需要他刻意去哄, 递个台阶人自己就下来了,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是没遇见过, 一时情急开口没说两个字倒是先咳出了一口血, “皇兄, 饶,咳咳咳……”

    元帝离他本就近, 那口血也恰好不偏不倚地溅到了沈云逸的面上, 温热的触感让年轻的帝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沈听澜尚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不是第一次吐血,他都快习以为常了,见“误伤”了兄长还一脸淡定地抬起衣袖想要替他擦一擦,但还没等他碰到就被元帝捉住手塞进了被子里,也将他整个人都塞进被子里放平。

    “都愣着做什么,去传林之航进宫啊!”元帝偏头低喝,脸上还带着被喷溅上的血迹,再配上那阴鸷的表情,瞧着更吓人了。

    “皇兄,脸脏了,快擦擦。”沈听澜乖乖地窝在床榻上,用低弱的嗓音示意他去整理一下仪容。

    杜峰从刚刚就一直在旁边候着,听见这话赶紧递上了一块干净的巾帕,可元帝却并不接,而是伸手擦去了沈听澜唇边的残血,“不碍事,先不管它,佑彦痛不痛,是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

    先前在宫里的时候林之航每隔两天就会去元帝那里将小王爷的脉案呈上,之前沈听澜从未有过咳血的症状,是以元帝从来不知,如今乍一看见难免心急。

    “最近,没多久,没有哪里痛,血咳出来后反而会舒服很多,皇兄不必忧心,臣弟没事的。”沈听澜轻声试图安抚焦虑的元帝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他这毕竟是实打实的吐血,哪里是他说没事就没事的呢,他这种安慰人的话沈云逸是半个字都不信。

    “孟衡是怎么照顾你的,朕看他的脑袋也是不想要了,还有裴昱瑾,去他府上才住多久就住成了这副模样。”

    听着这话,沈听澜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家皇兄这分明就是有气没处撒,逮着谁都觉得不爽,只怕是路过的狗都能被他寻出几点错处来。

    小王爷熟练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牵住元帝的手,像是顺毛一般地摸了摸,“臣弟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皇兄就莫要再迁怒其他人了。”

    他那蹙眉低眼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是心疼的很,怕再将他激地吐血,元帝便不再多言权当是应下了。

    林太医是被暗卫们架着来的,到的时候形容狼狈但他也来不及整理,气儿喘匀后立刻就跪下给元帝请安。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便是召了林太医来,他对珩王的病也是束手无策的,不过是多一个人来承受帝王的怒火罢了。

    “如何?”

    “回禀陛下,殿下心神不稳以致气血激荡,这才会咳血,于性命无碍,不过以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是万万不能再情绪激动了。”

    沈听澜的身体本就羸弱,就算是情绪平静地躺着都未必能活多久更别说是心急动怒这些会要了他性命的情绪了。

    可人终究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不是没有生命的死物,怎么可能保持永远的冷静呢!

    “朕知道了,下去煎药吧!”元帝并没有为难林之航,一是不想让沈听澜再烦心,这二嘛就是他没那个心思去惩处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在他看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情绪不稳?如果只是刚刚还不至于让佑彦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佑彦是去过凤仪宫后才不舒服的,其中缘由元帝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

    但事实上真的只是元帝想多了,沈听澜对秦芊没有感情基础也就谈不上为了她有情绪波动,他这副身体本就脆皮,多吹了一阵冷风都会病倒,还真是怨不到其他人身上去。

    不过元帝显然也不在乎事实是什么,“杜峰,去凤仪宫传朕的口谕,先帝的忌辰快要到了,请母后为先帝抄经祈福,在此之前无故不得出。”

    这哪是要她祈福,分明就是变相的软禁,本来如果秦太后愿意安分些那么日子一定会很好过,但她一定要给元帝添堵就怪不得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了。

    “皇兄!”小王爷的这一声称呼中满满的都是惊讶,这样的旨意若是传到前朝一定会被那些御史台的大夫们念叨许久,说君王不尊孝道的。

    但元帝只是轻笑着给他掖了掖被角,显然是不将前朝即将会发生的那些破事放在心上,还记得叮嘱他,“若是日后母后再传召你,不想去的话称病推了便是,横竖都有皇兄给你撑腰的。”

    元帝对这个弟弟是真的宠溺,几乎是将所有的偏爱和耐心都给了他。

    沈听澜毕竟才犯过病,元帝就留他在宫里过一夜,本来是想让他就在这里睡,龙榻很大他们一起睡就是了,反正小王爷小时候也是和兄长睡一张床长大的。

    可是沈听澜硬是以于理不合推拒了,沈云逸拗不过他便让人收拾了偏殿给他住,他原本居住的宫殿有些远,便叫他就近住下了。

    凭心而论,刚刚兄长提到同住龙榻的时候,沈听澜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身份也不是于理不合,而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或许换句话说是不接受,从心底里觉得别扭,不能用上下铺的兄弟来安慰自己,即便这真的是这具身体的亲兄弟。

    而在元帝松口的时候他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明明在面对裴昱瑾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别扭的!

