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宜王有请
一声嘹亮的骨哨声从吴蔚等人的背后传来, 这声音的穿透力极强,许多人都听到了。
吴蔚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却被后面的两辆马车挡住了视线。
“怎么回事儿?”
听到吴蔚问, 驾驶着最后一辆马车的栓子跳下车辕, 向后看去,突然犹如双足生根僵立在原地片刻, 才匆匆朝吴蔚这边跑过来。
“蔚蔚姑娘!”栓子叫了一声, 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怎么了?”
“咱们快走吧。”栓子咽了咽口水,丢出这样一句话,匆匆返回, 跳上了车辕, 率先抖动了缰绳。
栓子的马车来到了最前面, 吴蔚这才得以看清城门外的场景,只见大概几十名面黄肌瘦的难民正不要命地往泰州的城门里头冲, 士兵眼看着就要拦不住了,随着骨哨被吹响,城内隐隐传来跑步声和兵器撞击甲胄的声音。
“让开!”几队人马从四面八方赶来, 火速朝城门口驰援而去,有些街边的摊位尚未来得及收整, 就被呼啸而过的士兵们掀翻了。
吴蔚急忙操控马儿让到了路边,张尺和栓子所驾驶的马车躲闪不及,被士兵手中的兵器撞到车厢, 发出“砰砰”声响。
吓的马车中的女眷们发出阵阵惊呼,年纪尚小的栓子的侄儿和李大姐家的三丫更是哭了出来。
好在这些人马的速度很快, 待他们过去, 张尺和栓子双双跳下马车,死死拉住了马儿的笼头, 好一通安抚才让马儿安静下来。
城门口这个是非之地,吴蔚他们是一刻也不敢留了,吴蔚一声令下,朝宅子的方向驶去。
柳翠微今日并未到米庄上工,而是按照吴蔚的吩咐,连夜在家里烧了许多热水,准备了火盆,干净的衣裳,等着吴蔚他们回来。
吴蔚走了两天一夜,柳翠微却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反倒比吴蔚这个出门的人更辛苦些。
小梅快步来报:“三小姐,小姐带着人回来了!”
柳翠微心头一喜,起身时却眼前一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在小梅眼疾手快将柳翠微抱住,才没有跌倒。
柳翠微迷糊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小梅担忧的目光,柳翠微扯了扯嘴角,嘱咐道:“我没事儿,就是这两天晚上没睡好,你别告诉蔚蔚,省得她担心。”
“二小姐忙完了这回,可得好好歇歇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知道。”
柳翠微从小梅的怀中起来,朝门口走去。
“蔚蔚!”柳翠微欲奔过去,却被吴蔚抬手制止了,只听吴蔚说道:“嘱咐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好好在屋子里待着,不要出来!三娘,你也回去!”
“好。”柳翠微点了点头,吴蔚带着众人来到了后院,后院的罩房一共做了两间浴室,男子一间,女子一间,中间隔了一个柴房,浴室里面就有换衣裳的地方,私密性很好。
吴蔚对众人说道:“男子去那边,女子来这边,大家排队进去好好洗洗澡,换下来的衣裳一会儿都丢到那个火盆里!浴室里面有香皂,把身上都好好抹一抹。”转过头吴蔚又对小梅说道:“他们出来以后别忘了给他们喷酒精。”
小梅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你的浴桶安置在西边厨房里的,换洗的衣裳三小姐都给你放好了。”
“知道了。”
吴蔚让栓子和张尺把面罩摘了,丢到院中的火盆里烧了,并告诉他们一会儿也进去冲个澡,然后把衣裳换了,所有的旧衣物全部放到火盆里,千万别舍不得!
张尺和栓子点头应下,吴蔚这才放心,独自到西边的厨房里去洗澡换衣服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吴蔚把换下来的衣裳亲手丢到火盆里烧了,又把自己的洗澡水挑出来,出了后院的门,继续向前走了大概一百步,将洗澡水倒在了那边的深坑里,把所有的洗澡水都倒完,吴蔚又在坑里撒了许多生石灰。
回到院内,吴蔚把浴桶刷干净,喷了酒精,放在阳光下暴晒,又把西边的厨房系统消杀了一遍才算忙完。
每一个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的人,都遵照吴蔚的规矩,把自己换下来的旧衣裳丢到了火盆里。来的这些人,男子们穿的都是张老爹和张水生父子的衣裳,李大姐和三个丫头的尺寸柳翠微记得,她们的衣裳是柳翠微给提前做出来的,除了三丫由于个子长了不少,柳翠微预估错误,导致她的衣裳稍微有些短之外,母女三人的衣裳都合身。剩下的女眷,就看着和宅内谁的身量接近,就拿了谁的衣裳给她们穿。
小梅守在火盆边上,给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喷了酒精,转着圈的喷,严格落实吴蔚的吩咐。
吴蔚最初的想法是让这些人洗完澡换好衣服就各回各家,毕竟这宅子里都是老人和孩子,还有临盆的孕妇,抵抗力都很差,等这些人都过了观察期,没有异常反应再见面也不迟。
可这落到旁人眼中多少有些不近人情,特别是张家老夫妇,张尺和栓子两家与张水生家算是世交,这俩家人遭逢如此大难,若是张家老夫妇从头到尾都不露面,难免让人寒心。
无奈,吴蔚只好让几家人见了一面,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把张尺和栓子拉到后院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三家人聊了半个时辰,张尺和栓子便带走了自家人,约好了等另外两家休养好了,再由张家做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临走前,吴蔚给了每家两瓶酒精,提醒他们每日至少三次消杀,不要饮用生水,一定要把水烧开了,晾凉再喝。
张尺和栓子应下了,带着两家人离开了吴蔚家的宅子。
吴蔚又带着李大姐一家去了泰州城内的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在柜台上押了足够她们这几日吃饭的银子,嘱咐店小二一日三餐都要给安排,同样留给她们两瓶酒精,才回去。
小梅和柳翠微也将两个浴室,马匹,马车,全部清洗,做了消杀,忙完这些已过了申时。
这一趟下来,所有人都累得人仰马翻,张尺和栓子两家人回到小院,草草吃了些东西全都睡下了。
李大姐一家吃了店小二送来的热汤面,娘四个挤在一张床上,也睡下了。
吴蔚给她们开了两间房,李大姐和二丫一间,大丫领着三丫一间,可经历了这些,几位姑娘都受了惊吓,非要挨着李大姐才能睡安稳。
吴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宅子,连饭也顾不得吃上一口,拉着柳翠微回房,蒙头睡了个天昏地暗,二人连几句体己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进入了梦乡。
张家老夫妇担心的事情根本没发生,没有人怪他们招待不周,人在极度疲惫之下,一心只想着睡觉,全然顾不得旁的。
吴蔚和柳翠微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吴蔚睁开眼颇为恍惚了片刻,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身旁的柳翠微还在熟睡,吴蔚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掀开被子起身穿衣,身后传来柳翠微慵懒朦胧的声音:“蔚蔚?”
“我在呢,醒啦?”吴蔚再次扑到炕上,搂着柳翠微,笑的灿烂。
“什么时辰了?”柳翠微问道。
吴蔚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说道:“看着像是辰时吧,就是不知道我们是只睡了一夜,还是两夜。”
柳翠微闻言,睡意全无,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却被吴蔚懒腰抱住了:“干嘛去?”
“出去问问今儿是几日了,要是咱俩一口气睡了两天,娘和张叔张婶他们该多担心啊,米庄有一批新米等着过秤入库,还有李大姐一家四口,总不好把人接来了就放在客栈里不管不问的,多怠慢啊。”
吴蔚笑着将柳翠微抱得更紧,说道:“这世道离了谁都一样过,你别把自己绷得这么紧。咱们的米庄都开了一年多了,过秤入库这么点儿小事儿,掌柜的还能应付不来?李大姐她们一家子比咱们俩还需要休息呢,这几日咱们让她们好好休息,别去打扰她们了。”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说道:“那也该起来了,你不饿啊?”
“不急,让我好好看看你,我明明出门没多久,怎么会这么想你呢?”吴蔚故作严肃地说道。
柳翠微脸颊微红,目光却很温柔,顺势搂住了吴蔚的脖颈,让对方看个够。
吴蔚趴在柳翠微的身上,窝在柳翠微的脖颈,细嗅那令她安心的熟悉气息。
二人就这样安静地温存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肚子饿才从房间里出来,去前院给三位长辈请了安,得知她们并没有睡多久,不过才一夜。
只是并没有见到柳二娘子,产期将至,柳二娘子昨夜起了好几次,这会儿正睡着。
早饭已经温在后院厨房的锅里了,吴蔚和柳翠微陪着三位老人说了会儿话,就回后院吃饭来了。
吃饭时,从外面回来的小梅过来禀报道:“小姐,请小姐今日不要出门,午后有马车来接小姐。”
吴蔚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小梅口中的“马车”是宜王府的。
“知道了,米庄那边你去看着他们过秤入库,记得把册子带回来给三娘。”
“是。”
待小梅走远,柳翠微问道:“是宜王殿下?”
“嗯。”
“他找你过去,会是什么事呢?”
“去了就知道了,正好我也又些话想和宜王说。”
第242章 吴蔚献计
吴蔚隐约觉得, 宜王这次来找自己,或许与昨日清晨灾民冲击泰州城门有关,那些灾民在城外已经住了许久, 其中大半都是清庐县的人, 他们的家园被洪水淹了,想回也回不去。
每日只能靠粥济维持生命, 许多人挤在一个棚子里, 既无隐私,也无归属感,负面情绪早就不知道积累了多少。
奈何宜王军令严明, 不允许在泰州没有找到固定住所的灾民入城, 即便是潜逃进泰州也没用, 街上每日都有宜王的亲兵巡逻,发现衣不蔽体, 无处可去的人,立刻就会被丢出泰州城去。
这些日子,泰州城内甚至连一个乞丐都见不到。
而昨日清晨, 那些灾民之所以奋起冲击关卡,大概是因为看到自己带着好些与他们一样灾民打扮的人, 进了泰州城。
吴蔚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柳翠微,事已至此……又何必多一个人跟着担心呢?
但吴蔚还是默默在心里把昨日清晨的事情做了复盘,吴蔚并不认为自己做出了什么刺激灾民的举动, 也没有任何不守规矩的行为,这就足够了。
即便宜王怪罪下来, 吴蔚也有应对的说辞。
哪怕没有自己, 张尺和栓子也不会把自己的家人丢在山洞里不管不顾,而李大姐一家, 吴蔚也绝对不会任凭她们自生自灭的,吴蔚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
吃完了饭,吴蔚和柳翠微到书房里说了些关于成衣铺的计划,要选多大的门市,门市的位置定在哪里比较好,成衣铺的定调,等等。
小梅带着入库账册回来的时候,宜王府来接吴蔚的马车也到了,吴蔚让柳翠微在家看账等着自己,并请小梅再跑一趟牙行,转告牙行的人:她还需要一处所出地段治安良好的民居,还要一间距离米庄三条街以内的铺子,若原本就是成衣铺的,最好。
小梅和吴蔚一同出门,吴蔚上了停在宅院门口的马车,小梅则独自往牙行去了。
马车来到宜王府的一个僻静的角门,门口已有家丁打扮的人候着了,见吴蔚来了,立刻开了角门将人引到了院里,拐过几个回廊,穿过一片花园,家丁引着吴蔚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推开独立的院门,朝吴蔚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吴姑娘,王爷在书房里等你。”
吴蔚进了书房,这间屋子吴蔚很熟悉,正是东方瑞几次派人把自己迷晕了,带过来和她见面的地方。
吴蔚心道:宜王今日特意挑了这间书房见自己,或许也是一种无言的摊牌吧。
“民女吴蔚参见宜王殿下。”
宜王坐在书案后,朝吴蔚扬了扬下巴,淡淡道:“自己搬凳子,坐吧。”
“谢殿下。”
吴蔚搬来一张圆凳,坐在了书案的另一侧。
宜王上下打量吴蔚一番,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本事不小,把京城搅得人仰马翻。”
吴蔚也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个会飞的东西……是出自你手吧?”
“是。”
宜王叹了一声,却是满眼的幸灾乐祸,说道:“皇兄怕是做梦都没想到,那铁桶一般的京城竟也有守不住的地方,全京城的人都没想到,东方瑞是飞出京城的。”
从京城逃走之后的事情,吴蔚不知,宜王却是有渠道知晓的。
东方瑞自从接管明镜司,屡破奇案,悬案,在百姓的心目中本就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明明是必死之局,却又让她逃了,而且还是乘着天灯飞走的,百姓便觉得东方瑞是天上星宿下凡,在人间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被老天爷给救走了。
而那些从热气球上洒下的证词,朝廷的人根本就无力处理,虽不至于京城百姓人手一份,但京城的百姓们也都通过各种渠道,用极快的速度了解到了证词上的内容。
再加上京城是整个梁朝最大的集散之地,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各地货商,进入和离开京城,东方瑞的事情随着那些货商的离去,被带到了整个梁朝!
一时间,民间对此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而朝廷的力量虽然强大,在如此汹涌的民意之下,还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皇帝必须要处死东方瑞和态度,太后又破例单独召见了东方瑞,这两件事情的加持,让这件事更加扑朔迷离。
宜王突然拿出一沓宣纸放到吴蔚面前,又将盛着墨汁的砚台连着一根毛笔推了过来,说道:“把制作那个天灯的法子给本王写出来。 ”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吴蔚的计划部署的很好,几台热气球在执行完任务以后,全部被烧毁了。
吴蔚捏着毛笔,垂头盯着面前的宣纸,最后只吐出一个“是”字,便开始书写起来。
热气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要选对燃料,给出一个合理的球体容积就能做出来,吴蔚只用了短短三页纸,就把热气球的图纸画好了,递给宜王。
“殿下。”
宜王仔细看了看,挑眉道:“就这么简单?”
“殿下不信的话,大可以找人按照图纸做一个出来,测试一下。”
宜王点头,心满意足地收起了热气球的图纸,说道:“这次,本王就算你将功补过,不追究你引起骚乱的事情了。”
宜王不是东方瑞,吴蔚也懒得和宜王掰扯道理,便只简单回了一句:“谢殿下。”
宜王轻笑一声,随手将一块巴掌大的牌子丢给吴蔚,说道:“拿着吧,会让你在这泰州城内行走方便些。”
牌子是纯黑色的玄铁材质,上面印烫了三个字:宜王府。
吴蔚看着手中的牌子,没有拒绝也没有谢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听宜王自顾自地说道:“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本王身边的侍卫人手一块的。”
吴蔚依旧垂着眼眸,恭顺地说道:“这块令牌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一块普通的令牌,但对民女而言却是能改命,救命的贵重之物,民女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万分惶恐。”
宜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然……你还有什么好点子,献上来?”宜王对吴蔚“发明”的这个能载人的天灯很感兴趣,他愈发觉得吴蔚是一块宝藏,想从吴蔚的手上弄到更好的东西。
这个天灯只要运用得当,将会变成能左右战局的神器!
宜王早就想招吴蔚入府管她索要图纸了,奈何一直没有借口,他堂堂藩王之尊,一州之主,总不好强取豪夺一个布衣百姓的东西。
刚好吴蔚昨日犯了事儿,消息报到宜王这里时,宜王暗自窃喜,用了半日的功夫,以雷霆手段压住了城外的暴乱,加派兵马镇守城外棚子的同时,又给京城去了一份加急密信,信中说:因粮食不够,安置在城外的灾民发生的冲关卡的暴乱,请求朝廷增发粮草,派兵驰援。
密信已经于昨夜快马加鞭送走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京城。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了全国的赋税,皇帝大行的操办,以及新帝登基后,登基大典的操持,新皇陵的修建,后宫的变动,各路藩王的分封,这些可都是要朝廷真金白银往外掏的!
国库的情况宜王是清楚的,朝廷现在根本就拿不出多少银子来赈灾,不然也不会调动藩王的府兵,还特别给了一道破坏祖制,允许泰州府兵出城的圣旨!
在密信中,宜王言辞恳切,一副泰州即将被暴民攻破的口吻,恳求朝廷拨银子,派粮食,调配兵马,反正治水钦差前几日已经离开泰州返回京城了,宜王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于朝廷安插在泰州的眼线,宜王也已经借着这次水患,料理的差不多了,这些……可都是眼前之人的功劳。
在宜王看来:虽然死了十几个灾民,但他却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心情愉快无比,不过在吴蔚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只见吴蔚又思索了片刻,说道:“民女前些日子的确是捣腾出了一个小玩意儿,承蒙殿下不弃,民女愿将此物的图纸及其原理无偿献给殿下。”
宜王被吴蔚特别强调的“无偿”两个字给逗笑了,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何物?”
“民女做了一个装置,经过简单的操作以后,可以提炼白酒,提高白酒的纯度。”
宜王不动神色,心里却耐不住有些失望,这个吴蔚……就和上次的什么“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一样,又提了一个小家子的主意。
吴蔚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殿下,可听过这样一句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自然,这与你说的那个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民女曾见过一位老郎中,在给病人剜去毒疮腐肉之时,将刀子在火上炙烤,民女不解,便问其故。老郎中说:他行医数十载,虽不知其原理,却总结出一个经验,若是在剜腐肉前将刀子用火炙烤,或用白酒擦拭过,事后病人的伤口不宜发炎,反之则很容易发炎。路边动物的遗骸,若是任凭其剖尸荒野,很快就会发臭,腐烂,生出蛆虫蚊蝇,可若是将之泡在酒里,则可以保存很久。酒越纯,效果越好。所以民女便想,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或许就像那剜肉的刀一样,若是不经过任何处理,病人的伤口就会发炎,或许有一种看不见的……病气,需得用火,或是纯度很高的白酒,才能驱散?民女已经把酒精用在了米庄的伙计们和自家人的身上,自从用了它,连我那身娇体弱,时常伤风的小外甥,都已经许久不曾生病了。”吴蔚在心中默默给柱子道了个歉,但为了提升可信度,只好牺牲一下孩子了。
第243章 宜王招揽
宜王盯着吴蔚看了良久, 仿佛要从吴蔚的脸上读到答案一般。
吴蔚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全然不虚,因为吴蔚说的就是事实, 当一个人的表述, 基于她个人认知范围内是真实的,那么自然而然就有底气。
虽然吴蔚没有提及到病毒和真菌细菌这些东西, 只不过是换了个宜王能听懂的方式阐述了同一个问题,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是有科学依据的,吴蔚作为一个相信并尊重科学的人,一点儿都不怕一个古人的审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宜王缓缓说道:“把图纸给本王画出来。”
“是。”
吴蔚心中高兴, 只要宜王能相信自己, 那么消杀的概念就能被推广起来,哪怕最终要给消杀披上一层玄之又玄的外衣, 只要能达到预防瘟疫的效果就行。
很快,吴蔚就把提纯酒精的容器给宜王画了出来,宜王拿过图纸翻看着上面的内容, 突然如自言般低声道:“你是如何做到连续三次预料天灾的呢?”
说完,宜王突然将目光从图纸上移开, 再次直勾勾地盯着吴蔚。
接触到宜王毫不掩饰的探究眼神,吴蔚的心狠狠地跳了几下,这毫无预兆的一问, 着实打了吴蔚一个措手不及,吴蔚的思绪还沉浸在如何完善关于“消杀”的问题中, 宜王却又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 却十分危险的问题。
吴蔚强自镇定,平静的表情是彻底绷不住了, 只将脸上的惊愕硬生生扭成了好奇,身体前倾,凑向宜王,问道:“殿下适才说什么?”
宜王轻笑一声,提高音量说道:“现在你也该知道了,资助你开起那个米庄的人并非平佳县主,而是本王,所以你之前写给平佳县主的信……当铺的掌柜的也都交到了本王的手上,本王很好奇,你是如何预知到三次大灾难的来临的呢?若是这次洪灾之后,真的发生了瘟疫,本王该如何看待你才好?”
吴蔚佯装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殿下真想知道?”
“说说吧,谁能不好奇呢?”说话间,宜王放下了手中的图纸,习惯性地扭动拇指上的那枚翡翠阳绿扳指。
吴蔚抿了抿嘴唇,心道:东方瑞对宜王的评价还不完整,这人不仅阴晴不定,还多疑又敏锐!
幸亏自己只是身穿而并非书穿,不然按照自己摸鱼时看的那些小说的逻辑,这会儿书中的配角可能要“觉醒”了!
吴蔚快速压下了自己的恶趣味,平静地回道:“关于大旱的预测,并非民女的功劳,而是吴柳记的另外一位掌柜的,柳翠微的母亲发现的。她老人家这辈子经历过许多事情,听说在小的时候也曾遇到过灾年,侥幸活了下来。老夫人那一脉有一门代代相传的绝技,就是捻一撮土到口中细细咀嚼,从土的滋味里就能判断出秋天时的收成,去年播种时老夫人照例到田里尝了一撮土,当时脸色就很不好,对我们说:今年的粮食会欠收,当时除了我,没几个人相信。但老夫人又说,是由于前年冬天,到去年年初的雪下少了导致的。我就想起一句老话来,‘瑞雪兆丰年’我觉得即便老夫人说的不准,也该未雨绸缪才是。殿下出身尊贵,自然不知道农家的苦,别说是大面积的欠收,有些人口多,余粮少的人家,哪怕是秋天少收上来一石粮,来年家里人都有可能吃不饱。殿下,民女是过过苦日子的,从前我和三娘住在义庄旁边的小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那屋子里阴冷阴冷的,有一年三娘病了,我们掏光了家中全部积蓄,才抓回来一副药。殿下……寻常百姓的日子苦啊,家中壮劳力生一场病,就可能会让这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家的佃户李大姐,她丈夫就是因为生了一场病,那个家差点就散了,要不是李大姐泼辣,她三个女儿就被债主抓走抵债了!”
吴蔚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戚戚然道:“那时候我家只有几亩山田,殿下您说,我敢不做应对吗?家里三口加上李大姐一家四口,七口人的生计都系在民女身上呢,七个老弱妇孺,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再不懂得未雨绸缪,日子可怎么过啊。”
宜王听到吴蔚的自白,神色稍缓,吴蔚口中的这位“老夫人”自己找个机会一试便知。
宜王继续问道:“那洪灾呢,你又怎么解释?曹天旺和侯月霞和本王说过,你当初做那些个粮仓的时候,是根据造船的工艺做的,你们的米庄在这场洪灾中没受到任何损失,也是因为你们的粮仓好!”
