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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暂别

    “我他妈……”丁鹤听见季羡阳说出的话后, 带着个被口罩遮挡的无奈脸,转头回应,“我是疯了, 就当我发病得了,你们忽视我吧。”

    “看得出来。”盛向果真忽视了他,提醒着还在一旁笑的季羡阳上台。

    季羡阳立马收回了笑,摩挲着鼻尖, 准备迈步。

    “等等。”

    盛向又将他拉了回来。

    “干什么?”季羡阳扭头见盛向重新撕开了一张创口贴, 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侧颈。

    季羡阳摸到脖子的光滑处, 猛地才想起来自己的吻痕早已暴露。

    “你刚刚出了汗,又这么好动,创口贴掉了,”盛向边贴边道,“再给你贴一次, 掉了就没了。”

    季羡阳的侧颈被他轻轻一按, 指腹滑过了土色创口贴的表面。

    盛向为他贴好后, 再摸了摸他耳鬓旁的发丝:“贴好了,等会儿上去别紧张。”

    他的说话声刚传入季羡阳的耳内,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再度响起, 人们的尖叫声随着屏幕上画面的变换而此起彼伏。

    六班分子伸长脖子, 隔着人头也要望着那位牛人。

    “我操!羡哥超神啊!快上台!”

    “除了牛逼两字, 我真他妈找不出还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

    季羡阳看着一大群长脖鹅, 发出了低笑。

    他抬眼看着大屏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旁边还有他的照片。

    在见着他的图片并没有像学校墙上的大头贴那般惊悚,季羡阳莫地松了口气。

    他与盛向对视了一眼, 在一片欢呼声中穿过人群, 大步走向了主席台。

    校长紧握着话筒, 无效地留下悬念道:“下面,是一位多次为我校争得校级、区级、市级的田径比赛的校运动员。”

    他打了个响指:“高2018级六班的季羡阳同学,以4分10秒的优异成绩打破男子一千五中长跑学校纪录并拿到特招名额正式塞的资格,有请他上台领奖!”

    校长一口气说完这么大一堆话后,差点被过气。

    季羡阳站在他身旁,仿佛能感受到话筒上的泡沫星子。

    他微弯下腰,好让金牌轻易地滑落至自己的脖颈。

    旁边的几人捧着鲜花和奖杯,全塞在了季羡阳怀里。

    季冠军被满手的金色包裹着,显得他不像是获奖选手,倒是像收金属废品的。

    台下的掌声与口哨持续热烈,让这燥热的早晨变得像清凉的风。

    校长刚准备将话筒递给季羡阳,就看到了他侧脖上的几处创口贴,挂在脸上的笑僵硬了起来,努力保持着原有的笑容。

    “你小子怎么这么贴这么多创口贴啊?”他牙齿咬得快将门牙给挤出来了,“又打架斗殴了?”

    季羡阳眉尖一颤,也朝他露笑:“没有,被狗抓了。”

    校长很相信地点了点头,两排牙齿整齐露出:“姑且相信,先发表一下你的获奖感言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西装校长话音一落,旁边两人便将季羡阳手里的东西拿走,好让他接稳话筒。

    季羡阳站在主席台中央,望着台下的人海。

    以前他也像这样站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的面领过奖,也发过言。

    但当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除了获奖时感到一丝轻松和满足,其余便就没什么了。

    但这次,季羡阳看着台下为自己喝彩的人,心里淌过了一股暖流。

    也许是因为梦想的终点离他越来越近,又或许是因为台下有了一位特殊的人。

    莫名的紧张感让他从握话筒的那一刻就电流般流向全身。

    季羡阳手心冒出了汗,视线与那人对视时,身体绷得很紧。

    那人似乎看出了季羡阳的内心活动,不到半秒,盛向就抿着嘴朝他一笑,轻微点头。

    金灿的光照在他身上,让别在他身上的檀木别针反射着虚幻光圈。

    季羡阳视线一移,低头看了看别在自己身上的同款别针,长呼出一口气。

    就当自己只在和他说话吧。

    有他在这儿,好似所有的紧张都可以烟消云散。

    季羡阳举起了话筒,清了清嗓子,但仍带着酷得想让人打他的面孔:“我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太多话可能就会觉得我很矫情,会感到失真。”

    他扫过人群,将目光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但我还是说一说,事实确实证明,努力就会结出果,无论这果是好是坏,是大是小,总归都是自己的。”

    “而要让它结果,除了我自己的因素之外,家长、老师、同学对我的支持和鼓励,我都铭记在心。”季羡阳轻眨着眼,露出不太容易让人观察到的笑容,“尤其是我身边的一个人,我非常,非常感谢他。”

    季羡阳缓了几秒,将腰板挺直:“所以这份荣誉,不只是我一个人仅有的,是我和他,我们共同享誉的。”

    电音渐渐收尾,台下一顿沉默,只是偶尔会传来人们的低语声。

    季羡阳鼻尖轻微一酸,揉了几下鼻,吸着气:“我讲完了,就这样吧。”

    更多的话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要是还有,他只想单独与那个人说。

    在话筒被季羡阳重新放回黑色话筒架上后,台下更是鸦雀无声。

    安静的操场时而会有夏风吹过,两位心跳速度相同的少年一高一低地对着视。

    这些话从季羡阳嘴里说出极其带有违和感,毕竟在大家眼里,这位表白杀手给人的感觉就是「人人不爱,人人不近」的印象。

    但持续流传在学校论坛里的视频都刷新了人们对他的认知。

    纵使这人站在主席台上,脸上仿佛写着「别碰老子」的威胁字样,但人们通过那几个视频,也看到了季羡阳的另一面。

    相比之前,他们反而觉得,这位嚣张而死拽的少年,多少有些可爱。

    尤其是他和年级学霸在一起时。

    暂停键被按下几秒后,六班中的一位口罩男用力拍起了掌,带着全操场重新点燃了掌声。

    校长回过神,带着「疑似早恋且证据确凿」的心情,笑盈盈地拿回话筒,与这把获奖感言差点当成表白现场的少年合了影。

    “你这小子,后面别掉链子啊。”

    校长趁季羡阳下台时,在他背后叉手道。

    那人只给了他一个以往主任收到的同款手势:“知道了。”

    季羡阳拿着捧花与奖杯,步子有些艰难地走下台去。

    等他刚踏入操场的白线时,人潮就如蜂拥般地冲过来,将季羡阳完全包围。

    这抢劫现场让他本人体会到了丁鹤的恐惧。

    高莉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回归到队伍。

    季羡阳卸下了重装,两眼写满了傲气,站在学霸的跟前,朝他抬了抬下巴:“你男朋友厉害吧?”

    “厉害。”盛向将自己的银牌取下,塞在他手里,“双份荣誉,都给你了。”

    季羡阳两边嘴角上扬着,一直到校长发言完毕下令全体师生解散时都还在欣赏着学霸的奖牌。

    盛向拽着他胳膊,上楼时将他拉往最靠墙的一侧,省得这人不看路又被撞到。

    等季羡阳拿着两个奖牌坐在座位上时,盛向再次确认着全科竞赛的相关资料。

    盛向叹了口气:“奖牌比我还好看?”

    季羡阳手里旋转着奖牌,单手撑在太阳穴,身子面对着盛向:“是在和奖牌争风吃醋吗?”

    他将奖牌挂在了身后柜子里的金色奖杯上,砸了下嘴。

    季羡阳想起今天就是周日,而盛向口中所说的下周就是周一。

    这男朋友还真是卡着点说啊。

    “你不是明天就要启程了吗?”季羡阳敲着桌面,阴阳怪气道,“那我得多看看奖牌,你拿回去我就看不了了。”

    盛向按文件夹的手一停,紧接着将其放入抽屉,望着他一脸怨气的表情说道:“那就放你这儿,随时都可以看。”

    此话一出,季羡阳怔了几秒后,顶了顶腮帮,当真看了快一天的奖牌。

    离校时季羡阳将奖杯交给了负责体育荣誉展示的工作人员,自己保留着两枚奖牌。

    凡是为学校荣得的奖杯,学校官方都会将其展示在这里,在整个高中生涯,供学生们参观。

    季羡阳将奖杯拿过去后,手里一下轻了不少,走起路来都感觉自己是飘着走的。

    离盛向出校去市中心竞赛还有十几个小时,季羡阳还有机会为他做些事。

    他抓着盛向的衣角,跟了他一路也没松手。

    同样也没说话。

    行人在桥上来回穿梭,两人影子被落暮拉得较长,紧挨在一起。

    原本平平无奇的放学场景,此时竟带着一丝离愁别绪。

    这夕阳一落,星辰一现,他旁边的这人就得离开他超过一个星期。

    某人小嘴瘪得不行。

    “羡阳。”

    季羡阳回过神,从他身后探出了头,「嗯」了一声:“怎么了?”

    “牵着手走,”盛向将衣角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去握住季羡阳的手腕,“你别在我后面,人多容易走散。”

    “我又不是小孩儿,才不……”

    盛向打断了他,没给那人抽手的机会:“你不是小孩儿,是男朋友就更应该牵好,”他加重了后面的语气,像是在警告,“特别是你这样的男朋友,特别喜欢乱跑。”

    季羡阳叫了一声,刚想反驳,手腕处就传来一阵轻痛感,让他「嘶」出了声,立马变了话:“就、就两次!下次不会了!”

    盛向貌似满意了,微微松开了他的手,牵着他走过繁华街的街道,走到了季羡阳的小区门口。

    “进去吧。”盛向站在路灯下,轻松开了他的手,“我看着你。”

    季羡阳眨了几下眼,来回看了看两边的街道。

    他头一次感觉这条路是无比的短暂。

    这人全将情绪挂在了脸上,完全暴露在盛向眼底,被他看穿。

    “舍不得?”盛向将薄荷糖塞在了他手里,捏了把他脸上的瘦肉,“我很快就回来。”

    “谁他妈舍不得了?!”季羡阳一把将糖揣进了兜里,将脸别了过去,对他吼道,“哪有这么矫情!”

    盛向连忙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打算转身回家。

    在盛向刚转脚的一刹,他衣角又被人用力一抓。

    他朝那人微微歪头,只见季羡阳咬着唇,垂下了头,对自己低声道:“我明天……想去送你。”

    季羡阳这辈子的脸面都摔在了盛向这里。

    过了几秒,季羡阳听见学霸同桌开了口,伴随着风一同轻抚过他的耳旁:“如果可以,不见不散。”

    季羡阳立马抬头,心里的石块瞬时落了地。

    他单挎着双肩包,嘴角两侧一咧:“那我送你,明天见了!”

    盛向看着那人跑进了小区,还在门口踉跄了一下,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将身子靠着路灯电杆,头微微一垂,低笑了好一阵。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盛向拿过一看,见是他妈妈发来的微信,便滑开了手机屏幕。

    除了因之前生日未到的道歉消息,剩下的则是鼓励自己这次竞赛的语句。

    盛向按下了语音键,边走边道:“我知道了,妈。”

    盛向在暗夜完全降临之前回了家,花费了几个小时去整理行李箱里大大小小的竞赛题资料和相关书籍。

    他望着行李箱里装满了的课本,轻呼了一口气。

    ——

    去他妈的。

    季羡阳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这破袋子装不下了。

    “我说……妈,真装不下了。”季羡阳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口袋的吃食,复杂的神情尽显无奈,“他吃不了这么多。”

    “你懂什么?!”卓女士用力系好口袋,还擦去了额头上的细汗,上下拍着手,“你跑个步和盛向消耗脑力那是一样,饿得快,这些他能吃完。”

    卓敬拍开了他儿子想向前阻止的手,将袋子放在玄关柜上:“你不是说他妈妈忙嘛,我和杨爸就简单准备了一些,他正长身体,得让他多吃点。”

    季羡阳睁大了眼,正抖着腿,心里有点不太平:“那……你儿子我呢?”

    “我后面给你补上啊,快去睡觉。”卓敬推着他儿子进了卧室,警告他明早别迟到。

    季羡阳当着他妈的面,乖巧地躺回到床上,闭上了眼。

    其实他有些睡不着。

    原本还有些矫情的他,在想到明早他要提着卓女士为自己准备的花口袋给盛向,他就想找个洞钻进去。

    因此,季羡阳趁他妈进入深度睡眠后,疯狂地寻找着符合人们正常审美的袋子,重新整理了一遍,硬生生地熬到了凌晨三四点。

    ——

    朦胧的晓色逐渐被破曙所掩盖,匆忙的行人流穿在街道,学校大门异常热闹。

    校车早已停在门口,大门两旁站立着鲜花,学生会代表拉着横幅,为即将去市中心竞赛的学生送行。

    季羡阳提着个袋子,飞奔至学校大门,才发现原来早就安排了送行队伍。

    “有人送你,我还送什么啊?”季羡阳将袋子递给笑着的学霸,语气带着不屑,“给,我妈给你准备的,在市中心的那段时间可以尝尝。”

    “阿姨做的?”盛向将他和行李箱绑在一起,放进校车的货厢里,带着惊喜,“替我谢谢妈。”

    “啊?”季羡阳刮着鼻尖,耳朵又泛起了红,“你他妈在外面……别乱说!”

    盛向理了理季羡阳的衣领,望了一眼车窗:“我走了,记得……每天都想我。”

    季羡阳看着他戴着棒球帽的脸,别过了头,嘀咕着:“狗才会想你。”

    盛向还想说什么,但车上的人已经叫了他的名字,催促他快上车。

    季羡阳微微移开了身子:“行了,快上车吧。”

    盛向应了一声,转而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什么人望着他们。

    他将棒球帽扣在了季羡阳的头上,在帽沿挡住那人视线时,微微弯腰,吻上了他的鼻尖。

    季羡阳颤着的睫毛,车鸣和嘈杂声仿佛被隔绝在外。

    他感到盛向的声音离他很远,但温热的气息却清晰可感。

    那人的唇在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后,温声说了一句:“要听话。”

    作者有话说:

    大概青春就是,他在竞赛,他在集训,共同为梦想而努力。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最近课程的作业比较多,有些忙(鞠躬)

    第52章 空巢

    盛向反手将帽沿往上提了一下, 让季羡阳两只瞪着的眼眸露出来,看着他说道:“训练完别喝冰水,上课不听也不要睡觉, 更不要在晚上到处跑。”

    “我……”季羡阳移开视线,心脏的狂跳声正在吞噬他整个身体,就连反应速度都变缓了不少。

    他耸了耸肩,刮了一下有些发痒的鼻尖, 声音轻得和风一般:“知道了。”

    盛向朝他笑了笑, 隔着帽子轻按了一下他的头, 将校服薄外套系在腰间,走上了校车的梯阶。

    等鼻尖的触感渐渐消失后,季羡阳才回过神,单手抓着差点被晨风吹掉的帽子,大声叫了那人的名字。

    季羡阳的声音朝四周迅速传播, 惹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了他。

    盛向脚步一顿, 望着离他还不算太远的少年:“怎么了?”

    季羡阳扫过他校服左边胸前的檀木香别针, 在风再次抚过两人发丝时朝他开了口:“竞赛加油。”

    还没等盛向本人回应,趴在车窗上的人像戴着个惊讶面具般望着两人:“?!”

