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吴蔚验尸
绣娘在吴蔚面前两步停住, 吴蔚则是一个箭步上前,给了绣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绣娘是吴蔚在这个时空唯一的朋友,这天对吴蔚来说实在是太惊险了, 吴蔚急需一个拥抱来安慰自己。
绣娘被吴蔚撞得闷哼了一声, 有些担忧地说道:“蔚蔚,让我看看你。”
“干嘛?你先给我抱抱, 我感觉咱俩好像分开好久好久了。”
久么?明明也就半天吧……
绣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就里, 但还是放松了身体任凭吴蔚拥抱。
站在远处的东方瑞看到这一幕后,收回了目光,指挥衙役到义庄里去点蜡烛, 搭台子, 把尸体从棺材里面抬出来。
吴蔚长舒一口气, 松开了绣娘,绣娘却抓住了吴蔚的胳膊, 仔细看了吴蔚良久,说道:“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吴蔚心中一暖,柔声道:“没事儿, 我就是有点……晕马。”
“晕马?那是什么?”
“就是今天‘骑马’骑的太多了,颠的我五脏六腑都不舒服, 等我忙完了这一场,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还要忙什么?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吴蔚拍了拍肚子, 说道:“给衙门办事还能不供饭啊?我吃得饱饱的,你好好在家里待着, 不要出来, 我一会儿忙完了就回来。”
“你还要忙什么?”
“东方瑞让我给义庄里的尸体验个尸……”话说了一半吴蔚突然顿住,绣娘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没有逃过吴蔚的眼睛。
“绣娘……你不会嫌弃我吧?”吴蔚不由得记起了当时绣娘害怕义庄时的样子。
绣娘摇了摇头, 答道:“你做的是伸张正义的事儿,我……只是有点害怕,但是,我不是害怕你!”
吴蔚心头一动,转头看了义庄一眼,已经是灯火通明了,便和绣娘暂时道别,往义庄的方向走去。
绣娘站在院子里,目光一直追着吴蔚的背影,看着她只身走在昏暗的山路上,然后一步步走进透亮的义庄里。
吴蔚刚一踏入义庄,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部集中到了吴蔚的身上,原本吴蔚的状态还比较放松,这一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吴蔚扯动嘴角向众人微笑示意,义庄内已经布置好了,尸体被放置在空地中央的木台子上,身上蒙着白布,衙役左右立了两排,在操作台的不远处坐了一位书记官,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身边放着一个大木箱子,而东方瑞就站在离操作台最近的地方。
“开始吧,这位是清庐县的仵作,给你做副手。”
那位老人拉开木箱,只听“哗啦”一声,里面是全套的仵作工具,吴蔚到水盆里认真洗了个手,来到老人面前说道:“老先生,有手套吗?”
清庐县的仵作看了东方瑞一眼,为难地说道:“只有醋布,恕老朽才疏学浅,不知道你所谓的那个‘手套’是何物。”
吴蔚也看了东方瑞一眼,后者问道:“你需要什么?”
吴蔚比划了一下,答道:“就是套在手上的,五指分开的,手套。”
“那叫手衣……”
“那就手衣吧,有没有?”
老者摇了摇头:“那可是稀罕物。”
东方瑞说道:“没有就先不用,日后我派人给你送几套便是。”
“好。”吴蔚接过用醋蒸过的面罩戴好,却不禁在心中腹诽:真是一点安全常识都没有。
清庐县的仵作给东方瑞送上了一块醋布,自己也戴上了面罩,东方瑞用醋布捂住了口鼻,示意吴蔚开始。
吴蔚朝着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一把掀开了白布。
木台上躺着一具尸体,男性,无头,身穿普通粗布衣裳。
吴蔚有些疑惑,不是说仵作已经验过尸了吗?怎么连衣服都没脱……
“剪刀。”吴蔚伸出手。
有东方瑞在场老者自然不敢说什么,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把剪刀递到了吴蔚的手上。
吴蔚三下五除二就把死者身上的衣物剥了个精光,场中的衙役们无不发出惊呼,有的连脸色都变了,停了几日的尸体,表皮并不好看。
同时他们也惊叹于吴蔚一个女子,可以如此泰然地面对一个男人的身体,还好一旁的东方瑞同样镇定自若,否则还不知道这些人要如何议论吴蔚,这或许也是整个梁朝都没有女仵作的原因了。
东方瑞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吴蔚的身上,吴蔚的反应令东方瑞非常满意,只见吴蔚的表情毫无波澜已经开始观察尸体了。
吴蔚摸过尸体的四肢,观察颈部横切面,问道:“现场没有血迹,是吧?”
“对。”
“存放这具尸首的棺材是哪一个?”
衙役给吴蔚指了指,吴蔚走过去趴在棺材口往里面望了一眼,棺材里面只有一点点血,大概十毫升左右。
吴蔚心中了然,回到操作台旁边说道:“死者的死因是:冻死,被人锯下头颅后抛尸,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天,应该在五天左右。”
吴蔚所得出的结论与清庐县的仵作得出的结论完全不同,后者曾作出判断:死者生前遭受殴打,致昏迷后被斩下头颅,最后抛尸。
听到这个结论,清庐县仵作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吴蔚拿起死者的一只手,说道:“死者的遗体尸僵已经基本消除,尸体出现第二次松弛,完成这个过程一般来说要三十六个时辰到五十二个时辰之间,考虑到现在的季节,这已经是个保守的估计了,死者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了。请你再看看这里……”
说着吴蔚指了指尸体的手背,说道:“死者手背的皮肤呈鸡皮状,这是由于立毛肌收缩造成的,还有……死者的皮肤苍白,但身上有暗红色的尸斑,这是由于在低温状态下淤血造成的,一开始应该是紫红色的,缓冻后变为暗红色。”
听到吴蔚这么说,早先接触过尸体的衙役发出一声惊呼:“没错,我记得一开始他身上的伤是紫红色的!”
清庐县仵作哑口无言,还好有个面罩挡着,才没有露出他那张涨红的老脸。
吴蔚继续说道:“死者存在多处骨折,请问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姿势吗?”
“就是这样的,郑仵作说是死者生前被人打断了手脚。”
吴蔚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按住死者的一处骨折的地方对东方瑞说道:“如果死者是生前骨折,骨折处的皮肤应该有所体现,红肿,淤血……死者身上多处骨折却没有相应的肌体表现,而冻死的人会出现身体蜷缩的现象,为了让死者看起来更‘正常’不排除凶手将死者蜷缩的身体强行摆正,造成了骨折的情况。”
东方瑞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心里已经不是满意了,而是非常惊讶,她没想到吴蔚不仅仅有一颗直面尸体的果敢之心,还有如此老道的经验和手段,这哪里还用人教?招到明镜司里直接就能用了!
吴蔚又绕到死者的颈部,指着死者颈部的横切面说道:“从死者伤口所呈现的肌理来看,死者的头是被锯子或者钝器一点一点锯下来的,但死者伤处的皮肤收缩平整,没有外翻,证明凶手是在死者已经死亡以后下的手。”
“那……那现场没有血迹,你又怎么解释?”清庐县仵作叫嚷道,似乎还想将此案归结到鬼神的手上。
“血液是非牛顿流体……哎,算了,反正就是尸体缓冻后在棺材里流出的那一丢丢血液是完全合理的。现场没有血迹只能证明那里不是第一凶案现场,只是一个抛尸场所。”
“那雪地上怎么会有死者的足印?”
吴蔚耸了耸肩,答道:“这就是东方大人的职责了,不归仵作管。”
说完吴蔚朝东方瑞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我觉得没有再深入解剖的意义了,至于死者是被灌醉,下药,敲晕丢在雪地里的……只是冻死的一个诱因,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死者的头部,判断死者身份。现有的证据……已经能确定死者并非死于鬼神之手。”
东方瑞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问道:“你能判断出死者是被灌醉,下药,还是敲晕了丢在雪地里的吗?”
吴蔚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是在现代当然很轻易就能鉴定出这些数据,不过通过和东方瑞的相处,吴蔚大概摸到了这位大人的脾性,于是当即坚定地表示:“不能!”
东方瑞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而对书记官说道:“都记录下来了?”
“是。”
“将仵作手札誊抄两分,送清庐县衙门存档一份,张威……”
“属下在。”
“你收一份,回到明镜司后存档一份,剩下一份送到我书房里。”
“是!”
“衙役听令!”
“是!”两排衙役整齐划一地喊出声来。
“严查清庐县内所有屠户,猎户,樵夫,搜查所有铁匠铺,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过锯子一类的钝器,买钝器的人可以追溯到一年前。张榜悬赏,凡首告者,明镜司赏银二十两!另外……到药铺,酒馆,挨家挨户问,十日之内,特别是近五日买过烈酒,蒙汗药之类的人,全部带到衙门去,一个一个细细盘问!”
“是!”
第42章 死者的手
衙役们领了命令火速离去, 清庐县的仵作也跟着书记官一同离去,义庄内只剩下张威,东方瑞和吴蔚了。
东方瑞吩咐道:“张威, 你速去镇上寿材店, 买一套衣裳回来给他换上。”
“是。”
张威走后,东方瑞看向吴蔚, 说道:“你家不是就在附近, 怎么不回去?”
吴蔚在水盆里仔细地洗过手,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憨笑着对东方瑞说道:“大人~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啊?”
东方瑞勾了勾嘴角, 点了点头, 答道:“算, 回去吧。”
吴蔚搓了搓手说道:“大人,正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这流窜的罪名虽然免了, 但只要户籍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早晚还得挨打,您看……?”
东方瑞挑了挑眉, 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帮你解决户籍的问题了?”
吴蔚感觉胸口一窒,刚要争辩, 仔细一想东方瑞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帮自己解决户籍的问题,人家只是说可以戴罪立功免去脊杖之刑,是自己的思维惯性理解成了, 户籍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
吴蔚有些生气,抿着嘴看着东方瑞不说话, 后者却轻松一笑, 解释道:“你以为我不想帮你?户籍的问题由户部总管,各州府的府衙分管, 明镜司无权插手,你为明镜司立功,我可以免去你的脊杖之刑,但是户籍问题本官也爱莫能助。”
吴蔚反问道:“这叫什么免去?不过是缓期执行罢了。日后一旦有人告发,我不还是得挨打吗?”
东方瑞沉吟片刻,答道:“你的想法倒是很新颖独到,无论是你之前说的……疑罪从无,还是这个缓期执行,是谁教你的?你父亲?”
吴蔚没想到东方瑞的记忆力这么好,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看来日后和这人说话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吴蔚答道:“对,是我父亲和我说的。”
又是一阵沉默,东方瑞负手而立,感叹道:“疑罪从无,谈何容易啊……有些穷凶极恶之徒,出手稍稍晚一点儿,就可能会有无辜的百姓丧命,那他们的安全谁来守护?”
吴蔚也沉默了,她并不想和东方瑞探讨这样严肃的问题,她们之间存在时空的差异性,有些现代的观点在这里其实并不适用。
毕竟这是一个科技水平低下,电子通讯全无的地方,除了派遣人力,没有其他的监控手段,缺乏保护无辜者的手段,自然也不能空谈什么“疑罪从无”。
“我认为,断案要快,执法要严,案无大小,不徇私情,让那些存了坏心思的人不敢轻易犯案,才是上上之策。” 东方瑞自顾自地说道。
“大人说的是。”吴蔚迎合了一句。
“只是能秉持这个原则的官,要多一些才好。”
吴蔚再次点头。
东方瑞看着吴蔚,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吴蔚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留下除了希望东方瑞能帮自己处理户籍问题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东方瑞禀报。
适才人多,不方便。
吴蔚来到东方瑞身边,低声说道:“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到被害者的手?”
东方瑞猛然抬眼,盯着吴蔚的眼眸注视半晌,看得吴蔚心中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再去看,东方瑞眼眸里的锐利已经消失不见,仿佛适才的只是一场幻觉。
东方瑞对吴蔚说道:“你很好,但是这件事……你最好忘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吴蔚心头一沉,点了点头。
东方瑞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去吧,你朋友还在家里等你。”
“好。”
……
东方瑞回到棺材前,看着里面蒙着白布的死者久久无言,随后一一吹熄了义庄里的蜡烛,出了义庄跨上黑马,策马消失在夜色中。
吴蔚刚一走到院子里,绣娘便推开了门,她一直留意着义庄这边的动静,见衙役陆续离去就守在门后,刚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便推开了门。
吴蔚快步上前进了屋子,关上门才对绣娘说道:“以后别听到脚步声就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绣娘答道:“这么多衙役在,就算是有坏人也早都跑了,我算着时辰,估么着你要回来了。”
绣娘已经替吴蔚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吴蔚一边洗脸,一边想着:过几天找点材料做些肥皂出来,等天暖和以后细菌病毒的传播速度也会加快,科学洗手有利于预防疾病,自己和绣娘这点家底儿可折腾不起。
吴蔚洗漱完毕趴到炕上,发出一声轻哼~,随后枕着自己的胳膊对绣娘撒娇道:“绣娘~我的腰好像是不行了,酸疼的要命,你给我按按好不好?”
“嗯。”
绣娘顺手把水盆里的水给倒了,然后回到屋里脱掉鞋子,跪坐到吴蔚身边,为吴蔚按摩起来。
吴蔚舒服地哼了一声,指挥绣娘道:“往上一点儿~再稍微往下一丢丢,哎对对对,就是这里~好舒服~。”
绣娘给吴蔚按摩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今天白天闲着没事儿,我把肚兜给你做好了,你要不要试一下?看看尺寸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给你改改?”
“唔……明天吧,先睡觉,好困。”
吴蔚嘟囔着往一旁滚出半个身位,迷迷糊糊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趴趴,觉觉。”
绣娘无奈轻笑,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吴蔚偶尔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词语,给吴蔚盖好被子,吹熄了蜡烛躺到了吴蔚身边。
……
另一边,玉面神机先是去了一趟县衙,告知知县验尸完毕,可以先将被害人落葬。
知县虽有不解,但碍于东方瑞的身份,还是答应了。
然后东方瑞才策马回到在县城的临时府邸,看到马棚里多了一匹白马,当即皱起了眉,朝着点灯的屋子大步流星地走去。
来到屋外,东方瑞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门很快便开了,只听开门的人欢喜地叫道:“师父~。”
东方瑞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来人正是平佳县主:高宁雪。
此时高宁雪的身上穿着雪白的丝绸中衣,青丝披散,被褥已经铺好。
东方瑞眉头紧锁,问道:“县主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师父还说我呢,你有案子怎么也不带上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
“你出来,燕王殿下准许了?”
“一开始……”
“请县主实话实说。”
高宁雪的声音明显哽了一下,答道:“是我偷跑出来的。”
“胡闹!这阵子清庐县不太平,县主千金之躯行夜路至此,万一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高宁雪抢白道:“我是乔装出来的,我……爷爷早就给了我燕王府的令牌,我假装是传令的侍卫,他们就给我放行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拿着令牌到衙门问过,他们说师父你住在这儿,我就来了。师父也真是的,这么大的案子都不带上我。”
东方瑞长叹一声,今日折腾了一天,她也累了,偏偏这县主大人不让人安生。
“请县主立刻收拾一下,穿戴整齐,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王府好闷的,连个陪我玩儿的人都没有,我自小在京城长大……本就对泰州这边不熟悉,平时也是过了初五就动身回京的,今年怎么就不行了?”
“清庐县出了命案,很危险!”
“我晚上住在师父这儿,白天跟在师父身边,这里离县衙那么近,怎么就危险了?”
“县主还是不要让我为难,你不告而别燕王殿下此刻一定已经发现了,正派人到处寻你,燕王殿下一把年纪了,县主懂事些。”
“我给爷爷留了手书,他看了就知道我来找你了。我不管,反正我不走。”高宁雪说完就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住了头顶。
东方瑞又是一叹,退了出来,来到书房点亮蜡烛,等。
等燕王府的人过来。
高宁雪固执不肯走,东方瑞又不能把她绑了送回去,自己若到燕王府报信留县主一人在这儿又不安全,只能等着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燕王府的人就该找到这来了。
……
东方瑞的书案上,张威已经将誊抄的仵作手札放在上面了,东方瑞打开卷轴,跟着文字的描述眼前再度闪现出吴蔚验尸时的场景。
在梁朝,仵作这一行没有年轻人做,更没有女子。
出自对鬼神的敬畏也好,还是单纯对尸体的惧怕也罢,很少有人愿意做这一行,就算有……没有一颗直面尸体的果敢之心,到了现场也会落荒而逃。
一般来说:干仵作的人都是历尽沧桑,见过生死的年长者居多,而且仵作这一行注定了无法开学授课,多为父子传承,即便是出生在仵作世家的人,也有可能因为无法直面尸体而断了传承,再加世人对仵作敬而远之的态度,仵作其实是个:责任重却很低贱的行当,正因为如此,好的仵作是很稀缺的。
在得知吴蔚的父亲是一名仵作后,东方瑞丝毫不觉得吴蔚会验尸有什么奇怪的,从吴蔚的验尸手法和经验上来看,吴蔚的父亲一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仵作,若家中仅有吴蔚这一个孩子,将通身的本事传给吴蔚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东方瑞对吴蔚的父亲肃然起敬。
东方瑞卷起卷轴,脑海中回荡起吴蔚最后的话: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到被害者的手?
东方瑞面沉似水,靠到椅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43章 玉面神机
东方瑞似乎就进入到了某种假寐状态, 直到她书房的门被再一次敲响。
东方瑞睁开眼睛,眼眸里却不见一丝困顿和迷茫,说道:“进来。”
来者是一位穿着长衫的少年郎, 嘴唇上顶着一簇尚且算不上胡须的茸毛, 朝东方瑞略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路辛苦了,不如稍坐片刻, 喝杯茶。”
少年也不言语, 径直走到茶台处落座,东方瑞坐到了少年的对位,往泥炉里放了几块烧红的银炭, 将烧水的壶放了上去。
书房中安静极了, 东方瑞和少年相对而坐却谁都没有再言语, 直到水壶里的水逐渐烧开才有了些声响,这第一泡洗茶水是烫杯子用的, 第二泡倒在茶杯里,东方瑞抬了抬手,说道:“请。”
少年端起杯子呷了一口, 东方瑞才端起自己的杯子饮下了杯中茶。
“县主在京城住惯了,陛下和娘娘都很疼爱县主, 泰州不比京城繁华,县主待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我只是奉命行事,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这是自然, 燕王殿下疼爱县主,同样也是人之常情。县主到了出阁的年纪, 娘娘有意将县主许配给自己的亲侄孙, 或许……也是为了弥补昔年之事。”
少年茶盏里的茶空了,东方瑞便又抬手为其斟了一杯, 少年说道:“箫家人丁兴旺,不知是哪一位公子?”
“箫盛。”
“两榜状元,时任兵部参事,领金吾卫中郎将的箫盛,箫伯让?”
“正是。”
东方瑞口中的箫盛,是当今皇后亲弟弟的长房长孙,姓萧,名盛,字伯让,是上一届科举的两榜状元,即文状元和武状元,兵部参事是他目前担任的具体职位,金吾卫中郎将则是一个荣誉性的爵位,并无实权。
箫盛今年二十四岁,梁朝历史上第二位两榜状元,可谓是风头无两的英才人物。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优秀一直等待着陛下的赐婚,所以迟迟没有迎娶正妻,家中倒是有两房妾室。
少年轻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母家最有出息的晚辈,迎娶一个县主,算是低就了。”
东方瑞没有再说话,少年也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再度开口:“奉燕王殿下之命,接县主回去。”
男子起身离去,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平佳县主的叫嚷声,大喊道:“师父……师父快来救我,师父!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一起走!”
东方瑞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向耳聪目明的她好似没听到高宁雪的呼救一般,直至高宁雪的叫声戛然而止,隐隐传来马蹄声。
……
吴蔚和绣娘饱饱地睡了一觉,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试了试绣娘给她做的红肚兜,这是吴蔚第一次穿肚兜,还有些不习惯,但绣娘的手艺很好尺寸合适,绢的触感也更舒服,绣娘还在肚兜上绣了几朵小花,让肚兜的档次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绣娘家院子里的柴火经过几场雪有些潮了,吴蔚便和绣娘一起将靠着院墙码在一起的劈柴都铺开到院子里,晾晒一下。
正商量着午饭吃点什么的时候,张水生拉着牛车,牛车上坐着柳二娘子,一车二人便出现在了绣娘和吴蔚的视线里。
“二姐夫和二姐来了!”绣娘有些开心地说道。
初二姑娘回门,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本来也想在初三就回家,不过可能是前一天和柳翠翠吵架动了火,第二天起来柳二娘子的身体不舒服,张水生担心柳二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便又在柳家住了一天,也就赶上了张威到小槐村调查吴蔚的事情,对方来头不小,张水生和柳二娘子也不敢隐瞒,况且吴蔚也从未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张威走了以后柳二娘子的心呐,和被猫爪子挠过一样难安,奈何天色不早,只能再住一宿……
今日起来,在柳家吃过早饭柳二娘子便叫张水生牵了牛车,辞别母亲回家来了,绣娘走后,柳翠翠对柳二娘子倒是和善多了,私下里也道了歉,不过柳二娘子却没有心思再待了,她得来看看绣娘和吴蔚。
牛车刚停下,绣娘和吴蔚便上前去搀扶柳二娘子,后者望了义庄的方向一眼,将憋了一路的话再次咽回到肚子里,直到进了屋柳二娘子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说道:“出什么事儿了这是?哎哟我的老天爷,昨儿明镜司的人到家里去了!”吴蔚和绣娘把柳二娘子扶到床上,张水生也进了屋子,但并没有进卧房,只是在堂屋站着,不过卧房的门开着站在张水生那个地方正好能看到屋里。
柳二娘子神情紧张地端详着吴蔚,确认吴蔚的身上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自言道:“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儿,咱们蔚蔚可是身家清白的好姑娘。”
“二姐夫,进来坐吧?”绣娘招呼道。
张水生笑道:“这一路上你二姐催得急,我这头顶都快冒烟了,屋里热,我在堂屋消消汗再进去,不用招呼我。”
绣娘给柳二娘子和张水生一人倒了一碗热水,张水生喝完了一口也不客气,揭开锅盖自己添。
柳二娘子问吴蔚:“蔚蔚啊,昨儿明镜司的官差到家里去了,打听你呢,我和你二姐夫就照实说了,把你救过娘的事情也说了,怎么回事啊?”