“殿下,我们的米庄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是因为我们米庄内在众志成城,外在有贵人帮助。我们吴柳记米庄的伙计,是殿下您亲自给派的,放眼整个泰州,没有任何一家铺子的伙计能比得上,再加上三娘蕙质兰心,小心谨慎,指挥得当,更是如虎添翼了。”
宜王冷哼一声,插话道:“知道的成语还挺多。”
吴蔚“嘿嘿”一笑:“谢殿下夸奖。”
“这外在的贵人,是隔壁榨油坊二姐,二姐夫一家,还有工匠张尺,栓子二人,在泰州大雨绵延数日后,张尺和栓子主动来到了米庄,给我们做了一套挡板,是由一截完整的原木切割出来的,比起其他家用的沙袋,杂物来挡水,自然是好用的多了,两股力量齐心协力,我们的米庄才没有受到损失。”
“好,算你有理,可你并没有直面回答本王的问题,本王问你,你是如何预料到洪灾的?别和本王打哑谜,你那些藏冰的山洞,还有山洞里的冰块,可是救了不少人的。”
吴蔚不假思索地答道:“关于这个问题,如果殿下非要民女给出一个答案的话,那就是五分的运气,三分贪财,两分的杞人忧天。”
“哦?说说看。”
“事情还要从小槐村村口的一颗定风石说起,民女曾经住在小槐村村外义庄旁边的民居,因为身边几个要好的朋友都和小槐村多少有些关联,所以民女也曾去过几次小槐村,后来无意中听人说起,小槐村门口的那颗所谓的定风石,在一百年,或许更久之前是一块湖底石,也就是说……小槐村原来是一片大泽,后来大泽内的水流干了,显出湖底,最大的一颗靠人力挪不动的湖底石,成了小槐村村口的定风石。而清庐县也因为原本是湖底平原的缘故,土质肥沃,人口增长得很快,成了一个县城。民女听完这个故事以后,突然生出了一股杞人忧天般的惶恐,仔细一看才发现,整个清庐县四面环山,住人的地方地势低洼,而且整个清庐县境内都没有一条流到县外的河,如此地形一旦连降暴雨,雨水很容易顺着周围的山流到住人的地方!所以民女在安家的时候,放着更安全的张家村内不住,偏选择了一处半山腰作为新房的地址,那个时候县主娘娘刚赏赐了民女几枚金叶子,民女可以在清庐县内任何地方安家。至于山洞,是因为民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种地,刺绣我都不会,只能做些投机的营生谋财,冬天的时候,冰块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民女花银子开凿那个山洞,纯属是想在夏天的时候多赚点银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张家村的村民应该都知道此事,后来的村民们自发开凿的山洞,也是为了藏冰卖钱才做的。民女可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会有洪灾。”
“那用造船工艺做粮仓,你又怎么解释?”宜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吴蔚轻叹一声,答道:“为了贪便宜呗,反正也求了曹把头一回了,民女本想着:万一米庄干不下去了,就把粮仓从中间劈开,至少也是一艘船嘛,到时候可以去河上撒网捕鱼。正所谓无鱼不成席,任何酒楼都不会拒绝收鱼的,殿下……民女只是想多弄些银钱傍身,老了以后也买个大宅子,请十几二十个人到家里照顾我,安度一个晚年。”
不管宜王作何感想,答案,只能说这么说。
吴蔚宁可宜王看轻自己,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到时候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宜王想办法留在身边,让自己帮他预测一些事情,只要自己稍有“失灵”,最终还是一个死。
这一刻,吴蔚已经动了离开泰州的心思了,泰州哪儿都好,就是泰州的主人不好,太危险了。
吴蔚很清楚自己的一些说辞是经不起推敲的,现在自己已经吊起了宜王的兴趣,那么……宜王只要稍稍派人去追查自己的底细,就会发现自己是一个没有户籍的黑户,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想到这里,吴蔚的心中的退意更深。
谁知下一刻,宜王竞对吴蔚说道:“你既然这么想拥有富贵安定的生活,本王府上正好缺了一个帐下文书,虽然你的字……还不如个开蒙几年的稚子,本王用人不拘一格,月奉食禄一切好说,本王不仅可以在宜王府附近赐你一座大宅,还能再给你派一队泰州府兵保护你的安全,两班家丁供你驱使,一队丫鬟伺候你的饮食起居,如何?”
第244章 女子之罪
对上宜王似笑非笑的目光, 吴蔚只感觉一阵手脚冰凉。
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了高宁雪的劝告:若是没有入仕的打算,就不要和宜王走得太近……
或许是高宁雪更了解宜王的性格,对自己做出的警告?
还是一句无心之言呢?
吴蔚不由得在心中咆哮, 自己可没有“招惹”宜王啊, 是这位殿下主动来找的自己!
虽然自己也有心将消毒概念告诉他,可自己却从来都没想过入仕啊。
就算自己带灾民进城, 不甚引起了城外灾民的不满, 冲击了泰州城,可这件事……难道非要堂堂一州之尊的宜王殿下亲自过问吗?那么多有司衙门齐齐禁声,等来的却只是宜王的一次秘密召见?
女子入朝的事情并非首例, 上一个前车之鉴应该已经到扶桑了吧?
对于这个时代, 吴蔚有着一种近乎于冷酷的理智, 吴蔚没有忘记东方瑞的教导,吴蔚也很愿意将自己脑海里的现代知识, 用来造福这里的布衣百姓们,毕竟他们的日子是真的苦,但吴蔚却并不想入朝为官。
说到底, 这个世道是男人们的天下,以目前这个社会的发展程度来看, 这一点未来的几百年甚至一两千年之内,都不会改变。
东方瑞为何在梁朝的身份这么特殊?
为什么老百姓的心中十分爱戴她,而朝中的大臣却都“不屑”与东方瑞为伍?
又为什么先皇愿意重用东方瑞?让她成为皇帝的爪牙, 皇帝的眼睛?
答案只有一句话:东方瑞是女子。
在这个时代,女子永远都是弱者……百姓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点, 他们在看待东方瑞的时候, 做了一个立场的代入。
拥有庞大基数的布衣百姓,是这个封建时代的弱者, 当东方瑞以女子之身,立于男子林立的庙堂之上,还能身居高位时,在普通百姓看来,无疑是一种“弱者的胜利”。
东方瑞的存在,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弱者也能翻身变成上位者的希望,这微妙的共情心理,就像那个撬动杠杆的支点,将那个明明离普通百姓很遥远,相对站在弱者对立面的东方瑞,高高翘起。
而朝堂上,所有的朝臣都“不屑”与东方瑞为伍,表面上是两个原因,一是不屑东方瑞曾为乞丐的身份,二是东方瑞的位置特殊,又“不懂”人情世故所致,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许多高高在上,十年寒窗的男子们,见到了这个女子,也要拱起手,唤一声:“大人?”
还有皇帝……他放心将这么重要的权力交给东方瑞,还不是因为东方瑞女子的身份,在皇帝看来先天有缺,即便官做得再大,权力再多,也不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哪怕有朝臣私下进谏,弹劾东方瑞,皇帝也会想:一个女子,官做得再大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呢?百姓们或许会称道她是一名好官,神探,真的会对她如此狂热吗?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那些朝臣们又会是怎样的嘴脸呢?会不会阿谀奉承又大义凛然地评价东方瑞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皇帝还会放心把这么重要衙门,交到东方瑞的手上吗?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萧家,朝臣,还会在四皇子案子发生之时,以雷霆之势敲定这件案子,把东方瑞置于死地吗?
难道整个梁朝就没有一个忠臣,谏臣了?一夜之间全都哑巴了?
东方瑞可是堂堂三品重臣啊,怎能不经审问,直接就结案了呢?
自四皇子悬案发生以来,吴蔚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绞尽脑汁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那就是凶手嫁祸给东方瑞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一开始吴蔚还以为东方瑞的手上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直到见了东方瑞,二人细谈许久后,吴蔚才后知后觉明白了。
因为东方瑞是女子啊。
当日能赴雅集的人,哪一个不是世家出身或位高权重?真凶将此事嫁祸给任何一人,都会遭到这个倒霉蛋背后的家族,势力,疯狂的反扑自救。
……
见吴蔚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一抹讽刺的弧度,宜王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吴蔚……”宜王的声音有些冷,拇指上的阳绿扳指再次被转动,在宜王看来,自己许下如此丰厚的条件,自诩贪财的吴蔚要是还不答应,那这个人……便不能留了。
今日她能造出一个载人飞天的玩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造出一个杀人于无形的东西,若不能为自己所用……
吴蔚被宜王唤回了神,唇边那一抹讽刺的笑意愈发浓了。
宜王的眼中闪过杀意,问道:“你笑什么?”
吴蔚长舒一口气,起身侧过一步,一撩衣襟下摆直接跪到地上,平静地说道:“殿下不如直接杀了民女吧。”
“你是不是仗着有东方瑞和平佳县主保着你,就觉得本王不敢杀你了?”
“不,民女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殿下杀死民女,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的意思是,拒绝本王的招募了?”
“是。”
“是本王给的太少?还是你在图谋别的东西?”宜王起身,从书案后面绕了出来,坐到吴蔚适才的位置上,冷冷问道。
“都不是,而是……民女觉得宜王殿下问的这个问题,于民女而言无疑是让民女在白绫和鸩酒之间选择一个罢了。”
“荒谬,本王许你要职,厚禄,怎么还成杀人利器了?”
“殿下,若是民女不答应,那殿下一定觉得很奇怪,就如殿下所言,民女不是贪财吗?怎么会不为金银所动呢?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民女的下场注定不会很好。可若是民女答应了……那民女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又诚恳地说道:“殿下,民女是爱财,但在这些身外之物和性命之间,民女选择后者。殿下若是真想赏赐民女,就给民女些实在的,金银,物件儿,哪怕是些珍贵的草药,都使得。”
宜王被吴蔚的话气笑了,反问道:“怎么,听你这话……我宜王府难道是什么虎狼窝不成?”
“殿下贵为泰州之主,殿下的宜王府其实就是一个小朝廷,女子立身朝堂的结局,东方瑞已经用自身经历告诉全天下的人了,民女不是傻子。殿下帐下文书一职,何其贵重?若是被民女这个布衣女子得了去,那民女的下场只会比东方瑞更惨。”
宜王并未言语,吴蔚又说道:“殿下,这个天下虽然是男女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可庙堂这地方,却无女子半片立锥之地。”
宜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抚掌道:“好好好,好你个吴蔚,果然是无所畏惧,如此狂悖之言,竟也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吴蔚也笑了一阵,将自己适才心中所想,摘去不能说的,再润色美化一番和宜王阐述了一遍。
听着吴蔚清醒了论述,宜王脸上的戏谑渐渐消失了。
“殿下,民女和东方瑞分别之前,东方瑞曾言辞恳切地希望民女能投身殿下帐中,为殿下所用,尽一份绵薄之力。说句实话,民女非常钦佩东方瑞,所以才愿意为了她不惜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做一些事情。民女敬佩东方瑞的气节,被她身上那种历经磨难依旧不忘初心,愿意为了心中的正义,付出全部的气魄所深深折服,但是民女永远无法成为东方瑞。东方瑞的睿智远在民女之上,虽未行过拜师之礼,但也算是民女半个师父了。难道她就看不出来?这一切症结和风波,并非她做错了什么,仅仅因为她女子的身份?我想……这一点她早就知道的,可她还是愿意立在朝堂之上,为天下的百姓做一点事情,哪怕每一步都是万分艰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宜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心底又不禁对吴蔚多了几分欣赏,宜王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自认为阅人无数,就连东方瑞在他的面前也和一碗清水差不多,可偏偏在面对吴蔚的时候,对方总是能将自己已经认定的想法扭转过来,理由又是如此的令人信服。
“起来吧。”
“谢殿下。”
宜王起身,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并示意吴蔚重新坐下。
吴蔚谢过宜王后,又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宜王看着吴蔚,略带感慨地说道:“东方瑞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徒弟,算是她修来的福气,你是懂她的,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难得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和眼界,你的这番话……是本王没想到的。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你能认识到的这个问题,东方瑞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年……本王就像看戏一样,看着东方瑞一步步走过来,她很努力,对父皇,对朝廷,对这个天下赤胆忠肝。可她却从未意识到,女子是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上的,可以说她变成如今的这番局面,也跟她的后知后觉有关,若是她能有你这般……”
宜王想了想,才找到一个合理的措辞,继续说道:“如果她也能有你这般,置身之外的冷静,也许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那日的雅集……她就不应该去。”
第245章 变相控制
吴蔚久久无言, 宜王也没有再说下去。
最终宜王还是收回了招募吴蔚做帐下文书的成命,并赏赐给了吴蔚一百两纹银,载人天灯的图纸算是吴蔚将功抵过的, 而后面这个将白酒提纯的图纸, 宜王用一百两买了下来。
宜王和吴蔚约定好,今后吴蔚但凡有好东西, 好点子, 都可以卖给他,每被采纳一个,就可以得到一百两银子的酬劳。
吴蔚内心稍定, 想起东方瑞对宜王的评价, 这人的心胸的确宽广, 以他的身份就算一文钱也不给,自己也没有办法。
但吴蔚这个念头没有停留超过一个呼吸, 就听宜王突然补了一句……
“从今以后,你和柳家的那位三娘子,不能同时离开泰州。”
“殿下这是何意?”
“你是聪明人, 定能明白本王的用意。有了这块令牌,泰州之内保你们二人自由自在, 也不会有任何人再去找你们吴柳记米庄的麻烦。就连柳家那个一直令你不胜其烦的大姐,本王也能帮你料理了。代价是……没有本王的准许,从今日起, 你和柳三娘子不能同时离开泰州。本王不会限制你们出城,不过必须要留在城里一个, 要么是她, 要么就是你。”
吴蔚的心中升起一股愤怒却无法发作,宜王此举无疑是断了自己想要逃走的念头。
梅兰竹菊曾经撞破过自己和三娘的事情, 这件事也定然汇报给了宜王,他知道自己和三娘是彼此的软肋,竟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控制自己!
吴蔚的面色铁青,嘴唇抖动,攥紧了拳头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宜王见吴蔚呆愣着不动,便又问了一句,道:“怎么?对本王的决定不满意?还是说……你们两个都不想再离开泰州城半步了?”
吴蔚几乎把牙齿咬碎了,只能给宜王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宜王抖动手中的图纸,对吴蔚说道:“别想着用天灯逃出泰州,本王的府兵可不是京城那群酒囊饭袋,若是被本王发现了你有潜逃的意图……后果你是知道的。东方瑞临走前托本王好好照顾你,在东方瑞平安回来之前,你就安生的在泰州生活吧。”
“谢殿下。”吴蔚在心中狠狠地问候了宜王的历代宗亲眷属,离开了书房。
出了小院,吴蔚跟着王府的家丁先去了一趟账房,在银票和现银之间,吴蔚选择了后者。
将加在一起共计一百两的银锭装到一个布袋里,往身后一甩,吴蔚跟着王府家丁原路返回,来到那处僻静的偏门,吴蔚上了马车被送回到了自家宅院。
回到后院,柳翠微正拿着扫把清扫院内的落叶,见吴蔚回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柔声道:“回来了?手里拿的什么?”
吴蔚扯了扯嘴角,答道:“银子,宜王殿下赏的,一百两。”
“这么多?宜王殿下因何赏赐?”
“回屋说吧,我拎着这十斤的东西怪沉的。”
“你先去,把银子放在咱们屋炕上的樟木柜子里,钥匙在旁边的红立柜里挂着呢,我把院子里这点儿落叶扫完了就来。”
“好。”吴蔚进屋把银子放好,锁上柜子反身又出了屋子,二人一起将院内的落叶装到一个袋子里,丢到了院外的深坑里,等落叶再攒一攒就一把火烧了。
吴蔚牵起柳翠微的手回了书房,坐下后拉着柳翠微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双手抱着柳翠微的腰身,将头埋在柳翠微的怀里。
柳翠微抬手在吴蔚的后颈处抚了抚,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凉,便改为搭在吴蔚的肩头,柔声哄道:“怎么领了赏赐反而不开心了?是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还是……”
吴蔚闷闷的声音传来:“三娘,我答应你的……环游梁朝一周的事情,可能要推迟几年了,对不起。”
柳翠微勾了勾唇角,声音依旧温柔:“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出门游玩什么时候不行?如今咱们的米庄生意红火,过几日还要新开一间成衣铺,可有的忙呢,我刚才还裁了纸,想等你回来帮我写一个招工的告示。”
吴蔚从柳翠微的怀中抬起头来,说道:“我可不成,我那两笔字儿贴出去,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吗?咱们米庄掌柜的字颇有风骨,不如就请他代笔写招工告示吧。”
柳翠微无奈地看了吴蔚一眼,这人有时候真是不解风情,她写的告示和掌柜的写的告示能一样吗?但柳翠微并没有坚持,回了一个:“好。”
“你想招什么样的人?”
“我仔细想过了,咱们的成衣铺也叫吴柳记,只招女子,从伙计,到掌柜,到绣娘,清一色都是女子!”
吴蔚眼前一亮,答道:“你的想法挺好的,市面上留给女子的职位并不多,眼下两场大灾过去,家家户户都困难,咱们能给女子提供一些工作的职位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不过……我有些担心安全的问题,开张以后用不了多久咱们吴柳记成衣铺都是女子的事儿就会传开了,万一有地痞流氓来占便宜怎么办?”
“你忘了还有小梅呢?而且我这段日子和小梅姑娘一路练下来,感觉自己的力气比从前大了许多,发起力来有种绵绵不绝之感。”
“真有这么神奇?看来我也要抓紧和小梅练功才行了,免得以后惹你不开心了,你给我一掌我都挨不住。”
柳翠微捏住了吴蔚颇具肉感的耳朵,嗔道:“我何时打过你?”
……
见柳翠微这般开心,吴蔚不想破坏此刻的美好,就没有把宜王不允许她们共同离开泰州的事情告诉她。
反正暂时她们俩也不会一起离开泰州,她们牵挂的那些朋友也几乎都来到泰州了,想着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坦白这件事。
……
傍晚时分,小梅回来了。
给吴蔚带回来三个消息,一是李大姐一家的院子已经找好了,虽然离吴蔚的宅子和米庄都有些远,但胜在那边的治安很好,两条街外就是巡防营的一个落脚点,每日街上都有几班巡防营的人来回过,最适合她们这种家中没有男子撑着的家庭居住了。
第二个消息是:牙行按照吴蔚的要求,给吴蔚找了三间符合吴蔚要求的铺子,都是最近挂到他们牙行的新铺面,位置都不错,其中有两家为布庄,因防护不当,一些布匹被水渍过。这两家的东家都表示,他们可以把这些布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打包卖给吴蔚。
虽然有些布被淹了,但只要裁剪得当,做衣服的时候把受污的地方裁下去,或者做些小尺寸的成衣,许多布匹还是能用的。
第三间铺子是一件茶肆,因保管失当,店内不少茶砖都受了潮,损失惨重只好忍痛转让。
吴蔚和柳翠微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明日就去三家铺子看看,选一个合适的尽快定下来。
第三个消息是:小梅带着柳翠翠一家去看了之前吴蔚说的那个民居,柳翠翠一家各种不满意,一会儿说院墙太高,院子太小,一进去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会儿说,屋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让人闻着吃不下饭,一会儿说左邻右舍离得太近了,自己在院子里放个屁隔壁邻居都能听到,多有不便。
听到小梅的讲述,柳翠微蹙眉不语,吴蔚只冷哼一声,说道:“小梅,明日你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到牙行去,让他们自己挑符合心意的宅子,喜欢什么样的就让他们买什么样的,和牙行的人说好了,这家人和我们家没关系,过户的时候记得钱货两讫。”
“是。”
翌日。
晨起,吴蔚和柳翠微跟着小梅练习吐纳,扎马步,吃完早饭三人各自出门。
吴蔚驾着马车和柳翠微一起去客栈接李大姐一家,到和牙行约定的地点碰面,先去把李大姐一家的院子定下来,再去看铺子。
小梅则去米庄接上了柳翠翠一家,去挑选符合他们心意的宅子。
李大姐她们家的院子和吴蔚家所在的宅子是两个方向,但离未来成衣铺三家的选址都不算远。
虽然也是一进一间房的民居,但或许是离巡防营比较近的缘故,院墙并没有一般民居那般高,院子也不小,后院还有三四陇地的菜园子,种下蔬菜足够李大姐一家四口吃了。
牙行的人说道:“吴老板,柳老板,这座院子是咱们牙行手里,等价的院子里最好的了,你看这院子,再搭个柴房,搭个鸡窝,或是再弄个小菜园子都是足够的。不远处就是巡防营,每日都有许多班巡防营的人从前面的街上过,晚上也有巡逻的,这位大姐孤身领着三个女儿,最合适不过了,白日里即便家中没人,也不会遭贼的!”
吴蔚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我听小梅说,这院子只要四十两,因何如此便宜?”
牙行的人讪笑一声,回道:“这院子的主人原是一位独居的老妪,只有两个女儿还嫁到别的地方去了,老妪后来死在了家里……过了好些日子她的两个女婿才过来帮忙料理丧事,原本挂价是六十两,可买主到左右一打听,听说这么一档子事儿,都觉得……前几日刚降到了四十两,这左邻右舍的房子可都值七八十两呢,这边的地势又高,这次洪水也没淹到这边,四十两的价格,真的是最划算的民居了!”
听到牙行的人这样说,吴蔚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她连义庄的棺材都睡过,要相信科学!
但她有些担心李大姐一家受不了,便想着拒绝,大不了自己再添置些银子,在这周围买一间好了。
谁知李大姐率先出声道:“蔚蔚,就这间吧!”
第246章 定下铺子
“李大姐……”柳翠微快步来到李大姐面前, 拉住李大姐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李大姐满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屋子里去了一位老大姐吗?当年他爹也是在家里头去的, 这些年我领着三个女儿在那老房子里住着, 也没怎么样。人都是要死的,有一天我也要死!再说了, 我和那老大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她没儿子,我也没儿子,定然不会加害我们的。”
李大姐扯了扯二丫和三丫的手, 两个小姑娘也说道:“蔚蔚姐, 翠微姐, 我们很喜欢这间。”
大丫也说道:“是啊,这间的院子挺大的, 搭个鸡窝,再种点菜都足够了。”
柳翠微看了看李大姐一家四口,又转头看向吴蔚, 希望吴蔚给拿个主意,吴蔚想了想, 说道:“我听说泰州有间寺庙很灵验,过几日去求几道平安福贴在家里吧,李大姐和几个孩子都喜欢, 这间院子的各方面条件也很适合她们,就这间吧。”
吴蔚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 但为了让李大姐一家住得安心, 她愿意走个形式,体谅都是相互的, 在这样一个时代,谁愿意住在“凶宅”里呢?就像当初吴蔚选择住在义庄,也是考虑到即便是路过的强盗,歹人,也绝对不会到义庄过夜,人不比鬼危险多了?
李大姐之所以选择这里,定是听到牙行的人说,这是同等宅子里最便宜的,为了给吴蔚省些银子,李大姐连“吉凶”都不在乎了,吴蔚又怎么会吝啬一张护身符呢。
牙行的人听到吴蔚这么说,当即喜笑颜开,说道:“既然几位如此爽快,又是老主顾了,文书签好以后,我们牙行再送这位大姐一家一套全新的桌椅,一桌……六凳!如何?”
李大姐开心地说道:“那正好,我们娘四个在这城里也没什么亲戚,平日里走动的人也就蔚蔚和三娘了,六个凳子正正好好!”
……
牙行的人当场拟了文书,落上了牙行的印鉴,吴蔚从马车里取了四十两现银,钱货两讫,吴蔚将房契和地契直接交给李大姐,后者红着眼眶说道:“蔚蔚,这太贵重了,我们一辈子也还不起你的恩情了,房契和地契还是你留着吧,我们娘四个有个落脚之处就心满意足了。”
“李大姐,你要是把我和三娘当妹妹,这契书你就要拿着。你忘了?我们进城的时候怎么说的?明日一早你们一家四口还要拿着这两份契书到泰州衙门去落户呢,不然巡防营可要到吴柳记拿人的。”
李大姐恍然大悟,有些紧张地说道:“那我这就去,可不能让官兵到吴柳记去抓人……”
吴蔚笑道:“不忙,明日一早再去就好,今日还有大半天,既然宅子已经定下了,也就不用再看别的了,留在家里好好收拾,客栈的房间我今日续过了,晚上收拾完了就住回到客栈去。等家里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牙行把桌椅送来以后,我买上一挂鞭炮,咱们挑个好日子搬进来,咱们好好吃顿温锅饭,热闹热闹。”
李大姐这才双手接过了吴蔚递过来的房契和地契,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李大姐守寡多年,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三个女儿,最是轻易不落泪的性格,可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在偷偷落泪。
“蔚蔚……”
见状,吴蔚干脆给了李大姐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大姐,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你们一家来了,我心里头也踏实,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对,都会好的!”