    而为了迟颂的案子忙碌了一天的裴相在回府后也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日常都会等他一块儿用膳的少年,问了孟衡知道是被太后宣走后连停顿都没有当即就想进宫。

    至于迟砚,他忐忑不安焦虑了一整个下午,却因为没有官身不能随意进出宫门而有心无力,在这一刻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和裴昱瑾的差距。

    他甚至更清楚,即便自己能高中状元也一样不能随意进出宫闱,或许他的十年寒窗真的远远不及裴家世代为将,累世功勋。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输了。

    不过裴昱瑾最终也没有进宫,因为元帝派了个小太监说他许久没看见弟弟了要留小王爷在宫中住几日,等过几日就送他回去。

    其实元帝让人来传话都多余,沈听澜本就是宫里的人,暂住裴府,没必要同裴昱瑾多言些什么,不过是看在他与佑彦关系匪浅的份上才通知了一声,甚至还在弟弟的授意下刻意没说病情的事儿。

    元帝既是让人来说明原因那便是不要他进宫的意思,虽然还是觉得不放心可裴昱瑾终究没有违逆圣意,将踏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告诉自己明早再见也是一样的。

    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他原先最为不屑的酸话却在这个夜晚无数次印证。

    原来当你将一个人稳稳的放在心上后,真的会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每分每秒都想见面,活在一个方圆十米内没有对方的空间里于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沈听澜,真的是一个被他刻在心里,揉进骨血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份炽烈的情感。

    而小王爷睡在熟悉的皇宫里也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他在想裴昱瑾却也在想……迟砚,想裴昱瑾是因为天天见面这晚上突然见不着了有些不习惯,至于想迟砚则是因为明日就是殿试了,也不知道这人准备地如何了。

    万事都有变数,一切也未必就会完全按照他说知晓的剧情线走,所以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他也不能安稳的将心放下。

    但他想着想着,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行很快就被一阵困意侵袭,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等他第二日醒的时候看见床头坐着的裴昱瑾,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但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有些惊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昨夜裴昱瑾压根就没怎么睡,今日自然是早早就在宫门口候着了,“今日殿试,没有早朝,除了几位考官,殿前不留人,是以臣今日空闲。”

    经过一夜充足的睡眠,沈听澜的脸色看上去虽不算太好却也不差了,至少不会让身侧的人瞧出什么端倪,“既是难得休息,怎么又这么早就进宫来了?”

    珩王这话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不过裴相也乐得回答就是了。

    “殿下在哪,臣便在哪。”裴昱瑾盯着他的眼睛说出了心里话。

    大概是听多了他这种意有所指,有弦外之音的话,沈听澜现在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段位,至少除了耳根以外,脸已经不会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相:我只想时时刻刻贴在老婆身边

    躺了三天,好多了,又是一条好汉了(bushi)宝子们保护好自己哦!

    第89章 讨赏

    那场殿试后迟砚不负众望被点为状元, 成了自裴昱瑾后五年来又一位连中三元的学子,更是天恒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出自寒门的贵子。

    打马过长街,自是才子风流, 光景无限, 彼时小王爷已经回了相府, 当面与他庆贺,更是送上了从皇兄宝库里薅来的珍宝。

    之后的路大概就是年轻的状元郎青云直上, 与百官之首的裴相在朝堂上平分秋色, 相互扶持,为天恒开创盛世了。

    沈听澜这么想着内心五味杂陈, 不知道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第二日是元帝为前三甲封官的日子, 本该满堂喜庆,然迟砚于殿前跪地为父伸冤,裴昱瑾亦呈上当年全部的案情经过, 元帝闻之勃然大怒, 削去秦家所有的爵位功勋, 将镇阳候贬为庶民。

