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医一起到水云榭的,还有陈力特地吩咐人送来的衣物。
皇上身上的衣裳适才也打湿了,需得换一身干净的才行。至于勤王妃的,只能让人拿一套没有品级限制的衣裳先换上了。
内室里,穆阳州将竺心兰抱到榻上便要出去,衣袖却被竺心兰扯住了。
“陛下……”竺心兰一头湿发半贴在脸上,冷得浑身发抖。
她咬着下唇,惶惶不安,“陛下,您那日救了我,宫中是不是有些不好的谣言?”
穆阳州此时后知后觉自己行为的不妥当,想着放下竺心兰便离开,可这会儿,见她神色不安,又忍不住宽慰。
“心兰,那日的事,本就事出从急,何况皇后事后也处理妥当了,不会有事的。母后今日也只是一时生气,等想明白了,不会再迁怒于你的。”
“可是陛下!”竺心兰的眼泪犹如珍珠一般滴落,委屈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心兰有一个问题,始终不明白,陛下能否解答?”她眼中全是柔情,“陛下那日,为何会救心兰?”
穆阳州喉头一滞,他为何会救竺心兰,自是因为他心里对她的情意。本想着慢慢将这情意放下,可在看到她生死危机之际,还是感性胜过了理性。
但现在,却不能冲动行事了。
穆阳州淡下声音,“你与二哥和朕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又嫁给了二哥为妻,是朕的亲人。那日惊马,你危在旦夕,而二哥骑术差朕最清楚不过,等到外围的侍卫反应过来去救你,根本来不及,是以,朕才会亲自去救你。”
竺心兰摇摇头,“心兰不信。”
穆阳州略微皱眉,还欲再说,却被竺心兰的问题堵住。
“陛下真的只当心兰是您的亲人,是阳勋的妻子吗?”她眼里全是回忆,“那陛下为何送心兰这羊脂玉?”
她举起手,露出腕上那羊脂玉做的镯子。
“又为何在行宫时送心兰披风?若只是将心兰当做亲人,为何宫中的兰嫔与心兰长得如此相似?”
竺心兰将镯子取下来,让穆阳州能清楚看见。
“陛下,当初,您将这玉送给心兰后,心兰就将其打成了镯子,一直带在身边,直至今日。”眼泪簌簌落下。
“陛下,那时,心兰等了您好久,却只等到了您与皇后娘娘定亲的消息。”
穆阳州心中大震。
心兰这话是何意思?难道,难道当初她也是心悦自己的?
他一直以为,他与竺心兰之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当年他之所以没有坚持而是答应太后娶林君华为妻,未免没有一直不曾得到过竺心兰回应的缘故。
可现在,竺心兰却告诉他,她当初也是在等他?
多年来终于等到了回应的喜悦让穆阳州直接忽视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他神情激动地扣住竺心兰的肩膀,“心兰,你说什么?”
竺心兰似怨似爱地望着他,“得知您与皇后定亲,心兰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心中又羞又气,恰逢阳勋求娶,心兰便答应了他。陛下,心兰一直以为,您心里从未有过我,直到这次……”
“陛下,您知道,心兰这些年,心中有多痛苦吗?”
“朕何尝不是!”穆阳州低吼。
他虽如愿登基为皇,却只能看着穆阳勋与心兰两人亲密恩爱,他心中又何曾好受?
可他一直以为,心兰是幸福的。
竺心兰抽泣的幅度更大了,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路径一般,将这些年她在静太妃处受到的磋磨一一说与他听,又告诉他,穆阳勋对她所谓的爱,不过是掺了蜜糖的□□。而且,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念他却又因为这样可耻的念头而心中痛苦。
穆阳州越听越心疼,越听心越软。
他痛苦地闭着眼,“可是心兰,都晚了。”再是如何,到了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早已错过。
竺心兰眼中闪过不甘之色,她已言尽于此,穆阳州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
今日的事一出,太后定会看她更加不顺眼,穆阳勋那里也不好交待,她不能什么好都得不到。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瞬间弥漫了眼眶。
“不,陛下,心兰再也无法忍受了,此前以为您心中没有心兰,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便再痛苦,心兰也心甘情愿地承受,可现在,知道您心里原来有心兰的,心兰,死而无憾了。”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竺心兰深深地看了穆阳州一眼,“陛下,若是有下辈子,心兰早早就向您表明心意!”说完,她便跳下榻,往柱子上撞去。
“心兰!”穆阳州早已察觉不对,睁开眼时,便看到她只身撞柱的一幕,立刻抱住了她。
“陛下,您放开我!若是此后依然只能远远地望着您,心兰还有什么好活的呢?您放开我!”她挣扎着,可却因为寒冷早已没了力气。
“不行,”穆阳州焦急道,“心兰,你别做傻事!朕不许你死!朕……”他睁大了眼睛。
竺心兰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对他的情感,倾身吻住了他。
“勤王妃淋了雨,皇上送她去了水云榭?”
