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的脸上摆明了“不信”两个大字,手指的力道几乎要把纸面戳破。
“我可是熬了几个通宵才从这册医书里找到你那个偏方,你就别隐瞒了。”
焉九此时只觉得百口莫辩,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猛地抽出那张写了药名的纸条,“这,这上面的药材不全,我真不是治那个……”
长离瞥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接着编。
焉九气急:“你要是不信,就把族医叫来,是他给我开的方子。”
长离悠悠道:“你是妖主,他在你面前,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焉九顿时噎住,“我这药方,是有别的用处。”
长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什么用处?”
焉九又开始吞吞吐吐。
他的剑穗还没编好呢,要是现在说了,岂不是毫无惊喜。
长离可不管他纠结心思,直接道:“焉小九,除非你证明自己真的没问题,别想随便糊弄我……”
焉九当场卡壳了。
证明?怎么证明?
下一秒,他不知想到什么,耳根红成一片。
“等我把虎族的事情解决了——”
话音未落,松旬突然跑了进来,“妖主,我有要事禀报!”
焉九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狠狠地瞪了松旬一眼,“说,什么事?”
松旬毫无坏事的自觉,忙不迭道:“您之前怀疑宫中给虎族传消息的暗探,找到了!”
焉九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这件事上,“怎么发现的?”
松旬的眼神往长离的方向飘了一瞬,“长离姑娘拿了您窗台上那个有药渣的盆栽,加上我前几日去了一趟药房的动作引起了对方注意,这几日他想方设法打探药方,才让我们发现了端倪。”
焉九的心思转了两转,对松旬道:“这样,先别惊动他,借他的手把我看病的消息透出去,说得越严重越好……”
隔日,虎族前线的营地中,虎族族长看着新送来的暗报,忍不住拍腿大笑。
“焉九那小子又是秘密请族医,又是偷偷熬药,定然是出了大问题,真是天助我虎族!”
“传令下去,从明日起,加大攻势!”
前线的战事愈发焦灼,在羽族的煽风点火下,虎族族长几乎是不加掩饰地迫切进攻。
狐族三长老借机一步一步把虎族大军引入提前布好的战场,一张准备多时的大网即将收拢。
焉九一边密切关注着前线战报,一边加班加点地用尾巴毛打穗子。
深夜,松旬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盅苁蓉羊骨汤送到焉九桌前,“妖主,这是长离姑娘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焉九动了动鼻尖,在辨认出这盅汤的原料时黑了脸。
自从那日开始,长离就变着法儿地让厨房炖各种补汤。
再这样下去,妖主肾虚的传言怕是要从厨房传遍宫中了。
焉九果断加快了打穗子的速度。
他得在战事结束前完成这件信物,然后让小长离知道,他到底行不行!
前线的战事出奇地顺利,焉九的毛毛剑穗也接近了尾声,他却开始不由自主地焦虑起来。
焉九翻开日历,打算好好挑一个黄道吉日。
焉九一手日历,一手龟壳,神神叨叨地算了半天,才在纸上圈定了一个最近的吉日。
这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好日子,当大败虎族的消息传来时,焉九正在一箱子华服里挑挑拣拣。
松旬见状,不解道:“妖主,您现在就开始挑庆功宴要穿的衣服,是不是有点早了?”
焉九横了他一眼,心里
暗想:松旬这小子单身了几百年,果然是有原因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为了避免这小子再次不长眼地打断他的好事,焉九特意道:“最近跟进战况辛苦了,今日给你放个假,早点回去休息吧。”
松旬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妖主,我不辛苦……”
——也不用放假。
焉九不容拒绝地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手指稍稍用力,语重心长道:“松旬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多回族里转转,才能早日找到伴儿。”
“那些身上没有要紧差事的,今日都放个假,发个赏钱,让大家热闹热闹,就当庆祝前线大捷。”
说完,焉九便压着松旬的肩头将他转了一个圈,直接送出了屋子。
松旬直到被强行送出门,都没回过神来。
妖主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把碍眼的家伙送走后,焉九继续捯饬自己。
他拎起一件墨绿色刻丝长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这颜色似乎有些老气了。
他又翻出一件暮云灰素面锦衣,看着好像有些寡淡。
一刻钟后,焉九看着堆成小山的衣服陷入沉思,最终挑出一件月牙白麒麟纹长袍。
根据之前小长离看到他穿白色寝衣时双眼放光的表现来看,还是白色最保险。
同一时间,长离正靠在窗边的摇椅上晒太阳,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雀跃的欢呼。
她半睁开眼,就看到绯露笑着小跑进殿来。
“什么事那么高兴?”