    仅过几秒,盛向兜里的手机就振个不停。

    估计那群又开始炸了。

    “会的。”盛向侧过头, 嘴角变为半弧状, 消失在了校车车门处。

    几辆校车同时点亮了双闪, 在还有些雾气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明显。

    盛向坐的那辆车门被司机缓缓合上, 在师生和欢送队的加油鼓励声中跟着车队开了出去。

    车队离学校大门渐行渐远, 最终与地平线齐平,化为模糊而小的圆点, 消失在了季羡阳的视野里。

    准备再多, 在分别的时刻, 也抵不过时间的催促。

    好像那人前一秒才离开,季羡阳就开始有些不适应了。

    他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也看不到他不经常乘坐的校车了。

    “……”季羡阳理了理快吹走的棒球帽,低头准备转身。

    “啧。”

    季羡阳听见这熟悉而又欠揍的声音后,转过了头。

    只见丁鹤嘴里叼着个糖包,正单手揣兜啃着,单挎肩的双肩包都快滑下他的肩头他。

    丁单身人士实在对季羡阳这副矫情样儿看不下去了,边啃包子边喋喋不休:“哎哟,车都开出去好远了还望,能越过山,能跨过海啊?”

    “……”季羡阳没有想怼他的怒火,只是看到他像个名副其实的怨妇一样抱怨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笑得出来!”丁鹤猛地将包子塞入嘴里,开始讲理,“我他妈一大早起来跟着班里的人一起送他,对,是送你的男朋友,我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容易吗我?!”

    季羡阳走了过去,接过他的书包,点头微笑道:“辛苦鹤哥了。”

    “别,我们还是平级相称吧。”丁鹤伸出手,连带着季羡阳的书包,一同拽回了自己的肩上,话峰转了十八个弯,“看见没,这男朋友有时做不到的事儿,还得靠我这十几年的兄弟来干。”

    季羡阳边走边应和,头都快点掉了。

    丁鹤刚开始与他走时,其实季羡阳能感受得出他心中的别扭感。

    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能事不关己而持默认的心态。

    道理他都懂。

    但丁鹤还肯和他说话,就意味着他过了心里这道关卡。

    等回到教室,丁鹤终于把嘴暂时闭上了,他将书包轻放在季羡阳宝贝似的课桌上,坐在座位上擦汗,还是一脸埋怨。

    季羡阳转着笔,把乔沂的电动小风扇递给了他,下定决心问道:“想通了?”

    “什么叫想通了?”丁鹤倒吸了一口气,趁着教室的闹哄声,把憋在心里的话吐露了出来,“我他妈一直都是通着的,这社会进步,思想开放,恋爱自由,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不也还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互相喜欢吗?”

    丁鹤微微耸肩:“只是吧,你和学霸……我之前确实没有想过,早知道你会弯,我就不帮学霸说话了。”

    亲手把兄弟给送出去,实属愧疚。

    跟着乔沂乱磕cp,实属疯脑。

    他这算明白了,暖心学霸也许只对季羡阳一个人暖心,对其他人,那都是客气的表现。

    那再怎么样,他好歹牵了根红线吧。

    作为这两人的感情交流转接手,丁鹤这点还挺自豪。

    这么一想,倒还有点上头。

    “兄弟把你推出去的,我得负责。”丁鹤语重心长地朝他摊手,“不管你怎么样,我们都是最好的兄弟。”

    丁鹤说完就从兜里抓了一把薄荷糖,放在了季羡阳的面前,还顺手拿了几颗,塞进了自己嘴里:“受学霸嘱托,接下来这一个星期,我会全权负责监督你。”

    季羡阳原本还对他的肺腑煽情之言打算感动一下,但从丁鹤拿出薄荷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只剩下想揍人的友好想法。

    按照这个份量,不出一年,恐怕季羡阳就是满嘴蛀牙。

    但他平常不怎么吃,大部分都是盛向隔个几天投喂一次,那按这个速度,估计过了这个暑假,他这里也还剩很多。

    “谢谢丁兄。”季羡阳分了他一半,十分沉重地将糖放进自己的书包,开始了没剩多少时间的早读。

    快掀翻楼层的朗读声渐渐隐没在教学楼中,只是偶尔会传来几阵从任课老师的扩音器里发出的漏电声。

    季羡阳单手托着腮,将手指伸长,捂住了他的左耳,右手努力记着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擦掉的黑板笔记。

    他有好几次都准备转头去看右同桌的笔记,但每次都是在停笔的那一刹,才想起他身边并没有人。

    “……”季羡阳皱着眉,头一次感到记笔记比他训练还要累人。

    好像这学霸不在,他就像萎蔫了的烂叶,除了上课肯动手做笔记外,其余时间都是在补觉和抱着个手机瘫在靠椅上,用一两个字回应着人说的话。

    只有当他站在训练场上集训时,他的注意力才会完全集中,对那人的心思才能彻底抛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连着跟那人发了好几天的消息都没有回音,季羡阳这几天在教室里像打了霜,而在操场上又像打了鸡血。

    总之阴晴不定。

    季羡阳按照那人说的,一天三次打卡微信消息,但也只有他发过去的消息。

    那死学霸根本没回。

    他滑着只有自己唱独角戏的消息记录,心里开始烦躁。

    靠。

    还轮到他来热脸贴冷屁股了?

    像个舔狗。

    季羡阳冲手机骂了一顿,准备跟着丁鹤一块儿下象棋。

    爱回不回,他不伺候了。

    季羡阳旁边围了好几个人观战,将他活动筋骨的范围框到了最小化。

    但他正在和丁鹤生死决斗,并没有在意自己所剩无几的空间,还大方地将薄荷糖摆放在桌上,示意他们有手就拿。

    他和丁鹤两人下了两局象棋,每次都是季羡阳单将反杀。

    对面的丁大爷一脸无奈,在内心锤了自己的几百下,十分后悔将象棋带来为季羡阳排忧解愁。

    季羡阳的忧愁确实暂时没有了,但他正经历着。

    第三回合开局没过几分钟,丁鹤的「将」棋被季羡阳给端走了。

    周围人惊呼着,面对季神手连续三次的单将反杀的招技,激动得身体不断碰着桌角,震得季羡阳抽屉都发出了声响。

    季羡阳很担心这陈年老旧的桌子会不会散架。

    等等。

    季羡阳感觉这不像是正常桌子能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手机的振动音。

    他立马伸手将手机从桌兜里拿了出来,盯着上面的显示屏。

    这头像化成灰,季羡阳都认得出来。

    某人终于舍得打视频电话过来了。

    季羡阳将周围人招呼着去往丁鹤那儿安慰一下他遭受暴击的弱小心灵,自己清了清嗓,狠狠按下了接通键,准备好好骂他一顿。

    画面一转,那人在阳光下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光圈环在他的发丝和脸庞上,就像处在幻境里一般。

    这帅脸,他似乎舍不得骂了。

    他还有很多想对盛向说的话,但在此刻,也全都变成了无声地对视。

    对方画面卡了半刻后,轻声问道:“在干什么?”

    季羡阳带着不屑,撒出了气:“反正没给你犯事儿。”

    盛向调转着镜头,好让那人能够看清自己。

    他看着季羡阳想把自己毙了的眼神,低下声:“我考虑不周,我不知道这次的竞赛训练是全封闭式的,需要全程关机,我才从赛场上下来,现在在外面。”

    “……”季羡阳「哦」了一声,鼓了一下腮帮,“那……比赛结果怎么样?”

    “不会让你失望的。”盛向咳了几声,“之后的比赛手机不用上交了,我可以每天给你发消息,顺便补上之前没回你的。”

    季羡阳看了看他略显疲惫的下眼,心头一紧:“你怎么了?”

    盛向刮了下鼻尖:“没事,竞赛刷题熬了夜,后面几天就不会了。”

    季羡阳点了点头。

    全国性的竞赛,盛向肯定很看重。

    但季羡阳一个人在这儿不是感到度日如年,就是感到度日如整个世纪。

    他扳手数着日子,也才过了四天。

    季羡阳双手拿着手机,举在他面前,将自己身子趴在桌面上,半张脸挡在了两只胳膊里。

    他仿佛听不见人们的吵闹声,也看不到除了盛向以外的人的任何肢体行为。

    “胃疼?”盛向看他把眼眸垂着,还冷个着脸。

    也许在别人看来,会以为季羡阳又在隐忍着想揍人的冲动。

    “听你的话,我他妈没喝冰的。”季羡阳面部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气,而后神情又有些恍惚。

    盛向朝镜头轻微歪头,看样子是找了个位置坐下,单手拖着腮,欠笑着:“不会是想男朋友了吧?”

    季羡阳眼皮一抬,久久盯着他。

    “你……”季羡阳立马擦去从眼角处冒出的液滴,切着齿。

    盛向像是怔了,将镜头随之晃了一下,好让自己能看清季羡阳的表情。

    他本以为暴躁爷用骂语怼他一脸,但没想到季羡阳会是这样。

    黑板上的时钟秒针跟着动了几下,啪嗒声在一片哄闹中竟显得清晰可听,就像某人的心跳。

    “是,我是想了。”季羡阳眼角处的短睫有些湿,虽然红着脸颊,但他还是带着天生你一种叛逆感,“盛向,我想你了。”

    对面屏幕凝止了好几秒,等季羡阳都怀疑是不是盛向又卡住时,那人突然开口:“我提前一天回来。”

    季羡阳将身子从桌上移开,有些惊:“为什么?”

    盛向耳垂也跟着泛红,但说话却很利索:“你想男朋友了,我不得提前回来吗?”

    “我上午就可以比完,本来打算跟着大家一起走,但现在不行了。”盛向看了看手机左上角的时间,说道,“你快上课了,认真听,好好等我回来。”

    季羡阳仰头看了眼挂钟,就还剩几十秒的给他说话了。

    “好。”季羡阳吸了一下鼻,轻笑了一声,“那我挂了。”

    盛向朝他眨眼,等着季羡阳挂断。

    季羡阳嘟地一下挂了电话,将下节课的书本拿了出来,有些亢奋。

    这男朋友交得值。

    生活、学习、训练,季羡阳仿佛又回到满格状态。

    但不知怎的,一听到盛向说会提前回来,季羡阳只听了几分钟的课,整个心就飞了出去。

    不知道是因为亢奋过了头,还是太想那人了。

    听个屁课。

    季羡阳装不下诗情画意的古文,看不进逻辑思维的符号,满脑子都是一个人。

    他脑海里重新播放着与盛向视频通话的场景,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被光圈映着的脸,因熬夜刷题而略有黑眼圈的眼眸,还有……

    季羡阳转笔动作一顿,捕捉到了漏洞。

    他好像听见了盛向旁边有女生的声音。

    ——

    那杨什么晴?

    搭档搭到一块儿上街了?

    操!

    季羡阳索性把笔一丢,违抗了学霸的命令,给他发了消息。

    他点手机键盘的力道,像是要把屏幕点碎。

    作者有话说:

    学霸回来,学业就要紧张了。

    感谢每一位阅读至此的小可爱!

    课程比较紧张,要交好几份实验报告(哭泣)

    第53章 医院

    绿色条框的消息连续出现在微信聊天界面上。

    盛向刚退出视频没多久, 就又收到季羡阳发来的消息。

    【拽羡】:你旁边……是不是有什么人啊?

    【拽羡】:杨佳晴在你旁边?

    【拽羡】:你和她一起出去干嘛?

    消息如弹雨一般淋落在手机屏幕内,盛向手有些艰难地点了语音键,听他声音倒还挺愉悦, 与想顺着网线过来揍人的季少爷完全不同:

    “我和她是搭档,自然一起从赛场里出来,她在超市买东西,我就等她, 别的什么你觉得我会做吗?”

    他又按了一次:“杨佳晴有女朋友的, 放心吧。”

    盛向连发了两条语音后, 杨佳晴刚好从超市门口走了出来,将盛向手里的重物提了过来。

    “没事,我提着吧。”盛向将手机放入兜里,重新提过手。

    “这怎么好意思呢对吧,打扰到你和别人聊天。”杨佳晴想着他一出赛场就拿着手机走了好几段路, 便试探着, “是……季羡阳吗?”

    “嗯。”盛向笑着爽快回应, “不过身份不一样了。”

    杨佳晴手里的袋子差点从她指缝中滑落。

    “可以啊。”她笑得根本合不拢嘴,“拿下他了?你就早该听我的,早点表白, 什么瞻前顾后, 三思而后行, 那都是成年人世界需要的成熟稳重, 咱们现在这个年纪, 疯狂一点,狂浪一点, 才是青春。”

    盛向眨了几下眼示意听到了, 怕她会将心灵鸡汤全都给灌输出来。

    她说的也不完全错误。

    十几岁的年纪, 没必要过早地去考虑束缚自己的那些堪比樊笼的规矩。

    想不想学,能学进多少,那是可以通过大脑而人为控制的。

    但喜欢一个人,却无法让神经屈服于情初的悸动。

    如果喜欢是能控制的,那怎会一个人藏匿一份情感如此之久,最终还是会被发现呢。

    但盛向没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现在这个时机刚好。

    在轻狂与成熟的交界处,他能握上季羡阳的手去未来,才是他最想的。

    盛向也开始输出他的鸡汤:“谈恋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重要,只要是和你想的那人就好。”

    “嗯。”杨佳晴对他突然开口即是名言的场面打了退堂鼓,轮到她来点头,“那你出来比赛这些天,手机关机,也没告诉他,他什么反应啊?”

    盛向想了想,将那人的所有暴力行为概括成了三个字:“像只猫。”

    杨佳晴从鼻腔发出音调上扬的「嗯」声。

    “暴躁,粘人。”盛向边拦出租车边道,奈笑道,“还有点伤脑。”

    那女生怔了半刻,想象了一下平日里季羡阳那张「可远观而不可接近」的脸,实属没想过有这样的反差。

    杨佳晴跟着盛向一同坐上了出租车,委婉道:“你还是别熬夜了,你这黑眼圈要是这几天消不了,羡哥会揍死我的。”

    盛向后脑勺靠着后座上,看着手机屏幕,笑着点头:“不会熬,而且他也不会揍你。”

    “……”杨佳晴强笑了一下,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

    自从季羡阳如愿地与盛向联系上之后,他整个人像是充满电的电池,一天下来就没看到过他趴在桌上。

    夏风阵阵翻起操场的塑胶味,烈日不断暴晒着人工绿坪的干草。

    一道道奔跑的身影显现在跑道,挥洒着汗滴。

    毫不出意外,在田径训练队伍中,那位皮肤白皙的少年依然跑在整个队的最前端。

    从季羡阳和其他两人拿到特招名额正式比赛资格时的第二天,老教练激动得喜极而泣,就差把他们拉到自己面前当众拥抱了。

    “停!”教练朝空中一抬手,口哨声随风吹至云彩,“可以解散了,前面那三个人过来一下。”

    季羡阳站在跑道边上,喝了一口热泡茶,不停地擦着汗,有些累喘地跟着那两人走到教练面前,咳了几下:“什么事?”

    教练拿着表格,有一些皱眉:“训练强度你们三个还能承受吗?其他人是根据艺考标准加强强度的,你们,是二级运动员的标准,都要给我冲进市内特招名额里去。”

    那两人抢先一步,精力充沛:“羡哥不累,我们就不累!”

    “对!羡哥都这么厉害,还这么努力,我们没资格叫累!”

    季羡阳本人嘴里嚼着软红枣,一脸复杂地望着这两位脑残粉的行为:“……”

    教练放下心,跟季羡阳三人嘱咐了高强度训练后要回家放松肌肉。他再鼓舞了一番,让他们解散。

    季羡阳在更衣室里迅速换了衣,在洗浴间里冲走皮肤上的粘感。

    和那人待久了,他感觉自己身上都有了一种薄荷香味。

    季羡阳换好后就飞奔出了学校,准备去车站。

    盛向当真是提前了一天回程,他与主办方和校方沟通得到允许后,两方帮他承担个人回程的费用,让他与杨佳晴乘搭高铁。

    但因为天气原因,盛向乘的班次延了时间,比原本计算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从高铁站再乘车到这片区的公交车站,季羡阳训练完从学校赶去车站还来得及。

    季羡阳背着个斜挎包,看盛向还没有消息,便拨出了电话。

    话筒嘟声响了十几秒,也没听见那人的声音。

    季羡阳又连续打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站内太吵听不见?