吴蔚答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前阵子不是出了一桩案子嘛,东方大人叫我去做点事情,顺便调查一下我的底细,可能是想看看我这个人能不能用。”
柳二娘子一下子来了兴致,追问道:“让你做什么事?那可是明镜司啊,京城来的!”
“让我过去……”吴蔚话说了一半儿,就被绣娘抢去话头,说道:“蔚蔚的父亲从前是名仵作,叫蔚蔚过去只是打听些事情的。”
柳二娘子的脸色微变,回头望了张水生一眼,仵作这行多出自家传,这一点柳二娘子是知道的,她犹豫着问道:“蔚蔚,你不会……也是个仵作吧?”
吴蔚摇了摇头,答道:“我爹从前教了我一些,我……不算是仵作。”
柳二娘子长舒一口气,拉起吴蔚的手说道:“我就说么,哪有女子干仵作的,蔚蔚啊,咱可不兴干这行啊,好好的姑娘家要是和这行搭上边,以后可怎么说婆家哦。”
吴蔚没有回答,虽然她自己一直抵触法医这一行,而且身体力行抗争了多年,但听到另外一个人如此评价“仵作”,吴蔚的心情很微妙。
虽然站在柳二娘子的角度,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绣娘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吴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家二姐的反应在绣娘的意料之中,若这个去当仵作的人不是吴蔚的话……绣娘或许也会害怕的。
可听到自家二姐这样说,绣娘却忍不住难过起来:吴蔚当仵作的事情早晚都会传开的,她真的不希望二姐一家因此和蔚蔚疏远了。
房间里陷入到了某种僵持中,三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站在堂屋的张水生却突然说道:“二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看人家玉面神机,咱们梁朝唯一一位女官,那可是一位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大人物,就连咱们清庐县的县太爷见了人家都要请安叫声‘大人’,你以为她的官位是怎么得来的?她‘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名头,是怎么搏出来的?”
柳二娘子笑了,明知故问打趣道:“怎么得来的?”
张水生看了吴蔚一眼,答道:“那自然是从死人堆里掏出来的……”
“呸呸呸!大年下的,你也不怕不吉利!”柳二娘子叫道。
张水生却继续说道:“戏文里怎么说的来着?这位玉面神机早年不过是京畿的一名孤女,白天沿街乞讨,晚上委身在城郊的破庙里。后来幸得燕王殿下回京过年,燕王妃挑开车窗向外一望,看到风雪中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捧着一个破碗瑟瑟发抖,眼看着都要不行了!燕王妃心慈,便令人将那女孩抱到自己的马车上,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盖在小乞儿的身上,带回府中请来郎中医治,让女孩吃饱穿暖,待到返回封地前夕又将此女托付给了自己在京城的族亲,多年后燕王妃的这位族亲一家,竟被……就是那场震惊一时的蛇妖复仇案,因主家最喜用蛇泡酒,吃蛇羹,全家人都被蛇妖索命了,当时就连刑部都束手无策,唯独当年被收养的孤女不肯放弃,她一夜消失,实则重新化作乞儿,历时三年收集线索,敲响登闻鼓将收集到的证据递交天听,陛下责令刑部旧案重审,根据那孤女收集到的线索成功破案,那名孤女也因其‘至孝至义’得陛下垂青,后来更是屡破奇案,一步步成了如今的……玉面神机!”
这折戏文除了吴蔚以外,剩下的三人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张水生甚至能将戏文的全折大致背诵一遍,即便如此绣娘和柳二娘子还是听得如痴如醉,就连吴蔚也听得入迷。
张水生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用手指比作折扇在自己掌心敲了一下,绣娘和柳二娘子都不禁长叹一声,绣娘趁机说道:“蔚蔚……蔚蔚其实和玉面神机早年的经历,还挺像的。”
第44章 今后的事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被盛情邀请留下来吃顿午饭, 趁着绣娘和柳二娘子做饭的功夫,张水生和吴蔚将院子里的柴重新码好,干活的时候张水生突然对吴蔚说道:“妹子, 你想做什么尽管放心去做, 你救过我娘的命,不管你今后是做什么的, 我都把你当亲妹子看待, 你二姐那个人……心直口快,我和她夫妻多年最是知道的,她的心比谁都软。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接受的, 你容她一些时日。”
吴蔚有些意外, 没想到张水生这个看似粗犷的庄稼汉竟有这样一颗玲珑心。
吴蔚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日前她给被害人验尸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梁朝不曾出过女仵作,以柳二娘子的消息灵通程度,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这件事。
吴蔚说道:“谢谢了, 二姐夫。”
张水生答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事儿也没有你二姐说的那么邪乎, 你看看人家玉面神机,当过乞儿,手刃过凶犯, 时常和各种悬案打交道……虽然玉面神机年逾三十尚未嫁人,但是只要她点头, 不知多少权贵人家愿意与她结亲。”
吴蔚笑了, 按照蓝星的情况……吴蔚觉得自己还小呢,古人考虑的问题就是多。
张水生看了看院子, 说道:“你上次托你二姐让我问的事儿,我给你打听清楚了,你要是想让三娘落户张家村,需得小槐村的村长给你们一份文书,拿到府衙去备案,还要张家村的村长同意,光是办完了手续还不够,还要从张家村村民的手里买下一块建房子的地,建好了房子才算是真的落户了。这里面……”张水生稍加思索,继续说道:“小槐村什么样你也瞧见了,一股子歪风邪气,村长和里正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势必要打点一二,张家村和府衙那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可以以三娘姐夫的名义帮忙跑一跑,虽然三娘落下这么一个名声,只要你们选的地方离宗祠远一些也无妨。可这打点村长,买地,还有建房子的银子……”
“需要多少?”吴蔚问道。
“打点的银子按照一两先估算着,买地的话……二三两银子也就够了,至于建房子,那得看你们想修多大的房子,要是按照我们家那种修两间的话,需要三两左右,再请木匠打一套家具工费要四百文,加上料钱……一两银子又支出去了。建房子的时候要供饭,这个我来办,不过房子修好要办宴席答谢,得有酒。前后算下来七八两银子。”
吴蔚听完张水生的估计,也不由得感到心头一沉,如今的吴蔚已经对这个时空的货币有了具体的认知,她明白张水生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了,要想顺利办完,准备十两银子才妥帖,同样也清楚靠自己和绣娘赚到这十两银子有多困难……
张水生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一件大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绣娘失了手艺,你们俩连点耕地都没有,靠买米过日子那哪成呢?”
……
张水生和柳二娘子走了,这一别可能要大半年无法相见了。
柳二娘子如今有了身孕,身子会越来越重,让她再走这么远来探望她们显然是不切合实际,而绣娘和吴蔚这边……大概要等到柳二娘子生完孩子再去拜访了。
张家一脉单传,这个孩子张家两代人盼了多年,不管张家人如何开明,绣娘的身上毕竟还背着一个不吉利的名头,而吴蔚也做了仵作的事儿,人家不邀请也不好再主动登门。
这一点绣娘明白,吴蔚也明白,所以她们俩默契地做了一桌极为丰盛的午饭,引得柳二娘子直呼二人不会过日子。
吃完了饭,吴蔚找了个由头扛着斧头和竹筐出门去了,绣娘又和柳二娘子说了好些体己话,才让柳二娘子回去。
……
吴蔚来到了当初穿越过来的那个湖,湖面的冰层已经达到了峰值,再过一些日子就会开始融化,吴蔚挥着斧头往湖面上磕了几下,冰面显出几个白点儿。
吴蔚穿过湖面来到另一头的岸边,当初吴蔚亲手搭建的湖边小屋已经彻底倒塌了,吴蔚坐在一根木头上,一边无规则地摆弄着手中的斧头,一边望着湖面出神。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个猛子扎到湖里,再度跃出水面便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几个月匆匆过去,蓝星那边父母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失踪会不会被定为“悬案”呢?
吴蔚叹了一声,内心的天平仿佛达到了一种破碎前的平衡,看似岿然不动,实则……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从天气渐寒不便下水后,吴蔚的心中是既焦急又期待,她焦急归家,期待天气转暖自己能再次下水,而此刻……吴蔚突然有些害怕。
待到冰消雪融,湖水变暖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是回家的路,还是希望的破灭?
自己该如何和绣娘告别?
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或许某一天自己的手指刚一沾到湖水就回去了,也有可能进行了无数次的潜水也回不去,若自己突然不见了绣娘会不会报官呢?
吴蔚的心乱了,各种念头就像一簇簇杂草,在吴蔚的心田疯狂生长,蔓延。
吴蔚丢下斧头,双头抱头十指插到自己的头发里,撕扯的痛感拉回了吴蔚的理智,心头的杂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清晰的声音:自己走后,绣娘怎么办?
能不能把绣娘带回去,带到蓝星去……?
这个念头一出,吴蔚自嘲般的一笑:就算绣娘愿意,自己也不能这么做,蓝星的环境对绣娘来说是致命的。
梁朝虽然没有记录于蓝星的历史中,但粗略估算两个时空之间至少存在几百年的时差,这几百年人类的抗体不知已经进化了多少次,细菌和病毒也是。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绣娘一旦去了蓝星,很可能会被那些“超级病毒”无形杀死。
吴蔚强行停止了思考,拾起斧头,起身朝一条木头劈砍过去,直到竹筐被劈柴装满,天色渐暗,吴蔚才朝家的方向走去。
就……帮绣娘建好房子吧。
把她的户籍落到张家村去,再给她建两间坚固,宽敞的房子,院墙要修得又厚又结实,养上一窝小鸡仔……
做完这些,自己就想办法回家。
吴蔚在心中默默说道。
……
吴蔚刚一踏进院子绣娘就迎了出来,好似无形中练就了一手听辨吴蔚脚步声的本事,看到吴蔚又去砍了一筐柴,绣娘说道:“家里的柴还够用些日子呢,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帮吴蔚卸下了竹筐,麻利地将劈柴往墙边码。
“绣娘。”
“嗯?”
“这些劈柴单独晒,晒干了以后我要拿到百味楼去卖,趁着天冷,酒楼那边还会收的。”
绣娘依言照做,却频频看向吴蔚,说道:“进屋洗把脸到炕上歇歇吧,我来就好。”
“我们一起吧。”
“就这么点活儿哪用得上两个人呢,你在外面冻了半日,进屋去暖和暖和。”绣娘拉着吴蔚的胳膊把人送进了屋,吴蔚洗完脸坐到炕上,不一会儿绣娘也回来了,洗手进屋默默坐到吴蔚身边。
“蔚蔚。”绣娘唤道。
“嗯,怎么啦?”
“我现在也有棉衣了,下次你出去的时候可不可以叫上我一起去,劈柴的活我也能干的。”
吴蔚勾了勾嘴角,答道:“家里只有一把斧头,再说……咱家这么多好东西,不留个人看家怎么行呢?被人连锅端了怎么办?”
“不会的,刚出了那件事,谁敢来这附近?从前……我也没身棉衣,做什么都不方便,现在有了!劈柴我会,到市集上卖东西我也和你一起去,路上我们俩换着背筐。”
绣娘抿了抿嘴,她是心疼吴蔚的,之前“晕马”导致脸色很差,这才刚缓过来就去劈柴。
只是绣娘这二十年来,除了在吴蔚这里,几乎就没得到过关心和安慰,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感情。
本应该是由自己好好料理好家务,照顾好吴蔚的,不是么?
可不知怎么,这日子过着过着……就反过来了。
绣娘捏了捏脖颈下面那个,藏在棉衣下面的荷包,说道:“刚才,我和二姐商量了今后的事儿,买米过日子总会坐吃山空,等开春天暖,山上的冻土都化了,我去找一块儿平坦些的地方,开垦出来一块儿种些高粱和玉米,再养些鸡崽,攒鸡蛋到市集上去卖……”
一本书要多少钱呢?
吴蔚捧着那本《杂记》如获至宝的模样,绣娘至今历历在目,她想着:等以后日子好了,自己也要买几本书给吴蔚。
在绣娘的心里:她觉得既然有幸遇到玉面神机,蔚蔚应该就不用上京去告御状了,而且刚才绣娘隐约听到吴蔚和自家二姐夫在讨论买地,盖房子的事儿。
说不定,说不定……蔚蔚是想留下来了呢?
第45章 得到令牌
吴蔚从不是个会长时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人, 除了在十六岁周岁前发生的那件不幸让吴蔚伤怀了多年外,这二十年来还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能影响吴蔚超过七天。
虽然在湖边时吴蔚被当下情绪所困扰,一时迷了心神, 但吴蔚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
虽然穿越这事儿,以吴蔚自身的文化水平解释不了, 但吴蔚相信, 既然能过来,就一定能回去。
一次找不到就寻找百次,一年找不到就寻找十年, 不断发现与总结, 思考和探索, 早晚有一天能回去。
与其为了尚未探索的明日伤怀,还不如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于是在睡了一觉之后, 吴蔚又到湖边去砍柴了,当初吴蔚弄到那些木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必须要在开春之前把它们都变成劈柴, 换成铜板,要不等到了开春儿, 劈柴的收购价会大跌不说,木头也有可能会腐朽。
不过,这次吴蔚带上了绣娘。
吴蔚明白绣娘那份想要参与进来为这个家添砖加瓦的心情, 绣娘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享其成的人,吴蔚一直都是知道的。
虽然家中只有一把斧头, 两个人轮流干, 一边说说话,一点都没觉得累。
临近中午, 劈柴再次装满了竹筐,绣娘提议回家,正好也到了吃中饭的时辰。
吴蔚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绣娘的手朝湖边走去,找到当时自己捕鱼的那个冰洞,洞口已经重新封死,不过表面却并不平整,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很显眼。
“绣娘~,你看,这就是我当时捕鱼的地方,不过现在湖面的冰层已经太厚了,我们没有专业的设备很难凿开。等以后你冬天想吃鱼的时候,挑在湖面已经结冰但是冰层还没有太厚的时候,在冰面上凿一个洞,然后用竹竿不停地搅动,一会儿就有冻僵的鱼了。”
吴蔚一边讲解一边比划,绣娘听得认真,她觉得这很神奇,不过吴蔚确实用这样的方法捕到了鱼。
“记住了?”吴蔚问。
绣娘点了点头:“记住了!”
吴蔚朝绣娘眨了眨眼,略带俏皮地说道:“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哦,冬天的鲜鱼,百味楼收购的价钱可高了。”
“嗯!”
“绣娘,你想滑冰吗?”吴蔚看着平整的湖面,问道。
“滑冰?”
“你蹲下来~。”
“好。”
吴蔚来到绣娘面前,背对着绣娘站定,将手伸向绣娘,说道:“扣住我的手。”
绣娘学着吴蔚的样子弯曲双手的手指,扣住了吴蔚的手。
“走咯!”
随着绣娘一声惊呼,吴蔚拉着绣娘奔跑起来,听着绣娘的叫声,吴蔚笑眯了眼,问道:“好不好玩儿?”
“啊!蔚蔚……你慢一点儿,啊!太快了,啊……”线朱富
吴蔚的速度慢了下来,但绣娘由于惯性并未立即减速,绣娘撞到吴蔚的小腿和后脚跟,吴蔚瞬间失去了平衡。
吴蔚倒在了冰面上,绣娘则又冲出去好远,最后也摔在了冰面上。
绣娘捂着腰身转头寻找吴蔚:“蔚蔚,你不要紧吧?”
吴蔚却躺在地上,“咯咯咯”地笑着,天空若濯洗过一般,湛蓝湛蓝的,沁入心脾。
绣娘捂着腰,一路连打滑带趔趄地来到吴蔚身边,问道:“蔚蔚,摔疼了没有?”
吴蔚摆了摆手,绣娘将吴蔚拉起,吴蔚问道:“你呢?摔疼了没?”
“有一点……”
吴蔚又是笑了一阵,说道:“我小时候经常和同学这么玩儿,石头剪刀布,输的拉着赢的走十步,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回去我帮你揉揉吧?”
绣娘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快回家吧,回去把鞋子和衣裳都烤一烤,也该吃饭了。”
“好。”
吴蔚背起装满劈柴的竹筐拉着绣娘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行至一半路程绣娘坚持要背筐,吴蔚就把竹筐卸下来交给了绣娘。
回到家,绣娘主动整理劈柴,和上次一样让吴蔚进屋去洗脸,休息。
吴蔚明白绣娘的心思,也不推辞,到屋里洗漱完毕,把给绣娘洗漱的热水舀出来,然后开始淘米备菜。
绣娘回屋的时候,白米已经下锅了。
“蒸点土豆,一会儿再做个白菜炒腊肉,夹一些二姐腌的爽口酱菜,行不?”
绣娘笑着说了声“好”,洗漱完毕,吃过中饭,吴蔚又拉着绣娘睡了个午觉。
如此过了几日,临近上元节吴蔚和绣娘决定去市集卖柴,两人挑了两筐品相和大小都不错的劈柴装了,天未亮就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义庄的白灯笼熄了,黑洞洞的,泛着一种莫名的阴森,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灯灭客走,吴蔚不知道这桩悬案是否被侦破了,不过义庄里面的人应该是已经落葬了,也不知道他的头寻回没有。
如吴蔚所料,百味楼已经开了,两筐劈柴成功卖出,吴蔚又拉着绣娘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
“蔚蔚,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拜访一位朋友,顺便让他看看你的身体。”
来到回春堂,伙计热络地招待了吴蔚,由于尚在正月药铺几乎没有客人,孙郎中正在大堂教徒弟药性,见到吴蔚来了,孙郎中朝吴蔚抱了抱拳,说道:“无灾无病,无灾无病。”
吴蔚也作揖还礼,说道:“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绣娘也学着吴蔚的样子,向孙郎中行了礼,孙郎中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说道:“上元节还没到,吴姑娘就来赶集了?”
吴蔚将手中拎着的两条腊肉交到伙计手上,说道:“卖了两筐劈柴,顺便来给您老拜个年,承蒙您去年的照顾,我朋友的寒症好多了。”
“吴姑娘客气了,里面请。”
吴蔚拉着绣娘来到诊室,坐到孙郎中对面,吴蔚笑了两声,说道:“孙老,这位就是我常说的朋友,绣娘~。绣娘,这是孙老先生。”
“老先生好。”
“姑娘不必多礼。”
吴蔚继续说道:“孙老,我朋友做艾灸也做了一段日子了,今天正好来了,劳烦您老给瞧瞧,看看她身体怎么样了?”
“好,姑娘,把手伸出来。”
绣娘有些紧张,过了这个年绣娘就二十了,可是药铺这种地方绣娘还是第一次来,吴蔚体贴地拉着绣娘的手放在了脉枕上,轻声安慰道:“孙老医术高明,你别紧张,放缓呼吸~。”
“嗯。”
孙郎中半眯着眼,切上了绣娘的脉搏,又让绣娘扒眼底给他看,还看了看绣娘的舌苔,对吴蔚说道:“你朋友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有亏,湿寒之症。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两个症状也不是朝夕间就有的,调理它们同样需要一些时日,气血有亏要多从食上补,湿寒之症将养在平时,这位姑娘毕竟还年轻,并没有到需要辅以汤药的地步,一句话:吃饱穿暖,用不了两年就好了。”
“谢谢孙老~。”
“客气啦~念在你大老远的来给我这个老头子拜年,诊金就不收了,一会儿再给你们拿些艾草回去。”
……
绣娘和吴蔚从回春堂出来,吴蔚感受到绣娘手心的汗,打趣道:“你怎么了?手心都出汗了。”
绣娘如实答道:“我娘和我说,医馆是个消金窟,没个十两八两的家底儿,没人敢进去……”
“没有你娘说的那么邪乎,有钱就吃点儿好药材,没钱就用最平常的药材,生病了就要治,小病拖成大病的话,可能就不是银子能治好的了。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银钱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几枚铜板的日子我们不是也熬过来了吗?要是当时我们两个都病恹恹地躺在炕上,能有今天吗?”
“嗯,蔚蔚说的对。”
……
二人回到家,离着老远就看到一匹通体乌黑的马儿停在那儿,吴蔚说道:“是玉面神机的马……”
“东方大人?”
“走,咱们回去看看。”
果然,东方瑞已经等在院子里了,绣娘家的院子塌了一半儿,连个门都没有,东方瑞也不算擅闯。
“东方大人。”
绣娘局促地行了一礼,也叫道:“东方大人。”
东方瑞负手而立,点了点头,回道:“我找吴蔚。”
“绣娘,你先进屋做饭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东方瑞示意吴蔚跟上,二人出了绣娘家,一路向西走了几十步,来到一处视线开阔的空地停住。
吴蔚率先开口:“大人找我,何事?”
东方瑞说道:“你怎么不好奇那桩案子破了没有?”
吴蔚勾了勾嘴角,答道:“这事儿不该我好奇,况且东方大人都出手了,破案是迟早的。”
东方瑞也笑了笑,悠悠道:“这天下的案子……也不是每一桩都能得到解决的。”
吴蔚听出了东方瑞的弦外之音,不过她继续保持了沉默,经过上次的事情,吴蔚已经得到了教训。
东方瑞又说道:“你助明镜司验尸有功,你所提供的仵作手札也很有收藏的价值,想要点儿什么奖赏?”
“户籍!”吴蔚脱口而出道。
“户籍的事儿归户部总管,各州府分管,明镜司无权插手,不过……”东方瑞随手丢出一物,吴蔚一把接住,是一块鸡蛋大小的木制令牌,上面刻有“明镜”二字,类似的令牌吴蔚从张威张猛处见过,只是他们俩的令牌有巴掌大。
“这是明镜司的令牌,若有人盘查你的户籍,你只管亮出这个令牌,他们便不会再多问了。”
吴蔚大喜,捧着令牌咧嘴笑了。
东方瑞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仅做证明身份之用,不许行狐假虎威之事!”