吴蔚带着牙行的人先出去了,柳翠微这才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李大姐,说道:“大姐,这是我和蔚蔚对你们乔迁之喜的一点儿心意,最近外面世道不太平,换银子的时候小心些,包好了带出来,别让钱庄外面的人瞧了去。这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泰州城内任何一家钱庄都认通宝钱庄的银票,一会儿你们到坊市的钱庄去把银子换了,买些居家的必需品回来,这房子里的旧物,能丢的就丢了吧,别留着。我打发两个伙计来帮忙做些搬抬的活儿,有什么重活累活你就交给伙计干,别累着自己。”
李大姐不识字,也不知道柳翠微究竟给了多少,便让一旁认字的大丫来看,柳翠微给大丫使了个眼色,大丫劝道:“娘,您就收着吧。马上就要入冬了,二丫三丫还小,棉衣,被子都得买,你要是不收,两位姐姐也无法安心。咱们一家都搬过来了,今后报答两位姐姐的机会有很多。”
柳翠微赞许地看了大丫一眼,笑道:“大丫说得对,大姐泰州城里的东西和村里大集的可不一样,这银票你们用得上。你要是不收,我和蔚蔚还得去帮你们置办,这几日实在是忙,不得空,你就收下吧。”
李大姐这才收了,对着柳翠微和吴蔚千恩万谢,将柳翠微送出院门,目送马车驶离。
李大姐问大丫:“这银票是多少? ”
“二十两。”
李大姐急的一跺脚,想追上去,但马车已经走远了。
大丫搀扶着李大姐劝道:“娘,你要是把银票还回去,反而远了。蔚蔚姐和翠微姐救了我们全家的命,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我们到了成衣铺,好好做活,多帮翠微姐姐分担一些,平日里有个跑腿的,打杂的,我和两个妹妹都抢着干,绝不让翠微姐姐累到一点儿,这份恩情咱们一家慢慢报答。”
李大姐听到大丫如此说,心中才渐渐放宽,嘱咐两个小女儿道:“以后到了成衣铺,手脚都麻利些,会看些眼色,有什么活儿抢着干,别等着你翠微姐姐吩咐,记住了吗?”
二丫和三丫都坚定的点了点头,李大姐这才带着三个女儿回了院子。
……
吴蔚和柳翠微连续跑了三家铺子,这三家铺子各有优点,二人决定回家去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和牙行的人分开,吴蔚领着柳翠微去了酒楼,要了四道菜慢慢吃完了,顺便商量了一下店铺的事宜。
茶肆的位置最佳,价格也最高,要一百两。
另外两家布庄,面积和茶肆差不多,但位置稍稍偏僻了些,价钱也便宜,一家算上店内的布匹只要一百两,另外一家存货多一些,要了一百一十两。
吴蔚和柳翠微充分交换了意见后,决定选择那家一百一十两的铺子,原因有二。
一是这间铺子距离米庄最近,步行过来只需要一炷香的功夫,骑马就更快了。
第二个原因是,这家的存货很多,光是存货就值几十两银子,虽然很多都被洪水泡过,以布庄的销售方式是很难卖出去了,但是成衣铺不一样,柳翠微可以避开水渍进行裁剪,实在避无可避还可以试着洗一洗,洗干净了再做成成衣,基本不影响销售。即便不能完全洗干净,也可以做成冬衣发给吴柳记米庄和成衣铺的伙计们,有许多选择。
虽然吴蔚在外面订了一些布料和丝绸,数量还远远不够支撑一个成衣铺的运转,与其租个不相干的铺子再花银子囤布,不如盘下一个布庄。如今泰州周边不太平,布匹运送进来的路上多有变数,还是就地囤货来的踏实。
二人商量好以后,便敲定了这家一百一十两附带大几十匹布的铺面,明日一早就去牙行签文书。
柳翠微提出要回去,吴蔚却说再等一等,直到酒楼的伙计来提醒说:再过一个时辰城内就要宵禁了,吴蔚才带着柳翠微从酒楼出来,上了马车也不往家的方向走,只沿街闲逛。
直到见了巡防营的人在沿街敲锣,这是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的信号,吴蔚这才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往家的方向去了。
吴蔚和柳翠微刚一进家门,就遇到了张水生,张水生对吴蔚和柳翠微说道:“还好你们回来的晚,再早一刻就和大姐他们一家子碰上了。”
柳翠微闻言,恍然大悟。
吴蔚看着张水生如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心中了然,还是问道:“他们一家来做什么?”
张水生气得直喘粗气,说道:“还能是什么,今日他们一家子去看宅子了,看中了一户八十两的院子,兜里的银子不够用,来找我们借钱的。”
“二姐夫借了?”
要不是顾着柳翠微也在,张水生险些啐上一口,说道:“自然没有,明年就要给柱子请先生开蒙了,你二姐肚子那个马上就要出生了,我哪有银子借给他们?我们全家还都借住在你这儿呢,怎么可能出银子供他们住八十两的大宅?这不是穷人倒贴富人过年吗?”
柳翠微问道:“那他们借到银子没有?”
张水生答道:“没有,磨了岳母将近一个时辰,见岳母不松口,又转过来去磨你二姐!我娘担心二娘动了胎气,便到榨油坊去把我叫回来了,看在岳母的份上,供了他们一家三口一顿饭,直到听见宵禁的锣声才回去。”
吴蔚平静地说道:“二姐夫,算算日子二姐也快生了,你明日再提醒稳婆和郎中一声,叫他们尽量别出诊,随时等着咱们去请。平日里把宅门锁紧,别再给外人开门了,免得冲撞了二姐。”
“外人”两个字,算是给柳翠翠一家定了性。
张水生等到就是吴蔚的这句话,当即点头应下。
第247章 赶出城去
接下来的几日, 吴蔚和柳翠微都没有去米庄,只是让小梅每日去盯着,将当日的账本带回来给二人看。
同时吴蔚还叮嘱小梅, 若是柳翠翠一家决定购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民居, 就让小梅带着他们去牙行,只要柳翠翠一家买了民居, 立刻就让他们搬走。
这阵子, 米庄被柳翠翠一家弄的乌烟瘴气的,柳翠翠时常坐在米庄门口吃干果,嗑瓜子, 把果皮碎屑直接丢在门口不管, 柳大虎整日在米庄内跑来跑去, 精力旺盛的他时常把米庄内的粮食袋子做沙包,而李铁牛呢, 被吴蔚说了一次以后不敢再到柜台后面坐了,却总是和店里的客人搭讪,一副主人家的口吻。
张水生告诉吴蔚, 已经有好几个米庄的老主顾私下里来问:吴柳记是不是换了东家,为何匾额不换?张水生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了。
得益于这一家子的努力, 米庄最近一段日子的销售额明显下滑。
米庄这种地方必须要干净,从前吴蔚和柳翠微离开米庄的最后一件事和来时的第一件事都是打扫卫生,铺子里一尘不染, 老主顾们买着也安心。
自从这一家子来了以后,米庄里总是能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令人蹙眉。
而且从前吴蔚家的粮食品质上佳, 几乎挑不出几颗碎粮食,可粮食袋子被柳大虎这么没日没夜的敲, 碎了不少。
多亏吴蔚和柳翠微从前多行善举,在大旱和洪涝的时候每日都卖特价粮,周围的一些老主顾念着她们的好,又听了张水生的解释,才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话虽如此,但已经有些人家宁可绕远路到别的米庄去买,也不来吴柳记了,大概要等到彻底看不见柳翠翠一家,才会再回来。
柳翠微听到小梅的汇报,愁容满面,问道:“蔚蔚,怎么办?再让她们这么搅合下去,咱们米庄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吴蔚却淡定表示:“不要紧,等他们在泰州安了家,我会回米庄去主持大局,用不了多久咱们的老主顾就会回来了。”
吴蔚有些佩服地说道:“你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第一时间让街坊邻居讨厌他们一家子?”
小梅见吴蔚和柳翠微要说些体己话了,便识趣地告退出来。
柳翠微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接触他们一家。”
“你又没做错什么,不要提他们道歉。我是真心佩服你大姐他们一家,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他们的本事。”
“蔚蔚,咱们总这么躲着他们也不是办法,米庄是我们的心血又不是他们的,他们糟践起来不心疼,我心疼。不然明日……我去米庄看看?”
“咱们的米庄本来就不大,上工的伙计再加上他们一家三口,人已经够多了。若是客人们进店发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以后更不会来了。”
“那他们要是就厚着脸皮不肯搬走呢?你没听二姐夫说吗?他们看中了一间八十两银子的宅子。”
吴蔚沉默半晌,起身上炕,在立柜里面拿出了一个红木匣子,这里面装的都是吴蔚的“小玩意”,虽然没有上锁,但柳翠微从来都不会再未经过吴蔚允许打开这个木匣,所以里面究竟装了什么,柳翠微也不知道。
吴蔚将印着“宜王府”三个字的黑铁令牌拿了出来,她之所以这些日子都没有出手,是因为宜王说她会料理了柳翠翠一家,吴蔚一直在等着看宜王的动作,他们一家子毕竟是柳翠微的血亲,吴蔚不想让柳翠微夹在中间难做。
见柳翠微这样着急,吴蔚决定不再等了。
吴蔚捏着令牌回到柳翠微身边,背着手说道:“三娘,我若是对你大姐他们一家上些手段,你会为难吗?”
柳翠微看着吴蔚,坚定地说道:“早都分家了。生死关头,我不会见死不救,旁的……还是少来往吧。”
吴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我出去一趟,你等我的好消息。”
“好,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把小梅带上吧?”
吴蔚笑道:“我又不是去和你大姐一家子打架,山人自有妙计。”
柳翠微送吴蔚出了门,目送吴蔚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回去。
吴蔚直接去了泰州城内的一处巡防营的据点,亮出了宜王府的令牌,巡防营的人态度变得非常和善,引着吴蔚去见了这个据点的队长。
巡防队长眼看过吴蔚的令牌后,朝着吴蔚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原来吴老板是宜王殿下的人,失敬失敬。”
吴蔚将令牌收起,心道:我才不是他的人,只是他既然都把我给囚禁了,我自然也不用和他客气。
“敢问队长贵姓?”
“免贵姓吴。”
“真是有缘,我们竟是本家。”
吴队长笑着说道:“是呢,这泰州城内姓吴的人家不多,吴柳记刚一开张我便记住吴老板了。”
“吴队长,我今日过来,是有个事情想请吴队长帮忙……”
随即,吴蔚便将自己的想法和吴队长说了,适当解释了一下柳翠翠一家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以及之前李铁牛被打了板子的事情。
吴队长听完,大手一挥,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吴老板且放心回去等消息,用不了半日,自见分晓。”
“那就多谢吴队长了,告辞。”
吴队长亲自将吴蔚送到了巡防营的门口,待吴蔚走远,对自己的心腹说道:“知会兄弟们一声,这位吴老板是宜王殿下的亲信,今后她旗下的产业要多多照应着,千万不要去惹麻烦!”
“是!”
吴队长亲自点了几个人,带上佩刀和锁链,朝吴柳记米庄所在的坊市去了。
……
吴队长先是装模作样地带着人在吴柳记所在的街道上巡视了一趟,在门口吃瓜果的柳翠翠看到巡防营的人,立刻转身进了米庄。
此举看在吴队长的眼里,简直就是困的睁不开眼,有人往他头下塞了个枕头。
吴队长突然爆喝一声:“那妇人,站下!”
柳翠翠吓的浑身一哆嗦,但还是存着几分侥幸,想上米庄的二楼。
吴队长领着人进了吴柳记,把佩刀往柜台上一拍,大声道:“看见我你跑什么?站住!”
柳翠翠尖叫一声,早有巡防营的人上前将柳翠翠扯了回来。
柳翠翠害怕官差打扮的人,大概和坏人害怕警察是一个道理,平日里亏心的事儿做多了,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衙门的人。
李铁牛上前来,恭敬地说道:“大人,我们都是良民,是这吴柳记东家的本家人,帮忙看铺子的。这位是小人的妻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良民?这街上走的哪一个不是良民,怎么别人看到我们不跑,就她跑?”
“大人,冤枉啊,我们是这米庄的东家……”柳翠翠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吴队长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柳翠翠。”
“这吴柳记是有一位姓柳的东家,可不长你这样啊……你们东家呢!把人叫出来!”
掌柜的回过神来,绕出柜台拱手道:“大人,小人是米庄的掌柜的,我家两位东家今日没来,这二位只是我们二东家的亲戚,受灾了来投奔的。”
“这么说……他们并非泰州人氏?”
“是,他们是从清庐县来的。”
“清庐县?那就是灾民了?”
“是。”
“在泰州置办了住处没有?”
李铁牛忙说道:“我们不是流民,我们一直住在这米庄的楼上,大人要是不信,可以上去看看!”
吴队长冷哼一声,说道:“来人,把这对夫妻绑了,带走!”
巡防营的侍卫二话不说,拿了锁链就套到了二人的头上,原本在后院玩的柳大虎闻声跑了过来,吴队长问清楚后,也叫人把柳大虎提了起来,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柳翠翠吓的浑身颤抖,她的泼辣只对和她同样苦命的人有效,面对官差,是全然施展不出的。
倒是李铁牛还有几分硬气,梗着脖子说道:“大人,我们一家并非流民,和城外那些难民不一样,我们有营生,有住处,就算拿人也得给我们一个明白!”
吴队长掂了掂手中的佩刀,说道:“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明白,宜王殿下有令,凡为避难而入城者,非泰州户籍,若无民居落户,一律安置在城外棚户内,由府兵统一看管,三餐由泰州府提供,直至归家。听懂了吗?这吴柳记是铺面,并非民居!要是所有的灾民都像你们一样,潜到城内找个铺子打着帮工的名义,就住进去,这泰州岂不是乱了套了?这几日像你们这样的,我们已经抓了许多,都安置到城外的棚户内了。今日要不是你那婆娘鬼鬼祟祟的,我还发现不了你们呢!带走!”
“大人,大人,我们已经托牙行的人在看房子了,马上就能落户,大人!”李铁牛告饶道。
“那就等落了户再回来吧,先安置到城外的棚户去。”
柳翠翠被巡防营的人拖走了,小梅如何看不懂这其中的玄机,当即叫上几个伙计,上楼去把柳翠翠一家三口的东西全部打包,装上马车,送到了城外去。
全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柳翠翠一家说情,可见这米庄的伙计们已经忍了这一家子很久了。
巡防营的人压着柳翠翠一家到了城外,让守城士兵给他们安排住处,回城前还在领队士兵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第248章 二姐产女
吴柳记米庄清净了, 吴蔚和柳翠微的宅子也清净了。
在柳翠翠一家被遣送出泰州城的第二天,吴蔚和柳翠微便乐呵呵地出现在了吴柳记,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动手, 把吴柳记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随后吴蔚命人将粮食袋子都拖到了店门口, 带着伙计们一起用筛子把散碎的粮食全部筛了出来,足足装了一麻袋之多……可见柳大虎的破坏力有多强。
吴蔚命人把这些粮食装上马车给李大姐一家送了过去, 这些都是好粮食, 里面不乏一些精米,只是品相不佳不好卖了,拿来煮饭煲粥一点儿都不耽误。
之后吴蔚再次推出了特价米, 每日五斗, 价格比市价稍微低一点儿, 从今以后这便是吴柳记的规矩。
做完这些吴蔚又让人到城中酒楼订了两桌,并提前了一个时辰给伙计们放了工。
让两班伙计和米庄掌柜的一起到酒楼去好好吃一顿, 连日来大家都辛苦了。
为了让大家更尽兴,晚上的宴席吴蔚和柳翠微都没有出席。
……
第二日,吴蔚带着柳翠微到牙行去签了成衣铺的文书, 同来的还有张尺和栓子,新铺子盘过来的第一日, 便让张尺和栓子到铺子里仔细看了一下,该加固的地方必须加固,该翻新的地方翻新。
张尺将所需的料子列了单子呈报给吴蔚和柳翠微, 柳翠微提了几个装修的意见,张尺仔细地标注在了单子上, 二人的工费吴蔚按照市价给了五两, 外加十五两的材料费,大概二十日后就能完成。
吴蔚在吴柳记成衣铺的门口立了一个大牌子, 贴上吴柳记成衣铺的招工告示,诚聘:绣娘四名,伙计四人,全部职位仅限女性,绣娘的年龄不限,伙计要求在十五到四十岁之间。
待遇洽谈,请移步吴柳记米庄,找柳二东家。
柳翠微立在告示前念了三遍,抬眼看了看已将布庄匾额摘下的铺子,心中一阵澎湃。
“我们回米庄吧。”柳翠微说道。
“这么急?”
“嗯,我得回去等着,随时要有人来应聘的。”柳翠微有些高兴地说道。
吴蔚见状笑而不语,拉着柳翠微上了马车,直奔吴柳记米庄。
柳翠微准备了些七彩的丝线,布料,还把她专门收集时兴绣样的那个亲手绘制的小册子也找了出来,准备有人来应聘绣娘的时候,自己出考题。
吴蔚微笑注视着柳翠微,她已经许久不见柳翠微如此雀跃,欢喜的模样了。
果然,一个人还是要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若是能把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再进一步演变成事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吴蔚说道:“你别忙了,不如沏一壶茶水到内堂去等着,有人来应聘,就让小梅把人领到内堂去谈,再说告示才刚贴出去,我估计总得要两三天之后才会有人来的。这么大的事儿,那些绣娘也要和家里商量商量。”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高兴。”柳翠微的脸颊红红的,煞是惹人怜爱。
吴蔚拉着柳翠微到内堂,二人轻声软语地温存了一番后,吴蔚对柳翠微说道:“我去见见李大姐,和她谈一下厨娘和采买的事情,还有三个丫头当学徒的事儿。”
“去吧,早去早回。”
“嗯,下工前准回来,你在米庄等我,我接你一起回家。”
吴蔚想了想,直奔李大姐家的民居,果然不出吴蔚所料,母女四人正在新家里收拾呢。
见吴蔚来了,李大姐让二丫搬了凳子放到院内,说道:“屋里正洒扫呢,都是灰,你在院子里先坐坐。”
“李大姐,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咱们吴柳记成衣铺,还缺一个厨娘兼厨房采买的职位,你愿不愿意?”
“李大姐笑道,只要你们用得上,让我做什么都成。”
“是这样的,我和三娘商量了一下,想让三个丫头先到成衣铺里去当学徒,由三娘亲自带着,把她的这门手艺交给三个丫头。另外店内再聘请四位绣娘,四个伙计,你放心,伙计和绣娘我们只聘任女子。”
李大姐笑道:“我这三个丫头从前整日在田垄上疯跑,我也没有那个条件把她们养成不见外人的闺秀,你不用顾忌着她们三个,还是招男伙计干活才称手。”
“这是我和三娘共同的决定,如今世道多艰,女子生存何其不易?我们吴柳记成衣铺虽然没有兼济天下的能力,至少能给女子提供一些上工赚钱的机会。安全方面你放心,你上次见的那位小梅姑娘,身手颇佳,几个壮汉也近不了她的身,等到成衣铺开业,我就会把小梅安排过去。这厨娘虽然不如绣娘的工钱高,但好在不伤眼睛,而且兼着厨房采买的活儿,必须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才行,不知李大姐愿意吗?”
“当然愿意!我这几日还在担心自己做衣裳的手艺不精,当不好一个好绣娘呢,如今可好了,做饭买菜的我在行!”
李大姐说完又想到了自己丈夫刚死时,自己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女儿的艰辛,感慨道:“要是这世上,如你和翠微这样的好人多一些,我们孤儿寡母的当初也不会那么苦了,哎……当时我也去找了一些活,可除了一些浆洗扫撒的,没有一个正经营生肯要我的。”
“这些都过去了,大姐。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大姐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全都多亏了你们!”
“那工钱……”
吴蔚刚说了三个字,李大姐便激烈地拒绝道:“可不敢要,工钱的事儿别提了,供我们娘四个一顿饭就成,我又没干什么活,就算不去成衣铺,我在家里也是要做饭的,再说学徒哪有拿工钱的道理?凭翠微的手艺,我们该教学费才是,难得你们不嫌弃,我们可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
“大姐,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这里不是张家村了,你们只有后院那几拢地,种什么也养活不了四口人的。这泰州城里的吃穿嚼用都是银子,你们不要工钱,难道餐风饮露吗?再说几个丫头的嫁妆你不考虑啊?三个丫头虽然名义上是学徒,其实还要做些跑腿打杂的活儿的,三娘她也不是整日都有功夫教她们,她还要做成衣铺的掌柜,管着进货的事儿呢,只能抽空教,三个丫头大半时间都是要干活的,为什么不能拿工钱?厨娘兼采买,每月的工钱是二两,三个丫头跑腿和打杂一人每月五百文钱,另外每月还有一斗米,一斗面,两斗粗粮的补贴,每月初五我会让米庄的伙计,直接给你们送到家里。”
“蔚蔚啊……”
李大姐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吴蔚却拉着李大姐重新坐下,示意李大姐稍安勿躁,诚恳地说道:“等三个丫头出徒了,根据个人能力工钱再定,一开始就先这么着了。”
李大姐愣了半晌,嗫嚅着说道:“蔚蔚啊,按照你这个工钱……这成衣铺一个月……光是工钱就要支出去十几两银子了吧?你们赚什么?”
吴蔚微微一笑,答道:“李大姐,咱们的成衣铺,铺面可不小,开业了以后虽不敢说是这泰州城最大的成衣铺吧,前几还是能上数的,说不好今后还要雇人呢。再说……我们成衣铺的定位是高档的成衣,一套冬衣少说也要三五两银子,若是经了三娘的手,添置了绣样,那就要十两往上了,这只是现成的成衣。若是私人订制……哦,就是从面料,内衬,到绣样,尺寸,完全按照客人要求的话,是二十两起。”
李大姐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口中直呼“我的老天爷”,惊愕地说道:“卖这么贵,谁买啊?”
吴蔚笑的灿烂,答道:“反正不是卖给老百姓的,李大姐……这有钱人的心理,我懂。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的定价,等开业以后说不定还涨。”
李大姐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吴蔚,嘴巴张张合合,却没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吴蔚的定价简直颠覆了李大姐对银钱的认知,二十两?都够在张家村建个房子了,谁会用一间房子换件衣裳啊?
吴蔚又和李大姐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才起身告辞,吴蔚里外看了看,估么着再有几日就能搬家了,便和李大姐定了一个温锅宴的日子。
……
一转眼,十几日过去,吴柳记成衣铺装修的差不多了,新匾额已经蒙上红布挂在了门头,内部还剩下一些细枝末节处需要再精装一下,没办法这是张尺的追求。
李大姐一家也搬到了新家,温锅那日吴蔚带了许多人过来捧场,桌子从屋里一直摆到院子里,还放了鞭炮,左邻右舍也都过来送上了礼物和祝福。
期间,巡防营的人专程来找到吴蔚,告诉吴蔚:她所料不错,柳翠翠一家又回到了泰州城内,并找到牙行的人买下了一间民居,已经搬进去了。
对此,吴蔚并不意外,也是当初他嘱咐巡防营的人,不让守城的士兵拦着他们的。
柳翠翠一家犹如洪水猛兽,一味的“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泰州封城也只是权宜之计,城门早晚有一天会敞开。只要他们贼心不死,或早或晚都会回来,与其如此,不如坐等他们自己走向绝路。
买了民居,只是他们走上绝路的第一步,吴蔚不是没有给过他们家机会,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柳翠翠的事儿,无人再过问,就连柳老夫人也没有给他们送个乔迁礼的意思,因为家里又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柳二娘子生了,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张水生这下儿女双全,一口气买了好几盘鞭炮回家,连放了三日,两家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249章 子嗣问题
宅院内, 吴蔚小心翼翼地抱着粉嫩嫩的奶团子,嘴里哼着单音节哄着,眉眼皆是笑意。
柳二娘子依靠在床上, 头上戴着一副三指宽的抹额, 房间内放了三个炭盆,烤的屋子里暖融融的。
柳翠微搬了圆凳坐在床边, 姐妹二人看见吴蔚如此, 相视一笑。
“真可爱,这孩子的身上奶香奶香的,可真好闻。”小婴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从前吴蔚表姐家的宝宝出生时, 吴蔚就这般称赞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吴蔚的“重女轻男”的心思在作祟, 她总觉得怀里的这个孩子,比柱子小时候可爱多了。
听到吴蔚如是说, 柳翠微的脸一红,瞟了自家二姐一眼,见对方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柳二娘子已经是第二次当娘了, 房中又只有她们姐妹三人,自然没什么顾忌, 听到吴蔚这么说,还笑着打趣道:“可不是奶香奶香的么,这么大的孩子除了吃奶, 还能吃什么?”
