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要到竺心兰上场了。
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利便于行的衣裳,整个人瘦瘦弱弱的,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瞧着便让人忍不住怜爱几分。
周年年在场下看着,心中赞叹,别的不说,只竺心兰这容貌这气质,还真有林妹妹那几分味道,病西子不过如是也。
竺妹妹在众人关爱的眼神下上了马,她虽柔弱,也是会骑马的,只是明显不精于此道,上了马后就有些慌张。
“心兰!没事,有我在呢,你别怕!”看台上,穆阳勋大声鼓励道。
众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勤王夫妇恩爱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可这笑声在竺心兰耳里只觉得刺耳。
她不禁看向穆阳州,见他面色如常似乎也不对自己表现有什么期待的样子,与刚才周年年骑马射箭时的激动完全不同。
竺心兰握住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驾!”身下的马慢慢跑了起来,周边的景物也开始后退。
竺心兰喉咙吞咽,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握着一根簪子。
她回过头,穆阳勋仍在给她大声鼓励,兰嫔正低着头与身边宫女说笑,而穆阳州……他却在看兰嫔。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了吗?
竺心兰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有年少时她与穆阳州穆阳勋三人一起品茶论画的场景;有穆阳州对着她欲言又止却被穆阳勋打断的场景;有她嫁给穆阳勋后,穆阳勋对着她庄重发誓此生唯爱她一人的场景。
也有她一直没有身孕被静太妃斥责、穆阳勋却只能在一旁沉默的场景;有在行宫穆阳州神色温柔递给她披风的场景;也有昨日母亲担忧地告诉她,静太妃准备塞两个人进王府的场景。
竺心兰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她,必须得为自己赌一把。
咬住下唇,握着簪子的那只手,猛地刺了下去。
周年年骑马射箭的事已经过去了有一会儿,场上早已换了其他人,穆阳州却毫无观看的心思。
他似乎仍能感受到,自己刚才砰砰作响的心跳。
周年年。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事,怎么会有明明相貌如此相似,性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而他,竟然对这两个人都动了心。
耳边响起喧嚣之声,是穆阳勋在为心兰打气。
穆阳州收回了一些神思放在竺心兰身上,见她纤细瘦弱的身子上了马,眉头便有些微皱。
心兰并不适合参加这些活动,她本就性格喜静,对骑马射箭一事也不擅长,若是摔了怎么办?
他身边,陈力突然轻笑了一声,“陛下,兰嫔娘娘适才与您打招呼呢!”
穆阳州又朝周年年的方向看过去,她却已经低下了头,和身边的宫女说笑起来了。
穆阳州眼中闪过笑意,又将目光放回竺心兰身上。
含有笑意的眼神顿时一凝,身体“唰”一下占了起来。
竺心兰的马儿不对!
竺心兰的马有问题!
周年年也发现了这一点。
一开始,马儿还算正常,慢慢地跑进场里。可不知怎么回事,那马突然之间就狂躁起来。
竺心兰显然措手不及,差点被甩了出去。
她害怕得拉紧了缰绳,两条腿也紧紧夹紧马肚子,却刺激得马动作更加大了起来。
马直接冲了出去。
毫无准备之下,竺心兰半边身子都掉了出去,她也尖叫出声,“啊!”
“心兰!”看台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并冲下了看台。
穆阳州明显更快一步。
与穆阳勋不通武艺不同,穆阳州十分矫健地跳上了一匹马冲入了场中,追向竺心兰的方向。
等穆阳勋才刚骑上马时,他已经到了竺心兰身边。
“心兰!握住朕的手!”穆阳州递出去一只手。
竺心兰满脸恐慌,“皇上,救我,救我!”她想够,但马的动作幅度太大,几次都落空了。
穆阳州满头大汗,双腿一夹,让马跑得更快一些。
可是以竺心兰的体力坚持到此时已实属不易,她手下一松,整个人瞬间如布偶般被甩了出去。
“心兰!”穆阳州目眦欲裂。
他足尖用力一顶,丹田蓄力,朝着竺心兰被甩出去的方向跳了过去,成功在半空中接到了她,但重力也使得他身形一滞砸了下去,抱着竺心兰在草地上滚出很远。
“皇上!”
“陛下!”
早在看到穆阳州冲出去时,后宫妃嫔皇亲贵族等人都站了起来,等见到穆阳州与勤王妃都摔了出去,更是急忙跑了过去。
要是皇上出了事,那就真出大事了!