第46章 请相信我
“大人放心, 这个令牌我只会用来自保,绝对不会用作其他。”吴蔚巧妙地改变了一个说法,东方瑞听了也只是看了吴蔚一眼, 稍加思索后并没有反对。
东方瑞又对吴蔚说道:“这虽然是明镜司最下等的令牌, 却也不是白拿的,明镜司独立于六部之外, 就算是刑部与明镜司也只能算是兄弟衙门, 互帮互助是有的,互相抽调人手也使得,但想要去号令明镜司……却没这个权力。”
吴蔚也陷入了沉思, 拿人手短, 吃人嘴短的道理吴蔚明白, 她并不抵触为东方瑞办事,只是不好离开这个清庐县。
吴蔚正想着如何争取, 就听东方瑞继续说道:“明镜司只听陛下一人调遣,每一块令牌的归属在御前都有记录,由何人颁发, 发给了什么人,作何用途都会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可比你用‘告御状’的幌子来震慑小槐村的里正管用多了。所以……从即日起,你便是我明镜司的‘桩子’我将你安插在清庐县,等待我的调遣。”
惊喜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吴蔚心想:既能不离开清庐县,又能解决自己黑户的问题, 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而且通过相处, 吴蔚也感觉出东方瑞是封建社会里少有的,严格遵守律例的高官。当初自己质疑东方瑞滥用私刑时, 对方可以将相关的律例背诵出来让自己心服口服,这次的户籍问题也是,以东方瑞的身份,相信她只要和清庐县的府衙稍微打个招呼,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在这样一个缺乏监督的人治社会,东方瑞能坚守到这个程度,令人钦佩。
“多谢大人。”
东方瑞点了点头,说道:“若今后有人问起那日的案情,记录在仵作手札上的,你想说就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仵作手札上没有的,你半个字也不许说,记住了?”
“记住了。”
“明日我就要回京城去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东方瑞问道。
吴蔚舔了舔嘴唇,嘴角抽动几下,说道:“我还真有一个问题,在我心里盘踞好多天了,只是怕问出来大人生气。”
“说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吴蔚清了清嗓子,问道:“大人,你不是被百姓尊为‘玉面神机’吗?大人的断案手段,我见识了。只是这个‘玉面’……,到底怎么得来的呢?”吴蔚看着东方瑞小麦色的皮肤,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东方瑞微微一怔,她之所以留了一个问题给吴蔚,其实是想让吴蔚问出关于无头案的问题,自己好借机试试吴蔚的深浅,万万没想到吴蔚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也不知这吴蔚到底是真聪明啊,还是装傻,还是吃过亏之后变得小心了,东方瑞转念一想:也好,明镜司从不缺能人异士,也不缺聪明人,真正能在明镜司里生存下来的更多的是“安分守己”的人。
想通这里,东方瑞觉得自己的心里没有那么堵了,但还是忍不住瞪了吴蔚一眼,答道:“肤浅,谁告诉你玉都是洁白无瑕的,难道就没见过黄翡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吴蔚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东方瑞见状也跟着笑了一阵。
东方瑞虽然位高权重,但私下里其实并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偶尔也会和张威张猛他们开开玩笑,听着吴蔚肆无忌惮的笑声也并未见东方瑞有不悦之色。
吴蔚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回去的路上还一边走一边擦擦眼泪,心想:等回去一定要把这件事讲给绣娘,今年的笑点就指望这个了。
东方瑞翻身上马,吴蔚朝东方瑞拱了拱手,后者点头示意,随后一拉缰绳,潇洒地策马离去。
走出好远,东方瑞突然有些庆幸。
若适才……吴蔚真的如自己最初期望的那般询问无头案的内幕,那自己此刻的心情还会这般轻松吗?
自己还会放心对吴蔚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委以重任吗?
答案或许并不如人意。
看着东方瑞离去的背影,吴蔚长长叹了一声,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拉下来这张脸,开口问东方瑞要个几两银子之类的。
吴蔚明白,只要自己开口东方瑞一定会给的,可拿着她的银子,自己或许不会有现在这种开心的感觉了。
就算是用东方瑞的银子盖了房子,自己住着也不会安心的。
果然,还是通过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最踏实了。
吴蔚回到家,绣娘一如往常,几乎是吴蔚刚一踏进院子就推开了房门,吴蔚快步进了屋子,绣娘心中的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米饭的香气已经从锅中散发出来,吴蔚拉着绣娘的手进了卧房,二人坐到火炕上,吴蔚便迫不及待地把“玉面”的解释和绣娘说了,吴蔚讲完还是觉得很好笑,笑到腹部酸痛,索性往绣娘的腿上一枕,绣娘也跟着笑出了泪花,抬手拭去。
笑声渐止,绣娘嗔了吴蔚一眼,说道:“那可是东方大人,你拿她取笑,不怕她治你的罪。”
吴蔚摆了摆手,答道:“东方瑞不是那样的人。”
“你们才见过几次呢?万一她恼了可怎么办?而且……戏文里不是说,东方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怎么不趁机和她好好求教?”绣娘替吴蔚感到可惜。
吴蔚却平静地答道:“人家东方大人忙着呢,再说了……真正高深的知识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学明白的?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啊~我听说她的雅号叫玉面神机之后,就想问了。得到这么有趣的答案,咱俩开心一场,也不亏嘛。”
……
玉面神机走后,绣娘和吴蔚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义庄送走了那位无头的客人后,也一直都是空的。
绣娘和吴蔚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自给自足的模式,每隔两天到市集上卖一次柴,除此之外上午干活,下午吴蔚拿出《杂记》教绣娘读书认字,日子平静又惬意。
临近上元节,写对联的红纸还剩下一些,吴蔚本想扎两个灯笼,后来想起绣娘的父亲去世未满三年,也只能作罢。
离上元节还有两天,吴蔚正在给绣娘上课,她们已经学到了“花草树木”,吴蔚却发现一向专注的绣娘今日频频走神儿。
“绣娘?”
“啊?啊!我在!”
“把羽毛笔放下吧。”
“对不起,蔚蔚,我……”
吴蔚柔声道:“先放下,我们说说话。”
“好。”绣娘放下羽毛笔,却不敢去看吴蔚的眼睛,和犯错的学生一模一样。
“绣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绣娘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我和说说好不好?有什么问题我们两个一起解决。”吴蔚实在是猜不到绣娘会被什么事情所困扰,她们两个每天同吃同睡,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吴蔚不会不知道的。
绣娘犹豫良久,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再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我、我想给我爹送盏灯,再做些吃的送去。”
吴蔚恍然大悟,绣娘继续说道:“我听村里的老人说,上元节故去的亲人也能回家,只是需要一盏灯,看到了灯,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我分家出来,不能和娘亲还有大姐她们一起祭拜爹了,可我想去看看,我想我爹,我想做些吃的给他摆上,告诉他我如今很好,请他别挂念。”绣娘的声音有些颤,吴蔚心中亦不是滋味,绣娘的独立和坚强,总是能让人忽略她的年纪。
她只是一个年仅二十,经历诸多不幸并失去了父亲的女孩儿。
吴蔚握住了绣娘的手,柔声道:“是该去看看,你想给你爹送什么样的灯?还有两天,我给你扎一盏,用义庄的白蜡烛做灯芯,再做些好吃的,等到十五那天一起送过去吧?”
绣娘抬眼,嘴角下弯,眼眶红红的望着吴蔚,伤心地说道:“可是……我不知道我爹葬在哪儿,大姐说……爹是我克死的,不许我跟着,我连我爹埋在哪儿都不知道……”
吴蔚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狠狠地揪了一下,眼眶也跟着红了。
“蔚蔚……”
绣娘一头扎到吴蔚的怀里,吴蔚亦抬手拥住了绣娘,片刻后吴蔚的怀中传出绣娘闷闷的哭声,只听绣娘哽咽道:“蔚蔚,我爹真的是我克死的吗?不是的吧?我的心里好难受,我好委屈……我明明,明明什么都没做,每天都和平常一样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这么多年了都是一样的,爹也好好的,怎么就把爹给克死了呢?”
“绣娘,你没有错。你爹不是你克死的,人上了年纪,就像藤蔓上熟透的瓜果,哪怕是看着饱满,终有瓜熟蒂落的一日,每个人都会死,你爹的死与你没有关系!你要勇敢一点,相信自己,这么说的人一定都是生活的懦夫,连承受不幸的勇气都没有,才会让你这个无辜又没有反击能力的人承担责任!”
“……蔚蔚,呜呜呜。”
吴蔚一下一下轻抚着绣娘的脊背,哄道:“哭吧,哭完这一场咱们昂首挺胸好好生活,你要相信我,你爹的死与你无关,今后我不会再让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了。”
“……嗯!”
第47章 祥瑞交接
绣娘哭累了, 吴蔚把她哄睡以后看了看天色提着斧头出门去了。
次日,吴蔚又拉着绣娘去了一趟市集,将卖柴换来的铜板全部都买了木工的工具还多搭了十几个铜板才够, 绣娘不明白吴蔚买这些东西是做什么, 但只要是吴蔚想要的东西,一向节俭的绣娘掏铜板的动作都会变得非常潇洒。
回到家吴蔚开始做工了, 似乎很急, 白天在院子里干,到了晚上还要点着蜡烛在堂屋继续忙碌,上元节的前一天晚上更是几乎忙了一个通宵。
这期间绣娘几次想帮忙都被吴蔚拒绝了, 吴蔚解释说:好不容易弄出这么一块合眼缘的料子, 要小心些, 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吴蔚没说。
上元节一早, 绣娘一觉醒来,看到吴蔚坐在炕沿上,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注视着自己, 绣娘吓了一跳,当即睡意全无坐起来问道:“蔚蔚, 你怎么了?你这是……一夜没睡?”
吴蔚放上炕桌,把赶工出来的东西捧进屋放到了炕桌上,绣娘看到成品立刻明白了吴蔚这两天在忙什么, 惊愕溢于言表:“蔚蔚,你忙了两天, 是为了做牌位?”
吴蔚点了点头, 取了砚台开始研墨,问道:“令尊名讳是?”
“……这牌位是给我爹做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吴蔚笑了笑, 平静地答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做木匠活啊,这东西我也只是见过,知道是怎么个形状,刨坏了好几块材料,总算是成了这么一块儿。万一我完不成呢?我不想再让你难过一次了。”
听了吴蔚的解释,绣娘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
墨研好,吴蔚却并未动笔,而是先拿了羽毛笔,问绣娘:“老爷子叫什么?”
“柳长生。”
“好。”
吴蔚突然放下笔,到堂屋去洗了把脸,并认真地把双手洗干净,提起精神后重新坐到炕桌前用羽毛笔认真地勾勒出“柳公长生之位”六个字的轮廓,仔细端详过后才提起毛笔将勾边的字涂满。
“好了,我再去扎个灯笼架子,你去做点好吃的,晚上就在堂屋设个供桌,祭拜你父亲。”
绣娘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说道:“不用特别扎灯笼了,你躺下好好睡一觉,晚上在供桌上点支蜡烛就好,谢谢你,蔚蔚。”
“行,正好我扎灯笼的手艺也不咋地,困了先睡一会儿,你把牌位捧到高处先放着,今后逢年过节就可以在家里行祭拜之礼了,等以后有机会问问二姐夫老爷子葬在哪儿,不过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上山也不安全……”吴蔚嘟囔了几声,睡着了。
绣娘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收拾好,又给吴蔚拉了拉被子。
捧着自家父亲的牌位,绣娘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注视了吴蔚半晌,才默默出了卧房把柳老爹的牌位放在了堂屋存放蔬菜的那个架子的最上面,这个家又小又破,连个摆放牌位的好地方都没有。
吴蔚一觉醒来已是下午,绣娘给吴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煮鸡蛋,地瓜和酱菜,说道:“蔚蔚,你先简单吃一口垫一垫,留着点儿肚子晚上咱们吃好的。”
“好啊~,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煮了点腊肉切成薄片,取了两条鱼已经收拾好了,还有白菜,等面发起来……晚上咱们蒸点白面馒头吃。”绣娘指了指放在炕梢的面盆说道。
这些菜式都是既能端上餐桌,也能端上供桌的,其实煮一方新鲜的白肉更好,奈何家中条件有限,只有腊肉了。
趁着吴蔚吃饭的功夫绣娘到厨房去忙,吴蔚吃完饭出来一瞧,绣娘正在蒸馒头,而一颗完整的白菜也被分成了两部分,白菜帮被绣娘雕成一朵花的形状,白菜叶留着炒菜吃。
吴蔚也挽起袖子帮忙,天黑下来之前,饭菜做好了。
柳老爷子的牌位前摆着一篮子白馒头,一条鱼,一盘腊肉,还有几块冻豆腐,和一碟白菜雕花。
绣娘和吴蔚的餐桌上放着一盆白面馒头,白菜腊肉炖冻豆腐,一条鱼。
吴蔚先进屋等绣娘,绣娘则点燃了白蜡烛,摆好碗筷后跪了下去,绣娘的声音很轻,吴蔚刻意忽略了绣娘的声音,没有人知道绣娘和她父亲究竟说了什么。
在这僻静的,义庄旁的破旧小屋里,吴蔚和绣娘共享上元节的一餐团圆饭。
相比于村镇里的爆竹声声,这里更像是“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上元节之后清庐县大地回暖,冰消雪融,春天的气息渐渐弥漫在这片原野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吴蔚和绣娘一起,把吴蔚当初在湖边搭建的那个半成品的小屋全部变成了劈柴,还剩下最后一批晾晒好的劈柴,绣娘和吴蔚商量着今日就到市集上去卖了。
趁着初春尚有几分料峭,说不定百味楼还能按照二十文一担的价格回收。
于是一大清早,吴蔚和绣娘带着午饭出发了。
吴蔚背着一筐劈柴,绣娘背后的竹筐里则放着家中的那口大黑锅,前几日锅子坏了,并不严重只是透过锅底隐约能看到灶台里的点点红光,吴蔚卸下大锅一瞧,锅底已经很薄了,还破了几个芝麻大小的洞,必须得趁早修一修,不然等锅底儿掉了就不是修的事儿了。
家里的盐也不多了,盐铁历来都是由官府掌管,不管是修锅还是买盐,都要到官营的铺子去办,正好她们一直卖柴的那个市集就有铁匠铺和盐庄,二人便商量着这一趟过去把三件事儿都办了。
绣娘想着:再买一些布回来,开春儿了给吴蔚做身应季的新衣裳。
可是,当吴蔚和绣娘来到市集时,却傻了眼。
往常热闹的市集今日却异常的冷清,街道两边的商铺大门紧闭,有的铺子门口还摆了歇业的牌子,更别提那些在街边摆摊的那些小商贩了。
吴蔚和绣娘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青天白日的,好好的市集活脱脱成了鬼街,绣娘的心里多少有些发毛。
“绣娘,我们回去吧。”吴蔚适时说道。
“好。”她看了看吴蔚背后满满一筐的劈柴,说道:“蔚蔚,咱俩把筐换一换,我背劈柴,你背我的,歇一歇。”
“我看还是……找个地方把柴藏起来,要不干脆就扔了得了,你的竹筐我俩换着背回家。”绣娘竹筐里的那口大铁锅分量也不轻,虽然不及吴蔚背后的劈柴,但差不多也有劈柴一半的分量了,要是把两筐东西都完整背回去,鞋子和衣服非得磨破了不可,得不偿失。
绣娘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心疼,但一想到这样至少可以让吴蔚轻松一些,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吴蔚拉着绣娘转身往回走,想着出了市集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柴放下,下次来的时候还可以碰碰运气,万一没人拿呢?
结果刚转过一个拐角,迎面碰到两名衙役,绣娘习惯性地往吴蔚身边挪了挪。
吴蔚倒是镇定,拉着绣娘按照原先的路线径直走去,也就朝着两名衙役的方向迎面去了。
果然,绣娘和吴蔚被衙役挡住了去路,其中一名衙役一眼就认出了吴蔚,阻止了同伴提刀的动作,笑道:“这不是吴姑娘吗?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认识我?”
“嗐,吴姑娘验尸那日正是我当值啊,姑娘不记得我了?”
吴蔚了然,答道:“我和我朋友来赶集的,本来想到百味楼去把劈柴卖了,再把家里的锅拿去修修,买点盐就回去,没想到市集没开。”
衙役解释道:“这段日子姑娘还是别来了,来了也是白来,一直到下月初五,清庐县的大集都歇了,只保留各个村子里面的小集。五日前府衙的告示就下发到各个村了,你们的村长没告诉你们吗?”
“哦,原来是这样。多谢差大哥了,我的朋友住得偏僻,消息闭塞了些,给二位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
那衙役继续说道:“姑娘这柴是打算再背回去?这里离小槐村……得有十几里的山路吧?”
吴蔚当即卸下了竹筐说道:“不了,原本是打算卖到百味楼的,太沉了我们两个也背不动,正要出了市集找个地方丢掉,不如请差大哥帮忙处置了吧。”
“姑娘放心吧。”衙役笑着应下了。
这柴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可都背到这儿来了,这二人随便敲开一家餐馆还怕对方不收吗?平白得的铜板为何不要?
吴蔚也明白这个道理,做了个顺水人情。
“那我二人就告辞了,留步。”
吴蔚拉着绣娘走了几步,那名认识吴蔚的衙役跟了上来,说道:“吴姑娘。”
“差大哥还有何事?”
“姑娘住的地方正好挨着出清庐县的驿道,这几日二位姑娘最好是紧闭家门,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出来,不日就有朝廷的兵马经过咱们清庐县到泰州交接,与燕王府的人交接祥瑞,为了这事儿清庐县所有的大集都歇了,派发到各村的告示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们要是实在着急,可以走小路,去小槐村或者毗邻的张家村,各个村子里的小集还开着。”
“多谢。”吴蔚与绣娘对视一眼,朝衙役抱拳行礼,然后拉着绣娘离开了。
走出好远,绣娘问道:“蔚蔚,刚才那位大人说的祥瑞,是不是去年年底二姐说的那个,拳头那么大的珍珠?”
“应该是吧,反正和咱们没关系,回家。”
第48章 祥瑞过境
绣娘将新做好的衣裳展开, 是一套石青色的衣裳,绣娘在腰部线条上做了调整,虽然衣服的颜色深沉了些, 但并未失了柔和之美。
清庐县不如繁华之地考究, 冬装无论男女大都是长衣长裤,不过春天和秋天的装束女子通常会配上一条襦裙, 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比如有些贫穷人家,家中的女儿出生的晚只能捡兄弟的旧衣裳穿,再比如像绣娘家这种没有儿子的人家, 养不起闺秀, 所有的女儿都要干活, 穿襦裙不如长衣长裤方便,还有的就是如吴蔚这种, 单纯觉得襦裙穿起来比较麻烦的。
在蓝星的时候吴蔚倒是经常会穿着裙子出门,但到了这个衣食住行都要靠双手创造的时空,吴蔚觉得穿裙子纯粹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所以在绣娘询问吴蔚想要个什么款式的襦裙时,吴蔚毅然决然地请绣娘给自己作身长衣长裤。
那日赶集虽然扑了个空, 可由于家里唯一的锅漏了必须要及早修理,于是第二天绣娘又和吴蔚走小路去了一趟张家村赶集,花了五十文请工匠帮忙修补了锅子, 买了盐,在绣娘的要求下又买了一匹石青色的粗布, 回到家绣娘和吴蔚谨记衙役的叮嘱, 关紧房门非必要绝不出屋。
这会儿,吴蔚正捧着《杂记》, 吃着她和绣娘一起晾晒的地瓜干,绣娘则坐在炕梢给吴蔚做衣裳。
“蔚蔚,来试一试合不合身?”绣娘将即将完工的衣服递给吴蔚,说道。
吴蔚正看书看得入神,听到声音极为不舍地又扫了两列才将书扣在一旁,把剩下的半截地瓜干吃到嘴里。
“好嘞。”
吴蔚灵活地挪蹭到炕沿,脱下棉袄。
棉袄下面原本的T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绣娘亲手做的红娟肚兜,上面绣着几朵荷花,雪白的皮肤在红色肚兜的映衬下显出一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突然,吴蔚的发带松了,盘在头顶的青丝一股脑地铺泄下来,铺在雪白圆润的肩头,盖住了大片大片露出的脊背。
绣娘的眼眸里正好完整地倒映出了这一幕,眨眼间便将这一幕化作剪影,印在脑海,明艳又清晰。
绣娘的呼吸一滞。
绣娘竟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宛若那偷窥后不安的孩子,慌忙地别开了眼。
绣娘不解:明明都是女子呢,还同吃同住了这么些时日,自己何必如此?
绣娘想不通,只是本能想起身躲出去,屁股已经离开炕沿了,又忽然感觉自己如此行径有些奇怪,便又坐了下来。
吴蔚轻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发带,递给绣娘:“绣娘,帮我拿一下~。”
“哦,好,要不你还是先穿……”绣娘的话还没说完,吴蔚已经将散开的头发收拢在头顶盘了一个发髻,伸手道:“发带。”
“我给你系吧,你坐下。”
“嗯。”
吴蔚坐了下来,绣娘跪坐到吴蔚的身后,命令自己将目光死死定在吴蔚的头顶,不敢偏颇一寸,说道:“蔚蔚,你要不要梳个女子的发式?”
“不要。”
“为何?”
“好麻烦的,不方便干活,你忘了上次砍柴的时候了?砍着砍着你的头发就松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挽了个丸子头?再说你那种发式我不会梳,万一哪天出门走得急了,头发散了怎么办?还是丸子头方便,挽上去就行。”
“好吧。”
绣娘拿起衣服递给吴蔚,吴蔚穿好,大小正合适。
“好看吗?”吴蔚在原地转了一圈,问道。
“好看,过几日天暖了就可以穿了,你脱下来我给你绣个花样。”
“好。”
“欸,绣娘!”吴蔚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叫道。
“嗯?”
“你会水吗?等过几天天暖了咱俩去游泳,嗯……去戏水,怎么样?”
绣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不会水,再说那都是男子做的事情,哪有女子戏水的,被人瞧去可怎么好?”
