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刊封面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但大致方向有了。经过讨论后,上头领导给出了意见,这一期还是以宣扬传统文化为重心,保守派大获全胜。


    午后,董曼捧着咖啡杯,声音有些低沉,“其实我还是觉得秦太太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我们还要考虑到销量跟话题,秦太太的婚姻生活是一个很大的看点,不过很可惜,我后来跟秦太太的助理又联系了两次,结果不太理想。”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她隐退这么多年,根本不愿意再出现在大众面前了。”


    孟听雨正在整理她需要的文件档案,闻言,放在鼠标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这段时间,秦渡给她打过几次电话。


    她也提起过周刊封面的事。


    秦渡的话语比较隐晦,但也是一样的意思。实在是档期合不上,他父母感情极好,最近他父亲要去法国那边出差,正好当年两人的蜜月胜地也是此处,夫妻俩便决定旧地重游。如此一来,根本没有时间去配合这些采访。


    他还开玩笑说,“可惜不是采访我这个闲人,否则我有大把的时间。”


    两人脾性相投,兴趣爱好也一样,孟听雨如果是真的十八九岁,那她肯定跟不上他的节奏,更遑论深层次的交流。


    可偏偏她也有并不输给他的阅历。


    秦渡今年二十六岁,他的思想境界,他的人生阅历,也不需要她去迎合他。


    至少现在来说,两人是平等地在交流。


    “好了。”董曼话锋一转,“听雨,你这两天准备一下,跟我去趟苏市,我准备拜访另一个老师。这件事得早点定下来了,不能再拖了。”


    孟听雨还挺意外,没想到董曼会带她一起出差。


    她不知道的是,当助理的这段时间,董曼一直在观察她。像繁锦这样的通讯社,人际关系盘根错杂,根本不会比电视台简单,董曼坐到今天的位置,她考虑事情也更长远些,哪个副主编不想当主编,哪个主编又不想当总主编?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哪里比拼得过人家的团队?


    她当然想培养自己的下属,像孟听雨这样一点就透的好苗子少之又少。


    前几天别的周刊的副主编还假装若无其事地来跟她打听,意思是再明显不过。


    董曼目光温柔地看她,“听雨,等你开学了,你就还是兼职当我的助理,放心,你的待遇我会想办法给你提一提,绝不让你吃半点亏。”


    孟听雨点头说好。


    下班后也没急着坐车回家,这个点燕市的交通堵到人半点脾气都没有。她慢悠悠地背着包,在附近散步,听菲菲说过好几次了,这里有家咖啡厅的咖啡味道特别好,她推开门走进去,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铛响,她无意间抬头,竟然看到方以恒穿着工作服在吧台擦拭着杯子。


    两人视线相撞。


    孟听雨明白过来,抬起手跟他说嗨。


    方以恒反而觉得窘迫,耳根微微发红。


    “怎么在这?”孟听雨注意着他的工作服,玩笑般道,“难怪我同事们都说这里的咖啡厅来了个特别帅的员工。”


    方以恒求饶:“别笑话我。”


    他一边操作着点单机器一边回她,“暑假也没事做,复读班的同学介绍来的。喝什么?”


    孟听雨仰头注意着悬挂着的餐单,“一杯冰拿铁。”


    “好。”方以恒熟练地下单,“还有呢?”


    孟听雨摇了下头,“就这个吧。”


    方以恒应了一声。在孟听雨坐一边等咖啡时,他从吧台走出,给她送了一份打包好的香草慕斯。


    孟听雨讶异看他,“我没点这个。”


    “送你的。”方以恒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别说给钱,”他又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别的客人听到,“我是这里的员工,买这个会更便宜,吃吧。”


    孟听雨只好接受,眉眼弯弯地说,“谢谢啊。”


    这个点也没什么客人,方以恒将冰拿铁给她时,两人也闲聊了几句。


    “晚上喝咖啡,可能会失眠。”他提醒了一声。


    “没办法。”孟听雨无奈耸肩,“过两天我就要跟上司去苏市出差,很多资料都要准备,所以现在喝咖啡是为了提神。”


    方以恒暗暗记在心里,又关心道:“还是要注意休息。”


    “知道啦。”孟听雨起身,晃了晃手中的打包袋,冲他眨眼,也放轻了声音,“谢谢你的慕斯。”


    方以恒忍俊不禁,“应该的。”


    目送着她推门离开后,他又回到吧台点单处。等换班时,才认真又仔细地去查询了苏市当地的气候,背着双肩包从咖啡厅出来后去了一趟药店,给她买了不少备用药,水土不服的、预防中暑的以及晕车药,在每一个药盒上又用马克笔写下服用方法跟频率。


    第二天午休时,孟听雨接到了方以恒打来的电话,她还有些惊讶,从社里出来,看到他在树下等着。


    她快步小跑过去。


    还没走近,他伸出手,将袋子递给她,“听说你要去苏市,给你准备了一些药,当然希望你最好别用上。不过,有备无患。”


    “收下吧。”方以恒一手插在裤袋,气定神闲地说,“我们还是朋友,你之前还陪我去芦市,现在给你准备一点药,也是我这个未来的医生的心意。”


