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宗跟孟听雨聊了几句后,便准备回宴厅了。


    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从洗手间出来的方以恒,他洗了把冷水脸,水珠浸湿了他额头的碎发,带着几分破碎感。


    三人在宴会厅门口再碰到。


    徐朝宗心情不错,主动加快步伐,不与他们同路。


    孟听雨不喜欢他,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但她刚才明明白白说了,她也不喜欢方以恒,某种程度上来说,方以恒的几率比他还要小。为什么?因为她不是一个会停留在过去的人,而她跟方以恒之间并不是分开了一年多,而是近二十年。


    二十年是一道鸿沟。


    谁能跨得过呢?


    孟听雨跟方以恒落后两步,她照顾他的情绪,笑着问道:“吃得好吗?”


    “嗯。”方以恒点头,他其实很想问问她跟徐朝宗都聊了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进了宴会厅后,孟听雨还要陪着姑妈去招呼别的客人。


    方以恒回了自己的位置。


    章一鸣的好朋友正在吆喝着:“等下都别走啊,听雨姐定了唱歌的包厢,我们一起去!方以恒,你也去啊!”


    方以恒心念一动,无声地点了下头,算是答应。


    另一个人跟徐朝宗聊得来,也热情地邀约,“徐老师,你也一起来吧,人多才有意思,我们等下还会玩游戏的,可好玩啦!”


    方以恒的目光也不着痕迹地掠过徐朝宗。


    徐朝宗却微笑婉拒:“你们去吧,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就不去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都不需要孟听雨来吩咐他,像唱歌这种活动他也不会去参加。


    跟一群孩子实在玩不到一块儿去。


    虽然她也会去,但他也得掂量下过去一趟有什么意义。


    难道继续跟方以恒夹枪带棒地你来我往吗?


    她没在场还好说,她如果在场的话会怎样看他?跟一个十九岁的小男生这样斗嘴,即便赢了,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她如果不在场,那他就更没必要留下来跟方以恒两看两相厌。


    说完后,徐朝宗也懒得去观察方以恒有什么反应,起身,跟章一鸣说了再见后,往孟丽珍跟章父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直到一群人来了酒楼附近的ktv后,方以恒似乎还陷入在沉思中。


    他不太明白徐朝宗为什么会提前离开,他以为徐朝宗一定会跟过来的,甚至都想好了应对办法。


    可现在的感觉反而是一拳砸在棉花上。


    孟听雨订的是大包,足以容纳二三十人。她也不太习惯这样吵闹的环境,跟三五好友约着唱歌是情调,跟一群十八岁的学生挤在包厢里,几乎都能称得上是折磨。


    各个都是麦霸,拿到麦克风后便是往死里嚎叫。


    孟听雨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


    她坐在卡座的最里边,订购套餐里包含了软饮跟水果,一眼看过去,全都是碳酸饮料。方以恒时刻都注意着她,没再去想徐朝宗的反常行为,见她面露不耐,手伸出去够饮料,又在看到是什么种类后收了回来。


    思及此,方以恒悄悄起身,趁着大家没发现,推门出去。


    他一路小跑,连电梯都等不了,直接走的安全通道。


    好像又找回了跟她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走出ktv后,穿过一条街道,顶着灼灼烈日奔跑着,汗水都成为了勋章,终于找到了一家奶茶店,但这个点排队的人也不少,他逼着自己沉下心来。


    包厢里的孟听雨晃了一圈,没找到方以恒的身影,以为他去了洗手间,但不太放心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孟听雨:【怎么没看到你,去哪了?】


    方以恒还在排队,手机振动一下,见是她的消息,还没看内容,脸上便多了些笑意。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着:【出来有点事,等会儿就回去。】


    孟听雨:【好。】


    这消息刚发出去,孟听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同事菲菲的来电。


    包厢里的声音吵得耳膜疼,她握着手机推门出来,在稍微安静的角落了这才接通电话,“喂,菲菲,有什么事吗?”


    “听雨,曼姐让你过来一趟,下周三的会议提前了,有些资料我们要对一对,你看看你能不能过来?”菲菲善解人意,又道,“如果你赶不过来也没关系,你找个电脑,我们在线上对也行的!”


    孟听雨早就想找借口溜了。


    她跟这群学生都有代沟,麦克风抢又抢不过,与其将下午的时间浪费在这里,还不如去社里清静清静呢。


    果断地,她开口应下,“我有空,等着,我马上坐车过来。”


    挂了电话后,孟听雨回包厢,将章一鸣拉到一边,又给了他几百块后叮嘱他,“方以恒出去有事了,他等下就回来,他要是愿意留在这里,你记得多关照他,毕竟是客人,不能冷落了他,他如果要走的话,你送他到门口啊,这是基本礼数!”


    章一鸣夸张地扶额,“姐,小方哥还比你大两个月呢!”