“这地方说是荒郊野岭也不为过吧?咱们捕鱼的那个湖,更偏僻,我去年秋天的时候几乎天天都下水,从来都没见过有人来,等天暖了你陪我去嘛,好不好?”
“……蔚蔚很喜欢戏水吗?”
“嗯!”吴蔚才不喜欢游野泳,只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她之所以想让绣娘陪着自己,是在那一瞬间心中闪过了某些念头。
绣娘并不会水,但对上吴蔚期盼的目光就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更何况绣娘心中还暗暗想着,即便那个湖再怎么荒僻,女子戏水也不是全然稳妥,自己有必要守在蔚蔚身边,哪怕在她嬉戏的时候自己替她望望风也好。
“好,等天暖了,我陪你一起去。”
“太棒了!”吴蔚开心地说道。
……
另一边……
泰州·燕王府。
平佳县主高宁雪自从被“请”回府后,燕王府往日的平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高宁雪假装乖巧,老老实实在闺房中待了几日,直到二次潜逃被燕王部署的暗卫抓住,高宁雪才明白自己的乖巧并未骗过自家爷爷,几经讨饶无果后,燕王府平静的日子也随着宣告结束。
高宁雪回京的意念坚定,既然偷跑不行就硬闯,见状……那些潜伏的暗卫纷纷现身,再次将高宁雪“请”回闺房。
这批暗卫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任凭高宁雪如何打骂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哪怕是高宁雪拔剑威胁,暗卫也不为所动,一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模样。
气得高宁雪只能丢掉佩剑,转而拿房间里的物件儿撒气,闺房中的古董字画,奇珍异宝被高宁雪砸了个稀巴烂,可是到了第二天老燕王就会命下人送来一批新的,高宁雪砸多少,老燕王送多少。
爷孙俩的执拗似乎碰撞到一起了。
高宁雪使尽浑身解数后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出去,于是在某一天……
高宁雪绝食了。
在高宁雪绝食的第三天,老燕王亲自拎着食盒来了,躺在床上面如菜色的平佳县主面对至亲的爷爷却只有四个字:“我要回京。”
那一刻,燕王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不知多久,然后蹒跚着离去。
最终,这场爷孙之间的拉锯战,以老燕王告负而终。
燕王答应平佳县主,过完了上元节正好有朝廷的兵马到泰州府来取祥瑞回京,到时候平佳县主就和他们一起走,有朝廷的兵马一路护着,他多少也放心些。
……
祥瑞是去年现世的,原本是一场山体坍塌的祸事,结果在断崖的石壁上赫然现出七颗珍珠镶嵌其中,这七颗每一颗都有鹅蛋大小,圆润饱满透出盈盈珠光,最神奇的是:这七颗珍珠的排列竟和天上某七颗星耀几乎一致。
祥瑞出世的地方叫香炉山,相传多年以前曾有大能在此练出金丹而得名,燕王府的司礼觉得,祥瑞出于此地正是映衬了“开炉结丹”之意,建议燕王在此修建丹房,架设丹炉,为当今陛下炼得长生丹药。
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柳二娘子当初打探到的差不多。
这次一同进献京城的,除了那七颗代表着祥瑞的珍珠,还有一炉七彩的丹药,一共七颗,七种颜色。
当今圣上已过天命之年,从前几年开始沉迷丹道,召集方士在内廷修了一间炼丹房,每年可得数十枚上品丹药,皇帝陛下不仅自己服用,还拿丹药来赏赐皇子,妃嫔和一众大臣。
如今这股炼丹之风正以京城为中心朝各地蔓延开来,各州府为了聊表忠心,纷纷在各自境内的“风水宝地”修建丹房。
传到清庐县来,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燕王府的府兵护送着祥瑞和七颗丹药来到边界,依祖制:藩王府兵不出得踏出封地,祥瑞和丹药就被交到平佳县主手上,有她亲自捧着,朝等候在一箭之地的朝廷兵马走去。
高宁雪的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终于可以回京了,终于可以再见到师父,陪在她身边一起探案了!
“参见县主!”一众士兵整齐的请安声震耳欲聋。
高宁雪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必多礼。”
“谢县主!”
侍卫把祥瑞和丹药送到其中一辆马车里,对高宁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县主上车。”
高宁雪快步登上另一辆马车,掀开车窗,吩咐道:“启程,回京!”
“是!”
……
绣娘家的小屋里,吴蔚正在交绣娘认字,绣娘进步很快,已经开始学习描述颜色的字了,字也写得越来越好,吴蔚正想着是不是要适当奖励绣娘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绵长的锣声。
吴蔚当即禁声,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几个呼吸后,又是一阵锣声。
之后每隔几个呼吸都会传来一声罗响,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直至彻底听不见声音吴蔚才长舒一口气,叹道:“总算是过去了,过几天市集也该开了,家里的菜吃的差不多了,下回赶集我去买一些回来。”
“好,我和你一起去。”
第49章 荒郊女子
祥瑞总算是过了清庐县的地界儿, 各个大集陆续开放了。
为了避免空跑一趟,吴蔚特别去了临近的小槐村,到村口的告示栏去看了一眼, 确认大集开了。
开春后, 眼看着天就要暖了,第一批春菜长成, 去年的冬储菜便不值钱了, 各家各户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会挑这个时候把自家地窖里剩下的冬储菜拿到市集上去卖一部分,自家留一部分够吃到第一批春菜下来就好。
这个“规矩”吴蔚和绣娘虽然不知道, 但碰巧她们家里的冬储菜快吃完了, 赶上了抄底儿的好时候。
这天, 吴蔚和绣娘背着竹筐,带着这阵子卖柴赚的一百文铜板, 赶集来了。
吴蔚的竹筐里还放了几条腊肉,吴蔚想着过阵子冰消雪融,自己可以到山上下几个陷阱, 抓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回来。
肉嘛~还是新鲜的好吃。
来到市集, 吴蔚找了一个空位让绣娘把竹筐倒扣坐在上面,将腊肉用稻草系好摆到前面的空地上,价钱她们事先已经商量好了, 一条腊肉二十文不讲价。
“绣娘,我去看看菜, 你就坐在这里等我, 腊肉卖完了也不要乱走,我卖完了菜回来找你。”
“好。”
“记住啊, 二十文不讲价!”
“嗯。”绣娘的脸有些红,但已经不会像去年那么紧张和害怕见生人了,自打吴家公子死后,绣娘每次出门都会受到同村人的挖苦,嘲讽还有刻意的远离。
有一些孩子还会捡起石头和土块一边砸她,一边喊她“扫把星”“丧门神”,这些痛苦的经历让绣娘产生了心里阴影,她排斥接触除了吴蔚以外的任何生人。
不过,在张家村过年时,绣娘并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骂,后来又跟着吴蔚来了几趟市集,也没有受过任何无礼的对待,这让绣娘心中的伤口有了愈合的趋势。
望着吴蔚离去的背影,绣娘心中满是感激和安定,吴蔚是唯一一个知道了自己全部事情,却从未在她眼中读到过一丝不同情绪的人。
就算是柳二娘子,偶尔望向绣娘的目光里,都会透露出些许“别样”的情绪。
至始至终一直把绣娘当成一个“普通人”的,只有吴蔚一个。
今日的市集热闹非凡,吆喝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义庄旁生活久了,偶尔来到这样热闹的环境里似乎也不错。
“豆腐~~~豆腐~~~五文钱。”
“自家纳的鞋垫儿,看看吧,平整结实!”
绣娘这才发现吴蔚给自己选的位置,左右摊位的摊主都是女子,左边的是一位推车卖豆腐的大婶,右边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卖鞋子的。
看到左边的大婶成功卖出了两块豆腐,绣娘心有触动,清了清嗓子,喊道:“腊肉,二十文一条。”虽然好像没什么人往这边看,可绣娘觉得自己吆喝完这一声,好像有一颗大石头从心里搬走了。
……
吴蔚没想到今日市集上的菜居然这么便宜,果断买了些白菜,土豆和萝卜还有地瓜,筐装不下了吴蔚回去找绣娘。
绣娘没想到吴蔚这么快就回来了,自己连一条腊肉都没卖出去,顿时红了脸,吴蔚见了也只是笑笑,说道:“今天的菜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便宜,你把那个筐给我,我取了剩下的菜回来和你一起卖腊肉。”
“好,我也学着吆喝了,只是路过的人都不看……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没事儿,你等我回来啊。”
“嗯。”
……
过了一会儿,吴蔚背着满满一筐菜回到绣娘身边,放下竹筐吴蔚朝绣娘眨了眨眼,拎起腊肉大声叫道:“来来来,瞧一瞧看看一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正宗的跑山猪做成的腊肉啦~,一头猪只能出五十斤的腊肉啦~,就剩最后几条了,挥泪大甩卖,二十文你买不了吃亏,二十文你买不了上当,买到就是赚到!正宗的跑山猪哦,跑山猪!”
吴蔚新颖的吆喝方式立刻引来了诸多目光,绣娘微微一怔,扯着吴蔚背后布料,叫道:“蔚蔚?!”
“嘘,你看着就行~。”
绣娘心道:这几条腊肉不是二姐他们家送的吗,哪来的跑山猪啊……
“我瞧瞧。”一名妇人来到摊位前,拎起一条腊肉仔细看了一阵,说道:“不就是一般的腊肉吗?”
“这位大婶,你不要被它朴实无华的外表所蒙蔽,您吃一回,下回肯定还想吃,你看这五花三层,层层分明,一看就是上好的腊肉了。”
见大婶还在迟疑,吴蔚继续说道:“这腊肉的品相,您货比三家,少有比我们家好的。反正我就剩这么点儿了,卖完了打算早点收摊回家,这要是在年前,我都是卖五十文的哟。”
大婶终于心动了,挑了一条最大的,付钱走了。
其实这些腊肉卖二十文本身就是亏的,这是柳二娘子家送给吴蔚救了老夫人的谢礼,每一条腊肉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张水生和他爹帮村民杀年猪多年,他们家能买到的肉本来就要比别人家的好一些,之所以滞销只是因为腊肉不是生活必需品,刚过了一个寒冬加一个年,来赶集的人兜里都没什么钱。
这要是留到秋收之后再拿到市集上来卖,不说五十文吧,三十文一条肯定是不愁卖的,刚才那位妇人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开了第一单,后面的就很顺利,五条腊肉全部卖完,扣除买菜花去的五十文,还倒赚了五十文。
走在回家的路上,绣娘提出了质疑。
吴蔚解释道:“其实跑山猪只不过是一个吸引别人看过来的点而已,最主要的还是咱们家的腊肉好,值这个价钱甚至是物超所值她们才会买的,一般来赶集的早在来市集之前就想好了要买什么了,刚过完年大多数人肚子里都不缺油水,鲜肉都没什么人买,腊肉就更不好卖了。你不吆喝些吸引人的词儿,咱们的东西人家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可能买呢?咱家的腊肉或许并不是跑山猪身上的,可她们也不是冲着跑山猪这个噱头买的呀,嗯……虚假宣传是不对,我下次不会了。”
绣娘思考了一番,说道:“不关跑山猪的事儿,是咱家的腊肉价钱公道,她们觉得便宜才买的!”陷主福
吴蔚听完笑了笑,说道:“这个钱留着,等天再暖和一些咱们买点鸡崽回去养。”
“嗯。”
“我之前找到过一个黄泥坑,明天我去看看解冻了没有,要是解冻了就挖点黄泥回来,做成泥砖把院墙砌起来,再把房子修补修补,前天看到一条新裂缝,就在西墙上。”
“好,我和你一起去。”
……
是夜,无月,繁星点点。
绣娘和吴蔚洗漱完毕钻到被窝里,准备睡了。
突然听到寂静的野外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叫声,吴蔚一下子弹坐起来,望向绣娘。
绣娘一把抱住了吴蔚的胳膊,叫道:“蔚蔚!”
“你也听到了?”吴蔚问。
“……嗯,女子的声音。”
“别怕,我出去看看。”吴蔚说着披上了衣服,点燃刚吹灭的蜡烛,顺手将窗台上的匕首攥到手里。
“蔚蔚!”绣娘扑到炕沿处,一把抓住了吴蔚的胳膊,劝道:“别去,这荒郊野岭怎么可能会有女子来……说不定是个女鬼!”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女子当然不会主动过来,我担心有歹人把那女子绑到这里的,你在家等我,我摸黑去看看。”
说完吴蔚快速穿好衣裳,想了想又抄起了顶门木,随后吹熄了蜡烛,低声说道:“待在屋子里别出来,我回来会叫你的。”
……
吴蔚出了屋子,今日没有月光的照耀,能见度很低,好在吴蔚对这片已经非常熟悉了,并不影响前进。
吴蔚放缓了呼吸,放轻脚步,双手握着顶门木,一边走一边侧耳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突然,吴蔚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自己的方向奔来,吴蔚的心头一紧,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吴蔚后退了一步,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换了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是女子的声音!
吴蔚心中的害怕和警惕卸了大半,一边追一边叫道:“姑娘,我是这附近的人家,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别跑了!”
脚步声渐缓,慌乱奔跑的女子停了下来,仍和吴蔚保持这一定距离,问道:“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吴蔚心头一跳:这是哪里?难道这位姑娘也是穿越而来的?不会吧……?
“这里是清庐县小槐村,村郊,我叫吴蔚,是……我家就住在那边,姑娘你别跑了,荒山野岭的不安全。”
“清庐县?”
“是啊,姑娘你……从哪儿来的?”吴蔚问道。
随着一阵脚步声,女子来到了吴蔚面前,说道:“带我去你家。”
“跟我来吧。”
来到门口吴蔚叫道:“绣娘开门。”
门开了,三人进了屋子,适才外面太黑,吴蔚和那女子都没看清楚彼此的长相,吴蔚点亮蜡烛,那女子惊呼道:“是你?!”
第50章 祥瑞出事
吴蔚也认出眼前的女子正是当初和东方瑞在百味楼吃饭的那人, 不过今日穿的是女装,还很华丽。
吴蔚暗自腹诽道:早知道是你我就不往回家捡了,能和东方瑞在一起的……对于她和绣娘来说绝对是个麻烦人物。
女子以为吴蔚没有记起自己, 继续说道:“燕子, 不是……你背后的燕子修好了吗?”
吴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同样的台词东方瑞好像也说过呢?
“什么燕子……?姑娘说的可是蔚蔚背后的绣样?”绣娘问道。
“对对, 就是那个, 我们从前见过的,那日我穿的是男装和我师父在一起,你还记不记得?”
吴蔚又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东方瑞那么老谋深算的人物, 怎么教出这么笨的徒弟啊, 对方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她自己都快把自己的老底抖光了。
听到女子的提示,绣娘也恍然想起吴蔚曾说过, 自己被一个扮男装的姑娘给“调戏”了,绣娘看了看吴蔚,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啊。
吴蔚清了清嗓子, 说道:“姑娘不必再提醒了,我记起来了。”
“你们, 叫什么名字?”女子抬了抬下巴,问道。
“我母家姓柳,行三, 姑娘可以叫我……绣娘。”
“你呢?”高宁雪又问吴蔚。
吴蔚反问道:“深更半夜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高宁雪的脸色微变, 说道:“此事不方便与你们两个说, 最近的衙门在哪儿,你可知道?”
“知道, 二三十里地吧,骑马的话很快的。”
高宁雪秀眉微蹙,环顾屋子一周,说道:“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家吗?”
“没有,最近的人家离这里也有十里开外了,姑娘来的时候难道没留意到吗?哦,对了,那边不远处还有个义庄。”鲜著富
高宁雪一时语塞,她听出了吴蔚话语中的不悦,没错……她的确是有些嫌弃绣娘的屋子,想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县主,怎么可能坦然接受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呢?
但高宁雪自认为自己绝对没有看不起她们的意思,回忆起当初吴蔚背柴连后背都磨破了,也明白这个家的清贫。
高宁雪忍住不去计较吴蔚的冲撞之罪,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不是自己过来的,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了棺材里……若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在这儿借住一宿,明日一早我便离开。”
吴蔚听出了不寻常,但却忍住没有问,并给绣娘递过去一个眼神,说道:“行,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府衙。”
绣娘说道:“姑娘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吃吧?”
高宁雪摇了摇头,说道:“什么胃口都没了,抱歉不方便告知姓名,你们可以叫我雪儿。”
……
睡觉又成了大问题,绣娘家只有一床铺盖,高宁雪见了也是一阵沉默,主动坐到炕梢,背靠着墙抱住胳膊闭上了眼睛:“我这样休息一夜就好,你们睡吧。”
一夜无话,吴蔚却几乎是彻夜未眠。
不是她对高宁雪有意见,也不是她吃一堑长一智了,而是这件事和之前发生的都不同,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牵连到绣娘。
从这女子的衣着上来看,定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还是当朝三品大员的徒弟,说不定是哪家大人的女儿或者公主什么的……这样一个人,被特意放在偏僻的义庄,这个事件本身就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说不定有人正躲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想到这里,吴蔚恨不得赏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多管闲事儿。
转念一想,就算时光倒流自己真的能做到听到女子的惊叫而无动于衷吗?而且这女子奔跑的方向分明就是以绣娘家为目的地的,这场“祸事”真是横竖都躲不过去。
既然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要是背后的人真的要杀这女子,就不会让她活着从义庄里醒过来了。
自己到底是拿了明镜司令牌的人……
算了算了!
次日,天刚亮吴蔚就悄悄叫醒了绣娘,而高宁雪已经靠着墙倒下了,蜷缩着睡在炕上,吴蔚把被子盖在了高宁雪的身上,拉着绣娘来到那日和东方瑞谈话的地方,一边眼观六路,一边把自己的猜测和顾虑和绣娘说了。
绣娘认真听完,思索了一阵,答道:“东方大人是个好官,对蔚蔚也算是有知遇之恩,既然是东方大人的徒弟,我们应该帮帮她。”顿了顿绣娘继续说道:“我觉得以蔚蔚你的才华和本事,跟着东方大人一定会有所作为的,不要因为我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吴蔚愣住了,认识绣娘这么久了,她从未从绣娘的口中听到过如此“有远见”的言论,虽然吴蔚很高兴绣娘的眼界变得开阔了,从眼前这一亩三分地抽出来了,可吴蔚还是忍不住问道:“绣娘,你怎么……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绣娘答道:“这些天,你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念《杂记》里面的故事,里面不是有一个樵夫勇斗猛虎救下知府大人,得到知府大人的推举,参加武举,最后樵夫凭本事博得功名,封妻荫子的故事吗?你读完这个故事以后还和我说:风险和机会往往是共存的,就看能不能抓住。我觉得用在此处正合适呢,若那位姑娘真的是一位贵人……我们这种地方平时连县太爷的面都见不到,更何况是这样的贵人呢?而且昨晚蔚蔚一听到叫声,不就奋不顾身的冲出去了吗?我想……如果没有我,你一定会帮忙到底的,就像当初你在四面透风的老屋里把我救走一样,你在救我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后面有里正带人来……,蔚蔚,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吴蔚长叹一声,上前一步按住绣娘的头顶揉了揉,柔声道:“说什么呢?我们俩相互扶持,日子才能过得这样安稳,我努力让你吃饱,你负责让我穿暖,咱俩谁也不是谁的累赘。我的担忧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而是在这上面吃过大亏,变得小心了。你说得对,助人乃快乐之本嘛,我们一起去衙门,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绣娘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你有明镜司的令牌,在路上或许还能和那位姑娘说说话,去衙门需得经过小槐村,我不想。”
“好吧,那咱们回去吧,吃了早饭就出发。”
“嗯。”
……
吃过早饭,高宁雪从怀中摸出三枚金叶子放到炕桌上,说道:“绣娘,还有那个谁……”
“……我叫吴蔚。”
“哦,还有吴蔚,谢谢你们的收留和款待,这个你们收下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绣娘慌忙道:“雪儿姑娘,这太贵重了……”
吴蔚却一把将金叶子收了,还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将金叶子塞到绣娘的手里,说道:“拿着拿着,人家雪儿姑娘不差这几片叶子。”说完转头对高宁雪拱了拱手,说道:“谢谢啦,这笔钱对我们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高宁雪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倒是觉得吴蔚这个人很坦率,她见过太多伪君子了,面对赏赐时明明满眼写着贪婪,嘴上却要推辞。
像吴蔚这样大大方方的,多好?
吴蔚带着高宁雪上路了,绣娘本来给二人准备了午饭,白面馒头和酱菜,吴蔚却坚持不带,直说:雪儿姑娘会带她吃顿好的,然后开开心心地离去。
走到僻静处,吴蔚四处看了看,从怀中掏出明镜司的令牌递给高宁雪:“现在可以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高宁雪虽然有些疑惑吴蔚何时成了明镜司的人,但明镜司的令牌虽然不起眼,却都是用特殊材料做的,做不得假。
高宁雪将令牌丢回给吴蔚,说道:“我是明镜司左统领,高宁雪,你应该叫我一声‘大人’才是。”
吴蔚挠了挠头,说道:“抱歉,我得到这个令牌不久,东方大人只说:我是她放在此地的桩子,内部的事儿还不知道呢,左统领又是什么职务?”
“明镜司里最大的就是我师父,我师父之下,就是左统领事和右统领,你说我是什么职务。”
“哦,原来是二当家啊~幸会幸会。”
“……那是山贼的称呼。”
吴蔚收敛了笑容,正色声道:“你有办法直接联系到东方大人吗?”
“什么意思。”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我想请你判断一下,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府衙报案,真的安全吗?”
