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州自觉是自己宠周年年太过,才会让她没有弄清楚她自己的地位。
因此连着几日,他都没有召见周年年。甚至没有让陈力去“碧海怡景”传任何话。
“碧海怡景”里,芷白和露珠都一脸忧切地看着屋子里。
屋子的门紧闭着,里面时不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兰嫔不许她们进去,她们只得守在外面,却又担心里面的情况。
屋子中,周年年轻哼着歌,她面前摆了一排木箱子。
她动作不紧不慢,将穆阳州送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全丢到木箱子里,不止珠宝首饰,还有各色衣裳尤其是那些竺心兰常穿的颜色的衣裳,也全都垄作一堆。
全扔了进去。
然后才开了门。
“把里头那些东西,全都收起来,再也不许拿出来。”她故意冷着脸。
“啊?”芷白露珠走进去看了箱子里的东西。
迟疑道:“主儿,若是把那些收起来,您用什么呀?”
那些可都是皇上送来的,都是司珍司司制司最好的东西。
“寻常的那些够用就行。”她一脸不耐烦,“还有那个梳妆台妆奁盒子,全都收起来,别让我看见!”
芷白也不敢再劝,她从小伺候主儿,也知道她的脾性,若是再劝,反倒适得其反,不如先如了主儿的愿。
等她忙完了,周年年又召她上前,吩咐了几句。
“快点,我待会就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找人。”芷白一话不说就转身去办事。
周年年抬头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不是觉得她放肆吗?那今日,她便真正放肆一回。
“天德正宣”里,穆阳州第三次端起茶。
陈力眼观鼻,鼻观心。
乖觉地再次给茶杯里满上,话在心里遛了一圈,“陛下,您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歇歇吧。若是您眼睛受了累,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见皇上不说话,他又道:“您可要出去走走?听小路子说,兰嫔娘娘在巡风场射箭呢,您要不要也去松快松快?”
穆阳州冷冷扫了陈力一眼,丢下折子站起身。
这狗太监,借口都给他找好了,他不是去看兰嫔的,他是去骑马射箭放松身体的。
陈力跟在穆阳州身后傻笑,哎,这世道,奴才也不好当啊!
巡风场是行宫内一处不大的演武场,平日里可以在里面跑跑马。
初听陈力说兰嫔在里面射箭时,穆阳州心中还笑,就她那小身板还会射箭?
路上才想起来,周年年不是竺心兰。周年年的父亲周勇是上战场杀敌的虎贲将军,她会骑马射箭,还真不奇怪。
周年年射箭,是什么风姿?想象了一番,穆阳州心里十分火热。
巡风场里,周年年的头发高高束起,她一身红色骑装,横眉冷凝,本来清纯的面容竟无端添了一丝英气。
她侧身而立,微微侧着头,闭上一只眼睛,右手持弓,左手持箭,弓弦拉了半月。
“咻!”手中的箭飞射了出去。
后坐力震得周年年的肩膀一麻。
“中了!”芷白看了半天,回头高兴喊道。
周年年轻笑,她本身是不会射箭的,原身倒是会一点,但并不精通,五十米射程十箭能中靶子三箭那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着武术技能点的加成,又或者今日的运气实在是好,她刚刚射出的九箭,竟然中了六箭,其中一箭还正中红心。
最后一箭,周年年刚举起箭,摆好姿势,就听到了身边芷白等人的请安。
“奴婢参加皇上。”
来了。周年年嘴角勾起又放下。
开弓没有回头箭,弓弦已经拉开,手中的箭蓄势待发。
周年年没有就此射箭,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将箭瞄准了向她走过来的穆阳州。
然后在陈力等太监侍卫的高声喊起的“护驾”声中,松开了手。
自然是没有射中穆阳州的。
射中了也不要紧,箭是没有箭头的,便是真的射中了,也只会感到有些疼,皮肤上有些青紫罢了。
但她射的是皇帝。
侍卫立刻就举着佩刀将周年年包围了起来。
她却高昂着下巴,冷着脸,眼里满是执拗与悲愤。
“周年年,你大胆!”穆阳州盛怒,“你可知道你刚才是意图谋逆!”他气得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她的名字。
哪怕他明知道那箭是没有箭头的。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没有什么比生命和皇帝的威严更重要的了。
可周年年却一而再地冒犯他!
第一次是在她首次侍寝的晚上,用烛台砸他,那次还可以用他粗暴在先解释,那这次呢?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他便是将其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整个演武场的人全跪了下来,除了穆阳州与被侍卫包围着的周年年。
她仍旧是那般昂着下巴,只是执拗的眼神逐渐变为委屈,鼻头也红了起来。
“那皇上将我砍头便是!”她连“嫔妾”也不称了。
穆阳州气笑了,“你以为朕不敢吗?”