    “所以说, 当年害死迟砚父亲的人是秦哲?”消息传回相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身边就有个见证者, 倒是不用沈听澜这么一只爱凑热闹的猹去瓜田里上蹿下跳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阴差阳错, 当年迟颂偶感风寒便去抓了两帖药煎服, 恰逢秦哲让人在他的饮食中下药, 两种药物相克产生了剧毒。”裴昱瑾在叙述这个事实的时候也是惋惜的,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是上天注定。

    他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发现迟颂当年是煎了三次药才喝上的,第一次因为温书忘了时间将药放凉了便重新煎, 第二次是手不稳不小心洒了, 直到第三次他才喝药。也正是因此当年驿馆的小二才会对这件事情记忆犹新。

    听完全部始末后沈听澜也有些扼腕, 不过他也知道有一些伤痛并不是轻飘飘的节哀二字就能轻易抚平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它对迟砚的伤害想来从未减少过。

    “那个,你去看看迟砚,安慰安慰他,都说一醉解千愁,你要不然去陪他喝两杯得了。”都说当一个人陷入脆弱的情绪中时是最好被攻陷的,机会有了,能不能把握住可就靠你了。

    沈听澜看向迟砚所在屋子的方向示意裴昱瑾去看看,裴相却是连敷衍都不愿意,“殿下,给他些空间自己待一会儿吧!”

    虽然裴昱瑾也同情迟砚幼年丧父,但他是真不觉得自己去能给迟砚带去什么安慰,也不想将少年让与他片刻。少年最是心软,若是去了必然会对迟砚予取予求。

    听了他的话,小王爷赞同地点了点头,“那等明日,本王去陪他说说话,开导开导他。”

    翌日裴昱瑾在早朝后去了一趟元帝的书房,此来自是有事相求。

    “裴卿散朝后不是一向回府回的勤吗,今日怎么来找朕了?”元帝现在是将对裴昱瑾的调侃都放到明面上了。

    裴昱瑾对他家那个不开窍的傻弟弟是什么态度和心思,怕是没人能比沈云逸更清楚了。不过也就是看在多年至交知根知底的份上,元帝才会这么放心的。

    “臣来是想要与陛下谈论昨日朝堂之事。”被元帝调笑,一向自诩面皮不薄的裴相笑得坦然,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岔开了。

    听见他这么说,元帝脸上那些看热闹的表情也收了收,“昨日?怎么,迟砚对朕的处置仍有不满不成。”

    昨日在朝堂上元帝给了迟砚一旬的时间调整心情,待一旬后再走马上任,是以今日早朝并没有见到这人。

    “非也,迟砚自昨日回府后就一直闭门不出,臣找陛下是想替迟砚讨个赏赐。”

    “讨赏?”元帝望向裴昱瑾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意外的情绪,他所认识的裴卿一向是信奉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既有惩亦该有赏,迟颂之冤虽平但迟家这些年因这场变故导致的一系列伤痛却无法弥补,臣以为陛下当体恤,彰显仁爱之心。”

    裴昱瑾承认他说这话是有私心的,但也是站在元帝的角度考量,既然已经为了寒门严惩了亲族,表明了态度,那不妨再多做一步,彻底拉拢天下寒门学子。

    这样的道理元帝转念自然是明白的,“说说看,你认为朕当赏他什么。”

    “上京一处宅院,外加追赠迟砚已故亡母相应的封号。”

    裴昱瑾提出的这两点元帝并没有立马答应,因为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件在本朝都没有过先例。

    “陛下,臣看人向来准,假以时日,迟砚对天恒的助益必不在臣之下,用一个态度换一个忠臣,这笔买卖不亏。”

    元帝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唤人,“杜峰,拟旨。”

    那道圣旨一出,对寒门学子的激励作用远超想象,民间学堂一时大兴。

    因为迟砚眼下还暂居相府,所以宣旨的公公是站在相府大门前宣读的圣意。如果说听到第一条的时候迟砚的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的话,听到第二条却是让他彻底红了眼眶。

    古人最重声誉,对母亲的追封于迟砚而言是对他最好的赏赐。

    宣读完圣旨后,杜峰将那圣旨交到迟砚的手上,笑着恭喜道,“咱家在此恭喜迟大人了。”

    “多谢公公。”迟砚双手接过,微微欠身。

    沈听澜站在一旁欣慰地笑着示意身后的孟衡给赏赐,反正都是裴昱瑾的钱,花起来不心疼。

    “不不不,殿下客气了,咱家不能收。”杜峰倒不是看不上这赏赐,宫里想要巴结他这位御前红人的可太多了,他不是谁的赏都收的,但面前这位小祖宗肯定不是这种情况,他就是想收也不敢收。