    高铁站和车站人多眼杂,不会被那群人给堵了吧?!

    就在季羡阳准备将拨出的电话挂断时,一阵女声从通话筒离传来:

    “喂……羡哥。”

    杨佳晴的声音。

    季羡阳心一悬:“杨佳晴……盛向呢?”

    手机那边没有属于站内的行李箱拖地声,也没有听到原本的人群杂音。

    安静得只能听到一些窸窣的说话声。

    “我们在区医院,盛向突发低血糖,在输液。”

    “什么?!”季羡阳脚步一顿,看着公交车进了站,直接朝后招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催促出租司机加速开。

    他坐在后座,拿着手机,语速有些快:“房间号!我过来了!”

    杨佳晴在那边磕磕巴巴地报了一遍房间号,叫季羡阳不要急。

    季羡阳挂了电话后,视线就一直盯着前方,还直接给司机指路抄近道。

    司机大叔对他的气场感到一丝压迫,跟着他的指令加速,不到五分钟,就到达了医院。

    季羡阳一口气跑去了门诊部,单手撑在盛向待着的房间门框上,喘着气:“盛向怎么样了?”

    杨佳晴对他的速度有些惊讶:“羡哥……你怎么这么快?!”

    季羡阳没管她脸部呆滞的表情,转而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学霸。

    好在盛向的面色不是季羡阳所想象的那样苍白,整个人也不是特别虚弱,他才松了口气。

    “季羡阳?”

    那人侧过头,有些惊地看着他。

    季羡阳看他还活着,便大步走了过去,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你怎么会突然低血糖?”

    杨佳晴帮他开口:“因为看重比赛,因为不想让你和家里人失望,所以熬夜拼了命的刷题,吃不消。”

    “……”季羡阳盯着还在床上像散架似的盛向,怒火与心疼交织。

    季羡阳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一半的液滴,问道:“好点了吗?”

    “好多了,”盛向单手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本来想着输完液再和你见面的。”

    “你都这样了还不打算告诉我?!”季羡阳想让自己的悯心完全消失,“你他妈怎么不等到自己猝死了再托人告诉我啊!”

    盛向被他逗笑了:“真没事,就是刚才没有什么力。”

    季羡阳指尖被捏着,怒气在他心底燃了好久,最终化为弱声地一句:“有病……”

    “……”杨佳晴揉了揉鼻,正准备找准时机溜出去时,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经典款的黑纱雾长裙,手腕和脖颈上的首饰再配上她的妆容,显得无比庄雅而清冷。

    只是发丝有些凌乱,估计走得比较急。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佳晴瞥了他俩一眼,轻声叫了句「阿姨」,朝她点了点头,轻步走了出去。

    盛向余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将视线移了过去:

    “妈?”

    季羡阳也跟着他转头,随之指尖一曲,准备起身让座。

    “不用,你坐着。”盛母按住季羡阳的肩头,坐在了盛向的床侧,“这里有位置。”

    季羡阳礼貌地应了一声,将手从盛向那里拿了出来,指缝交叉得搭在腹间。

    白苓看着盛向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叹气道:“现在好些了吗?”

    盛向一笑:“嗯。”

    “那就好。”白苓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白金眼镜,将手放在盛向的手背上,“比赛固然重要,但身体是自己的,我和你爸工作真的很忙,我们不需要把健康搭进去,这样会带来麻烦和浪费时间,明白?”

    盛向眨眼表态自己明白。

    白女士拍了拍盛向的手,按下放在耳廓里的蓝牙耳机,神色有些严肃,嘴里说着季羡阳听不太懂的职业术语。

    盛母通话完毕后,看了一眼季羡阳。

    “……”季羡阳瞬时移开视线,有眼里见地道,“我在外面等着吧。”

    母子俩也许有话要说,他一个外人留在这里,根本不合适。

    季羡阳刚起身,手腕就被人一拉。

    “你干什么?!”季羡阳疼得立马回头,正看到盛向的左手针头口那儿开始有红色液体冒出,“流血了!”

    “坐这儿。”盛向抬头看着他,好似在和他妈作对,“你不是别人。”

    “……”季羡阳又看向白苓,见他朝自己露出笑,才轻轻将盛向的手掰开,看着血又从透明管里消失,心里才沉地一下坐了回去。

    医院本身就很安静,房里三人沉默着不说话,让季羡阳止不住去看盛向。

    他能感受到盛向从刚才他妈妈接到电话起,情绪就有些不太对。

    这种感觉,他已经体会了三次。

    每一次,他都比盛向还要喘不过气。

    安静的氛围被拉开皮包的拉链金属声打破,季羡阳定眼一看,发现是一张银行卡。

    “这钱你拿着。”白苓将银行卡塞在盛向手里,看了眼戴在手腕上的瑞士表,“我是赶着回来的,你爸爸那边走不开,我要马上过去,公司的车在楼下等着,妈妈要先走了。”

    季羡阳迅速看向盛向,说不出话。

    他妈妈一直盯着盛向的脸,但始终没有看其他的地方。

    盛向的手心,被银行卡弄出一道红色的痕迹,好像下一秒,银行卡就会被他单手折成两半。

    “知道了。”盛向给了她一个笑,“我会很好的,您回公司吧。”

    白苓将眼镜放在皮包里,起身道:“嗯,照顾好自己。”

    她转头看了季羡阳几秒,像是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是对他点了下头。

    季羡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仿佛在看一场滑稽剧。

    这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吗?

    好像她就是一个过客,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还是留了钱的。

    但这对于一位学生,钱给得再多也不知道怎么花。

    “盛向!”季羡阳捏住那人的手,让他把银行卡松开,“松手,手会废的!”

    盛向最终摊开了手掌,一抬眼,季羡阳整个人就怔了。

    即使那双眼里清澈无底,映着光影,但眼底同样泛着难以察觉的淡红。

    季羡阳骂了一声:“你等着!”

    他立马冲了出去,叫正在进门的杨佳晴吧床上那人照顾好。

    妈的。

    就算季羡阳觉得那人十全十美,但他本身就有存在着一个缺口。

    为什么优秀的人,得不到寻常而普遍的关怀。

    他想不明白。

    他不想让盛向再因为这些事而觉得自己有多么失败。

    不管是以男朋友的身份,还是他妈妈眼里认为的外人。

    他都得插手。

    因为盛向不会说,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习惯了。

    但季羡阳不行,他每次看了都受不了。

    他连跑出走廊,在楼梯处找到了那位女士的身影,想也没想就把她叫住了。

    白苓摘下蓝牙耳机,抬头看着那位还有些喘,前额刘海有些凌乱,短袖衣领歪到一边的少年。

    “有事吗?”

    季羡阳看她停了下来,便扶着楼梯栏杆:“阿姨好,我能耽误您几分钟吗?”

    白苓看了看表,只听季羡阳又说道:“关于盛向的,虽然这样很不礼貌,我也不该插手,但我还是想和您谈谈,可以吗?”

    白苓看了他几秒:“……”

    季羡阳看她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走上了楼梯,走在了他前面。

    她带着季羡阳坐在医院走廊的座位上,温婉道:“我记得你,你说吧。”

    季羡阳调整了几下呼吸,坐在她旁边,盯着在走廊最中央的那间房。

    “盛向有多拼命您知道吗?”季羡阳连抛出问题,不管是不是因为情绪过激。

    “您知道他最近哭过吗?”季羡阳视线望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有些急,让他声音有些嘶哑。

    “就这段时间我所看到的,他其实偷偷哭了好几次。”

    作者有话说:

    救赎过程,仍然进行。

    感谢每一位阅读至此的读者小可爱!

    课程紧张中,尽力码字中……(害怕ing,鞠躬)

    字数20w到整,评论区掉落红包雨!

    第54章 破冰

    那位少年没有转头去看白苓止住的动作, 只是眨了一下眼,背靠着椅子后的白墙。

    “盛向长得好看,成绩又好, 在学校很受欢迎,我妈也会每天在我面前夸他。”季羡阳说到这儿时,嘴角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曾经的自己, “我呢, 除了长得不丑, 体育还行,其他的我和盛向完全相反,所以我特别烦。”

    “我从小就是个麻烦精,总爱跟我妈添乱,我妈一吵, 我就烦。”季羡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现在一想, 父母唠叨;

    这种再寻常不过的事,我一个烦人都能拥有,可盛向不行。”

    白苓有些皱眉, 手指交叉相互摩挲着, 盯着他面前这位眼圈有些红的少年。

    她刚想说话, 就又被季羡阳打断道:“盛向知道您们忙, 所以有些事他根本不会说。”

    季羡阳将头低下, 望着地板,像是在自言自语:“您也许不知道, 他脚腕那儿受过伤, 也不知道他明明发着烧, 却对你说只是不舒服,更不知道他过生的时候听到你们回不来,他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客厅沙发那儿等了很久。”

    “这些,他应该在您面前一字未提。”季羡阳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因为他只有他自己。”

    季羡阳说话声落幕了片刻,等着白苓的回应。

    医院走廊时不时地有几个人经过,除了机械医疗设备的金属响声和偶尔传出的说话声,就只剩下两人保持的沉默。

    季羡阳不知道这些话盛向妈妈能听进多少,会不会觉得自己多事或者像个疯子。

    毕竟插手了他家的事。

    但盛向不说,他们也许也不会知道。

    与其一直藏着,倒不如剖开。

    又过了小半刻,季羡阳才听到了他旁边这位女士开口: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白苓将侧边刘海卡在他耳后:“自从我们开了公司,我和他爸就很忙,没时间照顾他。我和他爸吃过苦,就想要他好好学,以免走了我们的老路。”

    “你能明白吗?”白苓反过来问道。

    “……”季羡阳想了想,对她点头。

    天下父母心嘛。

    来自中国家庭最普遍的心愿。

    不过是望子成龙,不过即望女成凤。

    季羡阳经过卓女士的熏陶,很有亲身感受。

    那女人对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对小盛挺关心的,确实比我们对他,关心多了。”

    白苓转头看着季羡阳,喃喃道:“怪不得……”

    “啊?”季羡阳没有听清她后面所说的话。

    “没什么。”白苓朝他叹笑了一声,“谢谢你陪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羡阳似乎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与平日里的强势完全不一样。

    或许还是他所断定的那样,大部分父母最大的软肋,就是他们的孩子。

    白苓接到电话后,整理了一下衣装,拍了拍季羡阳的肩,准备起身。

    季羡阳立马站起来,和她一同走至医院大门。

    “对不起啊阿姨,刚才说的话……可能有些莽撞,”季羡阳站在路边,有些别扭地搓着衣角,“您别往心里去。”

    “不会。”白苓打开了车门,正准备坐进去,就又听见季羡阳在背后说话。

    季羡阳脸皮这时挺厚的,刚道完歉就又发话:“我还是希望您和叔叔能多陪陪他,虽然……他也有我陪着。”

    白苓看了他好几眼,最终笑开了颜,坐进了车内。

    炫彩黑色的捷尼赛思轿车从路边飞驰而过,很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驶去了远方。

    白苓看着车镜里的季羡阳,叹了口气。

    “白董怎么了?”年轻女司机握着方向盘,望了一眼白苓,“那个小男生是谁啊?长得挺帅的。”

    白苓捏了把眉心,疲惫地闭上眼:“不是你的人,别打他主意。”

    女司机笑了笑,集中注意力驾驶着轿车。

    白苓翻出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看着满是胶纸白照的画面,定了定神,沉声说道:“拨电话给秘书,问她后面几个月的公司行程能联系合作方压缩时间吗?”

    司机应了一声,给人工智能语音输入中。

    除了上次匆匆忙忙赶过去拿资料,她确实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竟然连她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没看出来。

    还是被一个与她年龄相差两倍多的男生点醒这类问题。

    讽刺和失败,像是覆盖过了她所拥有的成就。

    白苓在稳当的车座上闭上了眼,等着轿车驶向与地平线齐行的柏油路。

    ——

    云边已经被嵌上一层橙黄而暗淡的镀金,昏黄的路灯在各个街角被点亮,照着前方的路,好让驾驶轿车的人们看清路,让行走的路人找到回家的方向。

    盛母坐车离开后,季羡阳在路边站着待了一阵才重新走进医院。

    他好像代表着盛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季羡阳踏进房间,只见医护人员在拔盛向已经输完液的针头。

    盛向没去看他冒出血珠的针口,而是单手拿着手机,眼睛一直盯着房间门口。

    看到季羡阳出现在他视线,便立刻起身。

    护/士吓得手里的棉签掉了几根,让他坐好。

    盛向眨了几下眼,看着季羡阳迈步走进后,坐了回去,按着棉签止血的地方:“抱歉。”

    等护/士和杨佳晴一起出去后,季羡阳坐在了盛向的旁边,用手接过棉签,重新按住他的针口,望了一眼盛向里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咳了几声:“别动学霸,我给你按一会儿,止血。”

    他用另一只手将盛向手机放在床边柜子上,将盛向的手摊开,摸过残留在他手心上的淡淡红痕:“还好没流血,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自虐倾向啊?”

    盛向半眯着眼,将头靠在季羡阳肩膀上靠了一会儿,笑了一下。

    季羡阳骂了他一句,随后想起了什么,在盛向起身收拾书包的时候,解释着:“刚刚我和你妈聊了聊,我没听见电话。”

    他偏头问盛向:“你会不会介意我和你妈妈说了一些你的事?”

    盛向沉默了片刻,微微弯腰,手心紧贴着季羡阳的手背,另一手揉了揉他头顶上的黑发:“不会。”

    季羡阳看他精神状态短时间内恢复得还不错,便用力拍开他的手,骂骂咧咧地跟在他身后,在经过护/士站时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被盛向拽着手腕加快了脚步。

    学霸的恢复速度太快,就会有人遭殃。

    盛向突发低血糖的事没告诉其他人,但是六班的顺风耳不知道哪儿得来的消息,盛向第二天返校时,全都围着他转,将补充能量的东西塞在他桌兜里。

    他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被季羡阳警告着在凌晨前入睡,不然就自己等着猝死。

    同样的,季羡阳上课四十分钟,全程都被盛向监视着。

    明明盛向的眼睛一直盯着黑板,但总能逮住他走神的瞬间。

    竞赛结束后,官方通知比赛结果会在新学期开学公布,好让参赛选手调整节奏,步入高三的复习。

    贴在季羡阳桌上的手写日历的数字已经被他划去了一页。

    时苒随着红墨的挥洒,走过了七月末,踏入了八月的起跑线。

    墨点金灿与满山盛绿交织,悠扬蝉鸣和耀人夏日交响,将夏末绘成了一幅动态盛画。

    渝城九中的暑期补课接近尾声。

    可这对六班班里的人来讲,就等同于休假。

    任课老师不是在课堂上布置暑期作业,就是知道这群热血少年心思飞向窗外,让他们自习或者放励志电影。

    让即将步入高三学子哀嚎的不是堆积如山的试卷,而是住读生第二天早上才能离开。

    季羡阳自习时刷着暑期试卷,放电影时就趴在桌上死机或者打宠物猫游戏。

    最近的训练强度有些过大,季羡阳每次都是一挨到可以靠的东西就进入了休眠状态,有时坐公交车也是直接靠着盛向睡了一路。

    盛向放学像往常一样给他拎包,让季羡阳空手去操场训练,自己坐在绿荫下,刷题等着他。

    他精神状态重新回到从前,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以说远胜过曾经。

    季羡阳看他和他家里人的通话次数破了纪录,心里想着大抵上次的谈话,多少还是有些用的。

    他妈能大度不当场劈骂自己,也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还是他所想的,父母和孩子形成的相处方式,不可能在短时间变化。

    能熬过时间的,只能是慢慢坚持。

    季羡阳想着想着,在跑过弯道时,和盛向默契对了视。

    南北两方都分布着学校名人,路过的人们隔着操场网都还不忘看两眼。

    盛向边写边看他训练,在写完第五张试卷时,季羡阳刚好训练完,被他拉去更衣室里冲浴。

    季羡阳换上常服后,拽着盛向的衣角走在操场的小道。

    盛向借着黄昏的橙光,拿过季羡阳的训练服,半蹲在地上,塞进训练包里。

    季羡阳扭动着脖子,仰头喝着专属泡茶:“挺贴心啊男朋友。”

    盛向抬了下眼皮,看了眼路过的人:“嘴别贫,衣服放下去。”

    季羡阳咳了几声,来回望着,发现就只有两名女生从他们这条路经过,其余的人,大概都在教室里坐着等晚自习开始。

    他望了望自己卷到腹部的衣角,毫不在意,反而还不屑道:“这儿比其他地方都黑,谁视力这么好能看到啊?再说也没什么人。”

    “……”

    季羡阳将杯盖盖上,并未听见盛向说话。

    就在他准备将杯子放进书包侧边时,一阵刺耳的拉链金属声划破了绿荫林的寂静。

    这音量,似乎还带着一些情绪。

    季羡阳后背似乎被昏间的凉风穿透,让他提着嗓子。

    他见面前这人起了身,有些皱眉:“你再说一次?”

