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振,待会儿捉鱼去吗?”窗户忽然被人敲响。
刚“伺候”完小祖宗喝完牛奶、吃完饭的蒲振回头一看,发现是好兄弟江宇。
没想到江宇会来家门口找自己,蒲振放下奶瓶,走过去问:“现在就去?”
“嗯。”江宇趴在窗台边,“现在去完全来得及。”
“已经不早了。”蒲振看了眼家里的时钟。
“现在天黑得多晚呐,你怕什么,你凌、蒲振也不是胆小的人啊。”
“我家还有小孩。”蒲振回头看了眼安静坐在桌子边看着小人书的时蔓,“她离不得人。”
“实在不行,就带她一块儿去呗。”江宇踮着脚,“你爸妈好不容易不在家,不出去玩玩?”
蒲振还在犹豫考虑,小时蔓听到最后那个“玩”字,却忽然猛地抬起头来,拍拍手道:“玩!出去玩森莫?!”
蒲振:“出去捉鱼,你想去吗?”
“捉鱼鱼!”时蔓眼睛亮起来,“好玩!想去!”
她双手双脚都举起来,加入了这个捉鱼计划。
“那就去吧。”蒲振把兴奋的时蔓从椅子上抱下来,先跟她约法三章,“必须一直牵着我的衣角,不许乱跑,不准靠近水深的地方,有什么事必须喊我。”
“好。”时蔓小鸡啄米点头,乖乖答应,一双眼睛亮得不得了,出去玩儿她就很来劲。
......
很快,三人就去了江宇家所在的村子里。
这儿离军区大院并不远,江宇和蒲振轮流抱着时蔓走路,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小时蔓还是第一次来这种乡下地方,她很好奇,睁大眼睛到处滴碌碌地环视。
村口就有一片野生大池塘,连着潺潺小溪,是夏天孩子们最爱的去处。
“这里头的鱼可多了,蒲振,你会游泳吗?”江宇不着痕迹地站到蒲振身后。
“我不会。”蒲振一指旁边清澈见底的小溪,“我可以到那里头去抓。”
那儿的水才到小腿肚深,适合蒲振和时蔓这样的旱鸭子。
就算三岁半的时蔓下去,也淹不到她。
“要不我教你游泳?”江宇问,“你要是会游泳多好,我们一块儿去池塘里游一圈,可好玩了。”
“不游不游!”时蔓忽然抱住蒲振的腿,“哥哥陪我去小溪。”
她这小鬼聪明得很,一直悄悄留意着两人的对话。
她想要哥哥陪她玩儿,要是他去学游泳,就留她一个人了,她不要。
蒲振也只好无奈地看了一眼江宇,“你看,有她在,我学不了。下次吧。”
江宇似乎很喜欢游泳,之前好几次都说要教蒲振游泳。
可要么是气候太冷,不合适。
要么就是蒲振的父母在家,没有机会跑这么远来玩儿。
江宇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他转过身去捞他脱下来的背心,目光里闪过狠狠的阴翳。
本以为今天是动手的最好机会,却被时蔓这小孩给耽误了。
要是他能拉蒲振下了水,随便找个什么由头,被水草缠住、腿抽筋之类的,都能制造成蒲振死亡的完美意外。
他恨他,想杀了他,从上上辈子、上辈子恨到现在。
经历过两次背叛的江宇,每一次心里的摧折都比身体上的伤口要更令他崩溃。
这一次,也该轮到他蓄意接近,装成亲密好友,再猝不及防将蒲振推入深渊了。
尽管蒲振看起来再没有两辈子的记忆,只是一个普通小孩,这也丝毫不妨碍江宇对他的报复。
江宇越想便越愤恨,他好不容易等来这样的机会,以后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时蔓一块杀了!
上上辈子和上辈子江宇都只从凌振嘴里听过时蔓的名字,看过她的照片,却没有真正见过她,所以谈不上对她有什么感情。
但他与凌振的那些恩怨渊源,似乎又都是因时蔓而起。
这辈子他认识的,也只是三岁的时蔓。
一个嘴甜可爱的小团子,江宇本是不打算对她怎样的。
但今天,只好抱歉了,连她一块解决,早点了却心事,江宇也好趁自己重生的优势,去做些别的事情。
他眸子里暗下去,神情阴鸷,完全不是他这样的十岁小孩会露出的表情。
蒲振没看到,却被时蔓看见了。
她忽然吓到往蒲振身后躲,躲在蒲振的大腿后面,只露出半个小脑袋偷偷打量江宇。
“怎么了?”蒲振发现不对,牵住时蔓的手。
小时蔓不知道怎么形容刚刚她看见的,想了半天,“江哥哥好像在哭。”
江宇:......