    孟听雨愣了愣,肩膀一松,笑道:“说得也对,那好,你自己看着办。”


    她走出包厢来到附近的公交站后,还是给方以恒发了消息:【社里临时通知要回去加班,我先走了】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队伍才排到方以恒前面。


    七月份的气候,闷热不堪。


    方以恒被太阳晒得后脖子微微发红,白色的短袖后背都汗湿了些。


    他怔怔地握着手机。


    前面戴着棒球帽的店员微笑着问他,“先生要喝什么?可以点单了。”


    他下意识地回,“一杯蓝莓果茶,一杯香草奶昔。”


    等他拿到了店员打包好的奶茶后,他才回过神来。什么都顾不上,如同箭矢般冲了出去,至少,至少让他把这一杯蓝莓果茶交到她手上。


    孟听雨在公交站台等着。


    公交车没来,连一辆没载客的计程车也没有。她有些心急,也在想念着重生前那个随时叫车的便利时代。


    一辆黑色的轿车经过。


    秦渡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对正在开车的司机沉声道:“停一下。”


    车辆缓缓停稳。


    秦渡打开车窗,努力辨认了一下。总算是认出她来,再抬手看一眼现在的时间,思忖几秒后,“再开回去。”


    孟听雨正纠结着是继续在这里等呢,还是步行近一公里去地铁站……恨不得都学着徐朝宗当时的办法抛硬币的时候,开出去的黑色轿车又倒了回来,她被吓了一跳,脑子里不知道掠过了多少社会新闻,立马后退好几步。


    直到车窗开启,里面的人偏过头,眼眸温和,声音清润低醇:“孟小姐,你好,是要去哪里?”


    孟听雨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本来还在纳罕这人怎么会知道她姓孟,却想起来前不久她还去拜访过他母亲,他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秦先生,您好。”孟听雨礼貌地回他,“我是准备回社里。”


    “这个点恐怕不好打车。”秦渡温声道,“孟小姐不嫌弃的话,不如我送你一程?”


    他好像知道孟听雨的顾虑一般,又不紧不慢地补充,“家母提起过你们人物周刊的邀约,如果不介意的话,孟小姐我想多了解这方面相关的资料。”


    孟听雨与他对视,眉头舒展开来。


    出乎她预料的是,秦渡竟然自己推开车门下来,手搭在车门上,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无论如何,这一举动给足了面子,也诚意十足。


    更何况,她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孟听雨微微弯腰,进了车内。等她坐稳后,秦渡才跟着上来,关上门,他对司机吩咐道:“杨叔,送孟小姐去繁锦社。”


    司机应下。


    车辆再次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车刚开走,街道那头有少年提着果茶奔跑而来,他气喘吁吁地,在公交站台搜寻一圈也没找到喜欢的女孩的身影,神色落寞。


    秦渡进退得宜、极有分寸,跟孟听雨之间隔着一个位置。他今天身穿熨烫整齐的白衬衫,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精瘦的手肘,手腕上还是当日在书店碰面时佩戴的那只江诗丹顿。


    他跟孟听雨都是极爱看书的人,不需要刻意找寻话题便能聊得兴致盎然。


    对于秦渡来说,这是很新奇的体验。一个月不到,他就跟这位孟小姐遇到三次,一次在书店,一次在他家中,那么第三次,便不需要再犹豫。


    等车辆停在繁锦社的门口,秦渡依然意犹未尽。


    男女之间交往,很多时候感觉都是互相的,孟听雨也很久没人这样聊过了,而且她能感觉到,秦渡的确是真正地看书爱书,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谁在刻意地迎合。


    孟听雨还记着工作,跟秦渡道别后,便要推门下车。


    秦渡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


    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洒在车内,他眉梢间都落下了一层光,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语气比起之前的温和多了一丝笃定,“孟小姐,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几分钟后,孟听雨下车。


    秦渡也跟着下车,他伫立在车旁,微笑目送着她进去社里。


    走出几步后,孟听雨依然能感觉到那股视线跟随着她,她没再犹豫,回了头,抿唇莞尔一笑,冲他又挥了挥手。


    徐朝宗回了出租屋。


    殷明跟王远博都没过来,今天休假。他打起精神来处理了几个问题后也扛不住了,今天被姑妈带着喝了几杯长辈敬的酒,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没再多坚持,洗了脸后回到主卧躺下没一会儿就沉沉入睡。


    可能是有所触动,他竟然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回到了他跟她的那座庄园,那么大那么空的房子里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看到她。


    他恐慌不已,宛如困兽。


    直到低弱的一声“我在这”,才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拽回来。他着急地循着声音四处找寻,终于在花园里找到了她,但她变成了金色笼子里的一只鸟。


    她冲他喊,“徐朝宗,你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他围着笼子转圈,有些疑惑,“那你要去哪里?这不是我们的家吗,你还想去哪里?”


    “我要飞出去。”她像是受了伤一样无精打采地,“我再在这里呆着,我就要窒息了。”


    “可是……我不想你走。”他迟疑着说,又劝她,“其实这里挺好的,你看,这是我们的花园,我会种满你喜欢的花,你别想着走好不好?”


    “不要!徐朝宗你放我走吧,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那我现在想飞出去,你放我走吧。”


    他不想。


    他跟她交换各种条件,试图留住她。


    要给她换更大更漂亮更精致的笼子。


    要在花园里装喷泉,让她每天都能看到彩虹。


    还要种满名贵的花草,将这里打造成最浪漫的花海。


    她悲壮地一次又一次用瘦弱之躯去冲撞鸟笼,几乎头破血流。


    她哭了起来,“徐朝宗,你如果爱我,你就应该放我走,把我关在这里,你凭什么说这是爱我?!”


    他没办法,只好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那座笼子。


    她没有半点犹豫,振动翅膀飞向高空,一次都没有回头。


    画面一转,他发现这座庄园变成了巨大的牢笼,他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徐朝宗从恐惧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汗水从眉峰划过,他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空荡荡的。


    再抬头看向屋子。


    不是在笼子里,可为什么,他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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