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雨接到电话,一脸疑虑地走出办公室下楼。


    看到咖啡厅的服务生时还以为是方以恒来找她,等走近了才发现来人并不是方以恒,她握着手机迟疑着走过去,问道:“你好,请问刚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服务生连连点头,将打包袋递给她,“这是一位先生点的,托我们送来的。祝您用餐愉快。”


    孟听雨接了过来,还想问些什么,服务生明显还有事,急匆匆地离开。


    她一脸狐疑地打开打包袋,里面是一杯咖啡跟一碟慕斯蛋糕。


    正在疑惑这究竟是谁送来时,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秦渡:【咖啡跟蛋糕收到了吗?】


    孟听雨:【是你给我买的呀?】


    秦渡:【嗯,本来想给你送过去,但临时有事,就拜托咖啡厅那边送来,看来他们已经准时送到了。】


    孟听雨:【谢谢_】


    聊着聊着,他可能是觉得打字效率慢,干脆打来了电话。


    孟听雨只好放弃坐电梯,权当锻炼身体走楼梯,一边上楼一边接通了他的电话,“喂。”


    “这家咖啡味道怎么样?”他语气自然地问,“是我第一次买,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我们组很多人天天去这家买。”孟听雨一顿,笑道,“我自己都去过好几次,我有个朋友就在那里兼职,听他说用料都挺实在。这种店生意好都是有原因的。”


    “你朋友在那兼职?”他感慨不已,“现在年轻的大学生都这样勤奋吗?你也兼职上班,你朋友也是。这样显得我们这些人好像很懒散。”


    孟听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又拉长音调说道:“这样我都不太好意思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了。”


    “虽然这样说好像有找借口的嫌疑……”她停顿两秒,“但我明天真的没时间,我明天要考科目二。”


    那头他明显愣住了,“科目二?”


    不怪秦渡这般反应,他成年后就去驾考拿了驾照,距离现在已经快八年了。


    他身边的朋友同学也早早地拿证上路很多年。


    骤然听到这个词,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是呀。”孟听雨回,“本来我去年高考后就该趁着暑假考驾照的,但那时候太晒又太热了,今年不愿意再拖下去,就去驾校报了名。”


    她这一句话,让秦渡不得不想起自己与她的年龄差。


    去年高考……


    是了,她现在才十九岁。


    他要比她大整整七岁。


    七岁。


    不过很奇怪的是,在跟她交谈时,他并没有一种面对比自己小七岁的小女生的感觉。如果不是她提起这件事,他总是把她当成同龄人看待的。


    “秦先生?”孟听雨见那边没了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喊了他几声。


    秦渡这才无可奈何地坦白,“问你一个问题,很认真。”


    孟听雨听他这般正经严肃,也不由得停下了上楼的脚步,“什么?”


    “你有没有跟你的朋友私底下吐槽,”秦渡说,“吐槽你最近遇到了一个老男人。”


    孟听雨反应过来后,乐不可支地说,“什么啊!”


    “好,再问你一个问题,孟小姐,你觉得我今年多少岁?”


    孟听雨故意跟他开玩笑,“三十?”


    秦渡沉默几秒,“谢谢你,我今年四十了,是不是保养得还不错。”


    听出来她对年龄并不介意,秦渡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旁人眼中,二十六岁还很年轻,可跟十九岁比较起来……好吧,即便说他是老男人他也无话可说。


    第二天一大清早孟听雨出门,准备坐车去考场。


    谁知道还没坐上车,便接到了秦渡打来的电话,原来他就在她家附近,十来分钟后,他开车接到了她一刻不停驶向考场。


    可能是担心她会紧张,他语气舒缓地讲述着他跟他朋友们的糗事。


    孟听雨并没有那样紧张,前世她已经开车上路很多年,前段时间跟着教练练科目二的时候都很顺利。果然进了考场轮到她考试时,她第一次考就安全通过,从考场出来,没想到秦渡还没走。


    不止如此,在她等待考试的时候,他还去周边便利店买了一些吃的。


    中控台上摆着三明治、寿司甚至还有关东煮跟甜点。


    “条件有限,现在也这个点了,最好不要饿肚子。”他温和地说,“就当这顿是庆祝你科目二通过,怎么样?”