    “……”季羡阳看着他眉下的眼,像是暗中的鹰,便不自觉地准备把卷上去的衣角扯下来。

    “扯衣服干嘛?”盛向将季羡阳蠢蠢欲动的手扣在背后,让他背贴在光滑的树干上。

    他再次看了一眼渐走渐远的人,指尖勾起季羡阳的衣角,让他前腹线条露了个大半,低声道:“你有本事就这样出校。”

    馊凉感一下爬上季羡阳的神经,让他不断挣扎,发出低吼声。

    纵使声音不算大,但还是惊动了待在树梢上的飞鸟。

    鸟鸣和扑哧的翅膀声让前面几名学生纷纷回头,盯着声音的发源地。

    但没有任何人。

    几秒之后,季羡阳隐约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刚刚……我不是还看到了季羡阳和盛向学长吗?”

    “他们走了?”

    “走路声没这么大吧?”

    “……”

    季羡阳双肘撑在地,把他在心里所有的骂词都给盛向骂了个遍。

    走个屁。

    我他妈滚到草里了。

    作者有话说:

    季羡阳家庭环境和盛向有所不同,所以思考的点也许会不一样……

    作者提示:快入冬了,注意保暖!

    感谢每一位阅读至此的小可爱!

    写大堆实验报告中(哭泣+鞠躬)

    第55章 玫瑰云

    硬邦的土块和地表扎人的干草磕得季羡阳的手肘有些疼。

    这是他第二次与草地打交道。

    季羡阳透过草缝见那两名女生走远后, 在盛向手掌抚过自己的后脑勺时,慢慢起了身。

    “你大爷,盛向。”季羡阳推开盛向的胸脯, 拍了拍落在自己身上的杂草,揉着手腕,“你下次他妈是不是得把我往粪坑里带啊……”

    “哪儿疼,我看看。”

    盛向用手将身体支撑起来, 单腿半跪在季羡阳面前, 用手翻转着他的手腕, 轻轻揉着。

    季羡阳往后一缩:“不疼……就是一下子用太大的力,有些酸。”

    盛向看了他几秒,继续低着头,为他揉着。

    季羡阳颤了颤眉:“……”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季羡阳想起来了。

    是在桥边的草堆里。

    不过那时没让这人碰自己,而盛向的脚腕就是这样滚进草丛后挂了彩。

    季羡阳猛然止住盛向, 问他有没有受伤。

    盛向顿了几秒后, 眼眸弯成了半月, 朝他摇头。

    季羡阳自作多情地瘪了嘴:“……”

    天地好轮回,现在轮到他手腕受伤了。

    老天真公道。

    季羡阳的视线随着盛向的发顶往下,看到了他立体而挺拔的鼻梁, 俯视的角度总能将事物最完美的一面呈现。

    盛向的脸一半被光照着, 一半隐藏在了树荫的阴影下, 让他的五官多了几分惑人。

    季羡阳一直觉得盛向的眼瞳像清河, 清澈得每次都能看见自己在他眼里的样子。

    他嘴角轻微一勾, 看了一眼头顶上错综复杂的树梢,还有笼罩在这上面的云霞。

    黄昏已经被风完全卷开, 摊在了橙红色的云边上, 伴随着薄昏反射着的光, 将天染红,把云割裂。

    在成群的瓦块云卷下,偌大几片的云彩互相交织和重叠,好似连接成了玫瑰的形状,轻浮在逐渐下沉的红昏和稀星的天界,宛如一把利箭,将其余云卷刺穿,从金光中破茧而出,迎面而来。

    独属于夏日的惊艳落日,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燥热的晚自习前。

    也总是在不经意间,降落到抬头望天的少年的眼。

    “盛向!”季羡阳扭动着手腕,拉着盛向的短袖衣袖,指着上方,“你快看!”

    “怎么了?”盛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了过去,眼眸一下被天边的薄光点亮。

    绿荫与天边接壤,一同连至天边。

    盛向眼里倒映着碎片云卷相连而成的昏黄玫瑰。

    季羡阳掏出手机,对着天拍了张照:“我操,我活了十几年都没见过,这挺好看的。”

    盛向看他双腿跪在草地上,手里的手机因为那人的激动而有些抖,拍摄出来的照片糊成了一片。

    而季羡阳的脸,全被光照耀着,眼瞳同样映着云彩。

    盛向轻轻贴在他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脖颈,伏下的胸脯靠向季羡阳的后背。

    他拿着手机,重新点了一下镜头,让其聚焦。

    “你可以再调个光,这样更好看。”盛向将亮度调低,贴在季羡阳耳边低声道,“你上次拍我拍得很好看,这次风景也能拍得很漂亮。”

    热痒感让季羡阳稍微侧了头,捏着耳垂去看相册里的照片。

    经学霸之手拍出的照片中,周围比现实要暗淡,而中央的黄昏就像圣光一般破射。

    季羡阳在心里赞叹了一番,抬眼见着了盛向正在滑动的喉结。

    美景配美男。

    赞。

    “……”季羡阳不知道又是哪根经在牵扯着理智,在心里作了诗之后单手点了手机镜头翻转的功能,切换成了自拍模式。

    “拍张照吧,纪念一下。”季羡阳将自己的头紧贴在盛向的太阳穴,点了一下屏幕,让镜头重新对焦。

    盛向微微歪头,将手机调整了位置,让玫瑰云在两人中间,自己将头再往季羡阳的方向偏了偏,与他触碰额角,点下了拍摄。

    定格照中,季羡阳嘴角微微上翘,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意,不像是个嚣张跋扈的放荡少年。

    而他旁边那位,眼里写满了柔情,整个人依然阳光得让人着迷。

    季羡阳欣赏着学霸与他的第一次合照。

    罕见的黄昏景和首次的合影相片,记录着夏末少年的炽热。

    季羡阳觉得还挺有意义的。

    他知道这只是大自然再普通不过的气象,但就是感到很浪漫。

    就像文人墨里的情字,像画师壁画中的幻境,不会消失。

    薄暮快沉下远处山脉的顶尖,玫瑰云还在飘动着,但中心的相连处被风微微吹散,脱离了本体,逐渐拉出爱心的形状。

    不可能就这样傻坐着看这堆云变回平平奇奇的云舒吧。

    小说或者电视剧里,这种氛围下,主角都会干些什么吧。

    季羡阳动了动喉,带着这种蠢蠢欲动的想法,转眼看了一下他身旁那人。

    偷窥者与盛向对视着:“……”

    巧了。

    学霸原来一直在看他。

    季羡阳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有些虚心地对像无事发生的盛向说道:“你刚……一直在看着我?”

    “嗯。”盛向视线未从他脸上移开,脸也丝毫不红,“晚霞照着你,更好看。”

    或许是季羡阳偷看他时,他眼里想表达出的意思太过明显,还是那人本就有打算。

    盛向一说完就朝季羡阳靠近,单手环上他的背,让他将身体挺直,重心往前。

    灼热的呼吸气息扑面而来,让季羡阳不断往回吸着气,在窸窣的落叶声中撑起面子,故意推开他,说道:“光拍照还不够你纪念?”

    盛向的中分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解开的衣领扣子让他看起来像是街边痞浪。

    “语文课讲过,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贪婪的。”

    盛向又捏了捏他的后颈,将季羡阳往下按了按。

    凉意和温觉从背脊交融传来,季羡阳猛地哆嗦了一下身体。

    他还没有把骂词说出口,就被盛向微微温热的唇给封进了咽喉。

    那人让季羡阳借力将他自己的下巴往上抬,让季羡阳击中靶心。

    当双唇贴上的那一刻,即将从山尖上沉下去的束光穿透了玫瑰云花瓣的正中心,在空中化为一条笔直的线,直投在大地,透过树缝照耀在绿荫下的两人。

    最后的光降临到处于夏末的这座山城时,他恰好吻上浑身灼热的少年。

    那人唇很软,如玫瑰云卷一般轻,又似玫瑰朵花一般充满香气。

    带着青涩的触碰,就像是吻上了野界的玫瑰。

    季羡阳被突然射来的光刺得闭上了眼,双手扯过盛向的校服衣领,索性往身后的树杆靠去。

    盛向顺着他,倾身将季羡阳的后脑勺护着,手背与树杆相抵,让他重心不再偏移,移至中心的位置。

    季羡阳肩膀一颤,挣扎着想发出声,以至于后脑勺抵在树杆,头发被弄得有些凌乱。

    就在他快呼吸不过来时,盛向离开了他已经泛着红的嘴唇。

    清新的空气一下冲进季羡阳鼻腔,让他好不容易喘过了气。

    下一秒,季羡阳低吼道:“操!”

    盛向没有再次贴上他的唇瓣,而是顺着脸颊下移,从他下颚处开始轻咬,直扫过喉结,再一路至侧颈。

    清晰的痛感和侧腰的痒意双重刺激着季羡阳快爆炸的头皮,让他呼吸再次有些错乱。

    “我操……”季羡阳指尖抓着盛向的肩,努力将后背靠在树杆,将头仰起,咬着后槽牙,眼角瞬时冒出温热的透珠,“你他妈……牙是尖的,别他妈咬……”

    学霸很听话地将舌尖掠过虎牙,将那两颗尖牙收了回去,鼻尖往上游走,再次含上季羡阳的唇。

    季羡阳脑内一片空白,除了能听见嗡声,就是能感受到地上的枯叶被碾压发出的脆响声。

    在隐约的鸟鸣和远扬的蝉声里,季羡阳分不清身边粗重的呼吸声来自谁。

    天边稀薄的光最终被山吞没,只剩下被大气层折射出来残破的朦边,在空中成为一条直线,埋伏在周围的星点开始暴露。

    浓密绿荫下的泥腥味被季羡阳整个人带走。

    虽然还有些潮湿,但并没有季羡阳想象的那么难闻。

    可能是被吻自带的甜味所覆盖,也有可能是因为季羡阳此时此刻,除了麻和轻微的疼,对外界毫无感知。

    季羡阳被盛向折腾到学校晚自习上到一半后,才被盛向松开。

    他抓过了盛向的肩,扯下了盛向的一根头发,还差点将盛向的衣领扣子给扯掉了。

    这次,那人吻得比上次更嚣张,咬得比上次更狠。

    季羡阳越是发出刺激盛向的声音,那人就越发猖狂。

    被汗浸得微湿的上衣贴在季羡阳塞入了毛巾的后背,季羡阳整个人被盛向拿校服外套包裹着,像个江湖菜鸡。

    汗渍从季羡阳额角和脖颈消失,被风一吹,凉感就席卷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旁边那人见状便将他拉链拉上,再把衣领往上一翻,挡住了那几处痕迹。

    “你他妈想热死我吗?”

    某人心情很不愉悦地瞪着他说道。

    “别感冒了。”盛向将拉链拉到最顶端,让季羡阳半张脸都遮在衣领之下,“还有,遮一遮。”

    季羡阳甩开了他的手,单挎着双肩包,双眼死盯着满眼笑意的盛向:“早晚有一天,我这拳头得落你脸上。”

    盛向帮他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盯着他故作凶狠的眼,柔笑道:“敢啊?”

    季羡阳收到他的挑衅信号,拿手肘用力抵开盛向:“要不你试试?!”他往上托了托肩膀上的双肩包,往后退着,“我回去了,你自个儿滚吧。”

    盛向对他笑了很久,还是站在小区门口的灯柱下面,等到季羡阳消失在自己视线并给自己发了消息后,才离开此路段。

    季羡阳洗完澡后坐在自己床上,用空调被把自己整个身体裹着,吹着空调,时而和盛向聊天时骂了他几句。

    碎星像壁纸般牢牢贴在黑天上,被城市灯光渲染着在不停地忽闪。

    平奇的八月夏末,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最后的暑期。

    如深海的试卷,似地狱的训练,快将季羡阳的假期完全占满,充实着他以往待在网吧或者跟着丁鹤出去疯玩的荒废时间。

    这些季羡阳都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这是高三所要经历的。

    几乎每个人,都被这高三苦海所淹没过。

    他身高挺高的,那就把这海当成连膝盖都淹不过的河。

    但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体力消耗和绞死脑细胞。

    而是印在季羡阳脖颈上的几处红痕。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这印子还没有完全消散。

    季羡阳使过冰敷,还用了卓女士的遮暇,在大热天还穿了他不太喜欢的连帽短袖卫衣。

    最终也没能逃过卓敬的眼。

    要不是季羡阳撒谎说自己和人打了一架,并且叫了盛向作证,估计他妈要拿个放大镜察看他的伤。

    忙忙碌碌过了快半个月,山城里如火炉的温度经过几场雨后,变得日渐凉爽起来。

    蝉声变得断续,绿叶染上隐黄,夏季接近尾声,季羡阳暑期忙碌的日子已经落一段落。

    盛向八月去了沿海城市,参加了全国历史研讨会,顺便在他妈那里的总公司打了下杂,和季羡阳一样,忙碌了将近半个月。

    空闲下来的时间让季羡阳被上次装逼失败的滑板男孩缠着教他滑板,把季羡阳弄得有些头疼。

    好在丁鹤赶来救急,挑了个时间来季羡阳家里把他拉去了网吧。

    久违的感觉让季羡阳全身放松,他穿着深衣涂鸦的不对称长袖,双手在键盘上游走。

    丁鹤喝着可乐,看键盘都快被他敲坏了,连忙叫他:“羡儿,咱不用憋成这样,不就这一年没时间打嘛,后面有的是时间。”

    “而且……你来网吧,你家学霸知道吗?”丁鹤慢吞吞地将薯条送进自己嘴里,“他知道了不会把我……把你做个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害怕ing);

    感谢每一位阅读至此的小可爱读者!

    夏末来临,暑期忙碌,即将步入高三的学子,会拼了命的努力。

    这一个月在大学里比较忙(哭泣)

    第56章 抓包

    “一个在沿海一个在内地, 他能管?”季羡阳摘下耳机,白了丁鹤一眼,冷声道, “你他妈有嘴就少说话。”

    季羡阳拿过一旁的保温杯,往电竞椅上一靠:“那乔沂呢?你不和她在一块儿?”