关雎宫内,周年年的消息来得晚了那么一丢丢。
“太后还气晕了?”
真是哄堂大孝啊家人们。周年年差点没崩住表情。
她撑着下巴,竺心兰这小白花,还真棘手啊。
如果竺心兰也是和她一样是在做攻略穆阳州的任务,那她还欣赏竺心兰的,这手段心机,是真不错。
但问题是,竺心兰不是和她一样的任务者,所以站在这个世界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竺心兰身为有夫之妇却精神出轨自己小叔子,搞不好以后还会□□出轨,那就是道德有问题了。
好在周年年自觉也不是什么好人,对穆阳州更没有什么真的情意,所以即便到了此刻,她心里也只是略微有点郁闷。
郁闷的原因也只是攻略穆阳州的难度加大了而已。
周年年不想坐以待毙,穆阳州会对竺心兰如何她尚且不知,但她知道,水越浑,越好摸鱼。
想到芷白探听来的消息,周年年轻笑,闹吧,闹得越大,搅进来的人越多,对她越有利。
至于竺心兰,就算她与穆阳州旧情重燃又如何?感情这东西,从来都是没得到的时候最珍贵了。
那句歌词怎么唱得来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嘛……得到了,就食之无味了。
一场秋雨,太后染上风寒卧床不起不说,原在宫里休养的勤王妃也重病不起。
勤王心系王妃,请旨让王妃回了勤王府。
可回到勤王府的王妃病却越来越重。
到腊月时,更是传出了勤王妃已是强弓之末的消息。
腊月十四,勤王妃病逝的消息传来时,穆阳州在关雎宫里陪周年年用午膳。
周年年就见,坐在她对面的穆阳州,眼皮抖了一抖,垂下眸道:“知道了,让礼部以亲王妃的规格安葬。”
然后像是精神不好一般,对周年年说他先回紫极殿了。
周年年神色不改地送他离开,回了屋子就冷笑了。
釜底抽薪啊,穆阳州竺心兰这一招玩得可真6。
这些日子,穆阳州借着手臂受了伤,并未召她侍寝,不过也常常来陪她用膳。他自觉毫无破绽,但周年年哪里看不出他的心虚。
她还想着,是玩哪一出呢,原是在这等着她。
勤王妃一死,先前穆阳州与竺心兰两人的流言自然就不会再有人提及了,哪怕有人会疑惑,怎么勤王妃死得这么“巧”,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不会敢在明面上说的。
太后的病,怕是过两日就会好了。
只怕,勤王妃病逝的事,真正伤心的只有穆阳勋一个人吧。但到底是伤心,还是痛苦,谁又说得准呢。
“芷白,”周年年唤来芷白,“你去一趟未央宫,去禀告皇后娘娘,就说,勤王妃病逝,按照规矩,我们这些嫔妃得茹素十日,只是年关将近,是否夺情,还需皇后娘娘定夺。”
她这官微位小的,许多事都做不了,但皇后就不一样了。
她就不信,皇后会傻不愣登地以为竺心兰真死了。
毕竟到了年底,勤王妃的丧事虽然隆重,但还是办得快了些。
尤其是皇后娘娘吩咐了,怎么着上头还有太后太妃等长辈呢,不过一个王妃,便是去世了,也不能搅了宫里的喜庆不是?
皇后行事完全符合宫中规矩,便是穆阳州,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除夕这天家宴上,静太妃还想着让皇上再给穆阳勋选给继室,被穆阳勋推脱了。
“母妃,心兰尸骨未寒,儿臣不想再娶。”穆阳勋情真意切。
眼瞧着穆阳州脸越来越僵,周年年很难忍住不笑。
可下一刻,穆阳州就提到了她。
“兰嫔端赖柔嘉,雍和粹纯,晋封为俪妃。”穆阳州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太后微微拧眉,想着儿子宠爱周氏总比还惦记着竺心兰好,终究没有说什么。
“臣妾谢皇上恩典。”周年年行礼谢恩。
这无功无过的,突然给她晋封妃位,怎么就那么像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给她的补偿呢?
大年十大年初一,皇上都是要住在未央宫的。
所以这一晚,周年年自然没见到穆阳州,不过却等来了他让陈力送来的信。
展开一看。
“愿为俪影,相濡以沫,死生契阔。”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他希望与周年年能如夫妻一般,相互扶持,一辈子不离不弃。
所以,赐她封号为“俪”,再也不是竺心兰的替身。
“嗤。”周年年冷笑,将这封信随意甩进了抽屉,爬进暖烘烘的被子睡觉。
男人啊,也就这张嘴能骗骗人罢了。
她要是真信,那就得去挖野菜清醒清醒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