    很难说究竟是哪一刻被打动的。


    孟听雨不愿意将碰到的人进行对比,然而,跟秦渡在一起她的确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可能是每天工作疲倦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盆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会小心地用指腹去触碰盆栽的叶子,痒痒地。


    可能是夜游苏市的那个晚上的风太舒服。


    她感到有几分沉醉。


    有这样感觉的人不只是她,秦渡也一样。他时常觉得他变得不像自己,怎么会因为那一面,而像个幼稚的没长大的孩子用那样的方式去挑衅?在听到她自然地提起在咖啡厅兼职的朋友时,他必须得承认,他有长达好几秒的雀跃。


    车厢内,两个人互相分享着这简单的午餐。


    方以恒从咖啡厅辞职了。


    老板还有主管都依依不舍,毕竟因为他的到来,每天的营业额肉眼可见的在增长,甚至主管还提出,以后每个星期他只要过来上两个班也行,但他还是拒绝。


    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顺利,她偶尔的确会过来买咖啡,但她很忙,每次都是点了单拿了咖啡就走,赶上店里客人多的时候,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在咖啡厅的耳濡目染,令他终于从那个漩涡中挣扎出来。


    他好像一直都停留在过去,停留在高二时期,他以为她也是的,可她往前走了,她会遇到很多人,譬如她已经出国的前男友、依然虎视眈眈的徐朝宗,甚至还有那个给她买咖啡的男人。


    这些天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在这场角逐中,他有什么优势呢?


    即便是他非常厌恶的徐朝宗,看起来似乎都比他要强。


    徐朝宗也是燕大的学生,听一鸣说,他很努力,从大一开始就身兼数职,今年开始筹备开公司的事,前途无量。


    给她买咖啡的男人,年龄要大一些,但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


    即便哪天他幸运到重新回到了她身边,他有把握守得住她吗?那些人会放弃吗?


    至少徐朝宗不会。


    方以恒并没有去问孟听雨关于买咖啡的男人的事。


    他开始发现,如果自己不够强大,很快地他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


    开学报到,孟听雨成为了大二学生。算算日子,重生也有一年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好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未来的工作基本上也确定了,跟董曼也商量好,即便开学她还是当她的助理,在课不多的时候她也会去社里帮忙顺便积累经验。董曼也为她争取到了还不错的待遇。


    这学期最大的改变是学费跟生活费她都可以靠自己覆盖。


    父母倒是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给她单独开了一张卡,不管她需要还是不需要,他们都会每个月往里面打钱,等未来她要用钱时,这张卡也能派上用场。


    她跟秦渡的来往也变得密切起来。


    这样的节奏她也很喜欢,当然这也代表着他们两个人都是相同的在意这段还未开始的感情。


    如果只是一时冲动想要排解内心,那的确可以谈一场速战速决的恋爱。


    可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想认真,他也想认真,难免会将节奏放慢一点。


    徐朝宗从早上起床后,右眼皮狂跳不已。他不是一个封建迷信的人,但今天的确是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等到下午四点,天黑沉沉地,仿佛平日里的深夜,他随手翻了翻手机里的日历,才记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次她提到过的大暴雨便是今天。


    前世有人送了他一张券,本来他不打算用的,但被她看到,她非说不用浪费,两人下了课后便前往店里,等从店里出来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根本就打不到车,公交车也停了,好在这家店离学校也不算太远,两人便艰难地举着伞走在路上,他注意到她脸色不是很好,问清楚后才知道她是这几天的生理期。


    当时也不忍心她难受,便背着她走了好久。


    他没想到这么一件事情她都记了那么久,那有没有可能,无数件他忽略的那些事,是她后来甘愿在笼子里呆那么久的动力呢?


    徐朝宗又看了遍通话记录,上一次跟她联系是十天前。


    他并非不愿意去找她,他每天都想跟她打电话,无时不刻地都想见到她,可他知道,谁都可以给她送早餐,谁都可以给她送花,唯独他不行。那些别人觉得寻常的、应该是男人追求一个女人该做的事,他通通都不能做。


    原来,他跟她的那些追求者从来都不在一个赛道,也不是一个起跑线。


    甚至他要找准机会,等到那些人筋疲力尽时,他才能发力冲上来。


    他还得看她眼色行事,即便他快冲到她面前来了,她皱下眉头,他也不敢再向前一步,只能妥协地后退,直到她满意为止。


    深吸一口气,望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色,徐朝宗没能忍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今天有特大暴雨,没事的话最好别出去,安全第一。】


    孟听雨一直到快六点钟才看到这条消息。


    她今天下午没课,在菲菲的呼唤下来了社里,忙到现在才有时间喝口水。


    随手回复了徐朝宗的消息:【知道,我在社里,忙完了就会回学校。】


    ……


    王远博正在费力地关阳台的门窗,“靠这是谁在渡劫,好大的风,感觉楼下的树都要被风吹得连根拔起。”