穆阳勋是第一个到的,跳下马跑到两人身边的他却脚步一滞,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才上前去询问抱在一起的两人,准确地说,是从穆阳州怀里抢过已经昏迷的竺心兰。
穆阳州并未在意穆阳勋此时的举动,他这会灰头土脸不说,左手也疼得厉害。
等众人都围了上去,他却喊陈力:“先去看看勤王妃如何了。”
满场顿时一静。
先前事情紧急大家还不觉得如何,可这会儿看到皇上没什么大事,心就放回肚子里了。
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勤王妃出事,皇上跑得比勤王还快,这是什么道理?
不少人的脸色都怪异起来。
周年年站在人群中,观察着众人脸色。
她心道,如果这时候能配个背景音乐的话,那一定是:芭比q了,穆阳州,露馅了吧?事情闹大了吧?
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她还真想知道这事传了出去穆阳州该如何收场。
可惜,还是有人愿意维护皇家与穆阳州的脸面的。
林君华十分冷静地开口,“陈力,还不宣太医看看勤王妃伤势如何?”她又蹲下身,一脸担忧地望着穆阳州。
“皇上,便是勤王拜托您救勤王妃,您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您是九五之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臣妾该如何向母后交代,向全天下人交代!”
她直接将此事定性,皇上之所以会救勤王妃,纯粹是受勤王这个二哥所托。毕竟,勤王不善武艺骑术之事,众所周知。
穆阳勋也很上道,立刻将怀中的竺心兰交给宫女,对着穆阳州郑重跪下,“多谢陛下许微臣所托,救下心兰,微臣不胜感激!”他深深地埋下头。
气氛顿时一轻,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关心起穆阳州与竺心兰的伤势。
皇帝受了伤,秋猎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
仪仗队伍草草回了宫。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太后自然着急问起缘由。
两个主角,一个还昏迷着,一个胳膊受了伤。
解释的人便只能是皇后与勤王。
毫无意外,皇后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哪怕要不是她处理得好,现在穆阳州与竺心兰的谣言早就传遍都城了。
但太后忧子心切,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逮着人就撒气罢了,连穆阳勋也没躲过一劫。
而被斥责的两个人,意外的沉默。
等太后急急忙忙去紫极殿看穆阳州了,宁寿宫里,便只剩下了皇后与穆阳勋两个人。
穆阳勋看着眼神古井无波的林君华,突然问她,“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指的自然是穆阳州与竺心兰的事。
林君华没有说话,但她默认的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穆阳勋愤怒地锤向一边的柱子,顿时血流如注。
“你既早知道,为何毫不言语?你难道一点都在乎你的丈夫心里有别的女人吗?”愤怒席卷穆阳勋的脑海,他也顾不上说话的对象了,心里的话直接就这么说了出来。
林君华的眼神终于有了起伏。
“知道又如何?”她垂下眸,“就像二哥你现在,只能对着一根柱子发脾气吗?”
穆阳勋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
是啊,知道又如何?他又能做什么呢?
穆阳州是皇帝,他能做什么?
多可笑,他的弟弟,喜欢自己的嫂子,喜欢他的妻子,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穆阳州不是傻子,他只是有些迟钝。
一开始,他的确毫不知晓穆阳州对竺心兰的情意,可随着他与竺心兰恩爱的传闻越传越广,穆阳州对他也不复早先的亲和,而言语之间却总有对心兰的关心时,他心中多少就明白了一些什么。
可那时,他内心虽然不舒服,却也并无多少愤怒。
一是因为竺心兰已经嫁给他,穆阳州并不能有所作为;二是因为穆阳州是皇上,而他只是一个无权的王爷,他也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能做的,就是加倍对心兰好,他深怕,竺心兰发现穆阳州对她的感情后觉得他配不上她,后悔嫁给他。
他一直以为,他与竺心兰,是真心相爱。
可直到那一天,他看见了竺心兰身上的披风。
饶是红娟的话无懈可击,可他的心里还是留下了怀疑。
若是以前,以心兰知书达理,她不会接下属于穆阳州的披风,她若是冷,大可以向行宫中的兰嫔、丽贵人等人借一件。
而竺心兰的状态也越来越不对,做了她这么多年枕边风的穆阳勋,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他内心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穆阳州不会出手。
自己毕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哥哥。
可今日,穆阳州的举动却是扇了他一个个大大的耳光!
他看向林君华,突然觉得这个这么多年一直贤名在外的皇后和他一样,都如此可怜。
“你不用用这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林君华冷脸道。
“早在多年前,该失去的,我就已经失去了。”她的心,早已被伤透,伤无可伤。
她看着一手血的穆阳勋,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那日周年年对她说的话。
是成为帅棋,还是成为执棋人?
她走至穆阳勋身前,暗沉多年的双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穆阳勋,你也不甘心,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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