    沈听澜见他推辞,直接从孟衡手里把 装银子的荷包拿了过来一把塞过去,“收着吧,杜公公,就当沾沾喜气了,你若是不收本王可要生气了,本王这身子骨可不能动怒。”

    听他这么说,杜峰当即不敢再推辞,接过后郑重谢过了,在走之前还告诉迟砚一句,“奴婢多句嘴,迟大人若是真要谢还该谢过相爷,这赏赐可都是相爷亲自去上书房向陛下讨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沈听澜看了裴昱瑾一眼,这人可比自己想象的要会多了,还知道要去给自己老婆讨赏呢,真是好得很,压根就不用他来多操这份闲心的。

    小王爷不知道他这一眼在外人看来有多酸,多不高兴。

    而裴昱瑾则是觉得这大太监是真的多嘴,“杜公公既然已经宣完旨了就早些回宫吧,陛下还等着你伺候呢!”

    言下之意是快滚,杜峰一向观人观心自然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只是不知裴相因何而生气,他这话完全是在帮着拉拢新科状元,不过杜峰既然能独得元帝的青眼肯定也是有过人之处的,那就是他格外识时务。

    知道惹恼了这位主当即就不再多留,立刻行礼退下了。

    其实他们几个中迟砚的情感是最复杂的,他对裴昱瑾无疑是不喜的,可这赏赐却又是这人为他请来的,自然是左右为难的很。

    “行了,旨都接过了还杵在门口做什么,当门神吗?”裴昱瑾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饶人,但迟砚却并没有接话。

    门口风大,裴相怕小王爷着凉,也就干脆不管身后还愣在原地的人,拉着沈听澜先回去了,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谁料晚膳后迟砚竟会来他屋中道谢。

    晚膳的时候沈听澜明显兴致不高,本来看着他们渐入佳境自己应该高兴的,可就是心口酸酸的像是有海绵被泡发了一样堵得慌,裴昱瑾见他神色不对主动问起还被他用累了想先休息给搪塞过去了。

    他既是累了,裴昱瑾自然不会多留,见他上床躺下后就先回去了,全然是没看到他朝里的面上写满了委屈,其实连沈听澜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在委屈些什么。

    “笃笃”两声门被叩响,裴昱瑾以为会是苏秦,头都没有抬地喊了声“进”,可来人却迟迟没有说话,时间久到他都主动抬头了。

    “你来做什么?”见来人是迟砚,裴昱瑾虽不觉得惊讶却也并没有那么想看见。

    “下官来拜谢裴相之恩。”迟砚弯腰九十度,一个标准的拜礼,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却天地父母君主不能随意叩谢,但如此也足以彰显他的诚意了。

    这是迟砚第一次有资格自称下官,裴昱瑾并没有上前去扶他,却是侧身避开后谈定地回了一句,“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你继续叨扰相府,留在他面前晃悠才会向圣上请旨,不是为了你。”

    他既存了私心便不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这声谢。

    “不管是为什么,牧云都要替亡母谢过相爷,这份恩情牧云不会忘记。”京中的一处宅院或许是裴昱瑾的私心,但他为迟母请的赏才是迟砚真正的感激。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终归是他有心了。

    “随便你,等过几日收拾收拾,去住新宅吧!”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将人送走了,裴昱瑾心中也是松快的。

    沈听澜只别扭了一晚上,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日醒来心情平静了许多,至少不再是看见裴昱瑾就觉得烦的地步了。

    看见殿下又恢复了寻常时候的模样,裴相全然是不知道他的少年在无形中已经吃过一轮飞醋了,若是知道怕是要乐得找不着北了。

    迟砚于十日后搬了新府也开始参与早朝,最初授六品官,在刑部供职,起点虽然不算太高,但到底有着状元的名号在,日后想要高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他好会(生气)

    裴相:终于把人赶走了(高兴)

    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第90章 除夕

    不过后来即便迟砚已经搬了出去却还是会在休沐日到相府来看望沈听澜, 给他带些街上新奇的小玩意儿,考虑到天冷了怕他受凉倒是没带他出门。

    不过他来的日子总是会很凑巧地避开裴昱瑾,就像是两人商量好了一般。小王爷这人又一向神经大条, 并没有察觉到迟砚对他的那点心思, 只以为是伯乐对于千里马的知遇之恩让这人心怀感念罢了。