    丁鹤鼓着腮帮,放下季羡阳的试卷,耸着肩拿出手机对季羡阳说道:“她在图书馆呢, 还给我拍了照片, 你看。”

    季羡阳现在看着书就头疼, 连忙别过头,推开丁鹤的手。

    丁鹤连连啧叹:“他俩都在学习,只有我们在这儿虚度光阴。”

    他想了想学霸去外地的日期,咬着可乐吸管,直起身:“这都快开学了, 盛向什么时候回来?”

    季羡阳视线盯着电脑屏幕, 打着对面的英雄, 手指飞快地移动着鼠标:“八月二十五。”

    丁鹤在他旁边重复了一遍,打开手机一看,有些惊地望着专心作战的季羡阳, 去摇他的手臂:“今、今天就是八月二十五啊!今天学霸回来了!”

    “了”字的音一收, 游戏里的终结英文音从季羡阳挂在脖颈上的耳机里漏出。

    某人的心脏就像游戏里死去的角色一样停止了跳动。

    过了十几秒, 季羡阳才对着同样有些惊愕的丁鹤磕磕巴巴地道:“今、今天?”

    丁鹤僵硬地对他点了点头。

    季羡阳反应过来后低骂了一声, 迅速拿出了手机。

    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就是晚上六点。

    而锁屏上,显示着来自同一个人一个小时前的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

    【X】:在哪儿?

    季羡阳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 将手机的静音模式重新切换成响铃, 就这样干望着手机。

    好似透着这屏幕, 他也能感受到那人的情绪。

    不管是不是他神经出了问题,他总感觉要完。

    “羡儿,你怎么了?”

    季羡阳回过神,看着与他的微信聊天页面,深呼吸着:“没事。”

    他听着周围巨响的电子游戏的动感背景音乐,点击了聊天框。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选择发消息吧。

    季羡阳用着他的脑细胞,完美地编了话,让丁鹤把乔沂发给他的照片发给自己,连带着图发给了盛向:

    【拽羡】:在图书馆。

    【拽羡】:【图片】

    【拽羡】:一待就待了很久,所以就忘了时间来接你。

    顺带着还发送了一张毁人设的乖巧表情包。

    季羡阳刚松了一口气,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X】:你在图书馆?

    【X】:待了很久?

    季羡阳咽着唾沫打字:对啊,我现在马上出去了。

    页面顶部显示了几秒「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很快聊天框便里显现出了几句话。

    【X】:不用。

    【X】:我在图书馆附近的路段,几分钟就到,我来接你。

    季羡阳手机啪地一下掉在了桌面上。

    “我靠!”丁鹤被他吓得连呛了好几口气泡水,看着他慌忙地收拾着书包,满脸疑惑,“羡儿你干嘛?!这么急?”

    季羡阳没时间去看他,只顾将掉在自己身上的零食渣拍掉,把暑期试卷皱巴地塞入书包,语速有些快:“我给盛向说我在图书馆,结果他就在那儿附近,现在准备去找我。”

    丁鹤连忙把可乐罐磕在桌上,帮他收拾着:“你撒个谎都不思考吗?那你现在跑过去来得及吗?”

    季羡阳将书包拉链一拉,止住动作:“从这儿不要命地跑过去,能到。”

    他把还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扯下,作势要起身。

    当耳机被他举到耳侧的位置时,季羡阳整个手背被温热而又有力的手心所捂住,让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熟悉的薄荷淡香萦绕在季羡阳周围,热气在他耳侧来回流动,让他想挣扎开那人的手心,猛然回头。

    “别摘啊,”盛向轻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正在被攻击的水晶高塔,将耳机重新按在季羡阳的脖颈上,在他耳旁沉声道,“这局都快输了,看来不专心啊,嗯?”

    季羡阳看他眉眼虽仍带着与平日里无差的淡笑,但他就是莫名地觉得那笑颜充满着压迫和忍耐。

    他刚想撞死墙说破,盛向就扭过头:“这么快就从图书馆来到网吧了,挺快啊。”

    季羡阳对盛向的突然出现和被当场抓包还未反应过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那个……学霸,我说一句啊……”丁鹤举手想为季羡阳辩解,可没说几个字就被盛向和善的桃眼给逼退。

    他将声音吞了下去,自觉地拎起书包溜走了。

    季羡阳对面坐着的一列人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众多的目光的直视,和盛向身高自带的压迫,双重攻击着季羡阳。

    他使劲儿转过身,将耳机摘下,后腰靠在电脑桌前,单手提着书包的肩带。

    季羡阳将书包往上一提,将它抱在胸前:“等、等一下,我想解释。”

    过了几秒,季羡阳看着那人微微弯腰,双肘撑在椅子的顶部,单手撑在下巴处,示意他开口。

    季羡阳砸了下嘴,无比诚实地讲出了自己在网吧的起因经过,最后自傲地道了歉,一下将电脑关闭,推着盛向往门外走。

    过了一段路后,季羡阳突然反应了过来,反过去问盛向为什么来时,才得知一切情报都来自于卓敬。

    事实证明,有些事,的确不能告诉身边最亲近的人。

    等两人走到街上时,街道两旁的各种小吃店都然上了烟火,开始吆喝路人。

    竹签被人们扔得满地皆是,空的酒瓶歪倒在垃圾桶旁,时而会被醉酒的人踢几脚。

    季羡阳拉着盛向去了一家炸串摊,点了一些学霸爱吃的肉串,在摊位的最佳位置坐下,赎罪地为盛向拣着不太油腻的串烧。

    作为男朋友,仅此在这一个点上,他犯了一个小小的失误。

    所以他边吃边哄着盛向给他讲他在另一座城市中所发生的事,一脸认真地听着。

    虽然他对那些关于学术专业知识和公司经历不太感兴趣,但仍死撑着瞌睡,给足了面子。

    等盛向起身去付钱时,季羡阳喝着自带的枸杞茶,视线扫过川流不息的人群。

    在同样显眼的位置里,季羡阳突然见着了几个身影,顿时迷糊感一下消散。

    消停了几个月的那帮人,再次与季羡阳碰上了面。

    不过为首的青哥,只是淡淡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就笑着拿了几瓶啤酒摆放在四角方桌上,坐下了去。

    季羡阳皱紧了眉头,望了一眼在柜台排队付钱的盛向,将脚步迈向那几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季羡阳将声音压到极致。

    方桌旁的几人与季羡阳正面交锋了几次,也知晓青哥与他比较特殊的关系,便都控制者不插嘴,等着他们大哥发话。

    没过多久,青哥将啤酒倒在透明酒杯中,笑道:“那你还带着那三好学生来这边脏乱差的路边摊?”

    “不关你的事。”季羡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如蛇一般的双眼,“别他妈打他的主意。”

    青哥轻笑了一声,站起了身,端着杯子将脸与他逼近:“你跟我两清了,我对你们这些小屁孩儿不感兴趣,我有新的事情要解决,在找人呢。”

    冲鼻的酒味让季羡阳往后扬了扬下巴,与他拉开距离,在脑内踹了他一腿。

    他看到青哥的视线越过了自己,便虚了虚眼,像盯猎物般盯着他的眼。

    在他全神警惕时,独属于他记忆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说过离他远点,你听不见吗?”

    季羡阳被那人一拉,肩膀被他死死搂住。

    他转头见盛向压低了眉头,双眼里的光影像是烧着火点,便连忙拽着他衣角:“没找事,没事的。”

    盛向望着青哥的笑脸,单手将季羡阳手心一扣,牵着他往回走。

    季羡阳在跟着他离开时,隐约听见了那帮人说着一个人的名字,但具体是什么,在吵杂的街道上,他完全听不清。

    走到这条街的背后,他轻拍着盛向有些用力的手,不断说着没事,但盛向只用了几个字回答了他的话。

    季羡阳将他送至小区门口时,望了望周围,上步把盛向的头按在自己颈窝处,双手抚上他的背,咬了下他的耳朵:“你他妈是不是因为我没去接你,又对你撒谎,感觉我没把你放心上,你就跟我赌气呢是吧?”

    盛向疼得低哼了一声,单手搭上了季羡阳的肩,像是在隐忍:“我说了你别乱跑,你为什么不听?”

    季羡阳想了几秒,好像盛向的确警告过自己不能乱跑。

    他将盛向推开,望着他低垂的眼皮,挣扎了几下后还是给他认了错,把盛向送进了小区。

    为了弥补他身为男朋友的不足之处,他并没有去质问卓女士通报情报,而是装作不知道,把丁鹤骂了一顿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全心投入盛向给自己安排的学习课程,在开学之际踩点去了教室。

    ——

    忙碌的八月一晃而过,更加匆忙的九月紧随其后,将挥洒的青春完全装点。

    蝉鸣逐渐隐没,金灿稳步跨来。山城的秋季,天气总是变化多端,温度从三十几度的高温骤降至十几度。

    学校播放着喜庆的开学典礼的背景音乐,学生发出开学之日的哀嚎,两种声音交织着回响在校园,让任课老师气得发笑。

    高三刚开学不久,学校就发了各种的复习资料,还颁布了周周考的新制度,将学生的意志摧毁到底部。

    丁鹤扔着被占了的体育课课表,恼怒地啃了口鸡翅:“我操这学校,这才开学多久啊,就开始压迫学生阶级!”

    乔沂坐在他旁边,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高三了你还想玩儿啊?你看羡哥,人家除了学习还要训练呢,累成狗了都没说什么,你抱怨什么啊?”

    季羡阳对乔沂的吹捧回了个职业假笑,将如山一般高的书本一本一本地扔进脚边的箱子里,又腾出了些位置,让学霸放书。

    “我来整理,你去训练。”盛向将保温杯和毛巾给他塞进训练包,递给了他,“然后一起回去。”

    季羡阳看了看丁鹤和乔沂,咳了几声,接过背包后迅速出了教室:“好。”

    等了一会儿后,盛向趴在了窗台上往下望着,单手撑着腮帮,挑了挑眉。

    丁鹤与乔沂对视了一秒,也急忙贴在窗户上往下看。

    只见季羡阳有些怨气地看着高三六班的后窗户,中二地站在楼下朝上面挥手,向某人汇报自己去往操场的路上。

    季羡阳余光瞥过路人望自己的惊讶眼神,咬得牙龈都发着疼:“……”

    自从在暑假期间盛向对自己乱走此事生了一次气后,他就要求季羡阳无论去哪儿,都要像自己规定的形式那样,朝自己汇报。

    季羡阳发过信息,打过电话,这次做出了丢人的肢体动作。

    学霸的报复手段还挺清奇。

    季羡阳看那人给自己发了条消息后,便转身走上操场楼梯,在盛向的注视下开始了热身运动。

    “……”

    丁鹤不太明白当前的形势,也对季羡阳能做出这样的动作感到吃惊,便清嗓问道:“羡儿……为什么要招手啊?”

    盛向从窗台处移开,重新整理着箱子里的书本,扫过丁鹤茫然的脸,平静道:“避免他乱跑。”

    丁鹤的下巴差点脱离脸部组织。

    能让季羡阳不断打破自己的原有规则的人,恐怕只有他面前这位人见人爱的学霸。

    只是他不太敢招惹。

    丁鹤悄悄将身体往乔沂那边一靠,遮着嘴,压低声音道:“看来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好事,处处都被人管着。”

    作为盛向两人的cp守护者的乔沂,在得知梦中cp成真后疯狂了好一阵,对丁鹤的恶意差评反驳道:“你是不是看他俩谈恋爱了你眼红啊?”

    盛向背上了两个书包,对这两人说道:“你俩都回去,高三了还在这儿玩什么?”

    丁鹤「嘿」了一声:“那学霸你呢?”

    盛向走到门口转身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丁鹤膜拜了他的自信,学着他趴在窗台上看着盛向去了操场,坐在一处绿荫下写着试卷,便和乔沂一同收拾书包走出教室。

    作者有话说:

    新学期开始,高三苦海来临w;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第57章 坦应

    教学楼里很快便空了人, 通亮的教室渐渐变黑,被黑夜吞噬。

    操场上的口哨声逐渐消失,只剩下秋风吹着树叶嗽嗽作响。

    季羡阳训练, 盛向就在那一处绿荫下做题,这样的平衡持续将近了大半个月,像机械一样重复进行。

    偶尔让人喘过气的,就是两周制放松的时刻。

    托盛学霸的福, 官方将获奖信息公布了出来, 盛向得了全国二等奖。

    六班所有任课老师倒贴着给全班买了些嘴馋的零食, 将作业全部清零。

    季羡阳当时很想冲上台抱住那人,但还是忍住了这想法,只跟着人们一同鼓掌,将手心拍红。

    爱好组织小活动的丁鹤强烈要求他们四人去奶茶店,正好跟着潮流拍了一段秋天第一杯奶茶的视频。

    季羡阳临走时点了两杯热饮, 提回家给卓敬和杨衡呈上。

    盛向将季羡阳外敞的外套扣上, 用眼神友好提醒了好几次, 季羡阳才心甘情愿地把纽扣全部扣上,跟着盛向去到了他的小区门口,将盛向推了进去。

    经季羡阳强烈反对每天被盛向像送小姑娘一样送自己回家, 盛向只好妥协, 执行他下着礼善往来的指令。

    季羡阳在盛向的通话监督中走到了自己的小区门口, 嘟地一声将电话挂断, 猛然想起自己答应了他妈要买毛线的任务还未完成, 便又调头走过了一个路口,提了一袋毛线球。

    热饮已经被他耽误得凉了大半, 带着凉意的风打在季羡阳脸上, 让他额头上的汗瞬时消失。

    季羡阳往上提了提衣领, 眼眸半眯着,将风挡在衣料之外,眼里虚幻的光影模糊了季羡阳的视野,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光化为一根根灯柱,将底下的行人身影遮挡。

    他随着匆行的路人踏过马路,扫过形形色色的人群。

    在那数不清的面孔中,一道黑影从季羡阳眼里迅速飞过,消失在巷道。

    虽然速度很快,但季羡阳看得清楚,那人体形硕大,穿着有些划痕的黑色皮夹克,戴着过时的老款式帽子,只露出三分之一的胡渣侧脸。

    季羡阳一过马路,整个脚步停在了红绿灯之下,已经快彻底忘却的记忆从深渊处涌了出来。

    他径直走过这段路,往巷道深处探了一眼,望了望周围,朝小区走去。

    也许是因为刚才所发生的事让季羡阳产生了后遗症,等他走到自己家门时,脑海里还浮现着那人走过马路的画面,开门时总感觉背后有人。

    季羡阳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光:“……”被害妄想症又来了。

    清空脑内的多余想法,季羡阳一进门,就转身脱鞋,用正常思路想着刚才的事。

    运动鞋被他脚踩脚地换掉,季羡阳刚一穿上拖鞋,就感到不太对劲。

    有些杂音的电视广告声传入季羡阳的耳朵,黄白交织的客厅吊灯莫地给人一种冷感。

    季羡阳缓缓转身,正看到卓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背靠着沙发,敲着二郎腿,直勾勾地看着季羡阳的眼睛。

    而在一旁的杨衡,则一脸囧样,歪歪扭扭地用眼神示意季羡阳保全自己。

    “干什么呢你们?电视声音开这么小,看哑剧吗?”季羡阳将两杯快凉了的热饮放置在茶几上,“给您二老带的,趁热喝。”

    杨衡立马露出笑脸,双手去拿热饮,不过在与卓敬的盯视下,又将手缩了回去。

    季羡阳微蹙着眉,准备询问什么情况时,卓敬朝他扬扬下巴,眼神瞥向沙发,先开了口,淡淡道:

    “你坐下。”

    季羡阳咽下唾沫,很听话地坐在了沙发上,看着他妈。

    卓敬性格一直很率真,说话从不绕弯,但她准备给季羡阳一次重生的机会,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你好好想想,最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给忙忘了,没告诉我啊?”卓敬压低声,朝他点头,“你最好想起来。”

    季羡阳提着嗓子眼,指尖抓着沙发垫,一时大脑空白:“什么事?”

