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听雨跟着董曼来了苏市。


    前世她因公出差也曾经到过这座城市,还记得当时跟同事们游园林品美食,现在再来到这边,仍然新鲜感十足。


    她们这次会在苏州呆三天两晚,时间门比较紧张,刚放好行李,又从酒店出来,来了一家旧式宅院。


    这次过来主要是拜访一位昆曲名家,孟听雨在来的路上就做足了功课。


    “郑雪明老师是杰出的昆曲艺术大师。”董曼放轻了声音道,“她在这方面造诣极深,之前社里别的周刊也想请她来做采访,但她深居简出,也不愿意过多的在非昆曲领域外过多曝光。主编跟她的侄女有些交情,才争取到了这次的拜访机会,不过咱们都别有心理负担,能办成最好,办不成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有已经打过招呼的备选。”


    孟听雨轻轻点头。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出乎她预料的是,郑雪明老师非常的慈祥和善。听了她们的来意后,思忖了片刻,竟然点头答应了。


    见孟听雨跟董曼都难掩惊讶,郑雪明笑声爽朗,“本来我是不太愿意的,都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我?但我孙女跟我说,这可是为宣传传统文化做贡献。”


    董曼赶忙附和,“记得您的人那可太多了,您瞧瞧——”


    她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封信递给郑雪明,“这都是您的老曲迷写的信,他们年事已高,也不知道您的地址,就托我给您带来。您在燕市那边人气也很高呢!”


    郑雪明赶忙让家里晚辈去拿她的老花镜,她激动振奋地拆开信封,一个字一个字地品读。


    好客的郑老师还特地留下她们吃午饭。孟听雨在征求过郑老师的同意后,拿着相机拍宅院里的一草一木,经过一片照片墙时,她停下了脚步,这都是过去昆曲演员的合照。突然她看到一个双人合照中较为熟悉的面庞,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凑近了看,果然是年轻时期的秦太太。


    秦太太几乎没怎么变样。


    当然现在的她变得端庄优雅了许多。


    看到秦太太,孟听雨就会想起秦渡。


    都是成年男女,她不可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她也不避讳承认她心里对他有所好感,这实在正常,她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跟自己脾性相投的人。


    只是,大概还少了那么一点契机?她并不畏惧跟谁再开始一段感情,但她也会吸取跟盛韬那段恋情中的经验教训。


    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工作顺利,董曼也有了心思去跟以前的朋友相聚,她也敲开了孟听雨的房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散心透气,但孟听雨婉拒了。送走董曼后,她给酒店餐厅打了个电话,点了份汤面,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听昆曲一边吃面。


    这也是难得的享受。


    放在一边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伸手够住,竟然是秦渡的来电。


    她迟疑了两秒,接通,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喂。”


    “喂,”她顿了顿,“有什么事吗?”


    他失笑,“这样官方?好吧,我是想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孟听雨唇角扬起,靠着沙发抱枕,语气也轻轻地,“没做什么,就在酒店里看电视。”


    “领导呢?”他笑,“还以为你们晚上也会加班,所以特意打电话来慰问一下。”


    “她跟大学同学聚会去了。工作还挺顺利的,至少不需要熬大夜。”


    “挺好的——”他沉吟道,“那么,你现在有时间门吗?”


    “什么?”她难得错愕。


    “我在苏市。”


    秦渡也说不上为什么,他从来没对什么人有过这样冲动的感情,如果现阶段的情愫可以称之为感情的话。


    时机跟时间门都很重要,如果是在二十六岁以前,他可能真的没什么时间门也没心思去开展一段你追我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二十六岁这个节点很妙。


    他如愿以偿地完成了学业,进入公司后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他想象中那样顺利。


    人如果感觉到安逸的话,是想做一些冒险的事。


    比如,爱情。


    所以,今天结束了一场会议后,一时兴起让助理订了来苏市的机票。


    等孟听雨来到楼下走出电梯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看着不远处坐在大厅沙发上的秦渡,她得承认,这一刻她心跳加速。


    难道说回到了十八九岁,就没办法抵挡这样的招数了吗?


    大概。


    她步伐轻快地朝他走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声响使得秦渡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从容起身,面带微笑走近她。


    “怎么会突然来苏市?”这话出口后,孟听雨反而懊恼地皱了皱鼻子。


    这么明显的答案,还需要去问吗?


    果然秦渡眼里漾开了笑意,“过来避暑。”


    孟听雨被他逗笑,避暑?明明苏市这个时节比燕市还要炎热。


    他又问她,“想去哪里转转,我外公外婆是本地人,小时候我常来这边过寒暑假,还挺熟的。”


    孟听雨摇摇头,“不知道,没想好。”


    “那让我来安排?”