    现在沈听澜倒是不担心他二人的进度条了, 在朝堂上日日相对,虽然裴昱瑾不常在他的面前提到迟砚, 可他总还是能探听一二的。元帝似乎对这位状元郎真的十分赏识, 不过短短两个半月就连跳三级,如今任大理寺卿, 正三品文官。

    时值隆冬, 大雪纷飞,再有一日就到除夕了,而这前一日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 努力地营造着年味儿, 相府也不例外。

    听顾叔说之前的五年, 每逢新春府上都冷清的很, 主子爷也无人相伴,总是一坐坐一整夜的守岁, 长夜漫漫, 又冷又孤寂, 听得沈听澜一阵心疼, 当即就脑补了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于是今年府上的装饰安排沈听澜早早就着手开始办了, 虽然裴昱瑾怕他累着并不想让他插手这些琐事,但是架不住小王爷兴致高一定要参与。

    无奈之下裴相只能是去请了荣氏出山让她帮忙布置些, 好替小王爷减轻点负担。荣氏本就是大家闺秀, 后来又是侯府的主母, 操持这些事物自然是信手拈来,有了她的加入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清晰高效了起来。

    历时五天,原本冷冷清清的相府挂满了红灯笼,廊下亦系满了带着祝福语的红丝带,草木各处都能见到福字,目光所及皆是祝愿和节日的热闹。

    这天沈听澜拉着散朝的裴昱瑾在相府里各处都逛了逛,仔细地告诉他这里是谁的想法又是谁去布置的,虽然裴相对这些都不是很有兴趣,但却还是很耐心地跟在少年身后听他絮叨。

    说了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能高兴,裴昱瑾就觉得自己也是开怀的。

    “裴言之。”沈听澜的脚步在相府的正院中停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些许兴奋。

    “嗯?”裴昱瑾好脾气地跟随他停下了脚步,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袖子,笑着看他,他的那双眼眸中仿佛就只能看得见对方,多余的是一点都装不下了。

    小王爷的手指向了屋中的一块地方,凌空的画了一个圈,“等除夕那天晚上我们就在那个地方放一张桌子,你我,你的母亲还有奕哥儿,咱们在那里一起吃顿年饭,再让人烧盆炭火将屋子弄得暖暖和和的,你说好不好。”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听澜全然是没有想过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参与裴家的年夜饭,只是觉得裴氏一族如今人丁稀少,过年了也难免不热闹,多他一个总归是好些的。

    “好,殿下说得都好。”裴昱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顺从他心意地点了点头,和他的少年一起吃年饭,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和惊喜,他本以为少年会回宫过春节的,原来却也不是。

    得了这句回应,沈听澜又抬头很郑重地说了一句,“今年有我们陪着,你便不会孤单了。”

    除夕那日沈听澜很早就先入宫了,在凤仪宫门口遥拜了秦太后,然后就去他皇兄那边玩了一会儿,感慨了一下皇帝真不是好当的,都除夕了还在忙着处理政务。为了不打扰元帝,珩王殿下很自觉地去找了他皇嫂。

    虽然说正常叔嫂之间应当保持距离,不过小王爷和洛后的感情一向好。都说长嫂如母,虽然洛后也没比沈听澜大几岁,但真是把他当儿子养,一直对他爱护有加。

    “佑彦近来身子可好。”洛后到底是后宫女眷,虽然身份高贵却也不能私自出宫,是以许久都没有看见过小王爷了,自然是有些关心和思念的。

    “让皇嫂挂念了,臣弟近来精神尚可,身体亦不算太差。”他这具身子同好那是一点都不沾边,只能是说还算可以,凑活着能活了。

    洛时嫣听见他这话心疼地拧了拧眉却也没有办法,沈听澜的弱症和心疾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调养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可怜他年纪轻轻的就要遭那么多的罪。

    “平日里多休息,切不可劳神,想要什么就告诉皇嫂,皇嫂让人给你送过去,要是有什么不舒心的就让你皇兄给你做主,千万别什么都憋在心里。”洛后叮嘱了一通犹觉不够,虽然她知道小王爷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弱,但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看他病恹恹的样子洛时嫣心里也不好受。

    虽然沈听澜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无休无止的唠叨,但是他知道这些话语的背后都是洛后最真诚的关心,所以一直耐着性子听并给予回应。

    即便是在寒冬腊月,只要有人心中有你,总归是暖的。

    那日沈听澜留在宫里和帝后一起用了午膳,下午的时候就准备出宫了,元帝虽是有些意外却到底没有阻拦。

    回府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可这次小王爷却是半点困意都没有,还剩最后两个月了,白月光,早亡这些字眼在沈听澜的脑海中反复交织纠缠。