吴蔚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虽然这话放在蓝星现代只是一个具象的形容词,但在这个时空, 的确是有些失礼了。
吴蔚笑了一阵, 逗弄了小婴儿一会儿,把孩子还给了柳二娘子。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吴蔚问。
柳二娘子慈爱一笑, 答道:“哪有这么快呢?你二姐夫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说是女孩娇柔,名字不能起太早,先起个小名叫着,等到无灾无难过了三岁,再起个好名字。咱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起个好名字怕这孩子压不住,多病多灾。都说贱名好养活,可你二姐夫和我都不得给孩子起个普通的名字,什么花儿,草儿的倒是好养活,不好听啊。公爹给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妞妞,咱们就先这么叫着吧。”
说着柳二娘子举起襁褓,贴了贴妞妞粉嫩嫩的小脸。
吴蔚由衷地说道:“这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一生富足喜乐的。”
柳二娘子很是高兴,直说:“是呢。”
柳翠微笑道:“柱子别提多喜欢这个妹妹了,听说妞妞要过了三岁再起名字。前几日已经立誓了,开蒙后一定好好读书,等妞妞满三岁后由他亲自来给妹妹拟名字。”
吴蔚对柳二娘子说道:“算一算两个孩子的年纪,一切都正好,明年柱子就该开蒙了,等妞妞长到三岁,柱子也读了两年书了,下学以后还可以教妹妹读书认字,既巩固了柱子所学,还能让妞妞受益。”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你二姐夫虽然培养不出一个千金小姐,可让女儿断文识字,能看懂几本书的能力还是有的,趁着我们还都年轻,柱子有的,我们都会尽量给妞妞也准备一份。”
柳翠微也说道:“柱子的事儿我帮不上,妞妞若喜欢,等她再大一大我就把我这一手绣工都教给她,再给她添一份妆!”
柳二娘子笑道:“还是襁褓里的娃娃呢,你这个做二姨的想得倒是长远,连嫁妆的事儿都想好了。”
柳翠微和吴蔚相视一笑,说道:“我和蔚蔚赚下的家业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我们俩又没什么后人,两个孩子若是能做到德行上佳,真诚孝顺,我和蔚蔚自然也不会吝啬。”
柳二娘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不如你们两个去善堂多走走,碰到年龄合适又合你们眼缘的孩子就认领回来,做个养子养女吧。等柱子和妞妞长大了,我定然也会让他们孝顺你俩的,可终究是……你二姐夫和公爹提点我许多次了,说你们两个走到今日不容易,让我注意分寸,别和要吃你们绝户一样。”到底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妹,柳二娘子也没必要遮掩着说话。
善堂就是类似于蓝星孤儿院的地方,一般是由官府,寺庙,或者某个大善人出资建立,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到善堂,教授这些孩子一些简单的谋生手段,资金雄厚的善堂还会给孩子们请先生。女孩子会由善堂教养到十四岁上下,然后许配人家,若是男孩子则会收留到十六岁左右,就把人放出去独立。
两家人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或许一开始还如雾里看花,当柳翠微拒绝了媒婆的提亲,吴蔚则是舍弃了吴家偌大的产业也要回来,她们都为彼此付出了这么多,两家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只是当事人不提,两家人都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就连三位老人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在他们看来:柳翠微是个可怜人,经历了这么多不幸,青春早都被耽误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要么给人做续弦,要么就是当人家的后娘,哪里还有什么好出路?
而吴蔚呢,这个年龄还没有成亲的女子……要么是青灯古佛了,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嫁不出去了,如吴蔚这般活的潇洒,颇有家资的,还真没见过。
或许,两家人无法理解两个女子的感情,但如今的柳氏三娘,不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绣娘,而是有名有姓的柳翠微。
名下一个半的铺面,半个大宅,上百两的家产,早就不是他们能轻易摆布的了,就连柳老夫人也不行。
说句不中听的,两家人的生活,大半都压在吴蔚和柳翠微的身上,这是事实。
听到柳二娘子的话,柳翠微和吴蔚对视一眼,由柳翠微开口说道:“二姐,你这是什么话?是一家人,还是一心想着吃绝户,我和蔚蔚还能分辨不出来吗?”
柳二娘子放下熟睡的妞妞,轻声道:“我知道,我们知道你不会多想,才会和你们挑明了说的。你们两个不差银子,将来定能再买一座大宅,买下十几二十个下人到宅子里去伺候你们,可是这戏文里不也讲过吗?刁奴欺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你们两个年富力强时倒还好,等你们两个老了,老到需要人照顾,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那些下人们会怎么对你们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得有个孩子,有个少主人看着,那些下人才不敢欺负你们。”
见柳翠微和吴蔚沉默不语,柳二娘子目露挣扎,良久目光逐渐清明起来,低声道:“你们要是担善堂的孩子不知来路,养不熟。等妞妞过了三岁……就过继到三娘的膝下吧!小孩子三岁前是不记事儿的,你们两个又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我来替你们养到三岁……”
柳二娘子说完,眼眶一热,泪水在眼底直打转,垂着头,不去看吴蔚和柳翠微。
柳翠微的美目中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吴蔚,扪心自问,这一刻柳翠微是动了心的。
她和吴蔚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孩子了,善堂里的孩子柳翠微不是没想过,经历了这次洪灾,她听说泰州的善堂里多了好些无家可归,双亲生死不明的孩子。
可是柳翠微并不能全然放心,抱来的孩子哪里有自己的孩子好呢?就算那些孩子双亲不在了,总有些旁的亲戚,若是等她们把孩子养大,养出感情,那些亲戚打听到她们家境殷实,摸上门来要人怎么办?
若是再遇到如柳翠翠夫妇那般无耻的人家,一次又一次拿着孩子的名义讹诈她们又如何呢?
二姐说的话,柳翠微何尝没有想过,即便蔚蔚说:等她们老了,就招十几个人照顾她们,柳翠微还是不能安心。
谁知吴蔚竟眉头紧锁,说道:“二姐,此事休要再提。使母女生离者,不仁。使子不能承欢膝下,母不能享天伦之乐者,不义。此等不仁不义的事情,我和三娘断然是不会做的!妞妞才出生没多久,她是你和二姐夫唯一的女儿,张叔张婶儿和你们夫妻俩都将妞妞视若珍宝,我虽然很喜欢这孩子,却绝不能做出抱养之事。”
听到吴蔚这样说,柳二娘子心头一松,眼泪却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抬手擦去了泪水,哽咽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我们全家的意思。我们家欠你们的实在是太多了,要不是认识了你,我们全家也不会搬迁到泰州来,张家村的祠堂都淹了,熟悉的街坊邻居也不知死了多少,就算我和你二姐夫能逃过大水,家里两个老的也未必有这份造化。我刚有这个孩子的时候……你二姐夫就起了这个心思,私下里和我商量过,这第二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你们愿意……就将孩子过继到你们膝下,给你们养老送终,孩子由你们自幼养大的,定能真心实意的孝顺你们。蔚蔚啊……你救了我们不知多少次了,我们全家也真心希望你能老有所依,柱子和妞妞和你们到底是隔了一层,纵然我们老的有心,孩子长大以后的想法谁又能能左右呢?姨娘哪有亲娘亲啊!可我……”
柳二娘子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平复了良久才继续说道:“我一开始答应的好好的,也是真心想把这个孩子过继给你们的,可是等我把她生出来,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有时候还会抓着我的手指,我突然就舍不得了。”
柳二娘子好不容易说完,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站在卧房门外的张水生,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第250章 城外之事
由于吴蔚态度坚决, 并和张家人恳谈了一次,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过继”妞妞的事儿, 就此作罢。
柳翠微虽然觉得有些可惜, 但也觉得吴蔚的决定是对的,让襁褓中的婴儿与母亲生离, 大概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
哪怕两家人今后一直生活在一起, 柳二娘子可以时时见到自己的女儿,柳翠微还是觉得这对自家二姐并不公平。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苦是自家二姐受的, 她们不能做这个摘果子的人。
况且这一路走来, 她和蔚蔚只是做了当时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两家志同道合,一同繁荣, 其实并没有谁亏欠了谁,想当初自己和蔚蔚在义庄旁边艰难度日之时,自家二姐和二姐夫不也冒着风雪, 带着粮食去救济自己了吗?
关于是否需要一个孩子的问题,吴蔚和柳翠微也充分交流了意见, 但在这一点上,二人的想法并不相同。
吴蔚觉得:她们两个相濡以沫,相互扶持, 也不一定非要一个孩子才能保障她们的晚年生活,况且孩子是家庭的一份子, 是亲情的延续, 不应该打着“养老”的目的去拥有一个孩子。
而柳翠微的想法较为保守,柳翠微觉得:她们两个女子立世本就存在诸多不易, 如今年富力强尚且还会被人看轻,待到上了年岁,还不知是什么局面。刁奴欺主都是轻的,若是引来外贼后果不堪设想,孩子不论男女,总该有一个,这偌大的家业要有个人来继承,等她们老了以后,能有个年轻的站出来,管一管家里的事儿,她们的日子也会好很多。
柳翠微见吴蔚叹气,还拿柳老夫人来举例,柳翠微让吴蔚设想一下,若是将这她们此刻拼搏出来的家业,全部交给柳老夫人,且柳老夫人也没有这三个女儿的话,她在泰州城内过的将会是怎样的日子?
经历了接连的旱灾和洪灾,柳老夫人的家产还能剩下几何?
吴蔚觉得自己和三娘才二十多岁,想这个问题有些为时尚早了,但见柳翠微眉间笼罩着浓浓的担忧,吴蔚的心也软了。
自己来自蓝星,接受过现代的教育,见识过不婚不育的人群,也听闻过两个女子携手一生的故事,可柳翠微却从未接触过这些。
眼看着柳二娘子儿女双全,她会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苍老,几乎是所有人都不能免去的一课。
真到了那日,若是三娘先自己一步去了,倒还是好的,可若自己先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吴蔚的心便止不住的抽痛起来。
最终,吴蔚放软了语气,对柳翠微说道:“再过些日子,我们也去善堂看看吧,给里面的孩子捐些冬衣,吃的用的,顺便看看有没有合眼缘,年龄也合适的孩子,若是有就抱回来。”
……
又过了几日,吴柳记成衣铺开张了。
开张当日,场面十分热闹,除了柳二娘子带着妞妞在家休养外,两家人都来了。
还有李大姐一家,张尺和栓子两家人,小梅,米庄的所有伙计,吴蔚在商会里结交下来的几位老板,以及慕名而来的一些铺面的东家,街坊邻居和一些纯看热闹的路人。
吴蔚买了好几盘鞭炮,从吴柳记成衣铺的门口开始,鞭炮尾一直甩出好远,点燃后爆竹声响彻半条街。
在声声祝福中,吴蔚和柳翠微合力扯下盖在匾额上的红绸,古朴的匾额上是墨绿色的“吴柳记成衣铺”六个大字。
门口的杆子上,也飘荡着印有“衣”字的布幡。
“恭喜恭喜啊,吴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一位胖胖的东家笑眯眯地朝吴蔚拱了拱手。
吴蔚也拱手回礼,客套道:“钱老板,真是折煞我了,不过区区两个铺面,哪里比得上钱老板家大业大!”
“柳老板,早就听闻柳老板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幸会幸会。”另外一位东家朝柳翠微拱手道。
柳翠微回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浅笑端庄,大方得体:“幸会。”
吴蔚适时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徐老板,也是咱们泰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东家了,今日能来给足了咱们面子。”
徐老板听了很是受用,朝吴蔚拱了拱手。
早在半年前,他们这几位泰州城内的大东家,还不甚瞧得起吴蔚,虽然吴柳记米庄的生意不错,而且吴蔚几乎是稳稳抓住一个风口开启的米庄,但吴蔚那些本钱,在他们眼里还是不够看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吴蔚在巡防营亮了只有宜王心腹才有的黑铁令牌,这个消息虽然巡防营的人并没有可以宣扬,却是瞒不过泰州城内的这几位大东家的。
他们的生意做到如此程度,自然和官府那边有些联系,宜王贵为泰州之主,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出来。
于是这几位大东家恍然大悟,难怪吴柳记米庄能异军突起,难怪宜王会赏赐给吴蔚一件大氅,原来她本就是宜王府的人。
吴蔚趁机又将张尺和栓子介绍给了几位场中的大东家,他们的手中都握了不少铺面,若是能将翻修,维护铺面的生意交给张尺和栓子,将会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几位东家非常给面子,爽快地和张尺与栓子约了日期,让他们到自家某个铺面去一趟,见面详谈。
张尺和栓子高兴得红光满面,喜悦之情丝毫不比柳翠微和吴蔚二人差。
众人寒暄了一阵,自然要到铺子里去支持一下成衣铺的生意,或是挑几件买回去,或是定做几条,就在柳翠微领着几位绣娘给众人量尺寸时,忽有马蹄由远至近,马蹄声急,声声脆响,热闹的成衣铺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向门外看去。
坊市之内,虽可行车马,却不能疾驰,除非……
忽地一声马儿长鸣,只见一官差打扮的人一勒缰绳,将马稳稳停在了成衣铺门前,那官差手中还捏着一副缰绳,拖着另外一匹无人骑的马。
那官差扫了匾额一眼,朝着成衣铺内喊道:“吴蔚可在里面?”
众人齐齐让开一条路,对吴蔚行注目礼,柳翠微则快步来到了吴蔚身边,跟着吴蔚一起出了成衣铺。
官差打量二人,问道:“你们哪一个是吴蔚?”
“我是。”吴蔚上前一步。
官差将手中的缰绳甩给吴蔚,说道:“上马,王爷有令,命你随我速速出城!”
“好。”
吴蔚转头对柳翠微说道:“等我回来,别着急,没事儿的。”
柳翠微点了点头,官差催的急,二人也不便再说,柳翠微目送吴蔚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跟着官差策马而去,往城门的方向。
吴柳记成衣铺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策马前往也许一炷香左右才能到,吴蔚跟在官差后面,只听风声在耳边吹过。
好在泰州的坊市路宽,虽然也有小贩躲闪不及,散落了货物,一路上却并没有伤到人。
吴蔚并没有问发生了何事,毕竟除了商贾这个身份外,吴蔚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仵作。
宜王传的这般急切,大概是城外出了什么命案,惊动了宜王,吴蔚心里想着。
越往城门的方向走,那股难言的气味就越浓烈,明明天气渐寒,再过一阵子就该下雪了,气味本不应该这般大的才是。
吴蔚将手中的缰绳越握越紧,因为宜王下了吴蔚和柳翠微不能同时离开泰州的命令,吴蔚这些日子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城门的方向。
传出城门,看到城外的景象,吴蔚不由得一怔。
城外的棚户不知何时竟被整体挪了位置,又往远离城门的方向挪了数十丈,此时城外立了不少泰州府的府兵,这些人各个都身披盔甲,全副武装,手中拿着长兵器,腰间还带着佩刀。
醒目的位置上立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里面坐的应该就是宜王了。
“吁!”
吴蔚和官差一前一后翻身下马,官差快步来到马车前,跪地道:“禀报殿下,吴蔚带到。”
吴蔚这才看到在马车周边还立了一些穿着长衫的男子,年龄从中年到老年不等,数量有七八个之多。
这些人的身上都背了一个木箱,看起来有些像郎中的药箱,也有些像装着仵作工具的箱子,吴蔚往远处的棚子望了一眼,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感觉。
“吴蔚,过来!”
宜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吴蔚来到车前,拱手道:“王爷。”
“上来,本王有话和你说。”
马车门开了半扇,吴蔚上了马车,见宜王端坐在马车内,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宜王的脸上戴了一方雪白的面罩,是双层的。
看到宜王这副打扮,吴蔚心下当即了然。
整个泰州城,除了吴蔚还有那些被吴蔚提点过的人,没有人戴过这种泡过酒精的双层面巾,想来是宜王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自己戴过这种东西的消息,大概是小梅告诉他的吧,毕竟他戴的还挺有模有样的。
吴蔚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宜王口口声声说自己提供的那个提纯白酒的设备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背地里却把酒精给提纯出来了,不仅如此,连酒精口罩都做出来了,还戴上了!
第251章 亡羊补牢
宜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吴蔚, 仿佛要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一丝慌张,或者一丝他想象中的情绪,可结果令宜王失望了。
因为吴蔚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吴蔚正在心中默默吐槽着宜王, 所以尽管宜王看得很仔细,却只从对方的眼中隐约读到了些许厌弃……
“吴蔚。”
“民女在。”
“城外救济棚里, 有人疑似染上了时疫, 你是不是该和本王解释一下了?”连续三次预料到天灾,这样的能力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吴蔚瞬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宜王脸上的面罩, 说道:“你还有口罩没有, 给我一个。”
“时疫”两个字给吴蔚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以至于不仅让吴蔚忘记了对宜王的尊称,还把面巾说成了“口罩”。
见宜王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吴蔚才反应过来,说道:“殿下,面巾还有吗, 可不可以给我一副?”
宜王打开了一个盒子,一股浓郁的酒精气味弥漫开来,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酒精面罩,吴蔚取了一个,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吴蔚?”宜王还在等吴蔚给自己一个解释。
却见吴蔚戴好面巾之后, 眉头紧锁,用无奈又略带愤慨的目光看着宜王, 强压着怒意说道:“殿下, 民女给您提供的提纯白酒的设备已经很多天了,殿下自己都用上了面巾, 怎么不见酒精在泰州城内推广?”就连消杀的宣传,吴蔚也没有听到!
自己这阵子忙铺子的事情忽略了,也怪自己实在是太相信宜王了。
吴蔚觉得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低温可以减缓细菌病毒传播的速度,再加上酒精和消杀的推广,一定能起到很好的预防效果!
况且在吴蔚将提纯酒精的设备的图纸交给宜王时,还完全没有时疫的苗头,只要将酒精推广出去,就算不能阻挡时疫的爆发,至少也能将规模缩小许多。
宜王皱着眉,还没有几个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但面对吴蔚,宜王并不想用藩王的身份压人,现下他更想知道的是:吴蔚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难道她能预知未来吗?
想到这个可能,宜王的心头一沉。
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酒精味呛的她有些难受。
“殿下,咱们梁朝是有琉璃的,那套设备只要按照图纸,用琉璃烧制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多麻烦。若是殿下能信任民女,尽早将消毒的概念普及给城中百姓,给他们发一些酒精,或许可以避免一场浩劫!”
吴蔚的拳头紧紧攥着,诚然,如果按照古人的标准,宜王绝对可以算作是一位心胸开阔的上位者,若是换成别人,在自己大声说话的那一刻,大概就被治罪了。
可在吴蔚看来,宜王距离她心目中的“贤主”还差了不知多少,宜王愚昧,自大,自以为是,都令吴蔚十分头痛。
一家之主如此,或许无伤大雅,一族之长如此,影响也有限,宜王作为一州之主,手底下握着几十万百姓生计和太平,他的愚昧和自以为是,影响颇深。
吴蔚实在气急了,只是碍着二人悬殊的身份,不能再多言。
“本王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洪灾过后,城内的物资奇缺,难道要让本王用赈灾款大量买酒吗?”若是此事传到京城,定要被那些御史大夫们责难。
吴蔚无力地向后一靠,无奈地问道:“那殿下叫民女来,所为何事?如果只是想问民女是如何预料到眼下局面的,民女无话可说,当日在宜王府,民女已经将心里话都说了,没有新词。”
“……安置灾民的棚子里,出现了一些症状相同的病患,经郎中诊治……很有可能是染疫了。”
说到这里,宜王的喉头动了动,他的确在心中质疑着吴蔚,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正在一点点印证着吴蔚所言非虚。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宜王的认知,让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惶恐。
一个州府爆发时疫代表了什么,宜王的心里很清楚,一旦时疫爆发,他这个一州之主也未必能幸免于难。
所以在接到守城士兵来报时,宜王很震惊,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吴蔚,觉得吴蔚一定有医治时疫的办法。
吴蔚没有做声,心中却是无尽的悲凉,她才刚开始喜欢这里多久呢?
因为这里有三娘,有二姐二姐夫,有东方瑞和高宁雪,还有那么多后认识的朋友们。
看着眼前之人,吴蔚有些害怕起这个时代了。
宜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本王想问问你,可有应对之法?”
“应对何事?时疫吗?”
“对。”
吴蔚还是慎重地在大脑里将所学的知识大致过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道:“民女能想到的应对时疫的办法,只有在时疫没有出现,或者没有大面积扩散之前才最有效,具体的方法民女已经告知殿下了。”
吴蔚虽然来自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但她并不是万能的,她所展现出的大多“过人之处”也不过是因为一个“信息差”而已,除了家传的法医理论,吴蔚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即便她想到了几个能治疗相应症状的特效药,可她也不会做,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何种成分。
宜王的眼中划过了一丝失望,正打算让吴蔚回去,就听吴蔚劝道:“殿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时疫若是爆发开来,以泰州为中心的州府,将会迎来一场旷世灾祸,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民女恳求殿下,就相信民女一次吧。若是殿下不弃,民女愿将阻断时疫传播之法,写给殿下,但医治时疫的药,民女实在不知。”
宜王沉默良久,给吴蔚取出了一套文房四宝,吴蔚跽坐在小桌之前,将方法细细写在了纸上,无非就是蓝星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一些避免细菌,病毒传播的办法。
包括,通风,洗手,消杀,喝凉开水的重要性,以及对病人隔离处置,对病人排泄物,呕吐物,换下的衣物,用过的物品的处置,对尸体的处置办法,等等。
吴蔚将写好的条例交给宜王,恳切地说道:“殿下,光有阻断之法还远远不够,望殿下早日推出治疗时疫的汤药!我知道让殿下用朝廷的赈灾银去买白酒,这听起来很大逆不道,但我诚挚地希望殿下可以试一试,为了这泰州和周边的百姓,试一次!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眼下并不是时疫爆发和传播的季节,这次时疫的发生,人祸居多。若是能将时疫扼杀在今年的冬天,一切就都还来得及,若是拖到来年春暖花开,气候回暖……后果不堪设想!”
宜王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问道:“为何?”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殿下,一堆粪,放在夏日臭味能飘到几里地外,可若是在冬日,这味道就会小很多。粪还是那堆粪,不同的是季节,气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像时疫……它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闻不到的东西。感知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殿下可以将时疫的毒气想象成大粪的臭味,闻到大粪的味道,就有可能感染时疫。马上就要入冬了,这或许是上苍怜悯,不忍百姓受此苦难,给殿下一个补救的机会!”
宜王拿起吴蔚的写的单子看了起来,吴蔚能感觉到,这次的宜王比上次的态度郑重了许多。
吴蔚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宜王能做出亡羊补牢的举措才好!
“本王知道了。”
“那民女就先告退了?”吴蔚轻声问道。
宜王点了点头,并没有让吴蔚参与进来,也没有为难吴蔚的意思。
吴蔚松了一口气,在离开马车前,对宜王郑重说道:“殿下,要把面巾发给每一个人,殿下回去之后,最好用酒精对整辆马车,包括拉车的马匹做个彻底的消杀,殿下身上的这套衣服,最好也别要了。”
“本王知道了,你去吧。”经过吴蔚的反复科普,宜王已经明白了“消杀”是什么意思了。
“是。”
……
吴蔚是步行回去的,她并没有再回成衣铺,而是直接回了家,回家之后对自己做了一次全面的消杀,并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丢到火盆里烧了,其实用沸水煮的效果也是一样的,但这宅子里都是些老弱妇孺,还有两个孩子,吴蔚选择了最快捷的办法。
吴蔚回到书房,取出了自己在回泰州路上,找工匠烧纸的那套琉璃做的酒精提纯设备,组装起来,从储物间取出几坛之前囤积的白酒,开始了酒精的提纯。
虽然家里还有两大桶酒精,但吴蔚觉得:这些很快就不够用了。
家里,三个铺子,还有铺子里的所有伙计,以及张尺和栓子两家人都需要酒精!