高宁雪挑了挑眉,她总算明白了自家师父为何会把这样一个人收归明镜司了,而且还给了她这么大的自由,要知道明镜司的衙门在京城,除了极个别的几位,剩下的都是要点卯的,毕竟明镜司听从陛下的直接调遣,是一个尊荣和责任并重的地方,必须要有更严格的约束。
高宁雪沉默良久,悠悠道:“我是燕王孙女,平佳县主,几日前从泰州出发与朝廷兵马一同护送祥瑞和一炉七彩丹药回京,就在昨天夜里,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一具棺材里,坐起来一看竟是义庄,我大叫一声跑出来就遇到了你,我现在怀疑祥瑞出事了,想去衙门借调一匹快马,过去看看。”
第51章 跑腿送信
吴蔚和高宁雪走后, 绣娘明显有些坐立难安,她先是捧着金叶子看了一会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本来还想用牙咬一咬的, 但见金叶子做工精美怕自己这一嘴下去给咬坏了,而且就算咬了又怎么样?这才是绣娘第二次见金子。
第一次见金子, 是柳老夫人在市集上给绣娘接到了做成衣刺绣的活儿, 那天柳老夫人破天荒地带绣娘去赶了集,绣娘当着成衣铺老板娘的面绣了一个绣样出来,在成衣铺老板娘的手腕上, 绣娘第一次看到金子, 闪亮亮, 黄灿灿的。
第二次见金子……就是此刻正在绣娘手中攥着的三片金叶子了,绣娘不知道这些金叶子究竟值多少银子, 可是心却乱跳个不停,她一连将金叶子换了好几个地方放都觉得不妥帖,最后索性学着高宁雪的样子, 将金叶子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份答谢实在是太贵重了,除了有些不安和紧张外, 绣娘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虽然不知道这三片金叶子究竟能换多少银子,但她想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蔚蔚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背柴去卖了?是不是可以给蔚蔚做几身好衣裳, 蔚蔚好像很喜欢绢布的质感,能做几身呢?剩下的钱……能给蔚蔚再买两本新书看吗?
……
另一边, 吴蔚和高宁雪走在前往府衙的路上, 沉默半晌的吴蔚再度开口,说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
“当然了, 我现在不是正要去调查吗?”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你说你们当时已经到了邻近的清河县,距离义庄大概有百里路程的地方,那么……对方是如何在不惊扰到你的情况下,从那么多朝廷士兵的眼皮子底下把你运回清庐县的?天大地大为何是清庐县?这么大的清庐县,为什么要把你放在义庄的棺材里?你从失踪到现在也过去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堂堂县主丢了,怎么没有人找你?你都不考虑一下的吗?”
高宁雪猛地停住了脚步,说道:“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吴蔚倍感无奈,这位县主性格其实挺不错的,就是不太喜欢动脑子……也不知道是跟在东方瑞的身边不用带脑子啊,还是大智若愚呢?
吴蔚答道:“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暴露在人前,就算要调查线索最好还是暗中进行比较好,正所谓‘敌明我暗’方便行动不是吗?你这样大咧咧的走出去,岂不是昭告天下,负责护送祥瑞的平佳县主没和祥瑞在一起,你说你醒来就在棺材里,我信,旁人呢?就算祥瑞平安抵达京城,那你也难逃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若是祥瑞丢了……或者更坏的结果出现的话,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全然不知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自己究竟是被绑到这里,还是被救到这里都不知道,你如何判断敌我?”
高宁雪听完吴蔚的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是应该想办法联系师父,请她来主持大局。”
“两条路,要么你联系东方大人,要么你就回泰州去请燕王殿下出手,我不建议你一个人行动。”
“我不回去!”一提到泰州,高宁雪的反应就很激烈,她可是脱了一层皮才离开泰州的啊,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那你告诉我明镜司在清庐县的联络点在哪里?你回家去等着,我去给你传令。”
“我……”高宁雪一时语塞,明镜司在整个梁朝境内几乎是每一座州府都有几个联络点,大大小小六七百个,早在几年前东方瑞就给过高宁雪一份卷宗,让她把里面记录的联络点都记一下,今后出门在外的行走方便。
可是这里面有茶楼,酒肆,当铺,钱庄,布庄,书斋,米面粮油铺子,勾栏院……高宁雪怎么可能记得住?
而且,高宁雪这几年几乎都跟在东方瑞身边,东方瑞走到哪儿都带着她,有东方瑞坐镇高宁雪只负责游山玩水就够了。
看到高宁雪的神色,吴蔚心中了然:这平佳县主一副被惯坏的模样,大概也指望不上她什么了。
“从这儿到京城需要多少天啊?”
“快马加鞭的话,十几天。”
“你一个联络点都不记得吗?”
“……我记得有个通广钱庄,在……京畿。”
“你确定没有记错?”
“我确定,我还在这家钱庄支过银子,不会记错的。”
“那京畿有几家通广钱庄啊?”
“一家,别无分号!”
“行了县主大人,要不您先回去吧,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我去打探打探,顺便帮你买一身行头和被子,你回去歇着吧。”
“也好。”高宁雪觉得自己虽然贵为县主,可是和吴蔚在一起总是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听到吴蔚让她回去,立刻答应下来。
吴蔚伸出手,自然地说道:“钱。”
高宁雪往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扯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金叶子……
“要多少?”
“你给我一片就足够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吴蔚忍不住想着。
高宁雪给了吴蔚一片金叶子,吴蔚嘱咐道:“你回去不要和绣娘提祥瑞的事情,我不希望她卷到这件事情里来,你们聊点别的都好。”
“知道了。”
高宁雪和吴蔚分道扬镳,吴蔚直奔市集上的钱庄,将金叶子递过去,说道:“掌柜的,麻烦你帮我换成银子。”
掌柜的拿过金叶子仔细端详了一番,抬眼看了看衣着朴素的吴蔚,问道:“客官,这金叶子你哪里来的?”
“我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只因这金子在市集上不好流通,那位大人让我来帮她换成银子,掌柜的若不信,我可以将人请过来,您自己问问。”
掌柜的闻言和善地说道:“老夫不过是照例问问而已,这就给你换银子。”说完掌柜的把金叶子放到秤上,递过来给吴蔚看了一眼,说道:“黄金一两,给您换成白银十两。这金叶子市面上是不流通的,还需打成小金锭,工费就不收了,你看可好?”
“那就多谢掌柜了,麻烦掌柜帮我换成一两一锭的银子。”
掌柜的找了一个布袋,数了十个一两的银锭放到布袋中,交给吴蔚。
出了钱庄吴蔚忍不住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一片金叶子竟能换十两白银,那自己和绣娘岂不是多了三十两的家底儿?
这下不仅房子能修,还能再卖几亩地,租给佃农去种,到年底分些粮食,如此一来绣娘的生活便有了保障,只要不遇到大灾之年,再也不会坐吃山空了!
高宁雪的身量和吴蔚差不多,吴蔚来到成衣铺给高宁雪挑了两套普通的成衣,两双鞋子,又买了一床不错的铺盖,问掌柜的要了布条,把衣服和鞋子裹在铺盖里一并绑了,背在身后。
吴蔚问了好几家店铺的老掌柜,询问清庐县境内是否有镖局,答案让吴蔚失望了。
吴蔚思考良久后,回到钱庄借了纸笔和印泥,又问掌柜的要了一个装银票的结实信封,将写好的东西放到信封里用蜡油封了个严实后,直奔百味楼。
点了一道四喜丸子,清蒸鲈鱼,清炒春笋,白灼菜芯,伙计认出了吴蔚,笑着打趣道:“吴姑娘,咱们后院可养着精壮伙计呢,遇到吃白食的先抓起来打一顿再送官。”
吴蔚哈哈大笑,取出两锭银子放到桌面上,说道:“小二哥,你看这些可够了?”
店小二拿起吴蔚的银子掂了掂又放回原处,好奇地问道:“吴姑娘,何时发财了?”
“小二哥,你看这会儿也不忙,我一个人点四个菜也吃不完,要不然坐下一起吃点儿?”
店小二连连摆手,说道:“这可不成,咱们店里头有规矩,不过我倒是可以坐在这儿陪姑娘说说话。”
“也行。”
很快饭菜就上齐了,吴蔚甩开膀子开吃,狮子头里切了马蹄碎和藕丁增加了口感的层次,这两种食材吴蔚可以好久都没吃过了,吴蔚大口大口的吃着,嘴角泛着油光。
很快一碗米饭就见底儿了,吴蔚又盛了一碗,店小二见了赞道:“吴姑娘,看你吃饭可真香啊。”
吴蔚咽下口中的食物,看了看周围,凑近了低声道:“小二哥想不想一起发财啊?”
店小二眼前一亮,说道:“姑娘肯带上我?”吴蔚家有多困难店小二是知道的,去年一整个冬天连身衣服都没换过,那衣服是补丁套着补丁,前几日还在卖柴呢,这摇身一变就来吃馆子了,肯定是发财了。
“我听说咱们百味楼的东家生意做的很大,在京城也有酒楼?”
“嗯,是呢。姑娘问这个作甚?”
“那你们东家是亲自到这里查账啊,还是说差伙计送账本过去啊?”县诸夫
“都有,我们东家祖宅在这儿,一年会回来个几趟,平时掌柜的隔一段日子就差人把账本给咱东家送过去。”
“当初多亏了小二哥和后厨美言,我才能在这儿卖柴,我今日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分点油水给你。”说着吴蔚张开五指,说道:“五两银子,跑腿儿送信的活,干不干?”
“五两?!”店小二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他一年到头算上客人给的赏钱也挣不到五两银子,跑个腿就有五两?
吴蔚从怀中掏出信封推到店小二面前,说道:“你们的伙计一年要往京城跑个几趟,路熟。帮我把这封信送到京畿的通广钱庄去,请他们家的掌柜亲自看了,写一封回信带回来,五两银子就到手了。”见伙计一听到京畿面露迟疑,吴蔚又补了一句:“这五两是纯纯的跑腿钱,路上的车马嚼头到了钱庄那边直接问掌柜的要,他一定会补给你的。喏……这二两银子算是定金,把回信带回来再给三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52章 一声惊叫
……
饱餐一顿, 吴蔚背着行李卷,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从百味楼走了出来,里面打包了六个菜。
两顿饭一共才花了二两银子, 买被子和成衣, 成衣选的是普通的,铺盖吴蔚尽可能挑了好面料的, 一共花了一两零六百个铜板, 给了伙计二两,吴蔚又到市集上割了好大一块五花肉,吴蔚心想:毕竟人家县主娘娘来了嘛~饮食上肯定是不能怠慢的啦~。
担心高宁雪在穷乡僻壤的待不住, 吴蔚又到书斋去买了几本书。
花别人的钱, 吴蔚一点儿都不心疼, 还别说这银子是真耐花啊,吴蔚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土财主做派——打着滚花钱了。
结果总共也就花了六两多一点儿, 吴蔚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是个好日子。
……
跑腿的活儿伙计接了,不过他要吴蔚保证不许透露此事, 大概是伙计只想从中白赚一笔,跑腿的差事打算甩给旁人, 吴蔚当即答应下来,她才不管里面的弯弯绕只要能尽快把信送去就好。
此地距离京城快马加鞭要十几日,除了要有马, 会骑马,还需要入城的迁令文书层层审批, 这就是吴蔚不建议平佳县主亲自去查的原因, 这一层一层的过关,保不齐哪一层关卡就有敌人的眼线。
百味楼的伙计每年要上京几次, 关卡应该早就打通了,请他们帮忙不仅省事儿还能降低关注。
即便是他们把信拆开看了,吴蔚也是不怕的,因为吴蔚只在信中写了七个字:速来清庐县,吴蔚。
然后在信的空白处用印泥印上了明镜司令牌的一角,上面的纹路若不是同样手持令牌的人根本无从比对。
明镜司的据点收到这样一封信,一定会层层问上去,而整个明镜司知道“吴蔚”是谁的,也只有那几个。
如果祥瑞真的出了问题的话,东方瑞看到信之前就能收到平佳县主失踪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以东方瑞的聪明才智,她一定会立刻出发来清庐县见吴蔚。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在东方瑞抵达清庐县之前,如何保证平佳县主的安全?
这一来一回要一个月的时间,保证平佳县主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吴蔚总觉得这件事里处处透着蹊跷……
按照高宁雪的说法,吴蔚更倾向于有人在暗中保护高宁雪,如此看来只要高宁雪不自己主动送死,应该是能等到东方瑞前来营救的。
想通这里吴蔚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不这么想也没办法,就自己和绣娘那点儿战斗力,随便派一两个高手过来就足以要了她们三人的命了,总不能拉着高宁雪去山上找个山洞躲起来吧?
……
另一边,高宁雪和绣娘聊了许多,包括:平民百姓的生活,绣娘和吴蔚是如何认识的,当然绣娘说的最多的还是认识吴蔚之后的生活。
聊着聊着绣娘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认识了吴蔚以后日子才变得不同,从前十九年的生活是如此的千篇一律,除了那些变故外,余下的日子一两句话就能概括,每一天都几乎一样,做不完的针线活,日复一日的家务。
不过,面对高宁雪“为何会分家出来”的追问,绣娘却选择了含糊带过,高宁雪不是吴蔚,绣娘也并非那种要将自己的不幸昭告天下的人。
而且绣娘很清楚眼前这位县主娘娘和吴蔚是不同的,往事都已过去,绣娘不希望再给平静的生活增添波澜。
高宁雪见绣娘单纯无害也和绣娘说了一些属于县主的生活,绣娘就像听戏文一样,带着震撼听完了。
高宁雪说的最多的还是明镜司里发生的事情和有关于东方瑞的“故事”,有时高宁雪说的内容和戏文隐隐对上,绣娘也能接上几句。
二人仿佛瞬间就建立起了默契,若戏文里说的夸张了,高宁雪会笑得直打跌,然后把真相告诉绣娘,若是戏文里说的不够,高宁雪便绘声绘色地将故事给补充完整,绣娘看着高宁雪亮晶晶的眼眸,听着她不知疲惫的讲述,突然说道:“雪儿姑娘真的很仰慕东方大人啊。”
高宁雪笑眯了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道:“你知道我们明镜司衙门正堂上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吗?”
绣娘摇了摇头。
“至孝至义!这是陛下当年亲笔写下的匾额,用御笔沾上金粉写上去,赐给我师父的!说的就是当年我师父破的第一桩悬案‘蛇妖索命案’,明镜司也是从那之后才成立的,陛下爱惜人才,可朝廷从没有过女子入前朝为官的旧例,陛下便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全天下仰慕我师父的人可多了~!我希望能一直一直,常伴师父左右,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名‘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女神机,然后和师父一起出现在戏文里,供后世传颂!”
高宁雪的话莫名触动到了绣娘的心,似有所悟,可不等绣娘细想,吴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回来啦!”绣娘快速趿了鞋子,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前,推开了房门。
“回来啦?”绣娘迎了出去。
高宁雪的眼中划过一丝愕然:这柳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身手竟是如此敏捷?莫非练过?
高宁雪贵为县主,自然不会起身去迎吴蔚,不过很快绣娘和吴蔚也回了屋子,绣娘接过吴蔚买的五花肉,放到盆里,然后掀开锅盖给吴蔚舀洗脸水。
吴蔚则进了卧房,将食盒放在炕桌上,说道:“小的担心二当家你吃不惯粗茶淡饭,在百味楼给您新做了六个菜,若是二当家喜欢,小的可以每天都去一趟~。”
高宁雪看出吴蔚的心情不错,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吴蔚答道:“这个稍后再说,喏……给你买了铺盖和两套衣裳,麻烦你换一下,这是剩下的银子……”
“你留着吧。”
“嘻嘻。”吴蔚压根就没把银子往外掏,她料定了高宁雪会这么说,而且事成之后还要给小二补三两银子呢,算一算自己也就赚了高宁雪几百文的跑腿钱,不黑心。
“那你先换衣服,我和绣娘回避了。”说完吴蔚出了卧房来到堂屋,洗了脸和手,接过绣娘递过来的净布擦了脸,拉着绣娘的手到院子里去了。
清庐县只有土路和山路,即便是官府修的驿道也不过是宽些,平整些的土路,这个季节外面风大,到处都是扬尘,从外面回来必须洗漱。
吴蔚拉着绣娘走出好远,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银子:“这三两整银过几天我得给出去,你先帮我存着,这些铜板是二当家给的跑腿钱儿,咱家的,你自由支配。”
绣娘捧着银子和铜钱,说道:“蔚蔚,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雪儿姑娘已经给了我们够多的了。”
吴蔚叹了一声答道:“你把这些铜板给她,她碍着你的要求勉强收了,说不定嫌沉,出门拐个弯儿就给丢到路边了,这些铜板够我们做好些事情呢,再说我又没有私藏,你不也听到了吗?人家自己说的不要了。”
绣娘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那三枚金叶子,说道:“还有这个。”
“你快收好了,这个是咱们建房子的钱,等送走了二当家咱们就找个好地方买块地,建个新房子再买几亩良田,租给佃农,到了年底和佃农分收成,以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坐吃山空了,收成好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拿米到米庄去卖呢。”
绣娘大惊,问道:“这三片金叶子如此值钱?”
吴蔚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十两,白银。”
绣娘的手一哆嗦,铜板“哗啦啦”撒了一地,二人蹲到地上捡,吴蔚看着绣娘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俊不禁,柔声道:“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是你劝我下定决心帮她的,这是你应得的。”
绣娘担忧地看着吴蔚,问道:“要是遭贼了怎么办?家里连个藏钱的地方都没有。”
“别担心,咱家哪有人会来啊,你就随便找个瓶瓶罐罐的,把钱装里面往菜架子上一放,没人偷我们这种一看就是家徒四壁的人家。”
得到吴蔚的安慰和保证,绣娘才稍稍安心。
……
清河县·驿道。
清河县虽然紧挨着清庐县,但清庐县到底有临近藩王封地的便利,市集和商铺远比清河县多,百姓的生活也比清河县富裕。
清河县的百姓更注重自给自足,若非必要鲜有出门。
这日,清河县的一对父子算着日子出门,他们要到隔壁的清庐县去参加表亲的婚宴需提前三日出门才能赶上,初春山路泥泞父子二人选择了走官道……
突然,父子二人远远地看到驿道正中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老汉急忙拉了儿子快步下了驿道,以免冲撞了大人物。
二人在路边等了半晌,也不见那马车过去,青年男子主动说道:“爹,我从这边绕过去看看,若是他们正在扎营休息,咱们就从边上过去。”
“去吧,小心些,莫要冲撞了。”
“我知道。”
青年男子快步去了,大抵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传来了一阵惊恐叫声。
第53章 殃及池鱼
驿道之上一队禁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青年当即被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站不起来,还是他的父亲寻着声音找过来, 虽然同样感觉双腿在打着哆嗦, 但还是勉强扶起了自家儿子。
“爹、爹、爹……死,死人了!”
老者一言不发架着自家儿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父子二人默默走出二里地, 对视一眼仿佛突然被抽空了力气,双双跌坐在路边。
“怎么办呐,爹?”
老者叹了一声, 好好的喜宴遇到了这种罗刹事儿, 他有什么办法?
不知多久的沉默过后, 老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报官!”
“可是爹,要是衙门怀疑我们可怎么办呐?”
老者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怒斥道:“咱们爷俩要是有这手段,还至于天天守着那两亩地过活?知情不报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同样是大罪!”
“是, 爹你说的对。”
老者叹了一声,起身后拉起儿子, 父子二人朝着清河县县衙的方向走去。
……
清河县知县姓方,是三年前才调任到清河县的,梁朝为了最大程度防止地方官贪污舞弊, 施行轮替制度,三年左右为一期, 由朝廷考核后或升迁或平调, 一般意义上不会让一名地方官在一个地方任职超过两期。
当然也有些特殊的情况,比如清庐县和与之地理位置类似的县, 由于与藩王的封地接壤,可能需要对接朝廷和藩王封地的事宜,所以朝廷综合考虑下来,一般不会对这种地方的官员做太大的调动。
流水的知县和铁打的知县都各有利弊,像清庐知县在县内的权力根深蒂固,与各大宗族势力有良好且融洽的关系,虽然有点一手遮天的意思,但对百姓的诉求,县内的治安和民生会更重视一些。
而像清河县这位方知县……则正好相反,他不仅会被清河县本地的大宗族掣肘,还对这个“陌生”的偏僻穷困县没有多少感情,只等着三年考核期一到拍拍屁股走人,祈祷下一次朝廷能把自己安排到一个富庶县去。
于是在接到父子的报案后,方知县只感觉天都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辖区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
方知县从签筒中抽出一令,夹在指尖却陷入了沉思。
直到听到师爷的提醒才回过神来,只见方知县眯了眯眼,将令丢出,说道:“来人呐,先将这对父子押下,待调查清楚后再行定夺。”
父子二人慌了,在声声喊冤中被衙役拖了下去。
“退堂!”
……
很快衙门大堂上只剩方知县和师爷了,这位师爷是本地人士,已经送走了十多位县太爷,自然明白方知县心中所想,愣是端着明白装糊涂,待到方知县开口请教,师爷才为难地叹了一声,捻着胡须思索良久,凑到方知县耳畔,低语了一阵。现珠福
……
自从高宁雪来到了绣娘和吴蔚的家,吴蔚觉得每天的日子那真是太快乐了,当跑腿小妹那可真是太快乐了!