    在原书剧情中迟砚是在珩王死后才被元帝赏识,更是在因缘际会下与裴昱瑾产生了交集,两颗孤独的心被彼此吸引,渐渐靠近,从此爱意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的一系列骚操作下,这一切提早了很多,系统不止一次地说过主角攻受是命定的爱人,但他总觉得心底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在反复拉扯。

    “殿下,到了。”孟衡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拉回了沈听澜已经飘远的思绪。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剧情线已经到这里了,想再多都是枉然。

    他一掀车帘便与站在府门前等着的裴昱瑾四目相对,那人今日身着正红色的外衫,长身玉立,看上去别有风姿,这么艳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不显得俗气,相配极了。

    这一次沈听澜不是自己跳下马车的,在他露面后裴相就大步走到车边,将手递给了他,小王爷握住那只手稍稍借力,却是直接被对方揽着腰抱下来了。

    “怎么在门口等着,手都冻冷了。”沈听澜与他的手一触即分,太冰了,跟刚从屋檐上敲下来的冰锥一样冻人。

    裴昱瑾怕冰着他也是很快收手背到了身后,“奕哥儿今早吵着闹着要与殿下玩,臣拗不过他便带他来了。”

    相爷的话音刚落,门后背风处就探出了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奕哥儿近来长胖了不少,包裹在厚实冬装里更加可爱了。

    今日是除夕,不用读书习字,对于小孩子来说自然是最好的节日。

    “小叔叔。”裴奕转着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撒开两条小短腿就冲着沈听澜跑了过来,还是裴昱瑾眼疾手快地半道截住,把人抱在了怀里,如今的奕哥儿比起先前委实是重了不少。

    见没能如愿得扑进小叔叔香香软软的怀抱里,奕哥儿小嘴一撇,有些不高兴,“三叔最坏了。”

    裴昱瑾闲暇的时候没少抽空教裴奕读书,也经常会去荣氏院子里陪他这个小侄子玩,所以叔侄俩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裴奕对他这个三叔却是非常依赖的。

    见小孩的嘴角都能挂油瓶了,裴昱瑾笑着抱着他掂了掂哄道,“小叔叔身体不好,抱不动你,三叔抱着你,别把小叔叔压坏了。”

    小孩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听澜,好似是在无声地询问他会吗,自己会把小叔叔压坏吗??

    这样可爱的眼神小王爷真是遭不住,几次都想伸手把孩子接过来,但是想到自己这身体最终还是无奈作罢。“过段时日,等小叔叔身子好些了,再抱奕哥儿好不好!”

    虽然沈听澜也不知道自己这身体还有没有痊愈的那一天了,可是对于孩子的承诺是提前先许下了。

    “好。”奕哥儿老老实实地趴在裴昱瑾的肩上,看着小王爷清脆的应下了,脸上还有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童真,看得沈听澜的唇角也随他一起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三个人就这么一道儿走进了相府,光是瞧着背影都会觉得温馨。

    晚上的酒菜是沈听澜提前就去膳房一道一道敲定的,甚至这其中还有一道的掌勺者就是多年不近庖厨的荣氏,她对于小儿子的愧疚很深,所以在小王爷去她那里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很快就答应了。

    当然这一切裴昱瑾皆不知晓就是了,惊喜惊喜,当然是要到临了才能揭开的。

    怕晚上不够热闹沈听澜还让人去请了萧昱并其心上人,不过来的倒是只有萧昱一个人,如此也好,毕竟萧昱曾是裴昱瑾之师,算不得外人。

    所有的人都落了座仍旧显得冷清,不过有些人天生就是气氛组,在调动全场氛围这件事情上有着极强的天赋,“咱们来行酒令吧,难得大好的日子,一醉方休,不过你不能多饮。”

    沈听澜看了一圈在场的人后对着裴昱瑾提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建议,知道少年喜欢热闹,裴相当然不会拒绝,“臣不会多饮,不过殿下最多也只能尝一小杯。”

    他的身体不宜饮酒,在这方面小王爷还是自觉的,当然也不会说不。奕哥儿在一旁听着还插了句嘴,小声嚷嚷着,“我也要喝。”

    “好,宝贝,到时候给你舔第一口。”沈听澜刮了刮小馋猫的鼻子,笑得开怀。

    见自己在乎的人都如此欢乐,裴昱瑾自然也是藏不住笑意的,若是没有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想来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修罗场,多半能写到文案名场面,然后这篇文离完结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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