为了不让蒲振生疑,江宇反应过来就连忙假装擦擦脸道:“居然被你看到了,真丢人。”
“江宇,你哭什么?”蒲振追问。
“我、我今天被我爸妈骂了一顿,我挺烦的。”这个江宇倒是没有撒谎。
他的父母都是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虽然离京北城很近,每天却还是只能靠种地为生。
因为每天都在卖力气,还得靠天吃饭,所以江宇父母的脾气都不算好,暴躁、易怒、打骂孩子撒气,都是常有的事儿。
江宇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自然都由他来全部承担。
江宇原本觉得没什么,还以为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直到他后来长大才发现不是如此。
而现在重新回到小时候,看到蒲振父母严厉而温柔的爱,看到时蔓父母的宠溺和偏袒,他才明白自己如此可悲。
他感觉他的父母,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他,更没认可过他。
他从小不爱种地,喜欢往城里跑,这才父母看来,就是最该打的一条,即便他七八岁就可以从城里弄到一些钱回家,父母也从来不会夸他。
他们只会用大手抢过那些钱,然后扇他一巴掌,说村里其他小孩五六岁就能来地里帮忙了,骂他是天生不会伺弄土地的败家玩意儿。
江宇很悲哀,说起这些时,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蒲振和时蔓认真听着他在诉苦,他们都不太懂村子里种庄稼的事,但他们都“自诩”是江宇的朋友。
“江哥哥,你别哭。”小时蔓是最会安慰人的小天使,她将小手搭在江宇的膝盖上。
虽然江宇根本没有掉眼泪,小时蔓还是踮起脚,“我给你把眼泪豆豆都吹走。”
这是时父每次哄小时蔓说的话,她都照搬,以及她父亲常说的那句,“你是最棒的好孩子。”
小时蔓的声音软乎,神态专注,好像比谁都上心。
“算了,不说这些,我们去抓鱼。”江宇转身,将膝盖移开,小时蔓的手落了空。
“好啊。”小时蔓还是很乖地答应。
三人都卷起裤管,夏天傍晚仍然燥热,但溪水却沁凉舒爽。
小时蔓坐在一块石头上,两只脚丫浸在清澈溪水里轻轻甩动,快乐得头发上扎着的两个小啾啾都翘起来。
蒲振则和江宇在抓石头缝隙里游过的小鱼。
夕阳斜斜挂在天空,像煮熟后流黄的咸鸭蛋儿,小溪潺潺流水的声音击打在石头上,好听悦耳。
不远处村庄里一户户人家的炊烟袅袅正升起,飘来饭菜烹熟的香气。
小时蔓翘着脚甩呀甩,给两个哥哥捕到的鱼数数,看谁捕得多,好快活。
“江宇,你怎么还带外人来我们村里抓鱼啊?”
“这都是我们村的鱼,你凭什么抓?”
忽然几个小孩从山坡那边跑来,站在小溪边,插着腰质问。
江宇冷冷看着这群小孩,“这条小溪刻村里名字了?这些鱼身上刻名字了?”
“没刻也是我们村里的,外人不许抓!”有小孩恶狠狠地瞪着蒲振,还有他手里小桶的那几条鱼,“把它们给我!”
“不给,有本事你们来抢。”蒲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他在军区大院可是孩子王,打架就没输过,谁敢惹他。
“抢就抢!谁怕谁!”这几个小孩一看,蒲振和江宇才两个人,他们可有六个。
三个打一个还不容易,当即他们就脱了鞋,跳进小溪里,和蒲振、江宇扭打起来。
小时蔓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旁拍着手,“打!打!”