吴蔚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囤积一波战略物资,赶在宜王下手之前……
于是她将反应器皿调到最小,将书房的门落锁,免得柱子调皮打坏了设备,出门往成衣铺的方向去了。
这些事光凭吴蔚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她需要信得过的帮手。
吴蔚回到成衣铺时,距离她离开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成衣铺里的宾客已经散了。吴蔚在酒楼订了几桌宴席,因为吴蔚突然被宜王叫走,张水生便自觉承担起了招待的责任,带着宾客去酒楼里吃酒了。
店铺刚开,又因为价格过高,铺子里并没有多少客人,正合吴蔚的心意,她快步进了店铺,问柳翠微要了文房四宝,伏在柜台上就写了起来。
第252章 破财抗灾
众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除了在后院的三位绣娘外,柳翠微,小梅, 李大姐一家, 还有三个伙计都来到了柜台前,见吴蔚神色郑重地写着什么, 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安静地等着吴蔚的指示。
吴蔚写完了单子,又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才舒了一口气。
“三娘, 先关门, 今日不接待了。”
除了柳翠微众人皆惊, 哪有铺子开张第一天就中途关门的,这不吉利啊!
但这位大东家的威名, 三位伙计在来吴柳记成衣铺应聘之前,就托人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吴蔚并非泰州本地人士, 靠着钻营的头脑和经营的好手腕在极短的时间内挣下了这份家业,今日一看竟还有宜王府的背影, 此时吴蔚在她们心中是一位神秘又厉害的人物,丝毫不敢怠慢。
柳翠微却是一脸淡然,指挥着几位伙计给铺子的窗户上了挡板, 门也从里面落锁。
成衣铺后院还有一个院子,院内有一排库房, 连着一道后门, 打烊之后所有人都从后门走。
做好这一切,店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柳翠微便拿出两支蜡烛点燃,放到了柜台上。
“诸位,我一会儿说的话,你们可千万要记清楚了,这可能是关系到你们全家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吴蔚并没有打算藏掖着说,小梅就是宜王的眼睛,况且今日城外这般热闹,用不了多久消息就要传开了,是压不住的。
听到吴蔚这样说,众人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沉重,吴蔚让三丫去将后院绣房中的三位绣娘也请了过来,绣娘们见状也吃了一惊,凑到柜台前安静地等着。
见人都到齐,吴蔚说道:“适才宜王殿下将我传到了城外,是因为……被安置在城外棚子里的那些难民,有人出现了时疫的症状。”
短暂的沉默后,所有人都慌了。
“时疫”二字,猛如虎,毒过蛇蝎,没有人是不怕的。
即便是完全没有经历过时疫的人,这两个字也足够令她们心惊。
这种感觉,吴蔚是体会不到的,因为她对于这两个字的所有了解,仅仅是寥寥数语的文字,或是几段时长不等的视频。
场中有好几个人的身形都晃了晃,脸上一副惶恐到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李大姐也是在三个女儿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身形,其中有一位绣娘,更是直接瘫软到地上,身体簌簌颤抖。
吴蔚理解这些人的反应,但是她却并不能感同身受,她将那位瘫软在地上的绣娘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
吴蔚扶着那位绣娘坐下,却听那位绣娘失神落魄地呢喃道:“完了,完了,怎么办……”
柳翠微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那名绣娘,柔声道:“喝口水缓一缓吧,也别太紧张了,毕竟还在城外。”
那绣娘却一把抓住了柳翠微的小臂,苍白着一张脸,语无伦次地低吼道:“他们会把我们都关起来,关在一间屋子里等死,然后把人连着屋子用一把大火烧掉,跑不掉了,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了。”
一个伙计听到这话,竟突然哭出了声音,吴蔚扫视了一圈,见除了柳翠微的表情还算镇定外,就连小梅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慌乱。
吴蔚的镇定来自于她从没有真正接触过时疫,而且还有过硬的常识,而柳翠微的镇定,则是源于对吴蔚的信任。
吴蔚知道那名绣娘说的是什么,吴蔚也记不清自己曾经在哪本书里看过:有一些朝代应对时疫的办法非常简单粗暴,他们会把所有出现时疫症状的人集中到一个屋子里面,若是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没熬过去,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把大火。
若是遇到狠心铁血的地方长官,这些人不仅没有大夫可以看,连吃食都少的可怜,古代社会本就是人治社会,一个地方的最高长官多数情况下,是可以凌驾在所谓的律法之上的,而得了疫病的百姓,就不再是人了。
……
吴蔚安慰了好久才稳定下来那名绣娘的情绪,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众人才得知:这位绣娘也并非泰州人士,她的家乡距离泰州有一千多里地,在她六岁那年村子里出了时疫,她眼睁睁看着好多亲戚邻居,被关在一处又一处的房子里,那是临时修建在路边的特殊的房子,窗户又高又小,有些甚至连窗子都没有,一层又一层的板子被楔在一起,和棺材似的。
起初,每一间房子里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哀嚎,直到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然后被人点燃。
后来他们举家逃难,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死在了逃难的路上,沿途人家听说他们来的地方发了时疫,都躲的远远的。
走到泰州城外时,这位绣娘最后一位亲人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她是由泰州善堂养大的,在善堂里她选了女红来学,被养到十六岁后,由善堂的嬷嬷做主,说了一户本地庄子里的一户农家。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至今提起,依旧令这位绣娘无法自持。
吴蔚听完,也沉默良久,她努力地扯动嘴角,想要说些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可却发现她自己的心里其实也没底。
时疫是一种公共传染病,吴蔚也无法保证,做好防护的个人能幸免于难,包括吴蔚自己。
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搬出了宜王的名头,说道:“大家不要害怕,我这里有宜王殿下给的一些法子,是宜王府和泰州城内最好的郎中一起想出来的,咱们只要能按着上面的东西准备,按照上面的法子仔细地生活,一定能挺过来!”
吴蔚把写好的物资清单交给柳翠微,请她帮忙誊写几份,分给大家,吴蔚又裁了一张大号的宣纸,把适才写给宜王的内容,挑了所有人都用得上的,写了出来。
包括七步洗手法,饮用水要烧开,什么是消杀,如何消杀,面巾的重要性,以及衣物和用具的消毒办法,都写了出来。
待墨迹干透,吴蔚叫上小梅,把这张宣纸贴到了后院的墙上,随后又写了几张一模一样的,打算留给米庄和榨油坊还有张尺和栓子他们两家。
吴蔚对柳翠微说道:“三娘,你先带着店内所有人把这单子上面写的,逐字逐句的熟读,背下来,今后每日上工先读一遍上面的内容。”
随后吴蔚又叫上了李大姐和小梅以及大丫,四个人拿着采购清单出门去了。
直到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吴蔚才带着几个人回来,吴蔚今日带的银子不够,好些东西还是记账的。
回到成衣铺,吴蔚将马车里一半儿的物资卸了下来,给所有的伙计,绣娘们各自分了一份,剩下的放到了成衣铺的库房里,另外一半吴蔚则拉回到了米庄,给伙计们分了,并将告示交给掌柜的,让他找个地方贴起来,每日带着伙计们念。
隔壁的榨油坊没开门,大概是酒席还没散的缘故,不过也不要紧,两家人住在一起,张水生家的那一份由吴蔚亲自准备。
吴蔚并不打算停下,她找了两包银子分别交给小梅和李大姐,对她们说道:“按照我刚才采买的那些,你们兵分两路,赶着米庄里的两辆马车出去,继续采购,一直到银子花完,或者宵禁之前再停。用不了多久宜王殿下就会有动作,等到宜王殿下出手,这些东西怕是很难买到了,辛苦你们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小梅的李大姐郑重地点了点头,各自赶上马车,离开了。
李大姐虽然没赶过马车,但是吴蔚进大牢的那些日子,她时常赶着牛车去看吴蔚,积累了一些赶车的经验。
吴蔚则是背上了竹筐,戴上面巾往泰州最大的药铺去了。
进了药铺,吴蔚点名要见首席郎中,从内堂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吴蔚不记得对方,但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吴蔚。这名郎中今日也在城外,和一众郎中站在一起。
郎中将吴蔚请到内堂,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姑娘,所谓何事?”
“老先生,我今日来是想开几副能提升阳气,固本强身的药,若是能对抗时疫,就再好不过了。”
在这个时代的中医理念中,所谓的“阳气”其实和蓝星所描述的“抵抗力”差不多,吴蔚读过几本梁朝的医书,这里的中医普遍认为,这世间许多的病都是因为自身“阳气”不足,才让邪气有机可乘。
反正不管对不对,吴蔚是这样理解的。
郎中捋了捋胡须,心中也在权衡,因为今日宜王下了命令,要求城中所有药铺广囤货,少卖货,特别是大宗采购草药的生意,一律不许接,随时等待王府的命令。
见郎中许久不语,吴蔚心下了然,从怀里掏出了宜王给的令牌,说道:“还请先生行个方便,该付的诊金,开药的银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您。”
时疫爆发之前,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吴蔚用起“特权”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郎中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知道一副古方,正好是吴姑娘所需。”说完便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
吴蔚当场要了五十副,这副草药里面有几位名贵的药材,在蓝星也是享有美名的,价格自然不便宜,五十副药直接花去了一百五十两!
吴蔚的银子又不够了,只得约定好明日再把银子送来。
第253章 三吉皆占
说不心疼是假的, 吴蔚背着草药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但吴蔚知道,这个银子不能省, 吴蔚甚至有些后怕, 听适才药铺首席郎中的口吻,自己要是再晚来一点儿, 恐怕就买不到这些药材了。
宜王贵为一州之主, 他的命令在这泰州城里就是天。
若是时疫真的爆发,药品立刻就会变成管控且紧缺的物资,就凭城里这几个药铺, 根本不够支撑泰州几十万百姓的消耗, 到时候分到每个人手上的汤药估计会和水差不多, 心理安慰的效用更大,至于真正的药用价值……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儿了。
这五十副药, 可是他们两家人的救命物资,一百五十两花的不冤。
吴蔚快步回到了宅子,一路上都挑那些行人较少的小胡同走, 免得被太多人瞧见,惹出麻烦。
……
柳翠微也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二丫和三丫,李大姐和大丫负责一辆采购的马车,还没回来, 柳翠微便将剩下两个丫头领回了家。
吴蔚第一时间给几人做了消杀,二丫和三丫还不知道什么是“时疫”, 只是因为见到大人的反应, 没理由的跟着惶恐,吴蔚找了一盘干果出来, 让她们两个和柱子在后院里玩。
吴蔚把药材拿回书房,让柳翠微找了些油布纸来,把每一包药材的外面再包一层,以免受潮生虫。
吴蔚自己则守着酒精提纯设备,加快了反应速度,一边把蒸馏出来的酒精收集起来。
……
宵禁的锣声响起,李大姐和小梅驾着马车回到了宅子,之后喝的醉醺醺的张水生也回来了,强打着精神询问吴蔚,宜王找她过去因为什么事?
吴蔚给后回来的几人,连着货物一起做了消杀,让李大姐和小梅搀扶着张水生回去了。
“李大姐,马上就要宵禁了,今夜你们就在我家住一夜吧。”
“好。”李大姐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咱们边吃边说吧。”吴蔚在后院单摆了一桌,和柳翠微一起端了吃食过来,七人一起在后院吃了。
李大姐饿了一天,却没什么胃口,倒是吴蔚端着碗猛往嘴里扒饭,柳翠微见了又是给吴蔚夹菜,又是添汤的,柔声细语地劝道:“慢点儿吃,当心积食。”
“嗯,我今天跑了一整天,就早上吃了那么一顿饭,快饿死了。”
吴蔚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公筷给三个丫头一人夹了一大块排骨,说道:“吃,多吃点儿才有抵抗力。”
三个丫头并不知道吴蔚口中的抵抗力为何物,道了一声谢谢,大口吃了起来。
吴蔚已经在盛第二碗饭了,李大姐还是一副愁苦迷茫的表情,吴蔚劝道:“李大姐,要想抵抗时疫,多吃饭,多运动,早睡早起是必要的,你要是不吃饭,身子一弱下来,当心病气找上门!”
李大姐吓的打了一个哆嗦,闷头吃起饭来。
直到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吴蔚才开始说道:“关于时疫的事儿,大家不要过度恐慌,我们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预防和应对,即便得了也未必就治不好了,别太担心。”
李大姐抹了抹嘴,说道:“你今天没听那个崔绣娘说嘛?染了时疫的人是要被官府抓起来的,关到那个小房子里,肯定是出不来了。”
吴蔚扫了小梅一眼,说道:“这一点你们都可以放心,崔绣娘说的那些往事,一定不会发生在泰州的。”
李大姐挺了挺腰身,问道:“你怎么知道?宜王殿下和你说的?”
“大姐,有些事儿不用别人告诉,咱们自己分析就是了。今日我去药铺抓药的时候,听药铺的首席郎中说:宜王殿下下了命令,要求城内药铺大量进货,不允许出大货,一切等待王府的安排,这证明了宜王殿下对抗时疫的态度是积极的,这便是人和。再有,我问了那位崔绣娘,她老家所在的地方和泰州不同,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属朝廷直接管辖,并不是任何一位藩王的封地,这就是地利。”
小梅也看了吴蔚一眼,并未言语。
柳翠微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概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李大姐不解地追问道:“怎么就地利了?这泰州城是大,可咱们在这儿连个好邻居都还没交下,怎么能算是地利呢?”
吴蔚勾起嘴角,扫了三个丫头一眼,说道:“你们三个也要认真听啊,二丫……你别光顾着吃。”
“哦,知道啦!”二丫吃的嘴巴一周都是油渍,大人们都纷纷撂筷了,剩下的排骨和肉肉可就都是她们姐妹三个的了!
见三人打起了精神,吴蔚才继续说道:“朝廷管辖的地方,地方长官都是轮值的,三年一任,最多连任两次,任期满了就会调走。所以那些地方长官多少都要为政绩着想,出了时疫他们的第一反应定然是控制,切断时疫的蔓延,把影响降到最低,哪怕是会死一些百姓。只要死的人不多,就没必要惊动朝廷,他们的政绩就能保住。所以手段嘛……当然会严酷一些了。可泰州就不同了,这里是宜王殿下的封地,若是不出意外,宜王殿下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这里,宜王殿下的子孙后代,也都会生活在这里。泰州府的兴衰与宜王府的兴衰相系,泰州的百姓,则是宜王殿下的基本盘,是他切实的子民。所以……宜王殿下自然会竭尽全力治理时疫,救治百姓,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亲自出现在城外了,这算不算地利?”
众人齐齐点头。
吴蔚继续说道:“除了地利,人和,我们还占着天时。天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寒冷的天气并不是一个有利的传播条件。天时地利人和,泰州府的百姓们三者皆占,我相信一定能战胜这次时疫!”只要别拖到开春就好,吴蔚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蔚蔚啊,什么叫传播?你说的话,我怎么又听不懂了?”
吴蔚便又将适才和宜王说的那个“粪堆”的比喻讲了一遍,激动得李大姐一拍大腿,说道:“照你这么说,时疫就是一种看不见闻不到的毒气?!”
“对。”
“那这个毒气怕冷,是不是?”
吴蔚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时疫怕不怕冷吴蔚不知道,但寒冷的环境,不利于绝大多数的细菌病毒传播倒是真的。
李大姐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原本都放下了筷子,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柳翠微举一反三地问道:“所以,你才让我们戴上泡过酒精的面巾,是为了挡住时疫的毒气,对吗?”
吴蔚眼前一亮,赞道:“三娘蕙质兰心,就是这个意思!”
李大姐忙嘱咐道:“从明日开始,你们三个只要出门,就把酒精面巾戴起来,知道了吗?”
三个丫头齐声说:“知道了。”
……
吴蔚今日累坏了,吃完了饭到盥洗室简单冲了个澡,躺到炕上就睡着了,头发还是柳翠微守在炕边,一点点给她擦干的。
吴蔚和柳翠微这屋是整个院子里最大的房间,屋内有一个很大的火炕,再睡上李大姐一家也够。
李大姐不顾柳翠微的劝阻,领着三个女儿都洗了澡才睡到吴蔚和柳翠微的床上。
……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众人依旧在后院支了桌子用过早餐,齐齐戴上面巾来到了宅门口。
张水生套好马车正等着呢,看到几人这般模样吓了一跳,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二姐夫,上了马车再说。”吴蔚跳上车辕,和张水生一起赶车,其余人则进了车厢。
先把张水生和吴蔚送到榨油坊,剩下的人再乘马车到成衣铺去,路上吴蔚把时疫的事情说了,并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特意准备的面巾让张水生戴上。
张水生也吃惊不小,一路沉默着。
吴蔚说道:“二姐夫,你整日接触外人,每日回家的第一件事,必须要做好消杀,前院住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柱子和妞妞还小,二姐尚在月子中,体虚,容不得一丁点儿马虎!”
张水生郑重地点了点头,米庄和榨油坊离家不远,说这话的功夫就到了,吴蔚拿着其中一份酒精和面巾跳下了马车,李大姐和小梅坐上了驾驶马车的位置。
柳翠微掀开车窗,嘱咐道:“记得按时吃饭,中午要是客不多,你和二姐夫也可以到成衣铺去吃。”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一会儿我打发一个伙计回去,告诉家里人从今日起不用再往两个店里送饭了,还是待在家里安全些,我和二姐夫中午过去吃。”
“嗯,好。”
“三娘,木匣里的面巾,你每隔两个时辰就让她们换一副,我算着数量,够用的。”
“知道了,换下来的面巾怎么办,丢了吗?”
吴蔚想了想,说道:“你让她们在面巾上绣上自己的名字,或者专属的图案,用完的面巾经过蒸煮消毒后还能循环使用,咱们家的细纱布也不多了,支撑不了这么多人用一次就丢。”
“嗯,那我走了?”
“去吧,中午见。”
柳翠微放下车窗,李大姐和小梅驾着马车走了。
第254章 一笔订单
戴面巾这件事还给吴柳记米庄和吴柳记成衣铺造成了一些影响, 米庄倒还是好的,毕竟卖的东西是百姓日常生活的刚需,即便伙计们打扮的比较奇怪, 客人们最多问几句, 该买的还是要买。
吴蔚给两个铺子统一了口径:只对外说,过些日子他们自然会知晓缘由, 旁的一概不说。
但是所有的伙计, 包括老板都戴面巾的行为,给吴柳记成衣铺造成的影响很大,在铺面的装潢上, 张尺和栓子花了大心思, 内饰奢华典雅, 外观大气古典,是一整条街里最亮眼的铺面。所有在铺子前面那条街走过路过的人, 就没有不停下特意看一眼的,这也是吴蔚的主意,因为吴柳记成衣铺面对的是泰州城内的富贵群体, 自然要有一个奢华的铺面,才能满足客人们最开始的虚荣心。
可偏偏这么好的铺子, 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纯白色的面巾,一股说不出的违和和诡异,让人望而却步。
即便有不在意这些的, 进了成衣铺,也被令人咂舌的价格劝退了。
对此, 柳翠微虽然没说什么, 嘴角却悄悄起了一排水泡,柳翠微嘴硬说是整日戴着面罩捂的, 但是李大姐私下里来找过吴蔚,她对吴蔚说:成衣铺开张十多天了,一件成衣都没卖出去,别说是三娘了,就是店里面这些个绣娘,伙计都跟着生了一股火。
李大姐还劝吴蔚说:“虽然时疫很可怕,但是穷更可怕,知道你们家底儿厚,可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啊,蔚蔚啊,手紧一点儿吧。”
一天中午到成衣铺吃完了饭,吴蔚给成衣铺所有人开了一个小会,吴蔚说道:“咱们的成衣铺,在开设之初,我的定位就不是城里的普通百姓。眼下两场天灾刚过,城外又出了时疫,即便上面暂时没有公开这件事,但我想泰州城里该知道的人已经都知道了。这些能提前知道消息的人,许多都是我们成衣铺的精准客户,也就是咱们泰州城里的权贵和富商们。趋利避害,规避风险是人的天性,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会缩减开销,把银子牢牢攥在手里,应对之后要发生的状况才是上策。成衣不是油米,无论家里多穷,外面多紧张也必须得买,有钱人的家里是不会缺衣裳的,暂时不买新衣裳也能过活,但是他们不会永远都不买新衣裳,入冬之后总是要添置些新衣裳的,过年也是要添置新衣裳的,以咱们成衣铺里衣裳的价格,卖出去十件就够铺子一年的开销了,大家不要着急。我在此和大家保证,只要咱们成衣铺没关门歇业,只要大家用心做活,就绝对不会辞退诸位!”
吴蔚的话犹如一剂定心丸,除了李大姐目露担忧地打量着吴蔚和柳翠微之外,其余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毕竟外面的世道这么乱……能找到这样一份体面营生不容易。
吴蔚让张水生先回去了,自己则拉着柳翠微进了内堂,拿出特意绕路去买的药膏,亲手上在了柳翠微嘴角的一串水泡上。
吴蔚目露怜惜,却笑着打趣道:“就算是这成衣铺的买卖折了,咱们的铺子和货还在,慢慢变卖也赔不了多少银子,还值当我家三娘急成这样?”
柳翠微的俏脸一红,低声辩解道:“我没有……是那酒精面巾把我闷的。”
“别人怎么没闷出水泡来,哦……原是我家三娘细皮嫩肉所致?”
柳翠微的贝齿划过下唇,抄起秀拳打在了吴蔚的肩头,那力气却是绵绵的,说是捶背都轻。
柳翠微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索性也不瞒着吴蔚了,悠悠说道:“家里处处都要花银子,买的那些应急的东西,又去了咱们大半的家底儿,从前还有米庄撑着,我多少还放心些。可如今开了这个成衣铺,每月光是月例银子就把米庄赚的银子搭进去了大半,咱们一大家子人还要吃喝过活呢,长此以往……总要坐吃山空,我能不上火吗?”柳翠微原想着开了这个成衣铺,家里进财的口子便又多了一个,凭借着自己的绣工,衣服难道还会卖不出去吗?
谁成想,这成衣铺开门数日,居然连一套成衣都没卖出去,反而要用从米庄赚来的银子倒贴成衣铺!
柳翠微的一腔热血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凉了一半儿,想到自己在成衣铺开张之前,还带着几个绣娘连夜赶制了些成衣出来,自己的脸上就止不住的发烧,还不知道人家背地里怎么笑话自己呢。
柳翠微低声道:“蔚蔚,要不然咱们把成衣的价格降一降吧,卖出去就行。”
吴蔚却否定了柳翠微的这个提议,说道:“我昨儿去开堂会,城里的成衣铺又倒了两家。如今外头艰难,寻常百姓哪一家不是捂紧了钱袋子过日子的?从前能买上几套成衣穿的殷实人家,现在也开始自己在家里做衣裳穿了,咱们要是走普通成衣的路线,只会更快歇业。我的定位应该是没有错的,目前泰州城里还没有和咱们走相同路线的成衣铺,我们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我本来想等到入冬过年的,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不能坐吃山空,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吴蔚笑的狡黠,道:“山人自有妙计。”
下午,吴蔚便骑着马出门了,她先带着令牌去了一趟宜王府,宜王这几日正在一边和朝廷周旋,一边积极囤积物资,他已经派出数路人马出去采买物资,准备对抗时疫了。
同时,宜王将安置灾民的棚子再一次迁远,安置到了泰州和清庐县的交接地带,并积极联系周围的府县,让他们派人来认领本地灾民,积极接收,安置一些他县灾民,并许诺会由宜王府出面问朝廷要安置银,等银子一到,就会补贴下去。
吴蔚所料不差,泰州是宜王的基本盘,宜王没有放弃泰州的理由。
新地址不再受空间的限制,棚与棚之间的间隔很宽,还做了基础的防风,防寒的加固,并派了宜王府的府兵把守。
当然,这些府兵只是远远的守着,毕竟时疫已经开始在这些灾民中蔓延了,从一开始的只有三十几个人有时疫的症状,到如今每日都会增加几个。
宜王看着一封封情报,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能盼着物资快点回城,他好做出下一步的安排。
吴蔚被带进宜王的书房里,见宜王一脸憔悴的模样,吴蔚倍感欣慰。
“什么事?”宜王开门见山地问道,眼睛都没有离开手中卷宗。
“民女想着来替殿下分忧。”
“哦?你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暂时没有,只希望殿下快速将面巾和消杀推广开来。民女最近新开了一家成衣铺,这不是想着快要入冬了,殿下府中的那些大人们也辛苦了,民女日前在外面订的一批上等的丝绸和锦缎到货了,想着先为这些大人们添置些冬衣。”
宜王这才将目光从卷宗里抽离,目光复杂地看着吴蔚,说道:“做生意做到本王的头上来了?”