从前呢,吴蔚是隔三差五跑一趟百味楼卖柴谋生存。
如今呢,吴蔚是每天都跑一趟百味楼,为的就是给平佳县主打包餐饭,为了避免平佳县主吃腻,吴蔚让百味楼的厨子按照顺序做,每天六个菜。
顺便吴蔚还可以催促一下进度,店小二的办事效率很高,在收了吴蔚银子的第二天就打发一名时常跑京城的伙计带着吴蔚的信出发了。
店小二见吴蔚每天都来,便问吴蔚需不需要做好了以后直接送到家里去,被吴蔚笑着拒绝了。
在几乎不重样的各类珍馐的滋养下,绣娘的脸色变得红润,原本干巴巴没有多少肉的身子也渐渐脱离骨感,开始往健康的方向发展。
果然如孙郎中所言:绣娘体内所累积下来的隐患,皆因吃不饱,穿不暖造成的,只要能吃饱穿暖,以绣娘的年纪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身体给养好。
看着绣娘一天比一天好的身体状态,吴蔚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平佳县主,如果不是她意外出现在此地,绣娘恐怕一辈子也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
……
不过,这之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在吃百味楼菜的第一天,绣娘吃完以后就闹了肚子,吓的高宁雪以为菜里有毒。
吴蔚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解释道:“是因为绣娘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肠道里的菌群一时间适应不来,才会发生腹泻的反应。”高宁雪听的是一头雾水,吴蔚又换了一种说法:“因为绣娘肚子里没有油水,猛然间吃这么多好的肚子受不了了。”
高宁雪这才放心。
通过相处,吴蔚发现高宁雪这个人除了有些不太喜欢思考外,各方面其实都挺不错的。在吴蔚和她说清楚利害关系后,高宁雪既没有嚷嚷着要出去玩,也没有抱怨过绣娘家的环境差,反而表现出一种平易近人的随性。
偶尔点评一下吴蔚不成火候的字,还许诺日后送吴蔚几本大家字帖让吴蔚好好练练那手五岁小孩的字,也会和绣娘一起做做女红,学习一下刺绣的技巧。
……
这天,吴蔚走在去百味楼的路上,迎面遇到两位衙役,走近一看竟是“老熟人”了,正是吴蔚和绣娘在市集上遇到的那两位。
两名衙役在看到吴蔚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吴蔚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大哥,忙着呢?”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吴姑娘,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衙役点了点头:“跟我们走一趟吧,老爷请姑娘过去。”
吴蔚往怀里一掏,摸到明镜司那块令牌才稍稍安心,说道:“行,我跟你们去。”
“请。”
……
吴蔚跟着两名衙役来到衙门,却并不入正堂,而是带着吴蔚绕到了一间偏厅,偏厅内一位中年男子正在喝茶,衙役适时介绍道:“吴姑娘,这位是师爷。”
“见过师爷。”
“路上辛苦了,坐下喝杯茶。”
“谢谢。”吴蔚坐到下手位,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两名衙役已经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吴蔚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府衙来,师爷也在打量着吴蔚,二人都没有先开口,直到杯中的茶水见了底,师爷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听说……吴姑娘曾协助东方大人破了那桩无头悬案?”
吴蔚微微一怔,心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怎么又突然提起?面上却端得谦逊恭敬的模样,答道:“家父乃是仵作,我不过略懂些皮毛,承蒙东方大人抬举,碰巧罢了。”
“欸,吴姑娘莫要过谦,这世上哪有碰巧的事儿,打铁还需自身硬,况且当日有东方大人坐镇,谁能作假?”
“大人谬赞了,小女子不胜惶恐。”
“今日请吴姑娘过来,是有一件万分紧要的事情,想请吴姑娘帮忙,这里……有纹银二十两,请姑娘收下。”
吴蔚的心中警铃大作,师爷已经打开了木匣,里面齐刷刷地放着二十锭雪花银,门外两名衙役的背影透过油纸显现出来。
“大人,无功不受禄,小女子人微言轻,身无长物,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大人的。”
“欸,吴姑娘又谦虚了不是?我看过姑娘上次的仵作手札,可谓是条条清晰,字字珠玑,这个忙姑娘一定能帮上。”
吴蔚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可偏偏自己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太糟糕了。
“大人还是先说说,也让小人心里有个数。”
“验尸手札上写,姑娘不仅能判断出死者遇害的时辰,还能判断出尸体被挪了位置,是不是?”
“……表现明显的话,是可以的。”
“如此便好,日前……县内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希望姑娘可以判断出这位死者是遇害后被抛尸在我们清庐县的。”
“为何……”
“是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吴蔚对上了师爷讳莫如深的笑容瞬间明白了,吴蔚的心已经快沉到了谷底,为何是自己?那还不是因为自己的验尸手札得到了玉面神机——东方瑞的赞赏?相比于其他人而言更“权威”!
为何是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没有派系,没有靠山,甚至连户籍都没有的“弱女子”,出事了把自己推出去也不会触动任何人的利益,事成之后也方便“封口”不是么?
吴蔚再次抬眼看了看守在门口的衙役透进来的背影,师爷依旧在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吴蔚突然庆幸起来,她庆幸自己没有胡乱使用东方瑞给的令牌,她庆幸自己第一时间按住了高宁雪,没有让她暴露于人前。
或许是自己太过卑微,卑微到调查清楚自己和绣娘的背景后,可以毫无顾忌地提出如此要求。
或许是自己正好合适,合适在这件事情上做个替死鬼!
吴蔚并不打算将东方瑞给的令牌拿出来,在东方瑞没来之前,这块令牌说到底只是一块木头,说不定反而会给自己造来灭顶之灾。
吴蔚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让府衙不惜如此,也要把这件案子从自己的管辖地界里摘出去!
第54章 乱葬岗上
吴蔚沉默了, 藏在这看似屈服的沉默之下,是吴蔚高速运转的思绪。
县太爷请,却是师爷和自己密谈, 说是密谈门口却守着两个衙役, 真是机动灵活,既能抓人还能灭口。
她不懂这个时空的律例, 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东窗事发究竟能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吴蔚清楚一点: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明镜司是京城的衙门,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能随时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东方瑞不在, 明镜司的令牌就是一块木头, 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能唬唬人,真正遇到紧要大事, 说不定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吴蔚的心头一暖,原来当初东方瑞特别嘱咐自己:令牌只能用作自证, 不准狐假虎威,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多亏自己守住了这个令牌, 不然的话……
吴蔚心道:作伪证这件事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答应,只是……这就相当于自己抓住了清庐县最高权力执掌者的把柄,一旦风波过去, 自己就成了最大的“危害”了,被灭口是迟早的事儿。
要想彻底自保, 大概只有两条路可行, 要么……自己带着绣娘和东方瑞一起远赴京城。
要么,就是借着这件事儿, 经由东方瑞之手彻底扳倒县太爷和师爷的势力。
第一条路简单些,可再想回来就难了,穿越之门或许就藏在那个湖里……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吧?
此刻平佳县主正在家中做客吴蔚倒是多少有些倚仗,只希望东方瑞能在自己被灭口前抵达清庐县了。
理清所有思路,吴蔚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扣上木匣顺势抱到怀中,笑道:“能为大人尽一份力,是小人的荣幸,大人这二十两银子犹如雪中送炭,小人就斗胆收了。”
师爷笑了,说道:“那就有劳吴姑娘了。”
“请问大人,被害人的遗体现在何处?将大人需要的,参到真证词里面,才最稳妥。”
“不错,来人呐。”
师爷赞赏地看了吴蔚一眼,两名衙役推门而入。
“师爷。”
“带吴姑娘过去,把胡书记官一同请过去,给吴姑娘做书记。”
“是,吴姑娘,请吧。”
吴蔚紧紧地捧着木匣,里面装着成色上好的银锭,可吴蔚此时的心情却是和从高宁雪手里拿银子的心情截然不同。
吴蔚之所以收了,一来是为了让师爷降低警惕,同样也是为了收集知县和师爷违法的证据,这是赃款!
等到东方瑞来了,这二十两银子就是有力的物证!
衙役带着吴蔚走了后门,门口停了一顶小轿,吴蔚留意到这轿子的窗户不是常见的两块布,而是后按上去的两扇木窗,窗户纸很厚实。
“吴姑娘请上轿。”
吴蔚微笑谢过,钻进了轿中,进去以后才发现这两扇所谓的窗户居然只是装饰而已,根本就打不开。
堂堂县衙里有这样一顶轿子……当然不可能是为吴蔚量身订造的。
吴蔚摸着定死的窗户喃喃道:“看来我不是第一个坐这顶轿子的人,希望是最后一个……”
起轿。
在不知多久,有节奏的晃荡中,轿子总算是停下来了。
“吴姑娘,下来吧。”
吴蔚下了轿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抱着木匣跟着衙役沉默地走着,周围的景象很快验证了吴蔚的猜测。
脚下的路逐渐狭窄,两边是随处可见的土包,毫无章法和规则,错落着。
有的土包上面蒙着一层枯黄又发芽的新草,有的土包都快被侵蚀平了还没有膝盖高,有的土包上面压着几张不知放了多久的黄纸,还有的土包颜色明显和其他的不同,一看就是新土。
只不过,这些土包前面有墓碑的少之又少,间或看到几个插了一块木板的,木板上面或无字,或只剩下一团难以辨认的墨迹。
一阵乌鸦的叫声吸引了吴蔚的注意,在数个土包中间,生了一颗树,此时树枝上仍是光秃秃的,一群乌鸦立在上面。
在吴蔚所在的蓝星的那个国度,人们对乌鸦的认知普遍和“不吉”挂钩,吴蔚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乌鸦,后来长大了,就再难见到这种聪明鸟儿的踪影。
此刻成群的乌鸦出现在这里,倒也应景儿——乱葬岗。
吴蔚没想到清庐县竟还有这样的地方,不过转念一想清庐县作为朝廷和藩王封地的交界又不是刚刚开始,梁朝历经这么多代更迭,也未必每一次都是太平无事。
衙役张兴不时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吴蔚,若不是能听到吴蔚的脚步声,他差点要以为吴蔚已经跑了。
张兴是打心眼里佩服吴蔚,他在衙门当差十多年,自问见过不少世面,可从未见过如吴蔚这样大胆的女子,这地方……每一脚踩下去都有可能踩到“东西”,就连他们也是后背冒风,心中打鼓,断然做不到如吴蔚那样冷静。
七拐八拐的走了快一刻钟,衙役才停住了脚步:“吴姑娘,到了。”
在一众坟包中,难得出现了一块不大的空地,被害人被放置在一块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旁边支了一张小桌,胡书记官面戴醋布,一边拎着袖子研墨,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
吴蔚鼻翼翕动,秀眉微蹙,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吴蔚接过衙役递过来的醋布,单手有些不便,衙役主动说道:“吴姑娘,我帮你拿吧?”
吴蔚犹豫了一下,将木匣交给衙役,系上了醋布。
这周围的环境想先洗个手怕是不能了,吴蔚走上前,朝着遗体深鞠一躬,随后才蹲下掀开了白布。
“呕曰~”胡书记官按着桌面,身体向一侧弯去,呕吐起来。
呕吐物被面罩遮住又糊了他自己一脸,胡书记官丢下毛笔,一边跑一边摘下醋布,弯腰呕吐,很快就把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两名衙役的脸色也不好看,跟过去给胡书记叩背,顺便离现场远一些。
死者身上未着片缕,衣物应该是已经被人剪掉了,吴蔚放缓了呼吸开始了属于她一个人的观察。
死者是一名男性,面部呈现出肿胀,发绀、唇部微张,舌头微微外吐,尸斑呈片状遍布全身,尸绿已经布满整个腹部,并出现了向外蔓延的趋势……
通过肉眼的观察没有看到任何外伤,吴蔚跪到地上,仔细检查过死者的头部全身主要关节,并努力抬起死者的背部,确定了的确没有外伤。
随后扒开死者眼皮验看过后,又将双手按在死者后脑,一寸一寸向下细致地摸过,在死者的颈部也并未发现异常,既无勒压痕迹,也无骨折和错位的情况。
吴蔚皱起眉头,问道:“请问一下,死者是在哪儿发现的?”
“在路边!”其中一名衙役回道,张兴忙补充道:“就在不远处,前面的路边。”
听张兴这么说,那名嘴快的衙役也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就在这附近发现的,要不能放在这儿吗?早就拉到义庄去了,就是这附近。”
“死者发现的时候是趴着啊,还是仰面,还是其他的体态?”
“趴着!”张兴答道。
吴蔚心中冷笑,用盖尸体的白布裹住手指插到死者的鼻孔中旋转了一周,竟带出了一块很小的结痂!
吴蔚心头一沉,趁机打量周围,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两个土包,与周围的那些截然不同,不仅土质较为稀松,而且土包的顶部还是凸起的!
吴蔚默默将这两处坟包的位置记在心里,趁着衙役不注意又将白布的一角捻成条状探到了死者的耳道中旋转了几周。
吴蔚心头一跳,扒开死者嘴唇进行了观察,随后又握住了死者的手摸了几把,那边胡书记官总算是吐无可吐,顶着一脸菜色在衙役的搀扶下往回走,吴蔚快速起身拉开距离深深地看了几眼死者,将这一幕记在心里,然后拽起白布盖到了死者的身上。
“你不要紧吧?”吴蔚问。
见吴蔚盖住了遗体,胡书记官面露感激,朝吴蔚拱了拱手,两名衙役见状也没说什么,只问道:“吴姑娘这是看完了?”
“看完了,先生可好些了?可以开始记录了吗?”
胡书记官咳嗽了几声,坐到凳子上重新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润了润,说道:“姑娘说吧。”
吴蔚斟酌着每一个字眼,缓缓说道:“死者的年龄在十八到二十四岁之间,死了至少有五天了,死者……死亡的原因很蹊跷,不见外伤也不像中毒,有窒息的特征却没有勒压痕迹,更没有溺水而死的表现,不排除是特殊疾病突然致死。”吴蔚沉默片刻又补了一句:“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更像是一个抛尸地。”
书记官的笔头一顿,问道:“何以见得?”
吴蔚抬手指了指树上的乌鸦,说道:“那边的树上,有一群数量可观的乌鸦集聚,乌鸦食腐肉,如果这里是第一现场的话,尸体不会保存的这样完整。”最关键的话吴蔚并没有说:那就是死者尸斑的呈现和形状,与张兴所描述的姿势对不上,不过吴蔚并不像点破这一点,以免提醒到对方另外一个关键的细节,一个……或许说出来会被立刻灭口的细节!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张兴问道:“吴姑娘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我拜读过姑娘上次的仵作手札,比这次的可是要详细不少。”
吴蔚压下心中的紧张,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答道:“同样是案子,有的卷宗能摆满一个书架,有的三言两语就能概括,上次的和这次的是两起不同的案件,起因经过不同得到的结果自然也不同,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
胡书记官落下最后一个字,说道:“吴姑娘,过来按个手印。”
第55章 仵作手札
吴蔚来到桌前, 胡书记官指了指落款处“仵作”后面的空位,说道:“姑娘把手印按在这里即可。”
吴蔚将仵作手札看了几遍,漫不经心地问道:“只按这一个吗?不需要在内容上……再按几个吗?”
“那倒不必, 按在这里就好。”
吴蔚不禁暗自腹诽, 这手札连个水印都不让按,万一回去以后他们二次加工怎么办?
“一定要按手印吗?上次怎么没让我按手印?”
胡书记官答道:“上次有衙门的郑仵作替你按了手印, 这次就得姑娘自己来了。”
吴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按手印还能替的?背锅的时候怎么不来了?
吴蔚故作为难地说道:“可不可以不按啊, 我听说只有犯人画押的时候才按手印呢,这实在是太不吉利了,我会写字……我写名字行不行?”
胡书记官看了衙役张兴一眼, 说道:“姑娘, 还是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就算是写了名字也要按手印,这是衙门的规矩, 姑娘要是不嫌麻烦的话,那就先写名字再按手印。”
“行,那就先写名字再按手印!”
吴蔚拿起毛笔, 在“仵作”后面的空白处写上了“吴畏”两个字,然后故意拿着毛笔不松手, 用左手的拇指沾了印泥在“吴畏”两个字旁边落下了手印。
按完了手印吴蔚心头一松,但却不自觉地用左手的食指摸了摸刚按完手印的拇指。
“那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吴蔚说着顺手拿了放在桌上的木匣, 抱在怀里。
这个动作落在三人眼中,明摆着就是吴蔚见钱眼开, 一刻也不想撒手。只有吴蔚心里明白这是物证, 最有力的物证!
“行,吴姑娘今日辛苦了, 我们送你回去。”
“多谢。”
来的时候坐的是小轿,回去的时候是和胡书记官一起坐的马车,张兴二人将马车停到了义庄附近吴蔚有些担心高宁雪听到声音会出来,好在没有。
吴蔚与三人告别下了马车,注视着马车彻底走远才转身,朝着小院飞奔而去。
“绣娘!”
听到吴蔚的喊声绣娘推开了门,吴蔚却并不进屋,只是将木匣递给绣娘,说道:“把这个放屋里,菜架子上面那个竹筒给我拿过来,再给我打一盆水。”
“好。”
绣娘进了屋,匆匆放下木匣,找到竹筒夹在腋下,端着一早就准备好的水回到了院子。
见状,高宁雪也出了屋子,看到吴蔚拿过竹筒将里面的好像是竹盐的粉末倒在了自己的手里揉搓起来,揉了好一会儿。
“绣娘,倒水。”
“哦,好!”
绣娘端着脸盆把水倾倒出来,大概倒了一半儿,吴蔚叫道:“好了。”
绣娘停下吴,蔚又重复了适才搓盐的动作,把最后的半盆水也用了。
洗完了手吴蔚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道:也难怪人人都躲着仵作,这样简陋的条件连个手套都不给,要是验尸过后自己再不注意,那不是把细菌和病毒都带回家了?
自从吴蔚回来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绣娘有些担心地问道:“蔚蔚,你怎么了?”
“没事儿,咱们进屋再说。”
吴蔚暗暗决定:酒精和肥皂必须要提上日程了,往后的天气越来越热,大部分的细菌和病毒也比冬天的时候传播的速度更快,洗手是很重要的预防。
“怎么了这是,你去了这么久,饭呢?”高宁雪问。
这几天吴蔚和高宁雪也算是比较熟了,吴蔚直接白了高宁雪一眼,答道:“委屈二当家的今日就对付一口吧,有件事儿……比吃饭更有意思。”
三人进了屋,吴蔚注视着绣娘,柔声道:“绣娘,这次……可能没有办法把你摘出去了,我们俩生活在一起的事情那些人都知道,欲盖弥彰反而会给你惹来祸患,好在二当家在这儿,她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是吧?二当家!”
虽然还不知道什么事儿,高宁雪却仗义地点了点头,吴蔚和绣娘对她有搭救之情,在高宁雪看来:哪怕是绣娘和吴蔚犯了点小过错,自己出面把她们保下来也是人之常情。
“谢了。”吴蔚一把掀开了木匣,看到里面的银子,绣娘发出了一声惊呼,绣娘手里的金叶子还没来得及换成银子呢,所以这是绣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这是?谁给你的?”高宁雪淡定地问道。
“赃款!刚才我去百味楼的路上,遇到了衙役张兴和李六,他们说奉县太爷之命请我过去,到了衙门以后却是师爷在偏厅接待,师爷给了我这二十两银子,要求我按照他们的需要,作假一份仵作的证词,我刚验尸回来。”
高宁雪当即厉声道:“大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除了平佳县主这个身份外,高宁雪还有一份明镜司左统领的头衔,到底是玉面神机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最见不得这种苟且之事。
“绣娘,麻烦你把纸笔拿来。”
“好。”
吴蔚一边研墨,一边回忆着自家父亲的教导,她虽然是学法医专业的,但大学四年由于心有不甘和排斥,一直都是摸鱼逃课的状态,吃的都是家传的老底儿,反正是勉强毕业了。
幸好吴蔚的家传深厚,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法医,教她的东西应付这种案子还绰绰有余,不过此刻的吴蔚难免在心中暗自设想,要是自己大学四年好好学习……
墨研好了,吴蔚提笔写道:“死者是一名男性,通过齿质点和牙齿的磨损情况判断死者的年龄在十八至二十四岁之间,尸绿布满腹部且已有外扩趋势,死亡时间已超过五日。死者的体表,头部,和主要关节均无外伤,颈椎无异常,无骨折,身体有被人为清洗过的迹象,但仍从死者的鼻腔深处,耳道深处发现血液结痂,死者的眼结膜有血痕,舌头外吐半寸,玫瑰齿……”写到这里,吴蔚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她父亲曾经对她的教导……
“蔚蔚啊,你现在看到的这种情况就叫做玫瑰齿,这是机械性窒息的表现之一。但是,爸爸后面的话你要记住了,即便玫瑰齿是很多因窒息死亡的死者遗体上所展现出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是你不要把玫瑰齿和机械性窒息直接挂钩,一旦形成思维定式,会影响你今后的判断。因为在一些……比如,失血性休克,中毒,电击,颅脑损伤致死的案件中,死者也会出现玫瑰齿。蔚蔚啊,遗体是死者留给这世界最后的交代,当然它也伴随着层层迷雾,我们做法医的,就是要拨开这层迷雾,为警方提供最真实有效的线索,替死者说话,为活人讨个交代,法医是刑法的守门人之一,我们一定要把这道门给守好了,记住了吗?”
吴蔚记得,那年自己好像才十二三岁,是与父亲关系最好的几年,一直以来吴蔚都赌气不愿意回忆家人的好,她怕自己抵触当法医的心,会因为这些回忆而松动,可今日吴蔚在外面受了委屈,应该说是事关生死的胁迫,吴蔚本能地想起那位曾经在自己的生命中如巍峨高山般的存在。
吴蔚回过神,继续写道:由于当时情况所迫,条件有限,无法进一步判断死者的死因,但本人怀疑死者大概率死于颅脑损伤。死者的左侧背部和左臂,左腿,留有明显的尸斑,故此推断死者死亡时的姿势应为侧卧,不应该是验尸时的仰卧状态,这与衙役张兴,李六的描述不符,且尸体的保存完好,第一凶案现场不应是乌鸦聚集的乱葬岗附近,且死者的双踝部,双腕处,留下了特殊尸斑,判断死者生前应佩戴了绑腿和护腕一类的护具,后被人为摘除。死者的手掌上部,虎口处有成片的老茧,应与死者生前的职业,或生活习惯有关。
落下最后一个字,吴蔚感觉自己突然有种想哭一场的冲动,她压下心中的激荡仔细阅读了几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在最后的空白处写上,仵作:吴蔚。
早在吴蔚复盘手札的时候,高宁雪就凑到吴蔚身边看了,高宁雪是越看越心惊,她早就从绣娘口中听说过:吴蔚曾经协助自己的师父破案,当时高宁雪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看到了这份吴蔚当着自己的面亲笔写完的手札,高宁雪久久无言。
难怪师父会把令牌发给她,难怪师父不惜破例,让吴蔚留在了清庐县,全都因为吴蔚值得这种待遇!