    卓敬看他一脸懵样,最后的一点耐心被季羡阳给磨没了。

    她拿起身后的沙发枕,瞄准季羡阳的脸,作势要扔过去。

    “不是说好了跟孩子好好说吗!别动武!”杨衡用力抓着沙发枕,拦住要扑过去的卓敬,阻止道,“你先听听孩子怎么想的!他这样做肯定有原因!”

    “你看他还在这儿跟我装傻,还有心情去买饮料,我还要心平气和地和他谈?!”卓敬音量比较高,扯着脖子都泛了红,“那你看龙青那帮人和他好好谈了吗!”

    这名字一说出口,季羡阳就一下抬头,微瞪着眼像是被人拆穿了所有的罪行。

    他知道卓敬在说什么。

    火玩儿多了,总会烧山;水边的路走急了,总会沉没。

    藏于箱底的事,总会被人翻出。

    该来的仍然会来,就像太阳总是东升西落,遵循着无法打破的自然规律。

    季羡阳望着他妈,听着她朝对自己一顿狂吼:“你是不是挺有能耐的?一个人和龙青那群畜生交手四次,前几次你挂着彩回来,是因为你和他们动了手吧?”

    她眼眶有些红,掌心拍着沙发:“你一个人还不够,还把盛向牵扯进来,你以为会瞒很久是吗?你以为你会点江湖上的打架招数就能把事解决了?你以为我不会碰到他们吗?季羡阳,你还嫌这破事不够烦是吧?!”

    季羡阳很久没有听他妈叫自己全名,心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望着卓敬有些泛红的眼,像饥饿的动物,又像想撕碎猎物的食肉动物,知道她对这件事生性厌恶,也对自己忍到了极致。

    要不是杨衡拉着,卓敬就真的会动手扒了自己的皮。

    她没有一耳光扇自己的脸,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妈,我和他们两清了,不会有事的。”季羡阳拽着卓敬的衣袖,轻轻一拉,“以后都不会的。”

    卓敬还是没忍住怒火,一巴掌狠狠地拍向季羡阳的手臂,拍得他阵阵地疼:“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今天碰上他们有多可怕吗?他们在找人,在找那人渣!”

    季羡阳眨了几下眼,将自己所看见的那团黑影与此相连。

    那不是出现了幻觉,也不是巧合。

    是真的看见了。

    如人间蒸发的那人,又像拥有闪现技能一般再次出现在了季羡阳的世界了。

    后知后觉,他才明白当时龙青那帮人说在找人,找的就是他。

    原来一切都有征兆,只是自己并没有过多在意。

    季羡阳现在不能保证自己能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他长吐出一口气,一次性坦白出了所有的事情。

    这样,才能让他卓敬想出对策,而不是像以往一样,怀着幼稚的侥幸,只靠他一个人,就自以为会完美解决这件事。

    最后的时刻,季羡阳闭眼说道:“我回来的路上,碰见盛宇军了。”

    卓敬和杨衡一同吃惊地看着他,打量着他身上有无伤痕。

    季羡阳认罪地坦露出自己与龙青交手的详细经过,期间有好几次,他都按住了卓敬想抽人的手,一直等到自己讲完了,才完全将其松开。

    卓敬两人在这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内,心情起伏得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三人在客厅沉默了很久,只有电视声还让季羡阳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片刻后,卓敬紧捏着季羡阳的手:“我打你除了能出气,什么也没用。他们与那个人的仇,跟我们没有关系。他们是局子里的常客,坐不坐牢他们无所谓的,我和杨爸会有办法,跟他们谈就是了。”

    她摇了摇头,叹着气,“我知道你处于青春期,认为天塌下来你也能抗,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知道吗?”

    季羡阳低着头,认真听着教诲。

    过了几秒,季羡阳脸颊传来一阵温感,他将眼皮抬起,轻轻蹭了一下卓敬已经有些茧的手心,对她淡淡一笑。

    “你这孩子,就是被我给惯坏了。”卓敬摸了摸季羡阳光滑的脸庞,看着他还带着些稚气和成熟中过渡的张扬长相,微微皱眉,“可是你把盛向牵扯进这个黑洞,他要是被缠上或者出了事,我又要怎么去和他家里人交代啊?”

    季羡阳低下头,回忆着盛向陪他与这帮人来回纠缠的经历,便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望着他妈的眼睛,小声道:“他会救我,我也绝不会让他受伤。”

    卓敬脸部表情凝固了几秒,与杨衡对着视,随后将季羡阳从沙发上拉起,推到浴室洗漱,将已经凉透了的热饮喝光。

    季羡阳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望着被月光照着有些泛白的天花板。

    周围静得快让人感觉到冷意,但季羡阳却觉得,那一片清光,像是在洗尘。

    洗去他憋在心里的事。

    季羡阳将瞒着的事全说出来后,心里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十足的安全感。

    接下来会怎么样,季羡阳不知道。

    会不会碰上盛宇军那人渣,能不能痛快解决一切未知的事情,放在此刻,都让人忘却了恐惧的存在。

    因为他有亲情作为后盾,也有承诺过会一直陪着他的人。

    ——

    一时兴起的风波,会很快被时间所平息。

    季羡阳从那天起,便没再看到那人的身影,也没再见过龙青那群人。

    按照正常推理,应该是在找他,或者已经动手了。

    季羡阳把这件事告诉了盛向,那人就把自己看得更加紧了。

    但季羡阳所能想象的恶劣后果都没有发生,因此最近绷紧的神经也在慢慢松弛,最终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高三复习和训练上,不断在艺考生成绩排名里冲刺。

    卓敬有些担心季羡阳和盛向的状况,时常让季羡阳放假时带盛向来家里吃饭,关心着两人的学习和日常生活。

    几次下来之后,季羡阳就明显体会到了他妈对学霸的偏心,在饭桌上怼完卓女士后,又在路上对着盛向撒了一通气。

    晚上的凉风吹得让人感到寒意,些许白气从人们嘴里吐出,像云雾一般缭绕在空中,最终在昏黄路灯下一顿消散。

    季羡阳的冲锋衣成功地被盛向用拉链拉上,让他看起来像是穿的烂布。

    “我靠学霸,你是怎么说服羡儿大冷天不装逼终于把衣服扣上了?”丁鹤吃着关东煮,咂着嘴,“你不知道他以前,刮着大风他就是不把外套给扣上,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季羡阳狠狠地将竹签插在丁鹤纸杯里,想当场将他手里的串给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只有你说了话别人才知道你长了嘴吗?”

    丁鹤逐步移动到盛向旁边,将自己挡在他身侧,躲过了季羡阳的眼神攻击。

    季羡阳没管他,自己一个人吃着串,准备拉着盛向过马路,准备将他的情况报告给乔沂。

    “先别吃东西,看着人走。”盛向牵着他穿过人群,让他肩膀紧挨着自己,以免被人流冲散。

    季羡阳闷声嗯了一下,准备偏头让丁鹤跟上。

    可当一偏头,他的视线就越过了丁鹤,直视着他身后。

    隔着流动的人群里,季羡阳透过城市店门外的霓虹灯,再次看到一团黑影闪过。

    他仍然穿着季羡阳上次见过的皮夹克,但脸侧却多了几处尚未愈合的划痕。

    而他身后,还多了几名正在快步移动的人。

    季羡阳使劲抓着盛向,将脚步一下停住,呆住了神。

    丁鹤从盛向身后探出头,撸着串对季羡阳问道:“怎么不走了?”

    季羡阳仿佛出了神,就盯着那一条巷道的进口。

    盛向感到季羡阳的手心正在发汗,连忙转头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可没有看见什么。

    他捏了捏季羡阳的手心:“看到什么了?”

    “不确定。”季羡阳回过神,望着盛向,有些喘,“好像是他……”

    那人点点头,动了动喉:“要……去看吗?”

    季羡阳沉默着,想起卓敬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再参与这件事,又想着他爸做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刚想开口说不用,就听到那巷道里传来酒瓶碎地和纸箱倒下的尖锐声。

    匆行的路人纷纷转头,但并不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瞥了一眼那巷道进口,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季羡阳突然反应过来,跟在那人身后的人里,手臂上的纹身正是青哥帮队的标志。

    不管是出于见义勇为的习惯还是出于对于亲情本身的天性,在季羡阳思考途中,肢体已经先做出行动。

    “我过去!”

    他吼了一声,一下迈出步,将冲锋衣再次敞开,直奔巷道。

    作者有话说:

    即将把季羡阳的黑洞彻底点亮;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天气转凉,请宝们注意保暖,不要学季羡阳为了风度死活不拉外套!!

    近期课程比较紧,作业比较多(哭泣)

    第58章 绝怒

    他穿过人群, 听不太清盛向到底在喊什么,只能听清自己不太均匀的呼吸喘气声。

    季羡阳能听见巷道里传来的低吼和不断挑衅的声音,伴随着酒瓶碎地的刺耳声, 将他支离破碎的记忆全都拼凑了起来。

    龙青的实力在这一片区,只要是江湖上的人,多少有些让人丧胆。

    不管那人自己有多厌恶,都万万不是季羡阳所想的这样的结果。

    不是私怨了结, 而是公开处刑, 用长时来偿罪, 用绳法来鞭责,才是正确,也是最易平息一切怒火的。

    季羡阳跑到了巷道的进口,准备转身踏进去时看到了盛向追来的身影,便回头冲他吼道:“你就待在那儿!别跟来!”

    他减了一下速, 重新调整了呼吸, 准备踏进那暗巷。

    就在他迈出步时, 季羡阳整个人被人用力往后拽,他脚还未着地,身体就游离在空中, 腰被人环着, 只觉一顿头晕目眩, 重新回到光照亮的地方。

    季羡阳还未来得及挣扎, 只见半截尖锐的酒瓶直接从暗巷中飞出, 在空中划出一番弧线,从自己眼前擦过, 重重地摔在了路旁, 炸出了一大片玻璃碎花。

    呼吸像是在那一刻完全停住, 季羡阳能感到身后人环着自己腰部的手青筋突现,手在轻微地颤抖,粗重的呼吸声在他耳旁环绕,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忍着什么气。

    “我说了多少次,这样很危险,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自己一个人走吗?”盛向有了些怒气,但也伤忍着自己不再用力去弄疼季羡阳,“你上次没被车撞心里不爽,这次就想被那瓶子给划毁容吗?”

    “盛向,”季羡阳用力将盛向的手扒开,紧抓着他的手臂,望着他有些怒意脸,“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

    砰!

    季羡阳话还没说完,只见高高重叠在一起的木箱如瀑布般倾倒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而在被压扁的木箱上面,正躺着一位帽子已经掉地,脸颊有些红痕,皮夹克已经从肩上滑落,里衣沾满了血渍,脸部露出笑容,咳嗽了几声后,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眼里充满血丝,像一头饿疯了的狼。

    盛向见状连忙把有些呆住的季羡阳往后拉。

    “我说学霸……你和羡儿突然跑这么快干什么……”

    丁鹤好不容易追上了两人,正大口喘着气,一见着这地上躺着的成年人有些眼熟,便歪头盯了一眼,随后大吃一惊:“这、这不是你……那谁,季宇军嘛,他怎么在这儿啊?”

    季羡阳看了丁鹤半秒,发涩的喉咙勉强能发出声:“不知道。”

    那人听到季羡阳声音后,缓缓转过头,擦着有着血块的嘴角,犀利的双眼盯着季羡阳,脸部闪过几秒惊讶后,又再次露出了让人不适的笑容:“啊……居然在这里碰上我儿子了,和同学出来一起玩儿呢?”

    季羡阳看着他做作的姿态,狠狠地扫过他的脸,拳头一下捏紧,忍着下一秒就冲上去打脸的冲动,对着他的脸,冷道:“你回来做什么?”

    “这不马上月底了嘛,好几年都没见到你们母子俩了,想着今年过年前,还是看看你们。”他理了理皮夹克外套,无奈一笑,“而且我还要回来还钱啊。”

    他话才说完,暗巷里又飞出一瓶易拉罐,直中他的腹部,让他发出了闷哼声。

    等易拉罐滚至季羡阳脚边时,低沉而又森冷的声音从巷道暗处传来。

    “还钱?”一声冷笑随着他的脚步显出,“还着还着就顺手牵羊带走了老本是吗?二、弟?”

    龙青半扎着黑发,右耳戴着几个耳钉,在路灯下反射着冷白的光点。

    他的脸颊同样带着伤,嘴角还带有血斑,踏着黑色马丁靴,居高临下地站在季宇军面前,拿着木棍轻微用力地抵在他的下腹,瞥了一眼季羡阳三人。

    “好巧不巧,羡阳。”他貌似对季羡阳的出现丝毫不惊讶,反而带着笑,“让你看到了我们这帮畜生的搏斗厮杀。”

    龙青将掉下的刘海抚过耳侧,蹲在季宇军面前,旋转着木棍:“要么,这几天把钱还上,要么,现在就卸你一条胳膊,自己选一个。”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季宇军倒吸着气,勾起还有些青紫色的嘴角,对龙青说道,“我做生意赚了钱,这不马上给你了嘛,谁知道你又带我去赌场转,明知道我贪,你还不防着,让我拿走了些钱,这怪谁啊?”

    龙青没有再听季宇军说话,而是直接把他拉起来,将他抡在墙上,踹了把他的膝盖。

    季羡阳手心被指尖抓得起了红印,另一只手紧抓着盛向的衣角,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青春期的少年时常冲动,做事不顾后果,但一旦遇上自己真正想要解决的麻烦或者恐惧的事,也往往会变得不知所措,瞻前顾后。

    这人已经和他妈没有了任何关系,除了自己还和他有着永远割不掉的血缘关系,其余的东西,季羡阳便找不出什么地方可以让他冲上去插手。

    季羡阳想过很多种和他再次见面的场面,但这一种,他从未想到。

    现在的他,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整个人略显沧桑,外表长相没变,更多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显露出破产商人的落魄。

    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要不你先走吧,羡阳。”龙青用木棍轻拍着季宇军的大腿,对一旁正在发神的季羡阳关心道,“我怕吓着你们这群小孩儿。”

    季羡阳盯着他手里的有些裂痕的木棍,抬起眼皮:“你要把他打残吗?”

    “打残那多暴力,残了他就真的是一个废人了。”青哥往后退了几步,离季宇军稍微远了一点,笑着说道,“江湖规矩没那么残忍,打断了还能重新接上,差不久就可以了。”

    季宇军看他活动着脖子,发达的肌肉隔着衣料仍能明显看出轮廓,瞬时破了音,喘着气道:“你他妈疯了吗!龙青……你他妈是不是掉钱眼里去了,我他妈跟你这么多年的交情!”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青哥没听他说话,面露一丝惋惜,但又绝情地朝后一招手,叫后面几人一同上来,“是二弟先不仁的,我就没办法了,我会下令叫他们轻一点的。”

    龙青又偏头道:“你要看吗?羡阳?”