“殿下此言差矣,这批成衣,民女分文不取,但是到的布料有限,做不了太多。”
“能做多少?”
“百十套成衣还是做得的。”
宜王想了想,也的确到了该放赏的时候了。宜王对底下人很好,每年都有至少两次或赏赐些布匹,或者赏赐些成衣,大氅的惯例,便说道:“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难得你有心,本王也不能白要你的,就做一百套成衣来,男女各五十,尽快送来。”
“谢殿下!”
……
吴蔚到账房领了三张百两的银票,喜滋滋地走了,冬日的成衣倒不用严揪尺寸,做得宽松些里面也好再穿些别的,所以吴蔚也没问尺寸。
吴蔚直接到钱庄去把银票兑换成了现银,背着三十斤足水足斤的白银回到吴柳记成衣铺,银子哗啦啦的摊在柜台上,吓了柳翠微一跳。
吴蔚把银子的来处讲了,所有人都振奋了,三名绣娘当即就要开工,吴蔚却说:“不忙,这可是宜王府的订单,我要和三娘商量一下,等我们商量好了,再动工也不迟。”
吴柳记总算有了第一笔生意,柳翠微的起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吴蔚和柳翠微来到了内堂,柳翠微激动地抱住吴蔚,在吴蔚的脸颊落下一记香吻,高兴地说道:“谢谢蔚蔚!这下再也不怕了,开张就好。”柳翠微悄悄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哪怕是用最好的料子,还要填些棉花在里面,只要裁剪的时候计算好了,做工仔细些,还是有的赚的,就算只赚几两银子,她也知足!至少消了些囤货,不是嘛?
吴蔚顺势抱紧柳翠微的腰身,抱着她转了几圈才把人放下,二人坐到桌前,柳翠微问道:“这批衣裳要怎么做?是每一件都不一样呢,还是款式做的差不多?有什么忌讳没有?毕竟都是些世家的大人,规矩多些也是有的。”
“哪有那么多忌讳,衣服做好以后送到宜王府,由宜王殿下赏赐给他们,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挑刺?我之所以不让她们动工,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咱们吴柳记的商标,是不是得定一下了?”要想做大做强,甚至是形成品牌效应,商标是必须的。
第255章 泰州戒严
柳翠微听了, 有些迷茫地看着吴蔚,问道:“商标是什么?”
“这里还没有商标吗?”吴蔚立刻问道。
柳翠微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 答道:“反正我是没听说过, 或许别的地方有,我不知道吧。”
吴蔚立刻在脑海里搜寻关于商标的历史记载, 吴蔚毕竟是历史爱好者, 那些稀奇古怪的历史记录,就像她一个个小宝藏似的。
吴蔚很快记起,在蓝星的历史记载中:最早出现的民用商标是在北宋, 在北宋的泉城, 一个叫白兔的品牌中。
而目前吴蔚所在的这个梁朝, 虽然使用了蓝星古代的制度,文字, 还有语言,但并不在蓝星的史书记载中,以至于吴蔚一度觉得梁朝只是蓝星古代某个平行时空, 毕竟穿越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自己穿越到镜像时空或者平行时空也说得过去。
吴蔚想到了什么, 问柳翠微要了一张银票,说道:“在整个梁朝,有些银票只在地方流通, 有些银票则是全天下都认可的,三娘, 你知道信誉最好, 流通最广的银票是哪一家的银票吗?”
这个问题对已经经商两年的柳翠微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柳翠微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通宝钱庄的银票了, 虽然咱们梁朝虽有四大票号,但是通宝钱庄的信誉最好,他家的银票面额是多少,就能兑换出多少,足斤足水,从不抽条,而且任何时候都能兑换。”
“没错。”吴蔚抖了抖手中的银票,正好就是通宝钱庄的,吴蔚指着银票上面复杂的图案,说道:“你看看这个,通宝钱庄的银票流通广的原因就在这里。”
柳翠微仔细看了看银票上的图案,顿时有些眼晕。
吴蔚继续说道:“这是一种防伪标志,我曾经仔细研究过,通宝钱庄的银票厚实,耐折,而且用了特殊的油墨,银票上的图案也非常复杂,大大提升了想要仿造银票的难度。这就是小票号不敢发行银票的原因,他们没有这个防伪的技术,很容易被人模仿,所以也很难做大做强,银子哪里有银票流通起来方便呢?这个防伪的标志,其实就是一种商标。它不仅可以代表一家铺子,还能形成品牌价值,就像通宝钱庄的银票一样,再偏远的地方都认,这就是通宝钱庄的硬实力。”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一件衣裳也做一张这样的票子,附在衣服里?”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首先我们要把我们的商标设计成一种图案,这个图案要美观和难度并存,还要让旁人看清楚图案具体是什么。然后由你一针一线的绣在每一件衣服上,可以是在袖口,领口,裙摆处,商标不用太大,铜板大小最好,不过要确保每一个商标都一模一样,这就比较有难度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之后我们的衣服上陆续也要带一些商标中含有的元素,但是所有的图案一定不能犯忌讳。”
柳翠微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一边在心中默默消化着吴蔚给她讲的这个商标的理念。
吴蔚索性取来了一张宣纸,拿出半截炭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圆,画了几个图案进去。
“三娘你看,商标大致就是这样的。以后咱们吴柳记的衣裳,每一件都要有商标,既不抢衣裳的风采,又让别人一眼就能看见衣服是出自吴柳记的。”
吴蔚摸着下巴,喃喃道:“我画的这几个商标都太简单了,很容易就会被人模仿了去,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等咱们做大做强了,市面上一定会出现吴柳记的假货!还是得下一些功夫才行啊。”
柳翠微看着吴蔚,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双面龙凤绣,你觉得如何?”
“不行吧!龙凤这俩祥瑞哪里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这是要犯忌讳的呀。”
柳翠微嫣然一笑,看向吴蔚的目光里满是宠溺和温柔,耐心地解释道:“我说的不是图案,而是一种技法,从前……大姐和娘都说我这种技法太过费时,又不能多卖银子,不让我做。”
吴蔚猛然反应了过来,惊愕地看着柳翠微,惊呼道:“你说的是AB面?”
“什么?”
“啊……我是说,阴阳面?就是一次刺绣,正反面的图案却有区别?你会?”
吴蔚彻底惊呆了,这种技法在蓝星那可是妥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是那一批顶尖的技艺,整个蓝星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只要是用上了这种技法的刺绣作品,随意拿出来一个都是六位数的价格!
古往今来,蓝星从来都不缺奢侈品,只是蓝星的奢侈品距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过于遥远,吴蔚就在短视频里看过六位数的墨锭,八位数的刺绣,六位数的印泥,五位数的宣纸,七位数的毛笔……
要是没有短视频,试问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到这些东西呢?
柳翠微也不多话,而是拿过一个用圆形竹篾箍好,绷紧的红绸,由取了一根丝线来,当着吴蔚的面,用手中细细的绣花针把一根极细的丝线又细分成了好几股,用特殊的手法穿到了针眼里。
吴蔚咽了咽口水,柳翠微的动作太快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了,柳翠微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柳翠微将红绸卸下递给了吴蔚:“喏,双面龙凤绣。”
柳翠微绣的是一片叶子,正面是一片叶子,背面却是一只大胖菜虫……仿佛真的有一只菜虫趴在叶子后面汲取养分似的。
吴蔚惊叹不已,看柳翠微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这要是在蓝星,自己可妥妥的就是一个傍上大佬的小白脸了!
自己在梁朝混得如鱼得水,不过是凭借着那点信息差罢了,到了蓝星自己就失去了这个优势,而且自己还是一个学渣来着……最多继承父业去做个法医,从最基层的坐起,一步步熬上去。
可柳翠微的这份手艺就不同了,吴蔚就曾看过一幅用了这种刺绣工艺绣出来的金鱼,标价二十多万……
“呜呜呜,三娘~你可不能不要我啊。”吴蔚想得入迷,一时间有些忘情,一把抱住了柳翠微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
柳翠微霎时红了脸,嫣红的脸颊美丽而不可方物,虽有些不解吴蔚为何会突然如此,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羞意,认真又温柔地说道:“我要你。”
简单的三个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吴蔚那堪比城墙的脸皮。
这有些人平日里羞涩到不行,就连在房里独处时都羞于开口的人,突然表白,威力还是很惊人的。
吴蔚笑了两声,害羞了地揉了揉鼻子,说道:“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嗯。”
二人又情意绵绵地腻歪了一番,虽然只是眼神交流,偶尔拉拉小手,空气中却释放着甜腻的气息。
柳翠微被吴蔚痴缠得不行,主动岔开了话题,说道:“那商标的图案呢?”
吴蔚却问道:“你这个技法伤眼睛不?我看你把一根线劈成八股,那么细,做起活儿会不会伤眼睛啊?”
柳翠微答道:“白日里做还好,好在商标也不大,不要紧的。”
吴蔚却揉了揉下巴,想起自己之前救东方瑞时,紧急做出来的那个单筒望远镜了,只要拆开来搭配上支架,调整好焦距,一个放大镜就成了,梁朝没有配眼镜的地方,视力若是下降,影响伴随终生。她可不能让自家三娘为此伤了眼睛。
……
吴蔚和柳翠微商量了一整个下午,总算是把商标定了下来。
商标的正面是几根随风飘动的柳枝,在柳枝中间有一只欲振翅高飞的小燕子,而商标的背面,则是一个燕巢,里面栖息着两只小燕子。
燕子是一种带着吉祥寓意的鸟儿,柳枝则是应了“吴柳记”的牌子,也含了柳翠微的姓氏。
而背面的燕子窝,更是吉祥的寓意。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燕子要是在谁家的屋檐下筑了巢,这家人必定发达吉祥,即便是再调皮的孩子,也不会捅自家的鸟窝,要是真捅了,大概率也要挨打。
不是还有这样一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到寻常百姓家”么?
吴蔚和柳翠微对这个商标都非常满意,吴蔚还高兴地将这第一批成衣,命名为:“堂前燕”系列。
正好这批衣裳是给宜王拿去恩裳底下人的,堂前燕的这个意头也不错。
……
商标的事情定好,成衣铺开始了忙碌,三日后吴蔚就把带着支架的放大镜搬到了成衣铺,架子是吴蔚找铁匠铺加急定制的,柳翠微用上之后,不仅缓解了视觉压力,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就在吴柳记如火如荼赶工成衣时,一道来自于宜王府的最高指令被贴在了城中各处告示栏中,还有官兵沿街敲锣通告,并派发传单。
彼时吴蔚正在米庄里,接过掌柜的递上来的告知展开一瞧,上面赫然是自己写给宜王的那份“手册”的删减润色版。
告示上普及了七步洗手法,禁止城内百姓饮用生水,今后家家户户必须将打回来的水烧开晾凉后再饮用,还有什么是面巾,为何要佩戴面巾,什么是消杀,为何要进行消杀,虽然理论依据和吴蔚告诉宜王的大相径庭,但看得出宜王是用了心的。他大概是请了自己帐下的谋士,用了一种靠近玄学的语言,和全泰州城的百姓解释了这些事情。
吴蔚看完后露出了笑意,她也没想到有一日,在这样一个地方,科学的推广居然要依靠玄学的力量,不过只要能达到效果,吴蔚并不在意。
有位伟人曾说过: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可紧接着,另外一条消息的传来,却让吴蔚笑不出来了……
泰州,戒严了。
从即日起,无论官员,居民,商贾,只要没有宜王府颁发的出城令,一律不许出城,同时宜王还派出了宜王府和城内所有的郎中,分片区为城中百姓做“义诊”。
吴蔚刚有些轻松的心情,再次沉重了起来。
这个义诊的目的……
第256章 官差抓人
“张全。”吴蔚叫了一声, 张全正在卸货,放下一袋米后立刻跑到了吴蔚身前,弓着身子问道:“东家, 叫我?”
“嗯, 你骑上店里的马,去一趟咱们家的成衣铺子, 去和二东家说, 咱家的成衣铺从今日起歇业,全力把上一批订单赶出来,暂时不接新单子了。”
“明白了。”
“还有, 你告诉二东家一声, 我今天中午要晚些过去吃饭, 店里新来了一批粮食要过称入库,我得盯着。”
“是。”
张全领了吴蔚的口信儿去了, 吴蔚则继续盯着伙计们把粮食过秤,她负责造册。
即便泰州戒严,米庄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 自泰州发水驿道不通后,这城中所有米庄的粮食都是由宜王府负责运输, 分配的。
宜王府给的进价和吴蔚自己派人到仓实县大宗采买的价钱差不多,但是省去了路上的风险,如今外头不太平, 拉着那么多粮食的马车路过,被人瞧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波澜来。
虽然如此做, 粮食的售价也要严格遵循王府给的价格, 但是这中间还是有的赚的,即便吴蔚每日都卖些特价米, 米庄的盈利依旧可观。
一直忙碌到未时末,才将所有的粮食入了库,这次宜王府给下派的粮食是平时的两倍,费了些功夫。
吴蔚收好账册,交代了掌柜的几句,骑上马往成衣铺的方向去了,吴蔚单手勒着缰绳,马儿的速度很慢,吴蔚留意到今日的街道上似乎有些狼藉。
吴蔚心下一动,一夹马肚,扯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往专门卖菜的坊市走去,此时这条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地上到处可见的菜叶子,还有些被踩碎的鸡蛋,看上去脏兮兮的。
吴蔚操控着马儿慢慢走过去,一边留意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平日里这个时辰来,两边的摊位上几乎摆满了鲜菜和鲜肉,但今日街道两旁的铺子几乎都被买空了,只能看见一些品相破败的蔬菜,零散地躺在摊位上。
吴蔚拉了拉脸上的面巾,心中了然:想来是宜王府颁布的戒严政令,刺激到了城中的百姓,大家纷纷出门囤菜了,也不知成衣铺那边囤菜了没有。
吴蔚家中的院子里开了几拢菜园,三位老人都是种地的能手,即便天时不利,菜地的收成也不错,后院仓房里堆了许多各式蔬菜,足够他们一家人吃到明年开春的了,但成衣铺可不一样,每日还要给伙计们供一顿饭呢。
吴蔚一路走过去,买了些羊肉,鲜鱼,这些单价比较高的肉类,还剩下一些。
……
吴蔚直接来到成衣铺的后院,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好,提着自己买的鱼肉,叩响了后院的门。
来开门的是二丫,自从来了成衣铺,这丫头比从前更机灵了,平日里都是抢着干活。
看到是吴蔚,二丫亲热地叫了一声:“蔚蔚姐”主动接过了吴蔚手中的东西,说道:“蔚蔚姐,中饭在锅里闷着呢,你先进屋歇歇,我给你端上来。”
“谢谢,三娘呢?”
“翠微姐和店里的几个伙计,还有我娘都在正门卸货呢。”
“卸货?张全没来传口信儿吗,怎么还开门?”
“不是,是我娘,在菜市场买了一板车的白菜……”正说着,就看柳翠微夹着两颗白菜,后面跟着李大姐,小梅和伙计们,鱼贯进了后院。
“三娘。”
柳翠微也看到了吴蔚,朝着吴蔚笑了笑,打开了一间仓房的门,说道:“就把菜放在这间吧。”
二丫提着手中的羊肉和鲜鱼,问道:“翠微姐,这个放在哪里?是蔚蔚姐买的。”
“你先放到厨房去,一会儿让人吊到水井里。”
“好!”二丫快速跑开了。
吴蔚拉着柳翠微到后院的石桌前坐下,问道:“张全来过了没?”
“来过了,原本是打算关门的,不过接到了泰州要戒严的消息,李大姐便带着几个伙计去了一趟菜市场,抢了些萝卜白菜回来,都堆在门口等着搬呢。你饿了吧?午饭还给你温在锅里呢。”
“饿了,忙了大半天早就饿了。”
“在哪儿吃?”
“去内堂吃吧,你陪我。”
“好。”
……
吴蔚和柳翠微一起到厨房端了饭菜,到了内堂,中午李大姐做了白菜肉丸子汤,蒸了杂粮馒头,还单独给吴蔚留出了两个白面馒头,两碟酱菜。
成衣铺的伙食是大锅饭,一般来说只有一两道菜,主食管够,没有家里吃的精致。
吴蔚碗里的肉丸明显多些,自然是来自于李大姐的偏爱。
柳翠微一直等到吴蔚吃的差不多了,才问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全城戒严了?我听李大姐说,她今日上街采买的时候,看到几个衙役抬了人。”
吴蔚的眼皮一跳,这一刻所有的猜测似乎都有了答案,不安在心头迅速蔓延。
“抬了什么人?”
“李大姐也没细说,就说见官差用麻布裹了一个人,那个人好像是被堵了嘴,也听不清喊了些什么。”
“李大姐回来消杀了没有?”
“嗯,成衣铺每日都严格执行消杀,面巾也是最多两个时辰一换,公筷,公勺都用上了。”
吴蔚沉默良久,直到柳翠微喊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柳翠微目露担忧。
“三娘,城里……城里可能已经出现时疫患者了。”
“什么?!”柳翠微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了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日官差绑走的那个人,就是时疫患者之一,如果是一般的犯人,直接上了枷锁镣铐待到衙门便是,何必又是绑,又是堵嘴,还用布裹着抬走呢?”
“那,那怎么办?”柳翠微明显慌了,这些日子柳翠微陆续从崔绣娘的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时疫的事情,光是听着崔绣娘对时疫症状的描述,就够让柳翠微心惊的了。
吴蔚也迷茫地摇了摇头,思考良久才说道:“要是这泰州城里已经出现了病例,就绝对不止一两户,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少接触外人,注意饮用水的安全,积极消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看要不干脆这样吧,一会儿你把做成衣的料子和棉花分一分,从明日起绣娘们都不用来了,让这些个绣娘在家里做活,伙计的话……轮流到店里来看着仓库,连着值夜一宿,我们的铺面一直关着,若是再没人看着,我担心遭贼。”
“那米庄呢?”
“米庄的生意得继续做,粮食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能关门。”
“那你呢?”
“我?我每日到米庄里坐半日,盯着点儿。”
柳翠微沉默片刻,说道:“既如此,成衣铺的人也继续上工,反正我们前门关着,也接触不到什么外人。”
“三娘。”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焦急,吴蔚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自己,因为她来自于蓝星,在蓝星接种过许多基础疫苗,本身就免疫这个时代的许多传染病,而且吴蔚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抵抗力挺好的,穿越过来这么久了,除了因为挨了板子伤口发炎,发过热之外,连感冒都没得过一次。
所有的生物都是在不断进化的,病毒和细菌也是,而吴蔚体内强大的免疫系统,这个时代的许多病毒根本无法攻入。
柳翠微坚持道:“这批订单是咱们吴柳记成衣铺的第一笔订单,还是宜王殿下赏的,我必须要做好,让她们把活拿回家里,万一有什么瑕疵,疏漏,我不能及时发现,到时候想返工也晚了。”
见吴蔚还是一脸的不乐意,柳翠微牵过吴蔚的手,柔声道:“咱家早就不是从前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了。若是咱们现在还生活在老宅,或者半山小院,我肯定听你的,你不出门,我不出门,管他外面发生什么呢?可是如今,即便我们俩都足不出户,二姐夫的榨油坊也是要上工的啊,过几日等二姐做足了四十天,她也会回榨油坊去。我知道你是疼惜我,害怕我染上时疫,我会多加小心的。每日都给铺子做几次消杀,你给的酒精我也发给她们了,她们回了家也会好好消杀。”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每日都要去米庄,所以你也不肯待在家里?”
柳翠微笑了,柔声道:“这泰州城里,有几家能不为生计所奔波呢?蔚蔚,咱们也是一样的。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坐吃山空的人。”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话,吴蔚起身去开了门,只见李大嫂立在门外,身后还站着张全。
不等吴蔚发问,张全便说道:“二位东家好,水生哥让我过来找大东家,请大东家立刻回家一趟。”
“出什么事儿了?”
柳翠微也急了,来到张全身边。
张全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二堂伯母,就是水生哥他娘,匆匆来了一趟榨油坊,找水生哥回去,水生哥让我来成衣铺找大东家,让大东家也回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回去!”吴蔚点了点头,二人快步出了成衣铺,共乘一骑往宅子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257章 三年效力
吴蔚和柳翠微马不停蹄地回了宅子, 远远就看到柳翠翠领着柳大虎在砸院子的门,柳翠翠的声音焦急中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将宅门拍得山响, 冲着宅子里面哭喊道:“娘啊, 我是这个家的长女啊,虎子是咱们柳家的根儿, 要是爹还活着, 一定不忍心看我们变成这样!娘啊……我求求你了,让他们把门打开,放我们娘俩进去吧, 娘……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就算分家了, 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吴蔚当机立断勒紧了缰绳, 离得远远的,看着这对母子。
也不知柳翠翠在这里告饶了多久了。
见哭喊无果, 柳翠翠还试图将柳大虎托举到自己的肩头,让他从院墙翻进去。
看见这一幕,吴蔚和柳翠微双双皱起了眉头, 就没见过如此没规矩的人,不开门难道还要硬闯不成?咸祝腐
好在吴蔚这间宅子从前是平燕王老千岁幕僚的旧宅, 院墙修得很高,即便柳大虎和柳翠翠都踮起了脚,柳大虎也没有足够的借力点爬上去, 反而引来了院中狗子一阵阵狂吠,柳大虎怕狗, 不敢再爬了。
吴蔚非常满意, 决定给狗子们加餐!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去问问吧?”柳翠微蹙眉道。
“不行,柳翠翠一家连消杀是什么都不知道, 又住在人口密集的巷子里,你别去接触他们。”
“让她这样叫喊,终究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好看,反正咱们周围也没什么邻居,二姐夫先咱们一步回来,也不见二姐夫人,想必是沟通失败了,或者是还有什么内情,咱们都不能冒然上前。”
“那我们呢?要是让她看到我们,定会来纠缠,我大姐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她在家门口碰了壁,说不准一会儿就去米庄了。”
吴蔚眯了眯眼,果断调转马头,带着柳翠微绝尘而去了。
吴蔚把柳翠微送回到成衣铺,叮嘱她把前门后院都锁好,省的柳翠翠摸过来,吴蔚自己则去了一趟巡防营。
巡防营的队员都已认识吴蔚了,热情地招呼吴蔚进去坐,吴蔚摆了摆手,婉拒了对方的邀请,将自家门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告了柳翠翠一个滋扰民宅,希望巡防营能带人去处理。
巡防营的人面露难色,解释道:“吴姑娘,不是我们不想出手,而是今日兄弟们都散到外面去了,衙门里就剩两个兄弟看家,一时间实在是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
“既如此,便不为难差爷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那官差默了默,说道:“不然请吴姑娘再等等,宵禁之前兄弟们也就回来了,待宵禁之后我带人过去,若是那人还在,也有个处置她的名头。”
吴蔚拱手道:“那就有劳官爷了。”说着吴蔚从怀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酒精,送给了官差。
官差接过后,只是闻了闻便喜笑颜开,随着宜王府张贴出去的告示,此刻整个泰州府都知道了酒精是好东西,只可惜泰州城内的存酒几乎都被宜王殿下给征用了,他们巡防营虽然也分到了一些酒精,却根本都不够用。
宜王殿下请来的高人说:因洪灾泛滥过境,泰州周围有许多怨灵作祟,这些怨灵能散布毒气,让人生病,唯有将水煮沸再饮,时常在身上和家中喷洒这种名叫:“酒精”的东西,才能使怨灵退散。
平时还要戴上喷了酒精的面巾,以免吸入那无色无味的毒气。
官差宝贝地将酒精收到了怀中,满脸堆笑道:“吴姑娘放心好了,今日若是没抓到,明日我会带人去宅子附近巡逻,遇到他们一定绑了。”
“多谢。”
……
宵禁之前,吴蔚和柳翠微回了家,还算柳翠翠识相,吴蔚回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
吴蔚带着柳翠微走了后门,做完消杀以后,才到前院去喊来了张水生,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水生离吴蔚和柳翠微尚有一丈远就停了下来,脸色阴沉,这回也顾不得柳翠微在场了,骂了柳翠翠母子俩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娘今日匆匆过来,说柳翠翠带着孩子要往宅子里闯,我也没多想,就让张全去寻你了。我回来以后才知道,原来是她那丈夫李铁牛被官差抓走了,被抓走之前,李铁牛让他们娘俩来投奔岳母!”