她不怕,主要是以前也见过蒲振打架,她知道他多厉害。
果然,没一会儿,那六个小孩都陆续被鼻青脸肿地扔出小溪,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像一条条快死的鱼。
其实无论是蒲振还是江宇,随便一个人出手就能教训他们,何况两人联手。
江宇再一次感受到和蒲振合作的默契,这还只是九岁的他们,这让他心底再一次产生一种难言的感觉。
他深深看了蒲振好几眼,蒲振正朝他竖起大拇指,扬起“好兄弟”之间的信任笑容。
江宇眼神闪烁,垂下眼,不再看他。
这时,那打输了的几个小孩恼羞成怒,忽然喊道:“小江宇,大问号,问他颜色不知道!蠢江宇,快点跑,小心掉进臭泥沼!”
江宇眼神阴暗得快滴出水来,他攥住拳头,纵使身体里是他几世的灵魂,也被这几个小孩激起久远的记忆而难以平静。
曾经有犯罪心理学家分析过江宇那反社会人格的形成,就是来源于童年。
他的父母、村庄里的小伙伴都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
父母的打骂、漠视、暴力,还有小伙伴们对他色盲的嘲笑、欺负,都给江宇小时候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在村里其他孩子发现江宇和他们不一样,认不出天空、树叶的颜色后,他们就开始嫌弃江宇,用各种颜色试探他,并且还常常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推进池塘或是臭水沟里。
江宇学会游泳,就是一次次掉进池塘后的无师自通。
江宇重生后,宰掉这些小崽子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只是这群小孩太多,要是贸然全杀掉,会引起不必要的惊动。
所以江宇打算先制造蒲振死亡这样一两起的小意外,解决这群小崽子倒是还不急,不能破坏他的大计划。
然而江宇的大计划可能在小时蔓这样一个三岁半的小孩这里,就要认栽了。
有时蔓在,他没法对蒲振下手。
可要杀了时蔓,他却不忍心。
或许是因为时蔓是第一个对他说“你最棒”的人。
也或许是现在,时蔓挡在他身前,小小的手臂张着像母鸡似的,对着那群小孩大声抗议,“不许你们骂人。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她奶声奶气,却异常认真。
村里的小孩也没见过她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团子,语气都不自觉缓和下来,“你是谁啊?”
“我是江宇哥哥的好朋友。”虽然江宇没这么承认过,但时蔓早就已经有了给自己的定位。
“江宇又瞎又臭,你和我们玩吧。”几个小朋友发出邀请,他们用一种“可惜”的殷切目光看着小时蔓。
任谁见了小时蔓都会喜欢她,所以觉得她不该和江宇这样的人玩。
“江宇哥哥不瞎呀。”时蔓诧异地睁大眼睛,指着江宇手里的小桶,“他抓鱼时候眼睛可尖了,鱼鱼藏在石头底下他都能看见。”
说着,时蔓又凑到江宇身边嗅了嗅,很认真地闻,然后说:“江宇哥哥也不臭,身上没味道的。”
江宇已经被她“闻”得浑身僵住,他心里有某个撕裂的地方,好像灌入奶呼呼的香甜牛奶,正在慢慢弥补那里触目惊心的伤疤。
时蔓一手牵着蒲振,另一只手勾住江宇垂着的小拇指,“我们是好朋友,要一起抓鱼一起玩的。”
她想了想,又问这几个村里的小朋友,“你们要一起玩吗?”
“......”这几个小孩望着时蔓漂亮忽闪的大眼睛,非常心动,可是他们往前跨了一步,又看到江宇的眼神,便都止了脚步。
他们总是打击欺负江宇,都是因为他总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很可怕,很讨厌。
......
几个小孩最后还是说着“小江宇,大问号”之类的顺口溜,跑走了。
他们虽然很想和时蔓做朋友,但更加不待见江宇。
闹了这么一场,捉鱼也不剩什么时间,只能打道回府。
“江哥哥不哭。”小时蔓看着江宇死沉的神色,又以为他要哭了。
“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兄弟。”蒲振也安慰一句。
又是这话。
江宇瞳孔缩紧,他曾被凌振这话骗过两辈子。
这一世,他怎么可能还相信。
只是望着小时蔓纯净的眼睛,蒲振真挚的神情,他今天的确不忍心再下手。
改天吧。
江宇告诉自己,他没有放弃报仇,也没有再一次相信背叛者。
他只是今天有点累,改天再说。
今天,就再当一回好兄弟吧。
一起抓鱼,一起打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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