等待墨迹干透的功夫,吴蔚对高宁雪说道:“二当家的,清庐县的知县命师爷对我行贿,让我在仵作手札里体现出死者的遗体有被挪动的迹象,并提及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发现的日子不符,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我的手札和衙役的供词,得出死者是于清庐县之外的地方遇害,被抛尸到了清庐县境内的。我虽然不知道堂堂知县为什么会不惜冒险也要把清庐县从这件案子里面摘出来,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死者生前很可能是一名士兵,而且这件案子并不止这一个受害者,我仔细看过了,乱葬岗之内最少有七个新坟,清庐县一直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谁会把人葬到乱葬岗去?就算是乞丐……也不至于近期死了这么多吧?书记官姓胡,大概是师爷的心腹,他逼着我在仵作手札上按了手印,我想等到此事平息,我可能会被灭口。”
第56章 去搬救兵
听完吴蔚的陈述, 高宁雪已经攥紧了拳头,吴蔚说的其实已经很委婉了,但身为当事人的高宁雪当然明白这件事里到底存了怎样的玄机。
这些被胡乱埋在清庐县乱葬岗的士兵, 很可能就是押送祥瑞的那一批!
要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人“掳走”在义庄的棺材里醒来的话, 那自己此刻是不是也被埋在乱葬岗了?!
高宁雪还想着吴蔚的叮嘱,起身道:“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到底祥瑞出事也只是高宁雪和吴蔚的猜测, 不能让无辜的绣娘牵扯得太深, 吴蔚一直称呼高宁雪“二当家”的而不是“县主”也是这个原因。
吴蔚心领神会,对绣娘说道:“绣娘~我饿了,做个红烧肉, 闷点儿白米饭再炒个青菜好不好?”
“嗯, 我这就去做饭。”绣娘神情自若地起身到堂屋去了, 出于对吴蔚的绝对信任和尊重,绣娘从不多问, 哪怕是偶尔吴蔚和高宁雪背着自己密谈些什么,绣娘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因为她知道:蔚蔚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该到自己知道的时候, 吴蔚也不会可以去隐瞒。
高宁雪和吴蔚再次来到那块空地,吴蔚不禁感叹道:“你师父的眼光是真的毒辣, 这个密谈的地方当时还是她找到的,你看啊……四周空旷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呢……从那边的路过来是一个断崖式的小土坡, 咱们站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从那边过来人的盲区,可站在这个位置却能先一步发现来人。不愧是玉面神机啊~。”
“那当然了, 我师父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一提起东方瑞, 高宁雪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对东方瑞更是不吝赞美。
高宁雪缓缓收了笑意, 认真地说道:“我怀疑……经你验尸的那个人就是运送祥瑞和丹药回京的禁军之一,乱葬岗上的那几个新坟下面就埋着其他人的尸体,一共二十个人,七个土坑也是够的。”
“我也隐隐有这个猜测,不过你不是说你们当时已经行进到了清河县了吗?尸体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清庐县呢?”
高宁雪眉头紧锁,思索片刻答道:“这也是我不能完全确认那些人就是禁军的原因,但是根据你的描述,死者的身上有绑腿和护腕留下的尸斑,这两样东西一般人家哪里会用呢?”
吴蔚分析道:“如果单单只是绑腿的话,上山打猎的猎户为了防止蛇虫叮咬一般会选择上绑腿,但是护腕多为皮制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而且护腕的主要功效是防止敌人的器械砍到手腕上导致兵器脱手。若死者的身份是猎户的话,他手上的老茧应该多生于指尖,而非上掌心和虎口处。再有就是猎户的身上多少会留下一些蚊虫叮咬的暗色疤痕,那个人的身上却没有。”
高宁雪沉默片刻,答道:“或许……是禁军发现我不见了,回头搜寻了也说不定。我相信你的判断,依照族制,藩王的府兵不能踏出封地。我爷爷历来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所以这些士兵只可能是朝廷的人,清庐县的知县真是胆大包天,身负皇命的朝廷禁军被人谋害是多大的一件事?他们居然想把这件事压下去,瞒天过海?可恶!”鲜珠夫
吴蔚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想我离被灭口也不远了,等到他们觉得风波过去的时候,大概就会给我安排一场意外。好在除了你和绣娘还没人知道东方大人给了我一块令牌,这也是我反败为胜最关键的一步,就要看是东方大人先到,还是清庐县的衙役先来了。”
高宁雪当即仗义地表示:“你别怕,还有我呢,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知县还真敢倒反天罡了不成?”
吴蔚却只是轻笑一声,说道:“我怕到时候会连累绣娘和你。”
“他们敢?”
“掩埋尸体,贿赂仵作,伪造证词,杀人灭口的事儿都做了,难道还差这一桩吗?若是县主的行踪明朗,身边又有护卫陪伴他们自然是不敢的,可你现在孤身一人流落到我家,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县主的身份?那么多恶事都做了,放了你他们必死无疑,还不如放手一搏,不要低估人性中的恶。”
“他们敢?谋害皇亲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吴蔚将视线投向远方,淡淡道:“在一个荒僻之地,一手遮天的权力失了监管,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高宁雪这些年一直被东方瑞保护的很好,虽然也会接触一些案件,可是只要她跟在东方瑞身边所见的都是守法之人,只要她还顶着县主的身份一日,所遇到的事情都是“公正”的事儿,在高宁雪的逻辑里,依照例律知县和师爷乖乖伏法,那只会处罚他们两个,若是他们执迷不悟,打算伤害自己的话……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了。
可不知为什么,听着吴蔚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完这些话以后,高宁雪只感觉一股寒意窜出,游走全身。
高宁雪敢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份“正义”吗?吴蔚觉得她是不敢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蔚转过头直视高宁雪的眼眸,答道:“算算日子,最快还要十日京畿的通广钱庄才能收到我的信,也就是说……哪怕东方大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也要将近一个月才能过来,一个月后那些尸体早已腐朽,证据也被他们清理干净了,到时候就是我的死期。你觉得……两边哪个比较快?”
高宁雪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道:“那怎么办呐?”
“搬救兵吧,向燕王殿下。”
“可是我爷爷的府兵不能踏出封地……而且,而且我也不想回去!”
“放长线钓大鱼,你可以以明镜司左统领的身份问燕王殿下借三四个身手高强的护卫,暂时潜伏在义庄里,在东方大人抵达之前保护你的安全,若你有公务在身燕王殿下总不能强绑了你回去吧?况且……你没有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高宁雪面露喜色,她觉得吴蔚的法子非常好,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又不会被爷爷抓回去,只要不回泰州,能见到师父,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问题?”高宁雪问。
“祥瑞和贡品丢了,燕王殿下会是什么罪过?”
……
吃完了饭,绣娘和吴蔚坐在炕桌上,吴蔚捧着一本《清庐县地志》认真地看着,这本是她买给高宁雪解闷用的,结果高宁雪根本不喜欢读书,白白便宜了吴蔚。
绣娘则安静地纳着鞋底儿,吴蔚这几日天天往外跑,鞋子磨损的速度惊人,虽然吴蔚总劝绣娘:她们现在手头宽裕了,到市集上买两双也没多少钱,可绣娘坚信买的鞋子不如自己做的用心,穿起来舒服,所以坚持给吴蔚纳鞋底儿。
高宁雪则有些坐立难安,在小小的过道上来回踱步。
吴蔚揉了揉眉心,说道:“我说二当家,咱们这屋子就这么大点儿,你要消化食儿去堂屋转,走的我眼晕。”
高宁雪轻轻击掌,说道:“我想好怎么写了!吴蔚,给我研墨!”
“得嘞~”吴蔚放下书,绣娘取来了文房四宝放在炕桌上,让出了位置。
墨研好,高宁雪提笔给燕王写了一封信,基本都是按照吴蔚的建议写的,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高宁雪只说了借调人手是突发公务,并没有提及祥瑞和丹药可能失窃的事情,毕竟这种事儿若是藩王比朝廷先一步知道,总是不好的。
高宁雪把信大方地拿给吴蔚看:“你帮我看看,还需要润色吗?”
“我看挺好,就这样吧。”
吴蔚的信封也折好了,顺势把信折好放到信封里用蜡油封住。
“你有信物吗?”吴蔚问。
高宁雪摘下手上的银镯子,说道:“喏,用这个,送信的人呢?先说好啊,你可不能走!”
吴蔚轻笑一声,答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和绣娘丢在家里的,我心里已经有稳妥的人选了,事不宜迟我出门一趟。”
“去哪儿?”绣娘问。
“我去趟张家村,找二姐夫,除了你……我只信得过二姐一家,这封信要是被外人拆开后果不堪设想。”看出绣娘的担忧,吴蔚安慰道:“你放心,我只和二姐说去帮个忙,有工钱,去不了多久的!若是连夜走,明日晌午差不多就到了,到时候会车马送二姐夫回来,赏钱也定然不会少了,是吧,二当家?”
高宁雪连连点头:“我爷……也觉得是,收信的那个人可大方了!”
“你们两个锁好门,我回来会叫你们的。”
“嗯。”
……
吴蔚带着信出发了,如今大地彻底开化,山路比冬天好走了不知多少,赶在天黑之前吴蔚到了张家,算一算日子柳二娘子也该显怀了。
见到吴蔚来了,张老夫人很惊喜,招待吴蔚进屋去坐,吴蔚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等二姐生了我再来拜访,请老夫人帮我叫一下二姐夫,我就在这儿等。”
张老夫人叹了一声,她明白吴蔚心中的顾忌,也是发自内心地惋惜吴蔚居然想不开当了仵作,他们全家自是不会嫌弃的,只是今后可怎么办呢?
片刻后张水生披着衣服出来,见到吴蔚二话不说,拉着吴蔚的胳膊就往院子里请,便说道:“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屋,你二姐这几天身子沉,没出来接你,让我请你进去呢!”
第57章 肥皂有了
面对张水生的热情邀请, 吴蔚心中一暖,但还是笑着拒绝了,说道:“二姐夫, 天色已晚, 我就不进去叨扰了,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张水生这才停下, 转过身去将披着的衣裳穿好, 又转过来,说道:“妹子,什么事儿你说吧。”张水生还是了解吴蔚的, 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施恩图报的人, 这么晚了来找自己那必定是真的遇到难处了。
吴蔚沉吟片刻, 决定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和张水生讲清楚,张水生安静地听完, 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但是目光却并无闪躲和退却,吴蔚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吴蔚继续说道:“这一路过来我非常小心, 身后并没有尾巴,还请二姐夫放心。之所以找二姐夫帮我走这一趟, 一则是我一个女子只身走夜路多有不便,再有就是我不能把绣娘和县主就这么放在家里,万一有衙役过来连个应付的人都没有。这一趟不会让二姐白走的, 只要到了泰州城门口,将信物交给守城门的士兵, 就算是成功了, 后面的事情二姐夫听从安排便是。”
“行,妹子放心这一趟我替你去。”
吴蔚把信和银手镯都交给了张水生, 后者双手接过揣到了怀里。
“妹子,你回去吧,容我进去穿一身厚实的衣裳,再和你二姐说两句就出发。”
“二姐夫别忙,我想问一下你知道皂荚,昆布和生石灰粉在哪里能买到吗?”
“皂荚和昆布你得去药铺买,市集上是没有卖的,生石灰粉……你要这个作甚?”
“做点东西要用到,也不是很急,我就和你打听打听以免空跑一趟。”
“这个……我听说好像是丹房里用的东西,咱们清庐县不兴丹风,不过泰州倒是兴建了不少丹房,我去给你看看,你需要多少?”
“一斗就差不多了,喏……这是费用。要是不够的话就少买点儿也行。”吴蔚说着给了张水生三个一两的银锭,这是上回剩的,原本是留着等伙计送信回来给人家的跑腿钱,不过距离伙计回来尚有一段日子,吴蔚就先问绣娘拿来用了。
张水生看着手中的银子刚要问吴蔚这是从哪儿得来的,但转念一想,那县主娘娘都住到了绣娘的家里,银子自然是不缺的。
张水生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高兴,他坦然地收了银子,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我娘总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看来还是老人家的眼光毒辣,你看看……多少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福分,这不是落到你身边了?赶明儿你二姐生了,无论如何也要认你当个干娘,妹子可别嫌弃。”
“二姐夫太客气了,孩子出生我和绣娘要送上一份大礼,对了二姐夫,建房子的银子也有了,等你回来以后麻烦你在咱们村里打听打听,等地里头彻底化了,土软了,就动工修房子。”
“行,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妥了。”
……
吴蔚请张水生给柳二娘子带个好,到底是没有进屋,辞别了张水生天已经黑了,吴蔚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不过山路到底难行,回到家时也已经快三更天了。
远远望去,绣娘和吴蔚的家中烛光透出油布纸,仿佛是荒僻原野上的一点星星之光,吴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总有一盏灯在等你。
这大概就是家被称之为港湾的原因吧……
看着家的方向,吴蔚感觉周身的疲惫消散了不少,脚下的路也是平坦和熟悉的,吴蔚便奔跑起来。
吴蔚停在门口,轻声唤道:“绣娘?”
“吱呀”一声,门开了,绣娘的手上举着一截白不白,红不红的蜡烛。
“回来啦?轻声些,雪儿姑娘睡下了。”
吴蔚低声道:“咱家这门怎么又响了?明天起来我点点儿油进去。”
“事情办的怎么样,顺利吗?二姐还好吗?”绣娘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吴蔚的表情。过了这么久,吴蔚当仵作的事情二姐应该已经知道了,绣娘有些担心自家二姐心直口快伤了吴蔚。
“我没见到二姐,把二姐夫请到门口说的,不过二姐夫一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直拉着我进屋坐。二姐夫说:二姐的身子日渐沉重,前阵子一直害喜,好不容易才过了那个劲儿,这几天就是身子沉了些,不大爱动弹。二姐和二姐夫成亲了这么多年才有孩子,张家人很重视,老夫人更是舍了家底儿了,把家里剩下的那几只鸡都杀了给二姐补身子。”
听到二姐一切都好,绣娘也跟着开心地笑了,她滴了几滴蜡油在灶台上,把蜡烛黏上去说道:“洗把脸进屋睡吧,锅里给你温着水呢。”
“好。”
……
翌日清晨,天刚亮,吴蔚和高宁雪还各自睡的香甜,绣娘已经悄悄爬起,洗漱完毕,淘米做饭了。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绣娘的手一抖米差点撒了出来,她急忙将米倒在锅里立在门口侧耳倾听。
马蹄声止,脚步声逐渐清晰,绣娘的心也随着越跳越快:若是衙门的人来灭口的话……自己要如何才能拖住片刻,让蔚蔚和雪儿姑娘先跑呢?
来的好像不是一个人,绣娘抓着衣襟的手逐渐收紧,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
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不大,叫道:“这里可是柳三娘的家?”
绣娘强自镇定推开了门,看到屋外站了四名精壮男子,清一色的劲装,皂靴,护腕,抹额,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腰间皆佩戴着兵器。
每一个人的身量都比张水生还要威猛,光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就给人造成一种近乎于窒息的压迫感。
绣娘觉得有些腿软,一把抓住了门框才没有摔倒,贝齿划过下唇,答道:“我就是,你们找谁?”
四人见状齐齐退后一步,其中一位长得还算和善的人从怀中掏出高宁雪的银手镯,笑着答道:“我们四个是来协助……左统领办案的,请姑娘代为通传一声。”
救兵到了!
绣娘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只要不是来伤害蔚蔚的,绣娘便不再觉得害怕,她点了点头接过手镯反身回了屋子,四人虽然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堂堂天之娇女,老燕王呵护多年的明珠竟然沦落至此,住到了这种茅草屋里。
“蔚蔚,雪儿姑娘,醒醒,救兵到了。”
吴蔚疲惫地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另一边高宁雪已经坐了起来,接过手镯冲着窗外喊道:“先找地方藏起来吧,别被人发现了。”
四人都是老燕王身边最得力的护卫,高宁雪每次回泰州都是他们负责保护高宁雪的安全,自然认得县主的声音。
见高宁雪无虞,四人也如释重负,派了其中一人回去给燕王报信,另外三人先将马匹放到山上,然后各自找了僻静之处藏匿起来,随时听候高宁雪的调遣。
一夜饱眠,吴蔚心满意足地醒来,得知救兵已到,吴蔚比平时多喝了一碗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只等东方瑞抵达清庐县,就可以把现有的证据提交上去,借着这个由头顺藤摸瓜,好好查一查清庐县的县令和师爷。
一个敢无视律法,试图瞒下牵扯数条命案的衙门,吴蔚不相信他们是干净的。
到时候只要好好调查清楚,一定能铲除清庐县这股黑恶势力!
最令吴蔚惊喜的是:这几人不仅带来了生石灰粉,还带来了自己所需的昆布和皂荚,而且连吴蔚给张水生那三两银子也一并都还给了吴蔚。
吴蔚十分感激张水生,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嘴,他就把事情办好了。
燕王府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好的,吴蔚背着竹筐到之前发现的那个黄泥坑挖了一些黄泥回来,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炉子,等待泥炉干透的功夫吴蔚取来了义庄里的那口锅,把生石灰倒到锅里加水开始搅拌,生石灰遇水后大量放热,滋滋作响,引得绣娘和高宁雪都出来看。
“蔚蔚,你在做什么?”绣娘好奇地问。
“做肥皂啊,你离远点儿……”吴蔚答道。
“肥皂?肥皂哪里是这么做的?”高宁雪说道。
“你会做啊?”
高宁雪被吴蔚呛的一时语塞,反呛道:“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做,总也是用过的,那是用几十种香料熬成的,你这味道一闻就不是!”
吴蔚白了高宁雪一眼,说道:“你那个根本没有杀菌效果好吗?等我做完了送你几块,勤洗手是个好习惯!”
吴蔚说完便不再理高宁雪,只对绣娘轻声道:“绣娘,我看泥炉差不多干了,你能不能帮我把那些昆布烧成草木灰?”
“好~!”绣娘立刻回堂屋取了火种,开始生炉子。
见所有的人都有事儿干,高宁雪有些不开心,吴蔚见了便对高宁雪说道:“二当家的,你要是得空就帮我把皂荚磨成粉末,再细细的筛一筛?”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下好了。”
吴蔚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石灰,一边在心中演算道:熟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氢氧化钙,在这个时空昆布就是海藻,海藻烧成草木灰溶解,提纯以后可以得到碳酸钾溶液,用碳酸钾溶液和氢氧化钙溶液进行反应,就能得到氢氧化钾……然后再加入猪油和皂角粉,定型,脱模,切块~肥皂不就有了吗?
第58章 失败了吗
清晨, 张水生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回到了张家村,张家村正好在泰州和绣娘家之间,于是那四名劲装护卫便将张水生顺道送了回来, 张水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骑马, 虽然是坐在旁人身后……
这全都是拖了吴蔚的福,一匹马的价格大概在三十两左右, 还是最普通的那种, 如这四人所骑的这种品相的马,没有个七八十两白银想都不要想。
有多少人家五六口人奋斗一生,别说是一匹马了, 连一头牛可能都买不起呢!
张水生回到了家, 张家人还没醒, 院子里静悄悄的。
不过张家村一大半村民都是同宗,族谱往上翻几页多少有些亲戚, 所以治安很好,很多村民晚上都是不锁院门的。
张水生推门而入,老人家睡眠浅听到声音张老夫人便披着衣裳推开了房门, 看到张水生回来忙招了招手,待张水生走到面前, 张老夫人才开口说道:“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昨儿大半夜出去帮什么忙去了?白事啊?”
昨夜张水生慌忙出门,张老夫人就和自家老伴儿嘀咕了半宿,她觉得以吴蔚现在的身份, 能给张水生介绍什么活儿呢?还有工钱拿,大概也就是白事儿了……
虽然有些不吉利, 但是张老夫人到了这个年纪愈发开明了, 他们家的第三代即将降生,到时候用银子的地方多了, 能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再说张水生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平时村里有个杀猪宰羊,红白喜事之类的都会去请他帮帮忙,白事儿给的赏钱还多哩,张老夫人已经习惯了。
听到张老夫人这么说,张水生捂着腰忍不住笑了,张老夫人以为自己猜对了,皱着眉头说道:“天还早呢,你别回屋折腾二娘了,再把人给惊到,一会儿让你爹用扫帚给你掸一掸晦气再回屋,可别惊了我孙子。”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走了一夜的路,还骑好久的快马,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子了,我先上你们屋里躺一躺吧。”
说着张水生进了西屋,母子俩说话的功夫张老爹已经起来了,张水生正好躺在自家父亲的位置上。
“昨晚上急匆匆的走了,干什么活去了?”张老爹问道。
张水生休息了片刻,坐了起来背靠着墙,虽然双目通红,满眼疲惫却连一丁点儿睡意也没有。
张水生又笑了一阵,说道:“爹,我娘说的对,吴家妹子就是一个命里带福的福星,谁挨在她身边日子都会过得好起来的,你看那三娘从前在家里过得那般苦,现在不也好起来了?”一边说着,张水生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放到了炕桌上。
“这是什么?”张水生的母亲不识字,张水生父子俩虽然不至于大字不识,但还不一定有如今的绣娘认识的字多。
张水生只是傻笑,张老爹把那张纸拿过去端详半晌,惊呼道:“银票啊?”
张水生点了点头,答道:“这就是吴家妹子给介绍的活儿,东家给的赏钱。”
张老爹将银票拉远,眯着眼睛辨认良久,问道:“这是多少?”其实那三个字他老人家还是认识的,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张水生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百两。”
……
“当当当当~吴氏肥皂新鲜出炉了啊!”
因为肥皂里面加入了皂荚粉,所以皂体呈乳黄色,看着还挺好看的,吴蔚拿起一块放在绣娘的手上,柔声道:“以后就用这个洗手,也可以适当用它来洗头,等过阵子我做些专门用来洗头的。”
高宁雪也拿了一块,说道:“看着还真……咳咳,还凑合吧,就是味道差了些,应该再放些花瓣,让它的颜色和味道更好才是。”
“是是是,花瓣就靠二当家的了,在这个季节能变出花瓣的也就是二当家了。”
高宁雪狠狠地挖了吴蔚一眼,后者摇着头一脸的不服气,高宁雪当即火了,娇喝一声就要给吴蔚一巴掌。
做出了肥皂,吴蔚心情大好索性奔跑起来让高宁雪打不着。
“你站住!”
“略略略?”