    孟听雨只好接了过来,“那好,谢谢医生。”


    方以恒被她逗笑,“不客气。听雨,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孟听雨点头。


    方以恒一直很喜欢他的名字,这也是他唯一感谢他父母的事。


    持之以恒。


    人生有那么多的变故,但变故也意味着机遇。比起去年,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不是吗?至少他可以见到她、可以这样跟她聊天。


    树下的少年少女,宛如夏日里一副画报。


    蓝天白云绿树,女孩乌发白裙,男生斯文清瘦。


    秦渡坐在车里,目光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他取下眼镜,从中控台拿了盒子里的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


    好像也不应该为这种事而惊奇。


    这太平常了,美好的人和事,总是会吸引一波又一波为她越过山丘而来的人。


    在车里坐了快半个小时,绿树下已经没人了,他才不慌不忙地拨通了孟听雨的电话。


    五分钟后,孟听雨下楼,款款走近那辆车。


    秦渡已经靠着车门等候着了,见她过来,弯腰伸手,从车里像是变戏法一样,拿了盆小盆栽出来递给她。


    孟听雨瞪圆了眼睛,“这是给我的?”


    “嗯。”秦渡很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会心一笑,“听说在办公桌上摆一个小盆栽可以吸收辐射。”


    孟听雨扑哧笑出声来,“有科学依据吗?”


    “谁知道。”秦渡笑,“反正看着这么个小东西,心情应该也挺好的吧?”


    “有道理。”孟听雨接了过来。


    盆栽不贵重,这个在天桥底下的小摊上都能买到,不会超过十五块。


    “后天有空吗?”秦渡问,“有一场音乐会听说还不错。”


    孟听雨在心里暗叹一声。


    他这是第二次约她了,上一次她要加班,这一次……


    “不好意思。”孟听雨指了指身后的繁锦社,“后天正好要去苏市出差,真的没空。”


    “苏市?”秦渡沉吟,后转身打开车门,在储藏盒里翻到了一本名片簿,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她,“如果到了那边碰到了什么事解决不了,你可以联系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孟听雨后退一步,摆了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她又笑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去,我是跟领导一起去,有什么事领导都会解决的啦。”


    见她坚持,秦渡也不勉强,收回了名片,“那回来后我们再联系。”


    “好。”


    孟听雨目送着他开车离开后,这才回了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盆栽放在办公桌前,用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


    孟听雨在去苏市之前,终于有空跟徐朝宗见了一面。


    她是过来看陈爷爷刘奶奶还有芝麻的,从芦市回来后就一直很忙,明天要去苏市了今天反而没什么事,这才抽空过来一趟。


    陈爷爷刘奶奶当然不认识孟听雨。


    他们跟徐朝宗很熟,牵着狗聊了一会儿闲天后,便离开往附近的公园走去。


    孟听雨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依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时候徐朝宗加班,她就会去刘奶奶家里教她的小孙女写作业,刘奶奶会给她切好水果,而芝麻就在她们边上趴着。


    她并没有特意要跟重生前的那些人交好。


    现在看着两老身体还是这般硬朗,就连芝麻也比印象中更活泼,她也倍感满足。


    缘分都是上辈子的。


    没必要勉强延续到这辈子来。


    只要他们都过得很好,那就够了。


    徐朝宗见她念念不舍的盯着早已经离开的两老跟一狗,试探着问道,“要不要上去坐坐?上面凉快。”


    孟听雨终于收回视线,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向五楼的阳台。


    她已经开始对这里感到陌生了。


    也的确应该陌生,毕竟哪怕是前世,她也只在这里住了短短两年。


    这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间小屋。


    而今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必要故地重游。


    她摇了摇头,温声道:“不了,不方便。”


    徐朝宗薄唇紧抿,他沉默了几秒,似是妥协般说道:“那我送你去地铁站。”


    两人并肩走在有些吵闹的社区街道。


    这也是他们曾经走过很多次的一条路,徐朝宗何尝不觉得自己此行此举很可笑,他就像是一个试图挽回妻子的可怜虫,恨不得一遍又一遍地将那些过往展示给她看。


    他好像真的住进了笼子里。


    想起这个梦,徐朝宗以开玩笑的口吻提起来,“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回到我们那个家了,还真别说,屋子挺大的,就我一个人,我到处找你,就是找不到,都要拿起电话报警了,听到你喊我,我来到花园,发现你变成了笼子里的一只鸟。”


    孟听雨认真地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


    她跟徐朝宗便是这样,只要彼此情绪稳定,未尝不可以心平气和地聊天。


    “你要我把你放出去。”徐朝宗平静地说着,“我把你放走了,然后我进了笼子。总觉得这好像预示着一种报应。”


    孟听雨听完后,停下脚步,她莞尔一笑,饶有兴趣地问他,“你梦到我变成什么鸟了,该不会是鹦鹉吧?”


    徐朝宗跟她对视。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过去了,原来就真的过去了。


    目送着孟听雨进了地铁站后,徐朝宗突然这样想,或许在那个梦里,他是心甘情愿住进笼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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