    盛向用手挡在季羡阳面前,皱眉盯着龙青,又扫过季宇军看过来的脸,瞬时有了怒意。

    “同学,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季宇军感受到他警惕而有敌意的目光,就像把冰冷的利刃刺着他的心脏,就与这冷风一般刺人。

    他稳了稳神,视线顺着下移,看到了盛向还在将季羡阳往后挡,便笑出了声:“你这么护着我儿子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他的战斗力啊?”

    季羡阳看他上下打量着盛向,便咬紧了牙关,大大往前一步:“别他妈和他说话!你他妈不配!”

    “季羡阳,别过去!”

    盛向看他又迈出了步,离那人越来越近,便迅速伸手准备将他拉回来,可就在他刚碰上季羡阳的手臂时,季宇军也使出了全身力气,伸手去拽他的另一条手臂,将他拉往巷道的方向。

    盛向力气再大,终究比不过体形硕大的成年男性。

    季羡阳止不住步,盛向用力去抓却还是脱了手。

    季宇军将季羡阳拉了过去,在那几人将木棍举过头顶往下挥的时候,将他挡在了面前,推了出去。

    季羡阳重心往后倾了倾,回头看着木棍即将落在自己身上。

    人在高度紧张情况下,反应速度会比平常高出几倍。

    季羡阳瞬时踩稳脚跟,顺着重心后倾,将身体往后倒,在空中伸出手,手心朝下,用力撑着地,同时伸出右腿,朝他用力一伸,踢中了季宇军的小腿。

    那群人见季羡阳挡在前面,立刻收了力,但挥下的木棍仍然呈弧线向下,在快要落在季羡阳头顶时被龙青用手臂抵了回去。

    季羡阳一下蹬地扑了过去,双手扯着季宇军的衣领,将他重新按在地上,双眼同样充满着血丝,声音因极度忍怒而有些颤抖。

    季羡阳准备将拳砸向他的脸,但望着他的脸,他又下不去手。

    虽然他厌恶季宇军给家庭带来的一切灾难和痛苦,畜生到能把自己亲儿子当成盾牌推出去挡招。

    可是曾经,这人也十分疼爱自己。

    他是季羡阳曾经感到最值得骄傲的人。

    所以季羡阳做不到。

    他下不去手。

    他不能越过血缘,做出季宇军这种人渣所做出的事。

    残留在季羡阳心里最后的一柱烛火在那一刻被完全熄灭,变为失望到极致的怒气。

    心里的怒火让季羡阳仍然将拳砸了下去。

    巨大的疼痛感从季羡阳手臂传来,手指关节顿时破了皮,渐渐红肿,让他疼得有些颤抖。

    他将拳狠狠地砸向了季宇军身后的红色砖墙,砖渣一下插进了季羡阳的肉里,鲜艳的血珠开始涌出。

    季羡阳红着眼,从牙关里使劲憋出了他不想开口说的话:“如果你不是我爸,你所做的这些事,揍不死,我就往死里揍。”

    “季羡阳!”

    盛向半跪在季羡阳面前,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红眼和咬破的嘴唇,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单手抓着他的肩膀,轻拍着他的脸,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季羡阳,冷静一点,看着我!”

    他不断摸着季羡阳的手,将他身体紧紧揽入自己怀里,抚着他后脑勺的发丝,同样有些喘着气:“季羡阳,我在这儿……没事的。”

    盛向看着季宇军坐在地上,头靠着墙,大口喘着气,蹲在一旁的龙青手臂流了血,木棍落了一地,在混乱的场面里,不远处的警笛声逐渐清晰。

    警察跟着丁鹤跑了过来,拿出手铐和警棍,押着他们。

    而在巷道暗处和被光照得通亮的交界处,季羡阳紧抓着盛向的衣角,头抵着他的肩头,身体有些颤抖。

    盛向将他还在冒出血珠的手轻托着,眼眸狠狠扫过了季宇军,但最终还是吸了口气,准备将季羡阳扶起。

    “为什么……”季羡阳跪在地上,强咬着牙。

    他想着季宇军曾经对自己的宠溺,如今却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出去挡剑,自己又下不去手,恐惧和懦弱的自责让他脑子快被撑爆了。

    季羡阳呼出长气,像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要是我揍了他,我就成了不孝子了,就变得和他一样……我就差一点。”

    “你和他不一样。”盛向慢慢环过他的背,“无论怎样,你都只是季羡阳,不是别人。”

    盛向将他扶起,脱下外套给他披着,跟着警队把季羡阳送往医院。

    季羡阳在车上迅速把外套脱了下来,叫学霸穿上,借着车里的暖气和盛向肩膀的支撑,他没那么冷了。

    也不再对刚才自己差点丧命的一瞬还残留着恐惧。

    他在医院清理伤口时,隔着墙都能听到卓敬在隔壁病房里破口大骂,听着她说季宇军不是人,心里既有痛又有些暖。

    他手部还能明显地感受到痛感,当砖渣被医用镊子挑出时,要不是盛向在一旁一直让季羡阳抓着自己的手,不然他会疼得又咬破嘴唇。

    护/士将最后一层纱布给他手指关节缠好后,对一直在悄悄抓盛向的手的季羡阳一笑:“好了,伤势不算严重,半个月左右就完全没问题了。”

    盛向对她道了谢,转头看着季羡阳包扎过的手:“幸好不是包扎成了猪蹄,不然你又得叫半天。”

    季羡阳甩了甩有些药酒味的手,啧道:“你不问我疼不疼,还来挑衅是吧?有你这样——”

    “我没保护好你。”

    盛向轻声打断道。

    季羡阳怔了怔,看着盛向皱眉的脸,起身将他推出房间。

    “什么保不保护的,我一个男的,打架这种基本技能我掌握得相当熟练。”季羡阳拍了拍他的肩,顺带着捏了把盛向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实在要保护,那就互相保护吧。”

    季羡阳看盛向嘴角有了上扬的弧度,便送了口气,准备去隔壁病房阻止卓敬的河东狮吼。

    他刚拉着盛向的手跨出一步,就迎上了一个人的目光。

    盛向和他同时止住脚步。

    那位女士穿着黑色风衣,搭配着长筒高跟靴让她看起来身板更加挺直。

    盛向的妈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季羡阳两人面前,注视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再怎么样,也会被法律所降伏。

    再怎么样,也会被光明所照亮。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救赎(小小的吧)就要结束了!

    第59章 亮光

    白苓将长发披在右肩一边, 因为走得比较急而导致里衣有些乱,一缕发丝勾着耳垂的白链耳环,看着两人同款的惊鄂表情。

    她再定眼一看, 看见了季羡阳正牵着盛向的手。

    季羡阳想起上次与她的对话,尴尬劲一下冲击他的脑海,声音卡在了嗓中。

    他刚想松手,却又意识到上次盛向突然用力抓回自己手腕的场景, 又立刻抓紧。

    “阿姨好。”季羡阳朝她点头道。

    白苓将被耳环勾到的发丝往后一别, 淡淡地嗯道, 转而对他一旁的人问道:“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盛向连忙掏出手机按了按:“手机没电了。”

    “好吧。”白苓打量着他的脸,发现没有什么伤痕,便松了口气,掐了几下眉心,准备去询问季羡阳的伤势时, 病房门口正好走出了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士。

    她边走边将头发扎成马尾, 大步跨出房门, 加绒毛衣外穿着黑色牛仔外套,跟着几名警察交谈着。

    “盛向妈妈?”卓敬扎好头发后往走廊处一扫,看着白苓与自己对视, 便快步走向她, “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的。”

    白苓对她淡淡一笑, 没有半点惊意, 跟着卓敬和警察走去了另一间房。

    警察边写着笔录边叫季羡阳两人一同进去。

    季羡阳深呼吸了几口气, 看着盛向。

    他要说些什么呢。

    把事实再重述一遍,定下他们的罪, 就彻底结束了。

    当某些东西被套上枷锁, 就会被铁锈所侵蚀, 连血肉都会变得冰凉。

    季宇军大概是被龙青那帮人打出了内伤,又因为长时间生活不规律,熬出了胃病,脸色有些发白。

    也许是有些难受。

    今日再一过,界限就完全划清。

    季羡阳的视线从眼尾处收回,抿了下唇。

    “我就在你旁边,”盛向轻轻抚上季羡阳的后颈,“一直在。”

    “……”季羡阳往前走了一步,偏过头,“那我进去了。”

    “都坐吧,不要紧张,也不要有压力。”警察让出位置给季羡阳两人,自己坐在他们对面,继续记着笔录。

    季羡阳吸了几口气,一次性将事情再讲了一遍。

    他看到白苓时而皱眉,脸色有些不太好。

    大概真觉得自己是个无从事事的浪少年吧。

    等季羡阳坐得有些麻,警察的白纸被翻了好几篇后,警察才结束了这次谈话,让季羡阳养伤,不要再一个人莽撞斗殴。

    卓敬看了看季羡阳的手,再骂了一遍隔壁床上的人。

    “妈,别骂了,头疼。”季羡阳揉了下太阳穴,走到走廊处,双手撑在走廊悬空通道的栏杆上。

    那天晚上,季羡阳睡得很晚,但睡得很沉,就像陷入海中,逐渐沉底,又不知从哪里来的束光,将幽蓝的深海照得很通明,让他没有半点寒意。

    好在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季羡阳两人正常的生活,第二天季羡阳仍然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训练,上课偶尔走神被盛向逮个正着,在吃饭时隐隐作痛。

    作为季羡阳兄弟的丁鹤想突显自己仗义的伟大行为,但季羡阳一天都被盛向监视着,连笔盖都不允许他亲自扯开,放学时也帮他提着书包,自己无从下手,也就只好在出校门的时候,无奈地和他兄弟告了别。

    卓敬今晚叫了盛向一家去餐厅吃饭,主要是为了赔礼道歉和感谢盛向对自家儿子的帮助。

    “你还是拿给我吧,我这儿还有一只手呢,不至于这么脆弱。”季羡阳在餐厅门口摊出手,对两肩都是书包的诚恳学霸说道,“要是你妈看到了,还以为我压榨你呢。”

    “不会。”盛向用手背移开季羡阳的手,踏进餐厅的走廊中,寻找着包厢号,“她让我把你照顾好。当然她不说,我肯定也会这样做。”

    “她真这么说?”季羡阳有些惊地望着他。

    按照套路,不是应该把盛向骂一顿,然后叫他不要再和自己接触了吗?

    “她说你很勇敢,会说话,会考虑到他人的感受。”盛向拍了一下他想伸去开门的手,自己把门打开了。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圆桌,上面放置着盆栽假花,虽然整体不算太精致,但在高级管理人员眼里,算是平日里经常聚会能撑起排场的东西。

    高脚酒杯里倒着鲜果汁,方角红布喜庆地盖在桌上,衬得桌上的菜品色相好看了不少。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什么喜事。

    几位大人将圆桌围了个大半,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两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谈着话。

    “诶,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卓敬笑着扫了一眼门口,看到季羡阳两人呆在门口,便朝两人招了招手。

    季羡阳感到这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还有点紧张。

    就像是在见双方家长一样。

    季羡阳看到盛向妈妈穿着休闲服,褪去了一些职业女强人的强硬,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具有攻击性,此刻就像普通的儒雅夫人。

    而对面的卓女士,要不是她告诉季羡阳自己与白苓联系过几次,季羡阳都快以为卓敬自来熟熟过了。

    她脱掉了外套,挽起了毛衣的袖子,喝光了果汁,偏扎着微卷低马尾,呼唤着自己的儿子。

    季羡阳看到两位画风完全不相同的两位女士居然还能坐在一起说话,突然觉得挺好笑。

    “坐吧。”白苓站了起来,接过盛向肩上的两个书包,放在了窗台旁,“我就把你们的书包放在这儿。”

    卓敬给他们倒了果汁,推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刺激季羡阳一句:“怎么叫盛向拿书包啊?你自己没手吗?”

    “……”季羡阳没回他妈的话,而是斜了一眼盛向,用感激的表情望着他。

    盛向对他笑了一下,转而被白苓叫住,给他夹了菜。

    不管是不是因为有他的原因,他都挺高兴,盛向妈妈能够腾出时间了。

    只是有一点让季羡阳有些不太自在的是,白苓不停地在给自己夹菜,而卓女士也在不断地给盛向夹菜。

    卓敬在饭局上没有没有客套话,在说完自己儿子的一些事可能对盛向有些影响后,就把话题逐渐扯远,扯到了即将到来的新年。

    她与白苓告别时还叫着她把公司事务先放下,回来两家人可以一起过个年。

    季羡阳有些尬地想钻洞,以为白苓会婉拒,却没想到她很爽快地答应了,走上公司配车时,还给了盛向一个拥抱。

    这也许也是盛向没有预想到的,白苓坐车离去的时候还怔在原地,被季羡阳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看什么呢?”季羡阳拿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叫了你好几声。”

    “没什么。”盛向转头环顾了下四周,“阿姨呢?”

    “回去了,说天冷。”季羡阳说完便有一阵风吹过,便轻搓着手,“是挺冷的。”

    盛向眼眸一扫,看见他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走了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放入了自己的加厚风衣口袋里。

    如火泥般的温觉一下笼罩季羡阳,整个人好似筋骨疏通,血流速度几乎快了一倍。

    “你穿这么厚手怎么还这么冰?”盛向被他手的温度低得有些惊,看着他把外套半扣着,皱眉道,“你是体寒吗?”

    季羡阳离他稍远了一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在和他牵手,而是齐肩。

    刚还在顾全自己少爷形象的季羡阳在盛向的贴心询问下抛掉,微怒道:“体寒你大爷!你把手一直放在外面试试?”

    盛向快速接话:“我也一直放外面啊。”

    “啧。”季羡阳横着眼,问他,“到底还牵不牵?!”

    盛向借着胳膊的力,将他轻轻往前拽了拽,放在口袋里的手调整了姿势,将手心与他紧贴,五指伸入他的指缝。

    季羡阳侧过头,将高领毛衣拉至鼻尖处,遮住他的半张脸,宽衣袖之下,他的心脏仿佛跑到了手心处,让搏动的神经悄然化为冲击的心动。

    这手他牵过几次了吧。

    一前一后,并肩走,好像都牵过。

    但因为关系的变换,这种距离,还是让他的荷尔蒙猛升,就快冲昏了头。

    隔着衣料,他好像也能感受到那人心脏的温跳。

    大概与他手心的温度差不多。

    挺别致,挺疯狂。

    也挺暖和。

    不过,两人手指骨节相互碰着,有些咯手。

    他望了过去,看着盛向穿得比自己少很多,有些不满:“你穿这么少为什么手还是热的?”

    “体质原因吧。”

    季羡阳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便顺着他的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盛向对他说道:“你手本身就冷,我手要是再冷,和你走在一起,我又怎么能把你手捂热?”

    “咳——”季羡阳连呛了好几声,看着盛向被霓虹灯照亮的侧脸,强让自己冷静,“你们学霸是不是总喜欢说这种……话啊?”

    “只是我,别人我不知道。”盛向看了他一眼,带着他往道路最里侧走着。

    季羡阳跟着他走,没一会儿手的温度就逐渐上升。

    人们的白气伴随着摊位冒出的油烟一同飘至空中,消弭在路灯光柱下。

    霓虹灯照常点亮,人潮依旧拥挤,但道路并不显得过窄。

    好像前方的路,没有了阻碍,他们可以踩着光,一路走到底。

    不管是梦想,还是情愫。

    这条路,既宽敞,又明亮。

    以往的黑暗经历,已经被光掩盖。

    龙青那帮人原本因为屡次不改而落得罪名,但因积极配合,审问过程表现良好,最终从轻发落。

    而季宇军,因商业手段涉嫌违法,故意伤害,会在狱里待上几年。

    缠绕在季羡阳身边的藤条,被完全扯断了。

    季羡阳走到了自己小区,叫了一声盛向。

    “怎么了?”盛向看他拉着自己衣角,微微低头道。

    季羡阳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抬头道:“明天,陪我去一趟警局吧。”

    盛向眨了几下眼,轻声「嗯」道:“放学去?”