    好像是要逃离市区的喧嚣,逃离工作的烦恼,孟听雨有那么一刻被秦渡带着离开时,竟然也想到了冒险这个词。


    秦渡包了一辆乌篷船。


    船舱摇摇晃晃地,船夫站在船头撑着船桨。孟听雨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跟秦渡坐在椅子上,夜游苏市,两边偶有住宅人家,一轮圆月倒映在水中,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夜晚。


    两人舒服惬意地聊着天。


    什么都聊。彼此的学生时代,现在的生活,以及最近看书的一些体会。


    孟听雨想起今天白天在郑老师家里看到的照片,本想提起一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可能是有这么一层工作关系,她觉得如果此时提到他的母亲,会不会给人一种她依然在游说他的错觉?


    而且,现在他们的关系忽明忽暗,贸然提起他的母亲,似乎也不太合适。


    正在她迟疑时,秦渡的声音传来,“我应该没跟你讲过我父母的事,等等,孟老师,我们现在说的话,可不可以保密?我很担心如果出现在周刊上的话,我父母会第一百次想要跟我登报解除关系。”


    他也很幽默,孟听雨忍俊不禁,故作认真地道:“放心,此次通话不会被录音。”


    “我妈的老师是昆曲名家,我奶奶是她的老曲迷,有一年我爸陪我奶奶来苏市这边,我妈在台上演玉簪记。”他看向她,“我爸对我妈一见钟情,我奶奶也非常喜欢我妈妈,他们两个很顺利地恋爱结婚,这么多年,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恩爱的夫妻。”


    孟听雨大概能明白他同她说这件事的原因。


    他好像是担心她会有顾虑,所以提前就将这件事解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所有世人眼中的阻拦,在他这里都不会有。


    有时候爱情的滋生需要多久呢?


    一个小时,还是一天、一个月、一年?


    孟听雨也不知道。


    船靠岸时,秦渡先下船,他礼貌地向她伸出手。


    好像成年人的世界也需要一点心机。孟听雨没有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而是冲他眨眨眼,“秦先生,你看好了,我要表演一个绝技了。”


    秦渡一愣,有些不解。


    她却避开了他的手,身姿轻盈地从船头跳上了岸边,稳稳地站住后,莞尔一笑:“算不算绝技?”


    秦渡与她对视,低笑一声。


    两人走在路上,月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头顶上繁星点点,好天气也会如期而至。


    几天后,孟听雨出差回来,封面这一块终于定了下来,组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准备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秦渡偶尔也会约她,不过她太忙,回来后也只见了两面。


    这天,秦渡正好路过这边,找了家咖啡厅,将车听好后下来,推门而入,等他站在吧台这里点单时,看这个服务生有些眼熟,一开始还没想起来,等点好单后,脑子里变得清晰了许多,再看向这个眉清目秀的服务生,终于记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他语气寻常地闲聊,“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方以恒正在下单,闻言愣了一下,看向客人。


    还是他旁边的同事替他回道:“是店里招的暑期工。”存着一点炫耀的心理,同事又说,“大学生来着,最有名的那个医学院的学生。”


    方以恒的外表出众,才兼职半个多月,就已经有不少人跟他搭讪要联系方式,几乎都成了店里的一道风景线了。


    同事们对他都很关照,尤其是知道他要上医学院后,身上更是自带了光环,如果有客人问起,他们也会像方以恒是自家弟弟一般炫耀他。


    方以恒沉默低头,将小票打印出来递给秦渡。


    秦渡突然改变了注意,客气问道:“我现在有点赶时间门,你们店里有外送服务吗?”


    店里员工连忙回道:“有,不过送不了太远。还要收您一点外送费。”


    “好。”


    秦渡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接过员工递来的便利贴,将地址跟联系人电话都填上后交给他,“送到这个地址,麻烦了。”


    店里员工看了眼地址,松了口气,“没问题,离我们很近,我们可以送。”


    “麻烦了。”


    秦渡付了钱后转身推门离开。


    店里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窗,一眼就能看到秦渡上车。同事幽幽地叹息一声,“真是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你们知道刚才那个客人开的是什么车吗,这车高配两百多万……还有他的手表,少说也是一百万起步。”


    “……关注这个做什么。”另一个同事拿过便利贴看了一眼,“送去繁锦的?谁有空啊?”


    方以恒听到“繁锦”,心念一动,主动请缨,“我去吧。”


    他接过了打包好的咖啡跟慕斯蛋糕,还想着要不要也给孟听雨带一份送过去时,视线不经意地一扫,便利贴上凌厉的字迹力透纸背,看清楚联系人跟电话号码后,他猛然怔住。


    再抬起头看向外面时,那辆车已经离开。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便利贴。


    几分钟后,他提着打包袋往门口走去,伸手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门,外面的高温热浪袭来,阳光灼热得烫人。


    他瑟缩着收回手,低垂着眼眸,转过身来,声音沉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有点不舒服,应该送不了了。”


    ……


    十分钟后,秦渡坐在车里,耐心地等候着。


    没多久,一个穿着咖啡厅工作服的年轻人提着打包袋进入了繁锦社一楼大厅。


    秦渡淡定地握着方向盘,重新发动引擎,掉头从容离开。


    在爱情这场战争中,胆小的人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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