不等吴蔚和柳翠微开口,张水生炮仗似的声音又起:“李铁牛这个蠢货,以为在泰州买了民居就算落户安家了,也不想想这泰州府是什么地方!他们田无一拢,平日里连吃喝都成问题,看着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李铁牛找了一个扛大包的活计,每日有一百多文的工钱,还管一顿饭。什么都好,就是需要每日穿过城外那片棚区!我原本还耐着性子想要劝他们回去,一听到李铁牛原来是被官差抓走了,立刻便推开他们母子,进院落锁了。”
“我回了院子就做了消杀,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也隔着门跟岳母说明了厉害,我告诉岳母李铁牛染了疫病,柳翠翠和柳大虎也快了。用不了多久官差就会把他们抓走关进小黑屋里去,若是放他们进来,咱们全家都得完!”
许是张水生态度坚决,亦或许是柳老夫人早就下定了决心,柳翠翠在宅门外哭嚎半日,柳老夫人连院门都没出。
张水生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你们离我远点儿吧,我已经让我娘帮我收拾东西了,明日一早我就搬到榨油坊去住。多亏蔚蔚机灵,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上前来,若是你们俩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良心都难安。”
吴蔚听了安慰道:“二姐夫,你也别太担心,这时疫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传上的,你和柳翠翠接触的时间不长,还及时做了消杀,不会有事儿的。不过你屋里有两个孩子,二姐还在月子中,你到榨油坊去住几天,观察观察也好。”
说完,吴蔚便请张水生等等,快步去了后院,从库房里拿了五包中药回来,丢给了张水生:“二姐夫,这是我在宜王管制医馆之前买的草药,郎中说有抵抗时疫的功效,若是熬成一个人的剂量,这一包药够你喝三天的,等到这五包药都喝完,你若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回家来,一定没事了。”
张水生大喜道:“那就谢过妹子了,我今夜就在院子里打地铺了,你们俩快回去吧,没事儿别到前院来。”
……
吴蔚和柳翠微回到了后院,李铁牛的事情证实了吴蔚心中的猜测,泰州城内已经有时疫的病例了,而且消息宜王府一早就知道,宜王封锁了消息,并秘密派人将这些感染了的人押解出了泰州城。
那么,所谓的“义诊”就是一种排查手段了。
虽然早有准备,吴蔚的心还是有些沉重,无可避免的,吴蔚又开始对自己的存在发出了质疑。
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才多久?已经经历了旁人一辈子也未必经历到的灾祸,难道这是宇宙黑洞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为了惩罚自己曾经的叛逆,把自己拉到这里来历劫的吗?
大旱,洪水,瘟疫……这难道不是地狱模式吗?
柳翠微见吴蔚出神,第一次打断了吴蔚的思考,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大姐一家给你添麻烦了。”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我们两个要不要也住到米庄或者成衣铺去?”
“你担心我们身上沾了病气,过给家里人?”
“是啊,时疫是有潜伏期的,有些人即便已经染病,看起来还是和常人无异。李铁牛已经被抓走了,说明这泰州城根本没有咱们看起来这般太平,只是咱们没有渠道得知消息而已。我们两个住到铺子里去,同时也是对咱们自己的保护,特别是你……成衣铺离家远,你每日上工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人,若是住到铺子里去,就可以免去路上的风险,每日遇到的人少了,对你也是一个保护。”
柳翠微沉默良久,同意了。
因为柳翠微明白,若是自己不答应,那吴蔚也一定不会抛下自己独自住到米庄里去,比起自己柳翠微更担心吴蔚的安危,吴蔚每日还要去成衣铺两趟,一趟是中午去吃饭时,一趟是晚上到成衣铺去接自己下工时。
米庄每日接待那么多客人,吴蔚的感染时疫的风险本就比自己高多了,还要多走这么两趟,如何让柳翠微安心?
见柳翠微答应了,吴蔚心头一松。
柳翠微趁机说道:“从明天起,我让大丫到米庄去,让她帮你打打下手,你一个人又是做饭又是生火,还要照看前堂的生意,我怕你忙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我中午就不去成衣铺吃饭了?”
“是啊,不然咱们住在铺子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一路过来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人呢。”
吴蔚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说道:“那我岂不是一整天都见不到你了?”
柳翠微哄道:“我每隔一两天都会去米庄看你的,你就别来了。反正成衣铺也没什么客人需要招待,我过去。”柳翠微毅然决然地将她能想到的风险,留给了自己。
“还是我过去吧?”
“你就别和我挣了,我去看你才是最方便的。”
“好吧。”吴蔚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
吴蔚和柳翠微着手收拾行李,打算明日就搬到铺子里去生活了,家中的米面粮油充足,如此家中的老人孩子只要把院门关紧,就可以隔绝外人,大大降低了感染时疫的风险。
吴蔚还特意到前院去了一趟,隔着门和三位老人说了些话,让他们严格按照宜王殿下颁布的告示执行,每日消杀,不给任何人开门,若是有人来找,就打发对方到米庄去寻人。
两位老夫人隔着门叮嘱吴蔚道:“蔚蔚啊,你和三娘到了铺子里千万小心啊,照顾好自己。”
……
翌日,吴蔚和柳翠微搬到了米庄和成衣铺,二人带的东西很齐全,还各自带了五副中药。
当天中午,大丫就带着行李过来了,李大姐让大丫直接在米庄住下,好好照顾吴蔚的饮食起居,反正米庄二楼房间充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泰州城内看似一派风平浪静,虽然城门还是没开,晚上依旧有宵禁,但是泰州城内的基础物资并未短缺,很快就有大量的蔬菜被送到了泰州城里,百姓们见了也不再哄抢。
泰州到底是一位藩王的封地,各地州府都在积极驰援着泰州。
听说宜王递上去的奏折有了回应,朝廷派人押送了一批粮食和物资正赶往泰州,比物资先到的是一封明黄黄的圣旨,皇帝陛下要求宜王展开积极自救,言下之意很明显——朝廷没那么多银子。
宜王心下了然,做起事情来不再束手束脚。
城中还出现了几家贩售面巾和酒精的铺子,铺子仿佛是一夜之间开起来的,酒精和面巾的供应量很足,虽然难免排队,却人人都买得到。
宜王还在城中各个坊市设立了大锅,派人守在锅旁,用长棍不住搅动着,药香从锅中飘出,路过的行人都可分到一碗汤药,用完的碗就放在另一口烧着沸水的大锅里不停的煮着。
官差依旧每日都游走在城内的每一条街,也曾有人说:自己的邻居被抓走了,下落不明。
不过小范围的口口相传,影响力终究有限,并没有掀起任何骚乱。
米庄的生意也趋于平稳,抢购粮食的事情不再发生了,吴蔚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个时代的另一个好处。
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新闻和短视频,消息传播的速度很慢,官府的告示可信度极高,虽然弊端不小,但在如此环境下,反倒立于官府的管理。
泰州之外的地方,又是什么样呢?
城门关着,泰州的百姓们不知道,吴蔚和柳翠微自然也无从知晓。
……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被迁址到泰州和清庐县交界处的,那些安置灾民的棚子里,几乎每日都有人被裹了白布抬出来,被丢到一个远离水源的下风口处的深坑里,浇上热油后点燃,烧尽之后还会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石灰,尸骨无存。
没见死者家属站出来提出异议,因为他们也都病着。
宜王和从前一样,每天都会派人来给灾民们送吃的,甚至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件冬衣,可是却没有药,一碗药都没有。
直到后来,有些还算健康的灾民们,实在是受不了这炼狱般的生活,他们试图越过守卫,往泰州的方向跑,他们想进城去,寻求一线生机。
可这一次,宜王显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不仅防线驻扎的极长,沿途高地上还配备了大批弓箭手,擅闯泰州地界的人,没有一人能活着抵达泰州城门。
有些人死里逃生地跑回了棚子,告诉了其他人这个消息,渐渐地,再也没有人往泰州的方向跑了。
一些州府响应朝廷的号召,派人将治下的受灾百姓们接了回去,宜王还大方地给了这些愿意重返故乡的百姓,每户二两银子,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雷霆伴着玉露,恩威并施之下,再没人对宜王府之前的决定有半句怨言。
但棚子里还有许多百姓,这些人几乎都是清庐县的百姓。
清庐县地势低洼,洪水把整个清庐县变成了一汪大泽,连县衙都不知所踪了,谁来接他们回家呢?就算有人来接他们,清庐县也已经是废墟了。
清庐县境内的水位比洪灾刚发生的时候降低了不少,但洪水褪去后露出的并不是干爽的地表,而是不知多深的乌黑淤泥,想在这样的地貌上建房子,难于登天。
靠近清庐县的清河县,倒是接了一批灾民走,但是清河县自己也是受灾县,纵然领了宜王府的补贴,接纳能力着实有限,况且寒冬将至……光把人接回去,却不能及时安置,那是会出人命的。
是以张成在谨慎考虑过后,只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接纳了二百人,这些人有里一多半还是张家村的幸存者。
清庐知县张宽在洪水中丧了命,县衙也在洪水里泡着呢,朝廷一直都没有点派新的知县来,其余州府一见清庐县连个县太爷都拿不出来,都不肯接纳这些灾民。
……
泰州的时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毗邻的州府按照宜王府出的对抗时疫的告示,严格执行,效果虽然不及泰州府,但也逐渐控制住了时疫的蔓延。
一时间,无数赞美宜王的奏折如雪花般飞向了京城。
宜王不仅支援了这些州府物资,还拿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抗时疫的法子,这些州府的官员和百姓无不对宜王感恩戴德,万民书,请愿信,纷纷出炉,由州府最高长官代为提交给朝廷,恳请朝廷褒奖宜王的义举。
各地的百姓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称赞宜王贤明,就连泰州本地的百姓也说宜王颇具当年老燕王的宽厚慈爱之风,乃泰州之福。
这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是宜王没有想到的。
寒冬来临,宜王又接到了一封朝廷褒奖的圣旨,除了一些常规的赏赐外,同来的还有一封丹书铁券,上有:国之柱石,四个烫金大字。
宜王贵为一字藩王,已是封无可封,加无可加了,一封丹书铁劵,可免三次死罪。放眼整个梁朝,除了那些开国老臣的家中供奉着不知传了多少代的丹书铁券,朝廷已经上百年没有给朝臣赏赐过丹书铁券了。
宜王的风头,一时无两!
正好年关将至,宜王大手一挥开了八处粥棚,以感皇恩浩荡。
同时,宜王也没有忘记那个出主意的人,命人在府库里抬了十箱东西,挑出逾制的也不论箱子里面还有什么,通通送到了吴蔚的宅子里。
听说这个消息时,吴蔚和柳翠微正在米庄二楼互诉衷肠,急匆匆上了快马飞奔归家,到后院换了一身新衣裳,来到前院谢恩。
赏赐是宜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他笑容和善地将吴蔚扶起,说道:“吴姑娘,可别辜负了殿下的青眼垂爱呀,今后要多为殿下尽忠尽力才是。”
“多谢殿下恩典,民女感激不尽。”
管家将赏赐清单递给吴蔚,吴蔚打开一瞧,银子没多少,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光大氅就有四件。
吴蔚见管家还不走,朝柳翠微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会意,快步回到后院开了箱子,一咬牙从里面取了二十两白银,找出一块红布将银子包了。回到前院双手奉上了孝敬,管家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
吴柳记的一百套成衣也做好了。
次日,吴蔚正好借着谢恩的由头,把这一百件成衣装车,一同送到了宜王府。
谢了恩,请了安,宜王给吴蔚赐了坐。
这次宜王对吴蔚的态度很和蔼,吴蔚不知道的是:由于她献策及时,劝解得当,本次时疫泰州府只有不到五百人被查出可能患有时疫。统一被送到废弃矿山内统一安置后,有一百多人熬了过来,前些日子已经全部归家了。
这数量还不及临近一个县城的一半呢!
剩下的三百多人,宜王谨慎地按照吴蔚提供的处理尸体的办法,处置掉了。
在梁朝,除了罪大恶极的人,尸身可能会被焚烧后挫骨扬灰外,上及帝王,下至庶人,一律都是土葬。
火葬的方式的确是“残忍”了些,但宜王并不在乎。
其实,吴蔚在提出建议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古代的民风民俗,所以她提出了几个尸体处理办法,其中包括了在棺木内撒生石灰,火葬和另外几种,但宜王选择了最“简单”的一个。
“吴蔚啊,本王实在是很欣赏你,舍不得错过你这块美玉。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宜王府内的官职,任你挑选,如何?”
“殿下……”
“欸,你别急着拒绝本王,不妨听听本王的诚意,再做决定?”
“是,殿下请讲。”
“除了上次许诺给你的大宅,俸禄外,本王再给你拨一些有些身手的丫鬟,家丁,护院,外加一队侍卫,负责保护你的宅子和你家人的安全,本王还特许你继续经营你的产业,哪怕日后再多开几家也随你。”
宜王朝吴蔚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年,你为本王效力三年,三年后若你还执意回归民间,本王绝不拦着你,所有赏赐全部留给你,只将侍卫撤回。若是三年后你愿意继续为本王效力,另有恩赏!”
第258章 官居九品
吴蔚看似平静地看着宜王, 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在吴蔚看来宜王此举和恩将仇报也没什么区别了。
自己献言献策的初衷虽然是为了让百姓避免一场浩劫,但也在不经意间帮了宜王的大忙, 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赏赐和再次招募的意图, 吴蔚更想得到的是:宜王能够撤销从前的命令,准许自己能和柳翠微同时离开泰州。
如今她们的日子再不像从前那般困苦, 她们有银子又年轻, 梁朝大好河山还等着她们去看一看呢。
见吴蔚不说话,宜王拨动了拇指上的那枚翡翠阳绿扳指,悠悠补充道:“三年之后, 你即便不想再在泰州生活, 本王也绝不拦你。”
吴蔚勾了勾嘴角, 心中却是十分讽刺:看,这宜王明明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 吴蔚再拒绝未免就有些不识抬举,堂堂一州之主,想让一个平民百姓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很容易。
吴蔚起身谢恩道:“多谢殿下青眼垂怜,民女感激不尽。”
宜王爽朗的笑声响起, 说道:“这宜王府内的官职,任凭你挑选。”
吴蔚垂下眼眸,谦卑地答道:“民女从未入仕, 经验尚浅,还请殿下指派。”
“那就还是担任本王帐下文书一职吧, 也不用你日日都来点卯, 每十天入府一次即可,你的新宅子离王府很近, 有什么事儿本王自会叫人去找你。”
虽然吴蔚给了宜王很大的惊喜,但宜王却也只是将吴蔚招致麾下,攥在手里,并没有打算给她指派实质性的任务。
宜王觉得:吴蔚除了有些出奇制胜的本事外,其他的能力平平。至于仵作的手段,又不是什么随时都能用到的东西,宜王的目的,只是要吴蔚名义上隶属于宜王府,绝了其他势力招揽吴蔚的路,自己需要吴蔚的时候,拿过来就能直接用上,这就够了。
吴蔚也听出了宜王并不打算重用自己的弦外之音,此举正合吴蔚的心意,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宜王在吴蔚心中的定位,永远无法与东方瑞和高宁雪相比。
吴蔚谢了恩,从宜王府出来,赶着马车回到了米庄。
……
米庄内,柳翠微正立在柜台后翻看账本,一边等待吴蔚回来,听到马车声响,柳翠微放下账本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来到门口向外看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见到车辕上坐着的人,柳翠微展颜一笑,迎了出来。
吴蔚将马车停在米庄门口,叫了一声:“三娘”跳下马车拉着柳翠微进了米庄,自有伙计上前来,将马车拉到后院安置。
米庄的伙计纷纷和吴蔚打了招呼,吴蔚微笑点头回应,二人进了内堂,落了锁,分别坐下,吴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吴蔚最真实的情感,永远只能在柳翠微的面前展示。
“怎么了?是不是成衣不好?”
吴蔚拉起柳翠微的手,柔声道:“别乱想,你的手艺是这泰州城内最好的。我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宜王适才再度对我发出了招揽,这次还开出了一个让我没办法拒绝的条件。”
之后,吴蔚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柳翠微,包括上一次宜王就下令不允许吴蔚和柳翠微同时离开泰州的事情也说了。
柳翠微心疼地摩挲着吴蔚的手背,宽慰道:“这泰州城也挺大的,好多地方我们也都没去过呢。再说……不过就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希望宜王能信守承诺吧。”吴蔚冷冷道。
“一定会的,你忘了?再有一年多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就要回来了,有她们在,宜王殿下定然不会为难你的,你们有过患难与共的情义,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三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泰州城里宜王就是天,我能拒绝他一次,不能再拒绝他第二次了,不然只会让这份盛情变成灾祸,宜王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若是我这次再拒绝他,保不齐他会不会‘略施手段’给我们家找麻烦,这是我无法承受的后果,我只能答应他了。”
“我明白,委屈你了。你以后跟在宜王殿下身后,也算是脱了这层商贾的身份,再到商会去他们也不敢再看轻你了,也不算全无好处。”
“何止?在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我加入到宜王府,撇开我的个人意愿不谈,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利大于弊的,既然我无法拒绝宜王,那么就顺势而为吧,未来的三年咱们努力赚钱,攒下一笔丰厚的身家。宜王说了:我三年后即便不给他效力,我的身家也可以全部带走,咱们的吴柳记成衣铺很需要这份力量,咱们很快就要日进斗金了!”
柳翠微立刻说道:“蔚蔚,咱们只做本分生意,以权谋私的事儿,不能做。”
“我没打算以权谋私!我既然加入了宜王府,今后宜王府的人就是我的同僚了,换季的时候我送他们几套衣裳总行吧?宜王府的人是泰州城的脸面,等到城中的那些有钱人看到宜王府的人时常穿着咱们吴柳记的衣裳,一定会动心的,我只当宜王府的这些个同僚,是咱们吴柳记成衣铺的活体广告牌了!这哪里算以权谋私?”在梁朝这个地方,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不仅官僚之间,就连同一个商会的商贾们,逢年过节也会互相送礼,然后再根据对方的身份,门第,彼此的交情考虑回礼。
听到吴蔚这样说,柳翠微也就安心了。
二人又在内堂里说了一会儿话,商量了一下吴柳记下一个款式的成衣,叫什么名字,上一批一百套成衣,吴蔚将其命名为:“堂前燕”系列。
因为是献给宜王府的,之后成衣的样式就不可再与前一个系列雷同了。
对于下一批成衣的款式,料子,颜色,柳翠微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只是名字还需要吴蔚来想。
吴蔚想了想,答道:“快要过年了,下一批成衣就叫‘贺新春’系列吧,‘堂前燕’的那批也别不要了,再做出一些来,等我上任了可以送给我那些个同僚们。等以后咱们的成衣系列出的多了,可以出一份名录,找最好的丹青师傅化成册子,再在旁边写上料子和配色,可以用来给以后的客人们做个选择的参考。”
“好。”
柳翠微回成衣铺去了,下午她打算和铺子里的三位绣娘们商量一下“贺新春”系列成衣的布料,配色和绣样。
……
宜王的任命很快,三日后吴蔚就接到了宜王任命她为宜王府帐下文书的调令,同来的还有两套官服,两套常服,还有两套赐服,所谓的“赐服”就是参加某些不适合穿官服的正式场合,所穿的衣裳。
比如:王府举办的宴会,或者某位比自己职位高的大人举办的宴会之类的。
宜王贵为一字亲王,他府中的所有幕僚都是有官职的,吴蔚所担任的这个“帐下文书”一职,正式的名字叫做:典薄。
官居九品,不过由于可以随时接触到宜王,属于典型的位卑而贵重的位置。
在梁朝,六品以下官员身着绿青色官府,六品深绿色,七品浅绿色,八品深青色,九品浅青色。
吴蔚恭恭敬敬地接过六套衣裳,放在了院中早就准备好的香案上,随后又接过了一枚比普通印鉴大不了多少的官印,令牌。
之后是十双皂靴,文房四宝若干。
最后,来传达宜王命令的人将一方木匣奉上,说道:“吴大人,这里是新宅子的地契,房契,以及一众家仆的身契,殿下还特赐大人泰州城郊的水田十亩,旱田十亩,田产的契书也在里面,请大人收好了。”
“谢殿下恩赏。”
“旁的赏赐,殿下已经先一步命人安置在新宅了,门外已准备好了车马,还请大人移步?”
“还请大人稍后,我立刻就来。”
“好。”
领头人带着一众王府的侍卫离开了吴蔚的院子,前院重新变得宽敞,吴蔚先将柳翠微扶起,随后二人一起搀扶起了院内的三个老人,张水生也将柳二娘子扶了起来,适才除了吴蔚参拜后起身外,其余人都跪在了地上。
两家人的脸上满是喜色,柳二娘子更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吴蔚,整个人红光满面,朗声道:“出息了,出息了!蔚蔚今后可是咱们家第一位‘大人’了,蔚蔚,你可真了不起!”
张水生满眼笑意,朝吴蔚拱了拱手,道:“给吴大人见礼了!”
两位老夫人互相搀扶着,在不远处看着吴蔚,满脸的慈爱,张老爹背着手,略显佝偻的脊背这一刻挺得笔直。
张水生的两个孩子并不在,被柳二娘子锁在了房间里,吴蔚环顾一周,也被此刻的温情所打动。
“大家都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和三娘坐宜王府的马车,二姐夫你赶着咱家的马车跟在后头,咱们一起到新宅子里去看看。”
众人皆欢喜,柳二娘子却迟疑道:“我就不去了吧?我得在家里看着妞妞。”
柳翠微上前挽住了柳二娘子的胳膊,说道:“把妞妞放在家里,让小梅帮着看一会儿,二姐和我们一起去吧,不出个把时辰就回来了。”
柳二娘子本就是好热闹的性子,有人帮忙看孩子,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欢喜地答应了,拉着张水生回房去换衣裳了。
第259章 叫破喉咙
为了表示对宜王殿下的敬重, 两家人全部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衣裳,吴蔚携柳翠微上了王府宽敞的马车,张水生则赶着家里的马车跟在后面。
吴蔚的新宅距离宜王府很近, 只隔了三条街, 步行一炷香,骑马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宜王府周边住的人非富即贵, 大都是宜王府的幕僚或者官府的人, 是以这片的宅子气派非常,巡逻和安保也非常好。
虽然吴蔚住的地方也曾经是显赫人家才住得起的,但随着平燕王老千岁的迁番, 那片宅子也透出阵阵清冷破旧, 全然不似这边这样繁华又充满了生机。
吴蔚和柳翠微坐的是王府的马车, 还有大批侍卫随行,马车经过的地方街上的路人全部都向两旁退去, 给马车让出足够宽敞的路,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新宅所在。
宅子上已经挂上了全新的牌匾, 上书:“吴宅”两个斗大的字,匾额的一角还落了宜王府的大印, 证明了这座宅子乃是宜王所赐。
这宅子是早就建好的,只是宜王一直留在手里,并没有赏赐给任何人。吴蔚虽是这宅子的第一任主人, 但宅内无论是院内院外,陈设布置一应俱全, 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了。
一进门便是两人多高的一方影壁, 上面雕刻着翠竹松柏,坚韧挺拔。
吴蔚与柳翠微携手跟在新宅管家身后, 其余人则跟在她二人身后,听着管家的讲述,欣赏着宅院。
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便是前院的一个小花园,花坛设在院子的正中间,可惜寒冬时节百花凋零,花坛里也光秃秃的。
在院子的东南角则立了几座假山,整个前院铺设了大量的鹅卵石,以花坛为中心,用石板铺设出了十字路,连着东西南北。
张老夫人见了,暗中扯了扯柳老夫人的胳膊,伏在柳老夫人的耳边低声说道:“好像和原来的宅子差不多大,只是这前院铺成这样着实可惜了。应该将石子儿都铲了,犁成田垄才好,弄成个小菜园子,平日里也能吃些新鲜的菜,多好。”
柳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们两个老的喧宾夺主,而是以她们的眼界和立场,发自内心地替吴蔚着想。在她们看来,这些个假山啊,花草的,都是些只能看,不能吃也没有用的东西,远不如种一院子的菜,随时能吃到新鲜蔬菜来的实在。
柳二娘子听到了自家婆婆的话,连忙劝道:“娘,咱们看看就成了,宜王殿下还能饿到蔚蔚吗?”