    季羡阳朝他点头。

    “好。”盛向将他半扣的外套拉链拉上,目睹他走进小区给自己发了消息后,才转身离开。

    ——

    季羡阳其实不知道自己去见他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存着一丝不现实的期许,想要得到他当时做出那种行为的答案;还是为了和他说一些话,交代明白。

    他不太确定。

    或许都有。

    但前者,他不会提。

    也不会说。

    当季宇军把他推出去那一刻,季羡阳就该明白,那是因为他相信,龙青不会碰自己。

    所以他有保障,季羡阳是个完美的棋子。

    季羡阳没有告诉卓敬,自己会去那个地方。

    他只告诉了盛向,让盛向陪自己。

    而是他仍然需要自己去面对。

    人可以陪着走一辈子,但有些事,是帮不了的。

    就好比盛向会陪他踏进任何地方,给予任何力量,最终也只能靠季羡阳自己解决。

    季羡阳其实没想好要和他谈什么,只是简单地,纯粹的想说几句。

    至于要说什么,他不知道。

    他一下了训练,就和盛向来到了警局,说明情况。

    相关负责人员带季羡阳去了接听室,让他稍作等待。

    季羡阳望着磨砂门外盛向靠墙等他的身影,情绪渐渐平复,等着那人出来。

    过了几分钟,季羡阳听到了鞋拖地的摩擦声,把头抬了起来。

    季宇军没再身着那件皮夹克,而是换上了蓝色劳动服,剃去了青渣,头发短了不少。

    他伤好得挺快,脸色与常人无差。

    当他坐在季羡阳对面那一刻,季羡阳就有了陌生与距离感。

    季羡阳举着电话筒,说不出口。

    “叫不出口,就不叫了。”季宇军看着脸色有些复杂的季羡阳,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替他解了难题。

    他轻扯着嘴角,叹笑道:“我也不配。”

    季宇军笑了几下:“跟你妈说声对不起吧,我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个。”

    “……”

    季羡阳的手一下抓紧了电话筒,盯着隔着铁窗的那人,咬着牙,想憋出字。

    作者有话说:

    救赎部分就告尾啦!不管怎样,在季羡阳看来,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接下来,就专心冲刺高考梦想和恋爱。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第60章 年夜

    “你……”季羡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 说话声略微沙哑。

    “提前说一声新年快乐吧。”季宇军望过窗口,看到暗蓝的天夜中,挂着朦胧的金月, 沉默了片刻,从心脏底处叹出气,“毕竟这几年,都没机会说上。”

    如果季羡阳没看错, 季宇军眼底像是闪过一丝黯淡的。

    “你也是。”季羡阳慢慢放下话筒, “我记得的话, 会告诉我妈的。”

    “羡阳。”季羡阳看他起了身,双手捏住电话线,身体朝前一倾,音量提高了一点又很快降低,“爸爸对不起你。”

    季羡阳眼睫一颤, 放下电话筒的动作一下停顿, 看着他。

    从这个视角看, 那人的笑与当年的笑影仿佛重叠,让季羡阳好似重新看到了以往站在远处迎接自己的他。

    季羡阳眨了一下眼,对季宇军说道:“我就算不原谅你……也会有人和你说新年快乐的。”

    他说完后便将电话听筒放在了座机上, 挪开了椅子, 当着狱警的面, 隔着窗户的缝隙, 将一张密封卡片塞了进去。

    虽然听不见季羡阳在说什么, 但靠着他的唇形,仍能分辨出。

    那是他自己写的新年贺卡。

    既然他恨, 那就把他当成陌生人就行了。

    季羡阳看他打开卡片后, 转身踏出了探视室。

    他还是没忍住, 犯贱地去写下「新年快乐」这四个字。

    从那房间出来后,不太适应的清冷感从他身上一下消失,有些僵硬的四肢在那一刻被解冻。

    走廊上还坐着些人,但同样尽显空荡。

    季羡阳扫过人群,一眼看到了盛向。

    他没有坐着,而是靠着墙,视线一直朝着探视室这边。

    那双眼在看到季羡阳后,微微一弯,抱在胸前交叉的双手放了下来,朝季羡阳走去。

    在走到离他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时,盛向看了看他,朝季羡阳摊开了手掌,做出迎接的动作。

    季羡阳怔了怔神,看着被黄白交织的灯光大为照耀的盛向。

    “靠一下吧。”盛向温声道。

    季羡阳瞟了瞟四周,面子上有些犹豫。

    但他此刻,也许真的仅是需要一个什么都不用做的拥抱。

    季羡阳往前走了两步,将下巴磕在盛向的肩膀处,闭上了眼。

    盛向仅是比他大了几个月而已,但怀里的温度,却能让人安心下来。

    盛向给他说过,人有时是很贪婪的。

    季羡阳想他也是的,以至想抱得久一些。

    当肤寸相触的一刻,两颗搏动的心脏,将少年的心再次拉近。

    季羡阳几乎把身体的整个重心,都压在了盛向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季羡阳才察觉到周围人在注意着他们。

    松开的手臂再次变为齐肩而行,只是前半段路基本都是季羡阳对刚才那一幕尴尬的内心吐槽词。

    季羡阳也听过,人要学会挺过和放下。

    可看似简单的词组,却要花费无限的精力和勇气。

    还有一些在看不见希望的情况下保持耐心。

    季羡阳以往是强让自己的记忆封存进黑箱中,以为上了锁就无人知晓,就不会被再次打开。

    可东西存在,也总会被人发现。

    亦或是在某一时间,自行冲过枷锁,再次侵蚀。

    只有拿出来,让时间去冲淡,才会让它彻底消失。

    但所做的一切前提,就是面对。

    它比隐藏更需要勇气和耐心。

    所以大多数人不愿,也做不到,才会让自己一步一步坠渊。

    季羡阳是幸运的。

    他不是独自面对,他还有人陪他。

    那人伴过自己走出黑暗,也会随着他走向光底。

    ——

    寒冻的十二月末比他在十二月中旬经历的那些事还要让人感到冷意。

    前者还在暗庆自己幸运的季羡阳,如今只剩下想掀桌的怒气。

    学校为了给高三放松,提前举办了元旦晚会,在所有人都以为会轻松度过假期时,试卷像批发市场里面的衣物一样,一张接着一张地传了下来。

    季羡阳冷静了片刻,在收拾东西时翻到了盛向给他做的连珠相片。

    因为他生日接近年底,又是在工作日,因此也快忘了自己的破壳日。

    那正正方方的盒子里,季羡阳的相片被盛向都打了孔,用麻绳和珍珠串了起来,上面还有一些星星灯和羽毛。

    从高一开始的第一张到最新的一张合影,所有记录的时光都在里面。

    刚开始时,季羡阳还对这有些女生化的东西想拒收,但确实因为这礼物,他很喜欢,又自傲地收了。

    不能浪费男朋友的一片心意。

    季羡阳对着这盒子笑了笑,莫地感觉这放学时的夕阳的凉风刮着脸,也带着暖意。

    即使温度很低。

    山城的夏天有多热,冬天就有多么冻人。

    刺骨的寒风,不断呼出的白气,冻得直跺脚的人们,即将跨过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季羡阳指尖冻得通红,手的温度低得像冰。

    “绝了,羡儿,你这手冻了一天了,要不要我支援你一张暖贴啊?”丁鹤收拾着书包,一脸老父亲的慈祥,“不是,你戴了手套跟没戴一个样!”

    季羡阳单手托腮转了转笔,将快接近十张的试卷一把塞入桌上的书包:

    “我手冷但我不长冻疮啊,你看你的手,冻疮有好几个了吧。”

    “……”丁鹤眨巴了几下眼,慢慢转身回去拿书包。

    刚一转头,就见盛向在走廊的人群里逆行,揣着兜走进了教室后门,将兜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轻放在季羡阳手里。

    “热水袋?”丁鹤凑近一看,瞬时来了气,将书包单挎,瘪着嘴,“我要闹了学霸,你这一天给羡儿换了几次了吧?虽然他是你的……但也不能这样偏心吧。”

    盛向将羽绒服上的帽子脱下,从桌兜里拿出了一袋枸杞,递给在一旁的丁鹤:“拿去泡茶,可以暖身子。”

    “谢谢学霸。”丁鹤看了这包枸杞几眼,扯着笑,双手接过,“您可真好。”

    盛向看他转过去后,立马侧过头,手掌放在季羡阳手背上,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而过时,眉头才稍微舒展:“双手捧着,晚上手要再是冰的,就不要出来看跨年烟花了。”

    “?”季羡阳哼笑了一声,“凭什么?”

    盛向收拾着卷子,一边放进书包一边对季羡阳说道:“你手要是凉的,我就要握着,你不能乱跑又要闹。”

    季羡阳闭了嘴:“……”

    “走了。”盛向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伸手去拿季羡阳的书包,让他跟上,“热水袋拿好,别拿掉。”

    季羡阳揉了揉被他敲的地方,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他忍住没动手。

    毕竟今年就剩今天这一天了,打人不太好。

    留着明年再打。

    季羡阳跟了上去,和他走出了校门。

    街道两旁的灯柱和树梢牵起了钢丝球,相同大小的椭圆红灯笼挂在上面,夜晚亮着通明的红黄灯,被风吹得像一条舞动的长龙。

    弥漫在厨房的热气不断飘出居民楼,好似周围都升了温。

    季羡阳一进门,就看见七大姑八大姨几乎把家里能坐的地方都坐了,自己无从下脚。

    让他有些欣慰的是,在桌饭上他并没有被长辈一直拉着逼问学习方面的事,而更多的只是在交流自己成长的事,偶尔开个玩笑,问他会不会早恋。

    季羡阳呛了几口水,趴到阳台上使劲咳了几下,吹着凉风让自己缓气。

    从阳台上望出去,街上的人仍然很多,大多数都是奔去梧桐广场观看烟火表演的。

    季羡阳看了看时间,回到客厅把外套穿上,对着沙发上的人说道:“您们先在屋里好好玩,我出去一趟。”

    “你不在家看跨年会啊?去哪儿啊?”

    季羡阳发送着消息:“去看跨年烟花秀。”

    稍微比他大个几岁的长辈磕着葵瓜子,问道:“你要出去看了?前两次叫你你都不去,这次怎么这么主动?”

    季羡阳看了他一眼:“约了人。”

    “有情况啊。”几个人一脸笑容,“女朋友?”

    “男……”季羡阳哽了一下,差点把自己暴露,脑子又转了一圈,“同学。”

    “就是挺久没看了,想看。”季羡阳抵在玄关柜旁穿着鞋,“您们到时候过去看完了,我过来找你们。”

    季羡阳开了门之后,又回头道:“提个醒,跨年会你们偶像出来的时候,别太激动,别扰民。”

    在他们笑着没把拖鞋飞来的时候,季羡阳轻关上了门,走出了楼栋。

    屋外和家里的温度还是有所差别的。

    季羡阳将毛衣衣领抵在鼻尖,手揣着兜,另一只手隔着毛衣的衣袖,发着手机消息。

    他好不容易把手捂热了,要是再变回之前的温度,某人可能会把自己牵得死死的。

    季羡阳边走边发语音:“我出门了,我们就在梧桐广场中央大梧桐集合。”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屏幕里就出现了三个「OK」的回应消息。

    季羡阳没看路,凭借着自身记忆拐过小区小路,退出了群聊聊天的页面,点进了盛向的聊天框,与门卫大爷问候了一声,走出了小区。

    “你在哪儿呢学霸?”

    季羡阳发完语音后,盯着屏幕,埋头走着,等着对方的回应。

    屏幕前出现「对话正当讲话中」时,与人碰撞的疼感让季羡阳侧了一下身,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好意思,撞到——”

    “说了走路别看手机,好好走。”

    一阵声音打断了季羡阳说的话,让他立马抬头。

    他手臂被人拉着,轻微的用力让季羡阳手指点到了屏幕。

    那人发来的语音一下外放:

    “抬头,我在你面前。”

    季羡阳:“……”

    现在不是面前了。

    就在他眼前。

    盛向戴了条红色围巾,呼出的白气正从他嘴边慢慢消散。

    那人在灯柱下站着,带有光点的眼眸里映射着季羡阳的脸。

    “你怎么来了?”季羡阳有些惊,“不是在梧桐广场集合吗?”

    盛向看了一眼季羡阳身后的碎石粒,将他拉了过去:“不想只在目的地才能看到你。”

    季羡阳穿了两件自认为最厚的两件衣服,但看起来也很单件加厚毛衣差不多。

    盛向能很轻易地抚过他的腰。

    “我操!真够变态啊你……”季羡阳被盛向揽过脖,腰部也传来痒感,红着个脸咬牙道。

    下一刻,季羡阳有些凉飕感的脖颈被柔软的东西所裹住,让他停止了想揍人的动作,望着为他戴围巾的盛向。

    季羡阳埋了半张脸,边走边道:“你围巾哪儿来的?”

    “……”盛向稍微侧过头,盯着红绿灯,声音像是风一般轻,“织的。”

    “你织的?”季羡阳摸了摸这围巾的触感,转而看向盛向,发现他耳垂泛着红,眨了几下眼。

    学霸织的新年围巾…

    过了几秒,季羡阳勾了一下嘴角,伸手去贴盛向的手背,把肩往他那边紧靠,还伸长了脖:“害羞了?”

    那人一听,脸就像唱戏似地变了表情,也朝季羡阳勾起嘴角,反过来扣上他的手,微笑道:“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你听错了。”季羡阳手被他握住那一刹,耸了一下脖,咽了咽唾沫,加快脚步,“我是说去梧桐广场,再不去人就更多了。”

    季羡阳把他拉着,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两人跟着人潮来至梧桐广场时,二层广场上的栏杆已经被人趴满了,虽说站在后面也能看到夜空中的烟花秀,但视觉效果肯定没有前排的惊艳。

    四位固执的年轻人脖子都快伸断了。

    “现在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去玩会儿。”丁鹤望了望周围,压低了声音,“之前我考察过,栏杆那儿不是最佳位置,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我们等会儿去那儿。”

    季羡阳在吵杂的环境下,艰难地听清了丁鹤说的话,皱眉道:“能行吗?”

    丁鹤拍了拍胸脯,啃着糖葫芦:“自己人不骗自己人。”

    季羡阳点点头,让乔沂紧跟着丁鹤,自己和盛向走到后面。

    四人像贪吃蛇一样在人群中绕来绕去,最终才到广场的娱乐区。

    梧桐广场每年都会摆出各种展子,紧跟潮流变换着不同的样式。

    除了温度低之外,山城找不出像冬天的自然事物。

    梧桐树的树叶还没完全变色,随着风飘舞而下,从季羡阳眼前滑过。

    娱乐区前面几个,是射击获奖运动。

    柜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布娃和帽子。

    季羡阳将脸稍微从围巾里抬了起来,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的情侣射击着:“……”

    他看了看身后在等丁鹤两人的盛向,转过了头,又环视着周围。

    周围的人或多或少手里都抱着些东西。

    “……”

    布娃可以不要,毛绒帽子应该可以吧?

    作者有话说:

    跨年有多种方式,不管有多少,只要是与自己想一起的人,就好。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注意防疫!别感冒!别学季羡阳走路玩儿手机!

    (因为学校寒假提前,课程安排比较紧张,期末考试也提前了,开始忙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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