“你敢!你当然敢!”周年年突然大吼道。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她近乎歇斯底里,“你有什么不敢的呢?别说是砍我的头了,便是将我剥皮抽筋你也不会有丝毫心疼!”
那些年看过的油腻文学终于要在今天放出来了!
“穆阳州,我周年年在你心里可曾有过丝毫的位置?那些情那些爱究竟算什么?在与我欢笑与我亲密的那些时间里,你心里想的究竟是谁?”
“呵呵,终究是我太天真了,以为你对我的那些好,是喜欢我的证明,原来不过是对其他人的补偿罢了。兰嫔,兰嫔,好一个兰嫔!”周年年含泪大笑,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这封号,我周年年不屑要!”
她看着穆阳州,炽热的爱意里夹杂着无尽的疯狂,伤心与悲愤又将那爱意一点点吞噬。
“穆阳州,我是我,也只能是我!”她猛然抢过身边侍卫的佩剑,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在颈部传来刺痛的时候,手中的剑被一把挥开,周年年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穆阳州焦急而又后悔的脸。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碧海怡景”。
脑仁里一阵阵的疼,她刚才是真晕过去了。
虽说是演的,但剧烈的情绪起伏也的确消耗了周年年巨大的心神。
如果要给自己演的片子打分的话,周年年愿意把刚才的表演列入自己的高光时刻。
那一刻,全身心投入的她完全代入了原身。
嗯,完美的表演。后遗症也很明显,极致的高昂过后就是极致的空虚。
周年年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床帘,颇觉得人生无趣。
这副样子落入走进来查看她情况的芷白眼里,就是主子还在伤心。
她心里一痛,她原本不明白,这几日主子为什么突然不高兴起来,还将皇上送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收了起来。
刚才在巡风场里听到主子的那些话,却大概懂了。
可正因为懂了,才更心疼主子。
“主儿,您醒了。”她轻声道。
周年年的眼神仍然没有焦点。
“嗯。”她顿了下,“……皇上是怎么罚我的?”不会真降了她的位分吧?
芷白急忙道:“没有!皇上什么都没有说,他将您抱回来后,就回了‘天德正宣’,奴婢还听说,陈公公领了命,警告了今日在场的人,不许他们将今日的事透露出去一丝一毫。”
周年年没忍住轻笑,语气却如同死鱼一般,“是吗?”
她赌对了!
芷白又道:“对了,主儿,皇上让陈公公传了话来,说过几日就要回宫里了,这几日您好好休息。”
“嗯。”周年年依旧是生无可恋的语气,“你先出去吧,让我再睡会儿。”
“是。”
等芷白出去了,周年年的眼神里才逐渐有了神采。
“系统,怎么样?我这波操作6不6?”
“……”系统用点数回复了她。
周年年这次是真的走了一波险棋。
按照原剧情,原身知道了自己不过是竺心兰的替身后,骄傲的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悲愤自缢。
周年年自然是不可能自杀的,不过她觉得,自杀这个行为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既能体现她的人设,又能让穆阳州心怀愧疚。
只是让她就这么“自杀”,她又觉得很不爽。
凭啥你丫把我当猴耍,我却要为你死啊!
于是就有了之前一幕。
那一箭,既是替原身报欺瞒之仇,也是她看不惯穆阳州渣男行径的故意之举。
她当然知道射出那一箭意味着什么。
搁别人身上那就是分分钟被拖下去砍头的事。
但于她而言,那60的攻略进度条就是她放肆的底气,而“因爱自杀”就是她的后路。
她赌,穆阳州会因为这些日子相处出来的情谊不当场拿下她;她赌,穆阳州会在看到她“绝望自杀”后原谅射出那一只没有箭头的箭的她。
而现在的情况表明,她赌对了。
虽然攻略进度条并没有上涨,可周年年不认为这个举动没有触动穆阳州。
有时候,爱意没有疯涨,不代表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没有提升。
何况,周年年要的也不是穆阳州爱意疯涨,她是要他明白,他把她当做竺心兰替身的这个举动,真的伤害了她。
伤害了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
而至此,她和竺心兰将真正分割开来,成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她们将公平竞争。
只是,周年年漫出笑意,如果穆阳州的爱以100来衡量的话,她如今已经到了60。那这么多年后,时至今日,穆阳州对竺心兰的爱,还剩多少呢?
她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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