    殷明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我本来都跟人约好了帮战,现在也只能放鸽子了,这个天我可不敢出门。”


    徐朝宗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七点了。


    他也不确定孟听雨有没有回学校。上次一鸣的升学宴上,他就听孟丽珍炫耀过,孟听雨正在繁锦社实习,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从繁锦社到燕大,哪怕是坐地铁都要四十多分钟,可想而知这距离有多遥远。


    担心她打不到车,更担心她会被困在社里。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咬咬牙,拿了一把伞便冲出寝室。


    这个点虽然在下雨,但走出一段距离后,还能拦得住计程车。徐朝宗焦急地看着时间,下大雨司机也不敢开太快,雨刮飞快地刮着挡风玻璃但也无济于事,司机只能慢慢地,生怕不小心追尾或者撞到了人。


    他实在坐立难安,焦急不已,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回学校了吗?】


    此时,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孟听雨跟菲菲在以生死时速整理稿件。


    她也顾不上去看手机。


    徐朝宗只能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复,他都想好了,如果二十分钟她还没回,他就打个电话问问。


    然而二十分钟还没到,司机就一脸菜色地说,“先生,不好意思啊,您得在这地儿下车了,您看我这显示胎压有问题,这么大的雨我可不敢就这样上路。到时候出了事儿,咱都担待不起不是?”


    “……”


    徐朝宗只能下车。


    这么大的暴风雨,撑伞根本无济于事,也抵挡不了风雨。


    他不敢再拿出手机,就怕手机进了水等下直接黑屏,那他更加联系不上她了。


    他只能艰难地举着伞一边走一边拦车,雨水将他都淋湿,头发湿湿地贴在额际,顾不上难受,只能勉强往前走。


    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打着空车牌子的计程车过来,他懒得再打伞,跑过去拦下。


    他手刚放在车门把手上,后面有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也小跑过来,母女俩浑身淋湿,小孩子的眼睛都睁不开,孩子妈妈跟他商量,“您是去哪?我们顺路就拼个车您看怎么样?”


    两人对了路线,根本不同路。


    孩子妈妈失望地后退一步,嘴唇嗫嚅着,但脸皮薄,没好意思张口。


    徐朝宗都拉开了门,就在弯腰要钻进去时,他无奈地叹息一声,闭了闭眼睛,往后退一步,让开了位置,对这对母女说,“算了,带着孩子不方便,这车给您了。”


    他真不是好人。


    他也不想当什么好人,因为好人往往就意味着要吃亏、要包容原谅蠢货们的错误。


    他一向信奉他不给人惹麻烦、别人也别来给他惹麻烦。


    其实在把车让出去时,他就后悔了。


    何必去否认呢。


    那不只是她的十八年,还是他的十八年,他们彼此影响,如水滴石穿,所以在这一刻时,他都来不及深思,就做了她在这一刻一定会去做的事。


    孩子妈妈不停地说着感谢。


    小女孩也勉强睁开眼睛,满脸都是雨水,她冲他呲牙笑了一下,低弱的声音在雨幕中几不可闻,“谢谢哥哥。”


    看着计程车开远后,徐朝宗又一次继续冒雨前行,这一次他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再也没看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地铁站站口人满为患,公交站台也是。与其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的车,还不如快点过去找到她。


    孟听雨跟菲菲忙完后,站在窗台前看着这暴风雨都有些纠结为难。


    菲菲搞笑得双手合十连连祈祷,“老天爷赐给我一个冒雨前来送我回家的男朋友吧!”


    孟听雨被她逗笑,捧着马克杯笑眯眯地看她。


    菲菲又问,“说真的,如果现在有个人冒着暴风雨过来接你,你会不会感动?”


    孟听雨也貌似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不知道耶。”


    “会吧?”菲菲说,“反正我是很吃这一套的!”


    正在说话间,门外似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菲菲瞠目结舌:“该不会……这么灵吧?”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说办公室很安全,但这一刻还是会忍不住脑补那些社会新闻,警惕地看向门口。


    闯入她们视线的是西装革履的秦渡,大概淋了些雨,他额头的头发有些湿润。


    跟孟听雨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他似是松了一口气,语调平缓地说:“我来接你下班,送你回家。”


    孟听雨怔怔地看着他。


    灯光在他头顶氤氲出光圈。


    温暖的、触动人心的。


    她突然在想,其实她也很吃这一套,原来有人冒雨过来,是真的会被打动。


    倘若在此之前,她喜欢他的心情是七十分,那么这一刻,应该有九十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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