张老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了。
所有的人都认为,吴蔚这次迁居,不会再带上他们了。
正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一路上吴蔚已经为他们两家人付出很多了,如今这宅子是宜王殿下赏赐的,门口挂着吴宅的匾额,就算吴蔚还邀请他们,他们也不能再跟来了。
哪怕是同根生的一对亲兄弟,兄弟两个发展到这般,天下地下的地步,也是该分家的时候了,更何况他们两家与吴蔚连半点血亲都没有呢?
……
前院的第一排屋子是前厅,是会客的地方,前厅东西两侧是两个耳房,结构和吴蔚的宅子是一样的,穿过前厅来到中庭,吴蔚和柳翠微双双停下脚步。
只见一队丫鬟婆子,连着一队家丁,加在一起足有二三十人,齐齐跪在地上,见管家来了,齐声参拜道:“见过家主。”
管家适时朝吴蔚行了个礼,笑道:“小姐,这些人的身契都在您的手上,他们是生是死,全凭小姐您的一句话。”
“让他们都起来吧,他们的名字我会一个一个慢慢记下,今日暂不训话,让他们该做什么就回去做什么。”
“是。”管家转过身朝众人摆了摆手,说道:“没听到小姐说的吗?都散了吧。”
“是。”众人这才从地上纷纷爬起,各自散去。
见了这一幕的两家人,无不惊愕,如此大的阵仗,还是生平第一次亲身经历。
三位老人除了感慨和替吴蔚高兴之外,倒是没有旁的心思了。
倒是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夫妻二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之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的一个念头愈发坚定。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管日子如何困苦,只要先生说柱子是那块读书的材料,他们夫妻两个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给供出来!
眼见今日场景,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明白:他们这辈子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让家人过上这样的生活了,但是他们的一双儿女都还是崭新的生命,还有无限的可能。
他们两个做爹娘的,自然要把自己的肩膀给自家儿女做踏脚石,让他们两个踩在他们两个老的的肩膀上,趴到更高,更美的地方去!
吴蔚以女子之身,入了宜王府做了幕僚,柳二娘子心中仅存的一丝顾虑彻底消失了。
女儿一样能出人头地,敲碎了腿骨掏骨髓,也要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供出来!
……
过了前厅便进了后院,后院的格局和吴蔚的宅子差不多,只是后面的罩房竟是两层的。
管家贴心地解释道:“小姐,后面还有个小小院子,这二层的暖阁将来可以做成秀楼,日后若是家中有了小小姐,便可居于此处。”
竟管家一点拨,吴蔚瞬间明白了。
在古代,所谓的名门闺秀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成亲之前,虽然会请一些先生到家里去教女儿琴棋书画,却很少会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
所以这处于宅子最深处的秀楼,一般都是家中闺秀的居所,足够隐秘,僻静,修成二层的也有“藏娇”之意,这个“藏娇”可不是后世引申出来的那个意思,单纯指的就是娇贵的女儿。秀楼的一楼则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婆子住的,一般来说秀楼所处的这个小小院落是府中绝对的禁地,连家中的男主人都不会轻易过来。
管家的话,吴蔚只当是一个知识点了解了一下,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蓝星人,吴蔚可太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女子而言是怎样的压迫和惩罚了。
外面劳苦人所羡慕的闺秀生活,于本人而言和坐牢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即便院子,阁楼修得再怎么豪华,十几年如一日住在一个地方,也是一种折磨。
吴蔚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宅子很快就参观完了,每一间屋子里面的家具陈设都是全的,吴蔚只需带着随身衣物住过来即可。
吴蔚打量着院子,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便问道:“管家,为何这院墙不一边高?南北院墙比我原先的宅子还高一些,这东西的院墙……怎么这般低矮?”
南北院墙就是吴宅的前后门,院墙比吴蔚原先的宅子还高出几分,但是东西院墙两边还有旁的院子,却修得过于低矮了,只有一人多高,大概两米左右,如此邻居岂不是踩个凳子就能看到自家院子里的情况了?也不知隔壁邻居住的是谁……
管家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凑到吴蔚身边,用恰当好处的声音说道:“回小姐,这宅子的东西两侧并无人家,而是两个跨院。”
“啊!”吴蔚惊了。
管家还以为吴蔚小商贾出身,不明白这跨院是什么意思,便解释道:“小姐,这个院子,并不是这宅子的全貌,还有东西两个跨院,三个院子连在一起,才是整个吴宅。”
说到此处,管家压低了声音,这次用仅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小姐,足见殿下对小姐您的看中,殿下就藩已久,这间宅子却迟迟没有赏赐出去,就是殿下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人才啊。如今小姐虽然只得到这宅子的三分之一,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殿下的苦心,只要小姐尽力办差,忠心于殿下,这东西两个跨院,还不早晚都是小姐您的?还从未见过跨院住别家的呢,待到假以时日,小姐品阶升上去了,东西两个跨院,定然都是小姐的!”
作为历史爱好者的吴蔚,又怎么不知道什么是跨院呢?所谓的“跨院”就是将这个院子复制后,东跨院就是向东粘贴一次,西跨院就是向西粘贴一次,院内布局可改,但大小是一样的。
蓝星古代的宅子,四合院是“口”字形的,二进的院则是“日”字形的,三进的院子是“目”字形的,若兼东西两个跨院,那么这宅子实际的形状就是“目目目”,目前吴蔚所住的,就是三个目里,最中间的那一个。
难怪东西院墙这般低矮,原来并非院墙,而是跨院墙,跨院墙上可以随时开拱门,打通两个院子,只是现在并没有打通罢了。
吴蔚记得:《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好像就是一座五进,带东西跨院的宅子,吴蔚虽然没有逛完过整个宜王府,但是吴蔚感觉宜王府比大观园还要大一些。
三进四合院带东西两个跨院,那定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能够拥有的了。
宜王作为一字亲王,相当于超一品衔,王府内的幕僚自然也是有官职在身的。
王府内的最高官职,可达正三品。
虽然这个正三品和朝堂上的正三品无论是权力,还是尊贵程度都不可同日而语,但俸禄和可享受的待遇却是一模一样的!
王府的官员虽然没有朝廷官员说出去体面,但实际享受到的可并不比朝廷的官员差,就拿吴蔚来说,区区一个九品官,要是放在朝廷里,别说三进的宅子了,能住上一个体面的合院就不错了。
若是把吴蔚的待遇拿到朝廷体系中,至少也要官居六品,七品,才能住上三进的院子!
这位吴府的管家,身契并不在吴蔚手里,他是宜王派来的,大概带了一些“敲打”吴蔚的使命,说的也多。
看完了宅子,吴蔚说要回去定个良辰吉日再搬过来,便带着家人回去了。
虽然在另外两家人的心中,不日即将分别,但他们还是很开心,有拉着吴蔚的手叮嘱她今后好好生活的,也有劝吴蔚还是开垦出来几亩菜地心里头才踏实的。
柳二娘子忙说道:“娘,宜王殿下赏了蔚蔚水田十亩,旱田十亩,蔚蔚有了这么多的地,今后哪里还会缺吃的?”
张老夫人讪讪道:“人老了,记性不好,才刚说的事情就忘了。”
吴蔚自然也品出了众人表情和话语之中的离别之意,虽有不舍,但吴蔚觉得宜王所赐宅院,并不是一个好去处,远不如原先的宅子自由自在,便也没有往回找补。
吴蔚适才留意到,吴宅那几个婆子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柳婶儿和自己住过去,不会孤单。
至于原先的宅子就留给张水生一家,他们家人口多,妞妞是女孩子总不能一直和父母挤在一间,女孩子大了更需要一方小天地。
从前自己和三娘住了正院正房,委屈几位老人住在耳房改的房子里,如今条件好了,再没有理由让他们受这份委屈了。
见吴蔚不接茬,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呢?
他们倒不是贪图富贵,只是单纯地舍不得,特别是柳二娘子……
她知道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定是要跟着吴蔚一起搬走的,从前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自己每日都能见到娘亲和妹妹,没事说上几句,一日便过去了。
转念一想,柳二娘子也能理解吴蔚的决定,她如今是官身了,总和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住在一起,也着实不便。
好在柳二娘子如今儿女双全,才弥补了些心中的遗憾。
而张水生,则是料到了吴蔚可能会把旧宅安排给他们家,张水生反复思量,并不打算拒绝吴蔚这份好意。他们一家子老小,普通的民居很难住下,柱子马上就要读书,妞妞也一日日长大,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好。
张水生掂量了自己的身家,自己这半年又攒了不少银子,多了拿不出……三十多两还是有的。
张水生打算和吴蔚商量一下,先给吴蔚二十两,自己留下十两过日子,之后每年争取能还给吴蔚五十两,如此三四年也就能把这宅子买下来了。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吴蔚给做的那个榨油机,若是用从前那套笨设备,张水生一日可接不了这么多活儿。
想到这里,张水生愈发舍不得了,说句托大的话,在张水生的心里,早就把吴蔚当成亲妹妹来看了。
其实早在几年前张家就起了认干亲的心思,恰巧那时候吴蔚靠卖冰赚了一大笔银子,张家就想着再等等,等风头过去了,不然倒像是他们家另有所图似的。
可谁知道那居然只是吴蔚的一个起点,之后吴蔚的家资一日厚过一日,身份也莫名贵重了起来,真真是那个芝麻开花节节高,高到张家难以启齿,如今吴蔚现在是官身了,万不可能。
张水生暗自叹了一声,只能怪他们家和吴蔚没有那么深的缘分了,不过纵然没有认下这门干亲,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比真金白银还真。
……
相比于张家,柳老夫人这边倒是没什么愁绪,如今自己归三女儿,柳翠微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即便吴蔚不打算带她们娘俩搬到新宅去,以柳翠微如今的家资,她们娘俩的生活也不会差了。
柳老夫人非常满意眼前的生活,无论是旧宅还是新宅,都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留下来呢,自己则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婿承欢膝下,还有亲家老两口陪伴自己。
去新宅呢,吴蔚也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们。柳老夫人也很喜欢吴蔚,吴蔚从来都不会嫌弃她这老婆子唠叨,对着自己时总是笑眯眯的,一口一个“柳婶儿”叫的比“娘亲”还热乎。
在吴蔚的关怀下,柳老夫人已经很少会去想长女那一家子里,人心都是肉长的,从前她的确糊涂过一段日子,好在被两个女儿点醒,今后断不会再拎不清了。
……
众人各怀心思,马车里出奇的安静,一直到了家。
下了马车,张老夫人便张罗着今晚要做上一桌好饭,给吴蔚好好庆祝庆祝。
提议到了众人的响应,张水生说家中的鲜肉不多了,好肉食也没多少了,自己要到市集上去买一些回来,吴蔚提出和张水生同去。
柳翠微说要打下手,柳二娘子则急火火地回房间去看妞妞了,出去了这么久,女儿也该饿了。
……
市集离宅子有些距离,再加上想买的东西比较多,吴蔚和张水生便赶着马车去了。
吴蔚和张水生一同坐在了车辕上,张水生劝道:“你如今是官身了,快到车厢里去坐着。”
吴蔚笑道:“九品芝麻大的小官儿,叫什么官身?二姐夫你这是臊我呢?”
张水生说不过吴蔚,只能依了。
去市集的路上,吴蔚便提出了要把宅子过给张水生,理由是:若是这宅子还在柳家人的名下,也不知柳翠翠那边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搅得人不得安宁。
以后吴蔚住的地方,柳翠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进去了,王府派来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而且吴蔚身上有了官职,即便只是个九品官,也不再是柳翠翠那一家子可以冒犯的了。
张水生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吴蔚想了想,同意了,不过今年马上就要过年了,银子先免了,从明年六月起再开始给银子。
张水生怎会不明白吴蔚的好心,当即谢过。
吴蔚并没有说自己不带着张家人一起搬过去的真正理由,从今以后……自己生命中经历的一些事情,不再是张家人能帮得上忙的了。
知道的越少,越平安。
反正两家铺子离得这样近,想见面随时都能见面,并不需要伤感。
吴蔚还和张水生保证:只要柱子肯学,等到柱子到了入学的年纪,自己就请宜王府的同僚给出一封推荐信,推荐柱子到泰州学堂去读书。
张水生大喜过望,朝着吴蔚连连拱手。
二人笑了一阵,张水生语重心长地说道:“蔚蔚啊,你若是没有成亲的打算,就早点到善堂去挑一两个孩子抱回去养,你院子里那么多丫鬟,老妈子,让她们替你带。”
“再等等吧,等安定下来再说,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对孩子的童年很重要。”
张水生大为不解:“你的日子还不安稳?那究竟要什么样的生活才安稳?”
面对张水生的询问,吴蔚只能微笑带过。
吴蔚当然不能告诉张水生,自己根本不想给宜王效力,只想借着这三年努力赚钱,三年约定期满,自己立刻就带着柳翠微,柳老夫人和银子跑路,找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结庐而居。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安稳,孩子也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下从膳堂抱回来,慢慢长大。
……
张水生的父亲一回到家就翻开了那本老黄历,选了好几个近期的黄道吉日,吴蔚在几个日子里选了五日后的那个,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赶了。
吴蔚却说:年关将至,搬过去以后还要适应适应,这个日子正好,反正搬家的事情也不用吴蔚和柳翠微亲自动手。
次日,就有吴宅的丫鬟婆子过来,在柳翠微的指挥下将三人的行装打包,书房里的书,吴蔚只挑了几本,剩下的都留给柱子。
书是金贵物,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的。
新宅的书房里,并不缺书。
五日后,在张家人不舍的目光中,吴蔚带着柳翠微和柳老夫人,离开了宅子。
两位老夫人泪洒当场,哭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整理,当天傍晚也就收拾好了。
夜里,吴蔚和柳翠微洗漱完毕,双双躺在床上,如今她们的院子愈发清净,后院只有她们二人,吴蔚定下的规矩:夜里,后院不留伺候的丫鬟。
吴蔚一整个饿虎扑食,翻身将柳翠微压在了身下,脸上带着放肆的笑容,暧昧又嚣张地说道:“小娘子,今日就是你叫破了喉咙,也不用担心有人听见了!”
柳翠微羞红了脸颊,秀拳落在吴蔚肩头,嗔道:“姑娘家家的,怎地像个登徒子?!”
吴蔚委屈地说道:“我哪有?分明是你说的,又是担心小梅听到,又是担心柱子跑到后院来玩,又要担心会不会有人来找……都不敢出声,如今这不是清净了嘛。”
第260章 闹别扭了
吴蔚和柳翠微二人折腾到了大半夜, 整个后院都没有丫鬟,自然也就不方便叫水,好在有两条宜王赏赐的大氅, 吴蔚和柳翠微裹了大氅到后面浴室去洗了个澡, 回来的时候虽然天还没有亮,时辰却是不早了。
眼下正值寒冬, 天黑的早, 亮的晚。若是在夏季,这个时辰的天该是蒙蒙亮了。
柳翠微累到不行,回到房间, 脱下大氅钻到了被窝里, 不想再动弹一下。
吴蔚担心柳翠微就这样睡了会得头风, 便拿了净布守在床边,替柳翠微将头发擦到几乎干了, 也钻到了被窝里。
吴蔚和柳翠微这屋依旧是火炕的设计,一点儿都不会冷。
吴蔚心满意足地搂着柳翠微,也进入了梦乡。
到了第二日辰时, 一众丫鬟家丁老妈子聚在前厅,等着给家主请安时, 吴蔚和柳翠微谁都没有出现,管家无法只得将柳老夫人请了出来,让她坐在主位上受了众人的礼, 吴宅的管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几句话便圆了过去, 众人散了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
吴蔚和柳翠微一直睡到了未时才悠悠转醒, 看着从窗□□进来的,已经略有些偏西的阳光, 柳翠微瞬间瞪大了眼睛。
“蔚蔚。”
“唔。”
吴蔚昨日比柳翠微还晚睡,此刻还没睡饱,听到柳翠微的声音,强打着精神应了,却连眼皮都没掀开一点儿。
“快起来,都未时了,你今日不入宜王府谢恩?不点卯?昨儿管家不是说早上还要安排一次训话吗,来不及了。”
吴蔚轻叹一声,闭着眼睛搂过柳翠微说道:“宜王殿下让我每月旬首入府点卯,其余时候忙自己的事情就行,他有事会派人来传我的。谢恩就等到去点卯的时候再谢就行。至于训话……让管家代劳就好,我可不习惯那么多人跪在我面前,等着我废话。”
见吴蔚这般振振有词,柳翠微为之气结,忍不住道:“今后再不纵着你了!三件大事儿就被你这么两句话带过去了,成什么样子?”
吴蔚一听到柳翠微这般说,睡意也没了,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说道:“三娘别生气,我起来了。”
柳翠微瞪了吴蔚一眼,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昨儿晚上柳翠微提了好几次,说今日有事,不宜太过了。可吴蔚非是不听,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分寸,结果睡到日上三竿,这就是她的分寸!
吴蔚小心打量着柳翠微的表情,见对方是真动怒了,彻底收了嬉闹的心思,打水,洗漱换衣裳,一气呵成。
中饭和早饭只能一起吃了,只是从今往后都不再需要二人亲自动手了,在膳堂吃饭的时候,柳老夫人也在,老人家只是以为这几天搬家,二人操持家务太累了,还叮嘱她们好好休息。
有柳老夫人在,柳翠微倒没有如早上那般板着脸,吴蔚趁机表现道:“柳婶儿,我一会儿出去一趟,得把从前的房契和地契过户给二姐夫。”
柳翠微接过话头,说道:“还是我去吧,都是在我名下的,我去方便些。”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外面时疫未消,前几日又下了雪,你好好在家歇着,办完了过户我到成衣铺看看,晚点才能回来。”
吴蔚一听就知道自家三娘这是余怒未消,当即不敢再“反抗”乖乖应下了。
吃完了饭,柳翠微走了。
吴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打开反应器皿提纯酒精,一边思考:不过就是一日晚起,如何值得三娘生这么大的气?
难道是昨夜自己表现不好?
不应该啊,昨夜自己可谓是超常发挥来着……
吴蔚把反应器调整到一个均值,出了书房,在院子里四处逛了逛,路上看到了丫鬟家丁就问问对方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几口人,入府多久了之类的。
后来实在是太冷了,吴蔚又回到了书房,窝在暖炉旁,恹恹地等柳翠微回来。
一直到外面的天都黑了,吴宅挂上了灯笼,柳翠微来姗姗而归,吴蔚方一听到声音就冲出了书房,柳翠微的手上提着一盏上书“吴”字的灯笼,大概是从家丁手中要来的。
“三娘!”
“慢点跑,地上滑。”柳翠微的声音柔和了不少,不似晨起,吴蔚心道:这是一个好现象。
吴蔚快步来到柳翠微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灯笼,顺势牵过了柳翠微的手:“好冰,下次出去千万带个手炉,这几天冷的都能把人耳朵冻掉了。”
吴蔚拉着柳翠微快步回到了正房,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挂在门外,明日自有丫鬟打理。
柳翠微今日身穿一袭雪白的大氅,是临出门前吴蔚亲手给她披上的,所以柳翠微的身上并不凉,只有露在外面的部位受了寒风,包括那只提着灯笼的手。
吴蔚将大氅挂好,回过身来又给柳翠微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柳翠微的手中,柔声道:“捂一捂,一会儿就好了,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在成衣铺,李大姐做的。”
吴蔚端详着柳翠微的脸色,问道:“三娘,你不生气了吧?”
柳翠微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她哪里舍得真生吴蔚的气啊,气了半日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吴蔚心中一喜,又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
柳翠微沉默了,今日离开吴宅后,柳翠微也自我反省的半日,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有没有冤枉吴蔚,这会儿吴蔚既然问起,柳翠微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柳翠微没有直接回答吴蔚,而是反问道:“是不是你说的,管家的身契并不在你的手上,他是宜王殿下派来的人?”
“嗯。”
“那你这几日是不是也在担心,今后身边的圈子变了,担心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惶恐自己会惹来祸患?”
“嗯。”吴蔚点头。
吴蔚总算是明白了柳翠微生气的原因了,得知了真相后吴蔚却没有办法辩驳,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柳翠微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说道:“如今你是官身了,这宅子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在看着你,除了管家,还有小梅,说不定还有旁人。从前咱们是农户,是商贾,即便恣意了些,在自己的家里,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从今以后都不是这样了,昨夜……我劝了你好多次,你每次都说你起得来,不会耽误正事儿。结果呢?一觉睡到了未时……也怪我,也没能起来叫你。”
吴蔚拉住了柳翠微的手,告饶撒娇般叫道:“三娘。”
“我已经不生气了,我只是很担心。今日是我们搬到新宅的第一日,主家就没露面,也不知底下人会如何想?这就和新铺子剪彩当天,东家没到场是一个道理,你若是不想给他们训话,简单说几句就让他们散了便是,总也要到场的。”
“三娘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好在管家是个周全的,晨起让柳婶儿替我们露了脸,你出门之后,我还专程在咱们宅子里转了好几圈,认了认人。”
柳翠微的拇指摩挲过吴蔚光滑的手背,低声道:“蔚蔚,不论你是不是真心为宜王殿下效力,我都希望这三年你能平安度过。就像你这几日戏称的‘九品芝麻官’,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这何尝不是你的处境?越是在这种时候,咱们越要小心谨慎,哪怕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也要做出一副卑微恭顺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处才是。你说宜王殿下让你每月每旬首日去王府点卯,你便立刻从了,这没错,可这并不安全。咱们初来乍到的,在泰州并无根基,要一请,二请,三请,若是宜王殿下再提不用点卯之事,到那时再不去,也不迟。”
“三娘,谢谢你。我明白了,明日我一早就到宜王府去点卯,若无事我再回府来用早膳,见见家中的丫鬟家丁们。”
“我的语气重了些,你也莫要往心里去,这是我今日想了大半日才想到的,也不尽然就是对的,也请你体谅。”
“我明白,三娘是真心为我好,爱护我,关心我。我今后一定小心谨慎,再不让你为了同样的事情担心了。”
矛盾说开了,二人很快便重归于好,感情愈浓。
柳翠微先是拿出了“贺新春”系列的几个图纸,只是一些雏形和绣样,让吴蔚给点意见,虽然只是一个雏形,却不难感受喜庆的气氛。
“挺好的,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得快些才行了,前年十天左右,咱们这批新成衣就得上架,才来得及。”
柳翠微点了点头:“放心吧,铺子里已经在裁剪了。只是半成品的成衣拿回来不方便,我才花了草图带回来给你。”
“嗯,你做主就好。”
“温锅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大概得办两次了,一桌宴请二姐夫,李大姐,两个铺子的伙计,还有朋友们。另外一桌,宴请宜王府的同僚,大人们,只是我现在的身份尴尬,区区九品又没上任几天,不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等我明日去点卯的时候,问问宜王殿下都是些什么规矩,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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