绯露晃了晃手里的荷包,“长离姑娘,前线大捷,我们胜了,上头多发了一月俸禄,还给我们放假了!”
长离“嗖——”地从摇椅上直起腰杆,“真的?”
绯露欢喜地抖了抖耳朵,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千真万确!”
长离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仗打完了,焉小九总不能借口忙于公务躲着她了。
她今日得好好跟他聊聊,之前送去的补汤有没有认真喝。
殿外渐渐安静下来,平日宫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绯露也和她的小姐妹们相约出宫游玩了。
膳房提前送来了晚上的餐食,看起来比往常更加丰盛,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壶上好的桑落酒。
长离凑近酒壶轻轻嗅了嗅,浓郁的酒味,闻着都有些醉人。
就在长离怀疑焉小九送来这壶酒是不是别有企图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
长离循着声音望去,眼中飞快闪过一道惊艳之色。
当真是狐靠衣装马靠鞍。
下一瞬,她心中便生出一丝警惕之心,又是美酒又是美色,焉小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焉九尚且不知长离的小心思,只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不禁有些紧张,同手同脚地走到桌前入座,清了清嗓子,“这几日太忙,都没怎么陪你,我让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今天好好吃一顿。”
长离看着焉九不自在的模样,也不着急动筷子。
她将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托腮问道:“说起这个,我让他们给你炖的汤……”
焉九猛得咳嗽两声,“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说,先吃饭。”
长离也不急于这一刻,“行,那就先吃饭。”
今晚的餐桌也格外安静,只有偶尔筷子碰到餐盘发出的细微声响。
长离一边吃一边思考一会儿该如何劝说才能不伤焉小九的自尊。
焉九则是时不时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毛穗子,想着怎么开口才不显突兀。
好不容易吃完,两人齐齐放下筷子,同时开口道:“你——”
焉九/长离
:“你先说。”
焉九/长离:“那我先说。”
长离慢慢吐出一口气,这时候他们倒是有默契。
她看着焉九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模样,朝他抬抬手,示意他先说。
焉九捏紧袖子里的毛穗子,似乎从这根毛绒绒软乎乎的穗子上汲取了无限勇气。
他慢慢开口道:“小长离,你送的汤,我都有好好喝掉,虽然我真的没有问题……”
焉九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音量。
长离点点头,焉小九又在嘴硬。
没关系,她理解,这是他作为一个男狐狸精最后的倔强。
焉九无暇察觉长离眼神里的微妙情绪,他一鼓作气道:“我喝那个药,是为了完成对你的承诺。”
长离的眼中透露出些许迷茫,她什么时候让焉小九喝药了?
趁着长离分神的功夫,焉九迅速摸出袖子里的毛穗子,三两下套上长离的手腕。
“之前答应你的剑穗,我做好了。”
长离看着手上毛绒绒的还带着体温的穗子怔住了,那一缕缕柔软飘逸的白毛,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她摸了摸这根独一无二的穗子,眼神复杂。
长离缓缓抬起头,睫毛在烛光下颤了两颤,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焉小九,你老实告诉我……”
焉九的声音微微上扬,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长离痛心疾首道:“你是不是,秃了?”
焉九先是一愣,紧接着炸毛道:“我不秃!”
长离抖了抖手腕上的毛穗子,“那你这些毛毛,是从哪里来的?”
焉九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道:“我不秃,我现在只是有一点、少许、些微……稀疏……”
长离眼中透出一丝焦切,“哪里稀疏了?”
焉九条件反射般回答道:“尾——”
“等等,这不是重点。”差点被长离带跑的焉九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今日的主要目的。
长离的注意力还在他掉落的毛毛上,“这怎么不是重点了?”
焉九连忙止住她的话,“你先让我说完。”
长离不太情愿地咽下嘴边的疑问。
焉九将刚刚打散的情绪重新捡回来,揉了揉脸,正色道:“小长离,我已经学会怎么打出一条漂亮的、不会轻易散掉的漂亮穗子了。”
“我的毛毛也会重新长回来,恢复之前的柔软蓬松。整个狐族,不,整个妖界,都不会有比我更漂亮的毛尾巴。”
长离听到这,下意识赞同点头。
焉九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你愿意和毛尾巴的主人结为道侣,合理、合法地拥有终身撸尾巴的权利吗?”
长离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中缓过神来。
焉九屏住呼吸,再次轻声重复道:“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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