高宁雪更生气了,奈何吴蔚身法灵活,耐力又好,她怎么都抓不着。
不过二人的“战场”也逐渐缩小,变成了围着绣娘追逃,吴蔚躲在绣娘身后,不时气气高宁雪,后者担心殃及无辜,屡打不中,很快脸就被气红了。
“绣娘,帮我抓住她!”高宁雪说道。
“绣娘~保护我,挡住,挡住啊!”吴蔚说道。
这种伙伴间追逐,打闹的童趣是绣娘极少有过的体验,绣娘笑了,压抑数日的心被活力填充。
“绣娘~你帮我抓住她,我重重有赏!”高宁雪说道。
面对高宁雪的“利诱”绣娘只是抿嘴一笑,然后张开了双臂,像老鹰抓小鸡里面护崽崽的鸡妈妈一样,把吴蔚护在了身后。
“好哇,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一个!”
话音刚落,吴蔚原本放在绣娘腰部的双手微微用力,将绣娘整个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随后吴蔚顺势扑到绣娘的怀里,趁机嚷道:“哎呀~我被绣娘抓住了!”
绣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吴蔚已经抱着绣娘用螃蟹走路的姿势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高宁雪,高宁雪如愿以偿地在吴蔚的背上拍了几掌,吴蔚笑了两声,说道:“二当家的,说话可要算数啊。”
“什么?”
“你不是说绣娘帮你抓住我,重重有赏吗?赏呢?”
高宁雪嚷道:“不算不算,你们两个使诈!”
绣娘也拉了拉吴蔚,低声道:“蔚蔚,别欺负雪儿姑娘了~。”
吴蔚看了看高宁雪,说道:“不错不错,二当家的现在也学会插科打诨了。”这要是在几天前,高宁雪一准儿拉开钱袋子赏绣娘几片金叶子,这种毫无江湖经验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她是玉面神机的徒弟……
朝廷嘛,皇族啊,藩王啊,这里面肯定多少有些弯弯绕的,吴蔚并不想管那么多闲事儿。这里头任何一方都不是她和绣娘这种升斗小民能参合的,不过吴蔚还是尽自己所能地“锻炼”了一下高宁雪,也算是不枉她们相识一场的情分。
其实吴蔚觉得高宁雪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按照这个时空皇室成员享受的待遇来看,高宁雪绝对算得上是一位入乡随俗,平易近人的“主子”。
自己这些天不知道“顶撞”过高宁雪多少次了,从未见她摆县主的架子,如今有四名护卫守在暗处,高宁雪要是真想抓自己,绣娘是挡不住的,自己也是跑不了的。
之所以最后让高宁雪打到几巴掌,也是全了县主的“体面”,免得侍卫回去和老燕王禀告,再生出不好的事情。
有了肥皂,吴蔚感觉自己和绣娘这个小家的基础卫生建设提高了一个台阶,她打了一盆水认真地和绣娘还有高宁雪普及了七步洗手法,并严肃地说道:“饭前便后要洗手哦。”
……
吴蔚和绣娘一起裁了一些油纸,把肥皂一块一块包好,放了起来,如今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小屋的空间有些不够了。
吴蔚又和高宁雪说了自己即将和绣娘到隔壁张家村,买地建房子的事情,高宁雪表示:到时候会给吴蔚和绣娘送上一份乔迁之礼。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蔚的心态也在随着时间变化着。
从一开始担心自己会被衙门的人灭口,到之后的与时间赛跑,拉高宁雪当人证,想办法联系东方瑞,以及给老燕王送信,这每一步吴蔚多少都悬着心。
一切的担惊受怕在老燕王的护卫秘密入住义庄时,烟消云散。
在这之后,吴蔚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带着焦急的期待。
她期待衙门的人快点来灭口,这样就可以让高宁雪的护卫抓个正着,最好再往“行刺”县主的方向靠一靠,借燕王或者明镜司的力量铲除清庐县的黑恶势力。
倒不是吴蔚内心阴暗,而是吴蔚记得:以民身告官是要滚钉板的,也不知道这个时空有没有这条律例。
而且无论是东方瑞还是高宁雪,也只能护得了她们一时,之后的事情还是要靠吴蔚和绣娘自己来应对。
早在吴蔚坚定内心守住法医的原则,不与清庐县知县沆瀣一气的时候,她就已经选择站在了黑恶势力的对立面上,结局也就只有一个。
要么,就是将清庐县这股黑恶势力连根拔起。
要么,就是自己和绣娘莫名死去。
在这一点上吴蔚很清醒且冷静,自己必须集中一切可调动的资源,将这股力量彻底干掉!
转眼又过了十天,吴蔚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每天和另外两个姑娘有说有笑的,实则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说到底这件事儿自己是没见到县太爷的,待到事发之日县太爷若是弃车保帅……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师爷的身上,那又该当如何?
……
吴蔚左等右等,算着日子东方瑞就快到了,终于等来了衙役!
依旧是张兴和李六两名衙役,可他们却不是来灭口的,而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吴蔚说道:“吴姑娘,还得麻烦你和我们去一趟衙门。”
高宁雪和绣娘躲在门后偷听,四名护卫就潜伏在暗处,蓄势待发。
吴蔚心道:这是要把自己骗到别处再动手吗?何必如此麻烦呢?
吴蔚硬着头皮问道:“请问是什么事儿?”
张兴盯着吴蔚,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说道:“师爷,死了。”
第59章 千钧一发
吴蔚呆立在原地, 久久未能回神。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在这一刻……吴蔚突然认识到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生活在一个人治的封建社会,是怎样的残酷和冰冷。
清庐县师爷, 相当于清庐县内最高权力机关的核心人物, 最后落到衙役口中也就四个字:师爷死了。
“吴姑娘,请吧?”
“好, 请二位稍等片刻, 我回家交代一声。”
“好,请自便。”
吴蔚回到门边,唤道:“绣娘, 我进来了。”绣娘听懂了吴蔚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示意高宁雪先躲到里屋去, 然后才开了门。
吴蔚并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说道:“清庐县的师爷……死了, 我得过去一趟,吃饭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吃。”
听到这个消息绣娘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努力挤出一句:“早点回家。”声音里带着颤抖,人对死亡的畏惧, 出自本能。
“拿一块肥皂给我。”
“哦,好!”绣娘从架子上取了一块用油布纸包好的新肥皂,吴蔚接过肥皂揣到怀中, 又看了绣娘一眼转身离去。
……
在前往衙门的路上,三人异常的沉默, 吴蔚跟在张兴和李六的身后, 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
师爷的死,是吴蔚始料未及的变故, 吴蔚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自己作为蓝星现代人的身份,来到这个时空以后思维方式并不能很好地应对一些问题。
蓝星是一个司法健全,监督机制完善的法制时空,而这里与蓝星相比显然是欠缺了很多。
吴蔚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已经表现的够阴暗了,明里暗里拉着高宁雪入局就是为了干掉清庐县的知县和师爷,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吴蔚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太缺乏和这种掌权的黑恶势力斗争的经验和手腕。
万幸的是足够幸运,能捡到一个落单的县主,否则……死的恐怕就不是师爷,而是自己了。
吴蔚也想让清庐县的知县和师爷死,但她想的却只是经由官位更高的人,借律例除掉他们,可对方呢?
必要的话,连自己人都能干掉,没有什么律法,也没有什么情义,弃车保帅,冷酷无情。
这段位简直差了两个十万八千里……
吴蔚思索着:大抵是平佳县主的行踪暴露,衙门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除掉自己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把一切都甩给师爷。
吴蔚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寒气在周身乱窜,如果这件事真如自己所想,那么清庐知县很可能会成功躲过这次风波,待到东方瑞和高宁雪一走……
吴蔚心沉到了谷底,纵然大脑急速运转也想不到破局之法,说到底贿赂仵作伪造手札的这件事情里,县太爷是没有出面的,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缺了一环!
还是自己太年轻,太操之过急了,一步错,便酿成了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
“吴姑娘,到了。”吴蔚想得入神,连什么时候到的衙门都不知道,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知道了。”
“吴姑娘,这边请。”
吴蔚跟着张兴,来到了清庐县衙门的正堂,正中间的空地上摆着师爷的遗体,用白布遮着,左右两边各站着一排衙役,县太爷端坐在桌案之后,上面挂着一方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在县太爷桌案的左前方,放了一张小桌,那里是书记官的位置,却也是陌生面孔。
吴蔚来到师爷的遗体旁跪到地上:“草民吴蔚,参见大人。”
“本县听说吴姑娘的验尸手法精湛,曾协助东方大人办过案?”
“大人谬赞了。”
“堂下躺着的,是我们清庐县的师爷,今晨于自宅书房内被丫鬟发现,在怀中留有遗书一封,你且看看师爷是真的自尽了,还是遭人杀害?”
“是。”
吴蔚问清庐知县要了一盆水,用肥皂洗过手后朝着师爷的遗体鞠了一躬,扯开白布,师爷的死相并不好看,单从外表上看符合上吊自尽者遗体的特征,但吴蔚还是要来了剪刀请衙役帮忙剪去师爷身上的衣物,按照流程认真工作起来。
师爷颈部的勒痕只有一条,体表,头部,身体各个主要关节并无外伤,从尸体表现上来看也没有中毒的表现,指甲里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抓挠的证据。
吴蔚将自己所看到的和判断一一说完,书记官记录完毕后,让吴蔚签字按手印,这次吴蔚没有签名只是留下了手印,然后到水盆里洗了洗手把肥皂包好,揣到了怀里。
清庐知县看完了仵作手札,抬了抬手示意衙役将师爷的遗体抬出去,随后一拍惊堂木:“升堂!”
“威武……”衙役敲击着杀威棒,吴蔚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跪到堂中一言未发。
清庐知县拿起一张纸,夹在手中抖了抖,说道:“这份是犯人孙敬山畏罪自杀前留下的遗书,遗书中交代,他曾给了你纹银二十两作为报酬,请你帮忙做了伪证,吴蔚……你可认罪?”
吴蔚垂头沉默,实则却在想象每一种答案的可能性,若是自己回答“不认”这个狗官肯定要对自己用刑!
要是说“认罪”那可能当场就把自己给发落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连师爷都做掉了,难道还不知道平佳县主就在自己的家中?
突然,吴蔚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或许正是清庐知县的高明之处?
得知县主的踪迹,明白先一步灭口是不可能的了,可也不能给自己反过来状告他们的机会,先让师爷充当上一次命案的背锅侠,再用一封所谓的遗书来状告自己,在东方瑞赶来之前先用律例把自己处置了,就算东方瑞来了,清庐县知县也可以说他是依律办案,认证无证俱在东方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清庐知县眯了眯眼,夹起一根令签,低沉道:“你不说话,本县便当你默认了……依照律例,收受贿赂矫作证词者,杖责四十,查抄赃款并罚三月苦役。此案牵扯到一场人命官司,应从重处罚……判你杖责八十,查抄赃款,做苦役半年!”
吴蔚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狗官是想当场打死我么?八十?你当我是墙?还八十……
吴蔚再次在心底默默感谢了东方瑞,谢谢她给的令牌,也感激她的叮嘱!
正因为东方瑞特别交代不许乱用令牌,吴蔚才格外注意,除了绣娘和高宁雪,没有其他人见过自己的令牌,任凭你这个狗官如何调查,也是查不到的!
就算你想查,明镜司的卷宗岂是区区一个知县就能调阅的?
随着一声脆响,红色的令签被丢到了地上,已经有衙役熟练地搬来了长凳,还有两个衙役上前来,欲压住吴蔚。
“且慢!”吴蔚大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和衙役暂时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一只手探到怀中捏住明镜司的令牌。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罪犯吵嚷?再加二十,立刻行刑!”
吴蔚将攥着令牌的手高高举起,说道:“大人,不如看过我手中的东西再定夺!草民的命不值钱,莫要因此连累了大人才好。”
听了吴蔚的后半句话,清庐知县摆了摆手,一名衙役拖着杀威棒来到吴蔚面前:“拿出来。”
吴蔚却直接绕过了对方,来到堂下将手中的令牌放到了知县的书案上。
“……这是何物?”
清庐知县将令牌拿在手中,翻过来一瞧,朴实无华的令牌上,刻着“明镜”二字。
知县的手一抖,脸色彻底变了。
吴蔚抢白低声道:“大人,我是东方大人亲自安排在清庐县的桩子,这是明镜司的令牌……”顿了顿吴蔚记起高宁雪的介绍继续说道:“这令牌看似平淡无奇,可制作它的材料只有内廷才有,做不得假。每一块令牌的所有者,在明镜司衙门里都有记录。”担心清庐知县狗急跳墙不认这令牌,强行发落自己,吴蔚又补充道:“大人为官多年,可曾听过梁朝有女仵作?此案……我已经由特殊渠道上报明镜司衙门,不日明镜司的人就会抵达清庐县,望大人三思。”
清庐知县沉默了,他派人调查了吴蔚的底细,得知她的户籍根本不在清庐县,也没人知道她究竟从何而来,但听衙役张兴说:吴蔚生活贫困,与守了望门寡的柳家三娘一同住在义庄附近,靠卖柴为生。
他派人走访了市集,调查到吴蔚之前一直生活清苦,市场卖柴,只在十几日前突然到钱庄换过两枚金叶子,还查到吴蔚买了许多东西,便猜到吴蔚的家里可能是藏了什么人。
得知这些,清庐知县愈发坐立难安,好在他当时留了一手,祸端还不至于直接烧到他的身上,把吴蔚叫来也的确是存了以律法将其发落以绝后患的心思。
可清庐知县却怎么都没想到,吴蔚居然会是明镜司的人!
怎么可能呢?上一次……东方瑞不是还把吴蔚单独关在牢房里差点将其发落了吗?
难道是在做戏?做戏给谁看呢……
莫非是……泰州?
第60章 险象环生
清庐知县的手中攥着明镜司的令牌, 拇指刮过木牌上的“明镜”二字。
公堂之上落针可闻,吴蔚的声音不大,位置站得靠前的衙役隐约听到一些, 而站得远一些的根本没听到吴蔚说了什么, 只知道吴蔚的手中有一样很厉害的东西,能保命的东西。
清庐知县不语, 吴蔚也跟着沉默, 虽然心里头仍有些打鼓,但吴蔚明白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自己必须拿出强大的定力, 表现出足够的淡定和自信,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瞧出破绽, 丢了性命。
对上清庐知县探寻又复杂的目光,吴蔚淡然回视并勾了勾嘴角, 露出笑意。
由于所生活的时空不同,吴蔚与这个时空几乎所有百姓都是不一样的,在蓝星交谈时与人对视是最基本的礼貌, 而在梁朝……讲究尊卑有别,贵贱有序, 只有身份和地位平等的人才能对视,否则身份低的一方就要表现出一个“低眉顺眼”才不会犯忌讳。
这种“习惯”很难纠正,除非真的有足够直视对方的底气。
见到吴蔚如此, 清庐知县心中又惊又怕,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吴蔚若真的是明镜司安插到清庐县监视泰州动向的桩子……那自己这回可真的是踢到铁板, 不……是踢到钉板了!
明镜司是京城的衙门, 由陛下直接调御,监视藩王这种关系到朝廷和藩王关系的敏感任务, 就连东方瑞都没有资格下达……
想到这里,清庐知县冷汗都冒出来了,稍有不慎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清庐知县将令牌还给吴蔚,惊堂木一拍,说道:“退堂!”
待衙役全部离去,清庐知县的态度直接反转,他起身从绕过桌案,来到吴蔚身边堆笑着拱了拱手:“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原来吴姑娘也是公门中人,是下官眼拙了。”
吴蔚也朝清庐知县拱了拱手,只回了一句:“不敢当。”
清庐知县将明镜司的令牌还给吴蔚,说道:“一个畏罪自杀的人,供词也未必可信,下官定会好好调查清楚,还吴姑娘一个清白。”
“那就多谢大人了。”
“既如此,吴姑娘请自便。”
“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放心,下官明白,明镜司令牌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
吴蔚离去,清庐知县叫来了张兴和李六,阴沉着脸斥责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查到!”
两人战战兢兢跪在堂下不敢答话,清庐知县沉默半晌,说道:“张兴,按照之前和你说的,去把事情料理干净,再出半点差错……”
“大人放心,这回一定不会出纰漏!”
“滚!”
“是。”
“你随我来。”
“是。”
清庐知县带着李六来到后堂,伏案写了些什么,用蜡油封好后递给李六:“选一匹快马,送到那边去,亲自交到那位的手上,小心些!”
“是!”线驻付
……
出了县衙,吴蔚一口气走出一里地才停下,走到空旷之处才敢回头看去,见没有任何人跟上来,颇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吴蔚几乎是跑着回家的,还没进院子便大声叫道:“绣娘!”
听到吴蔚的声音,绣娘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奔到门口推开门迎了出去,高宁雪也跟了出来。
“蔚……嗯!”第二个字尚未出口就被吴蔚撞了回去,吴蔚几乎是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绣娘,下巴抵在绣娘的肩膀上,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软了,只能把重量都泄到绣娘的身上才能站稳。
绣娘轻拍吴蔚的脊背,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没事儿了,回家了就好了。”
“咳咳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听到高宁雪的声音,吴蔚猛地松开了手,绣娘的脸也有些红,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向左向右各转了一次,最后向后转去,匆匆回了堂屋,瞥见挂在架子上的净布,一把拽下又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线祝赋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那是劫后余生的拥抱,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事情,怎么了?”不知是跑的,还是什么原因,吴蔚的脸颊粉红。
高宁雪答道:“我什么也没说啊,看你还不行啊?你那么厚的脸皮还怕看啊?”
“切。”吴蔚白了高宁雪一眼。
“蔚蔚,擦擦汗,当心吹了风起疹子。”绣娘递上了净布。
“谢谢。”吴蔚接过净布猛擦了一把脸,可几个呼吸之后汗珠就又冒了出来。
吴蔚说道:“进屋吧,我跑得有些猛,得歇歇才能消汗。”
三人进了屋,吴蔚甩掉鞋子爬上了炕,靠着被子瘫到了炕上,绣娘给吴蔚舀了一杯热水,放到了炕桌上:“蔚蔚,喝点水。”
高宁雪说道:“出什么事儿了把你弄成这副鬼样子?不是说清庐县的师爷死了吗?死状惨烈?”
绣娘轻声补充道:“雪儿姑娘也很担心你,要是你再不会来,她就让那几位大哥去衙门接你了。”
“哪里是我,明明是绣娘……你走了之后她就和没头苍蝇似的,一直在屋子里转啊转。我说:清庐县的知县不至于蠢到把你骗到公堂上去灭口,她还不信我。”
吴蔚无奈地扫了高宁雪一眼,目光最终停在了绣娘的身上,目光交汇。
很神奇的是:吴蔚好像能感受到绣娘的心情似的,而且自己这颗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吴蔚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坐了起来,端起碗,水温正好便一口气喝了下去,将碗放在桌上,吴蔚心有余悸地说道:“绣娘的直觉没有错,清庐知县就是把我骗去灭口的。”
“什么?!”高宁雪和绣娘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吴蔚从怀中摸出明镜司的令牌:“没有这个,我现在可能就是一滩烂泥了。”
……
之后,吴蔚把在清庐县衙门发生的事情和二人说了一遍,高宁雪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绣娘则是情不自禁攥住了自己的衣襟,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绣娘,能再给我盛一碗水吗?我好渴。”
“好。”绣娘起身又给吴蔚舀来一碗水,这一次吴蔚慢慢分成几次喝了。
“岂有此理!清庐知县可真是一手遮天啊,多亏你机灵,要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吴蔚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多亏了东方大人给我留下了这枚令牌。”
“一个小小的知县,他是怎么敢的?”
吴蔚冷笑一声,答道:“有什么不敢的,清庐县远离京城,虽然毗邻泰州,但藩王又管不着他,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土地上,他就是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此大费周章栽了一个罪名给我,已经是非常谨慎了。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然直接把我抓过去,胡乱给我套上一个罪名,我若不招就大刑伺候,结局无非是屈打成招,或者直接把我打死,乱葬岗上挖个坑一埋就是了。”
“蔚蔚!”绣娘叫道。
吴蔚看向绣娘,见后者眼眶都红了才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立即解释道:“我这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没事儿了。”
绣娘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高宁雪,说道:“雪儿姑娘,我相信蔚蔚,她是无辜的。”
高宁雪答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袖手旁观的,等我师父来了一定要法办了他!”陷珠付
对此,吴蔚却并不乐观。
吴蔚所了解的东方瑞,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一个讲求证据,遵循律法的人。就像当初即便她有能力解决自己户籍的问题,却因为那并非明镜司的职权所在而拒绝插手,宁可给自己一块明镜司的令牌证明身份,也不越雷池半步。
如今师爷已死,现有的证据没有一件能证明清庐知县是幕后主使,单凭师爷一句话根本就不足采信,即便是东方瑞来了……恐怕也奈何不了清庐知县,除非……
吴蔚险些弹坐起来,惊呼道:“糟了!”
“怎么了?”高宁雪问道。
“二当家的,快,快让你的人去乱葬岗!”
“乱葬岗?”
吴蔚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喃喃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这双腿怎么可能跑过衙门的马?耽搁了这么久……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呀?”高宁雪有些急。
适才,吴蔚想到了另一个或许可以铲除清庐知县的办法,那就是埋在乱葬岗的那些禁军的尸体,只要能证明祥瑞是在清庐县境内失窃的,朝廷追究下来清庐知县难辞其咎。
可是连自己都想到的事情,清庐知县会想不到吗?说不定在派衙役来“请”自己之前,清庐知县就已经派人把乱葬岗那边料理好了。
而且就算现在去也来不及了……那些禁军的尸体差不多已经腐败到巨人观的程度,很难辨认了。
“吴蔚?”高宁雪叫道。
吴蔚攥紧了拳头,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在援兵到了之后没有选择主动出击,白白错失了机会!
除了自己,只有胡书记官,张兴,李六,看过那具尸体,他们都是衙门的人,即便自己已经把真实的仵作手札交给了高宁雪,可他们若是一起翻供,自己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这验尸手札的“真实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