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苦情女配她支楞起来了 > 第86章 夏布熟手
    妇女生产小组并不是拉上林秀芬就能办的。因此,得到林秀芬肯定答复的姚双翠爽快的提出告辞,又匆匆忙忙奔赴下一站,往她的旧识家中去了。


    姚双翠的昔年旧识,同样住在竹水大队。算来跟林秀芬还有点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关系——是林秀芬她老弟嫂陈紫花家的堂大伯娘。关系有点绕,但在农村里,确实是真亲友。林秀芬她阿婆娘死的,得下帖子请人来吃豆腐1的那种。


    周梅秀今年55,比姚双翠大几岁。是曾经的老地主苏家的长工之一,其往日的主要工作,正是夏布的纺织。比起姚双翠这样专职伴着小姐上学识字梳妆打扮的,周梅秀无疑在纺织上更胜一筹。只是周梅秀不识字,解放后便嫁了人,成了个普通农民。


    “周姨家我就不去了,免得别扭。”把姚双翠送到陈家大房门口的苏兆明如是说。


    姚双翠瞥了苏兆明一眼:“你不想见你周姨没什么,别一天到晚往林同志屋里跑。别个是已婚妇女,你注意一点。农村里爱讲空话2的多,你莫害了她。”


    苏兆明噎了噎,总觉得姚双翠误会了什么。天可怜见的,即使林秀芬未婚,他也不敢打歪主意啊,那女人是普通男人招架的住的么?可他对林秀芬说的“企业管理”又很有兴趣,怎么看都是要被持续误会的样子。农村里真的太不方便了,改天干脆劝林秀芬搬去县里拉倒,反正她也不下地,何必蹲在农村里受气?


    姚双翠不喜欢唠叨,点了苏兆明一句,便抬脚踏进了周梅秀的家。


    “诶哟,这不是姚大队长吗?”姚双翠进门迎头撞见了周梅秀的丈夫陈铁犁。陈铁犁矮矮瘦瘦的个子,精神倒好。原先他在苏家做佃农的,与姚双翠是老熟人了。见她登门,连忙高声冲屋里喊,“哎——周3!你快出来,姚大队长来了。”


    很快,一个圆脸长眼的老婆婆小跑了出来。她长相一般,但笑起来格外的讨喜。花白的短发更衬出了几分慈祥。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土布袄子,围着干活的围裙。围裙上摞着层层叠叠的补丁,却洗的十分干净。久没见她的姚双翠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故人过得不错,毕竟在农村,能把围裙洗干净的人屈指可数。不是妇女们不勤快,而是肥皂它属于奢侈品。


    “你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周梅秀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又喊她家女婿:“民兴,快去给你姚满倒杯茶。”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男人应了一声,立刻丢下斧头往灶屋里走。姚双翠低声笑道:“你屋里郎霸公倒老实。”


    “不看他老实,我也不招他上门。”周梅秀一边把姚双翠往堂屋领,一边略带炫耀的道,“他屋里爷老子是个瞎的,好好的个细伢子,硬是把他当贼拐子防。可见老话讲得好,有后娘就有后爷。现在他在我们屋里,仔也有了,女也有了。以后有福享咧!”


    说话间门,两人在堂屋里的长凳上坐下。周梅秀的女婿胡民兴拎着个开水瓶和两个杯子走了进来。见是生客,于是又往两个杯子里各放了两片柚子皮雕的万花茶4。


    滚开的水注入白瓷杯里,原本带着糖粉的柚子皮立刻显出了翠绿的颜色。白色柚子瓤儿里的糖也被开水激了出来。糖份融在水里,因密度的变化,形成了细密的水路。万花茶的甜香同时飘进了鼻腔,让人的心情不由变得愉悦。


    蜜饯泡水或许在21世纪的人眼里,已经廉价到无人理会。但在此时,却是本地待客的最高礼仪。新嫁娘给夫家长辈敬的茶也不过如此。周梅秀家随手拿出来待客,可见家底雄厚了。


    姚双翠捧着茶杯笑道:“看来你郎霸公真的能干,屋里竟然吃上万花茶了。”


    胡民兴笑了笑没说话,把开水壶放在桌子上,继续去院子里劈柴。


    周梅秀笑呵呵的道:“他是能干,就是吃亏在嘴巴上,不爱说话,所以不讨他爷老子喜欢。”


    “都到你屋里来了,管他爷老子喜不喜欢。”姚双翠笑着岔开话题,“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的。”


    “你讲。”


    “你现在……还纺布么?”


    周梅秀脸色微变。


    姚双翠忙低声安抚:“你莫着急,我不是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是正经有建设社会主义的事要你帮忙。”


    周梅秀垂头看着茶杯里氤氲的水汽,没有吱声。


    姚双翠知道她心里有顾忌,不怪周梅秀戒心重,近几年人人动荡,父子成仇师徒反目的故事数不胜数,周梅秀不愿搭腔实属人之常情。而且,从周梅秀家里的条件来看,她私底下大概率有偷偷纺夏布卖,只是很可能怕她知道,故意绕开苏兆明罢了。


    因此,姚双翠讲起了自己的近况、与在枫木塘大队所遇到的困境。要知道她跑来找林秀芬“合作”,可不单单是为了兑现当初苏兆明与林秀芬那份“如有需要,优先在竹水大队收购麻线”的承诺。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竹水大队有真正能把苎麻变成布料的熟手!否则单凭一个只会写文章,完全不懂纺织的林秀芬,竹水大队的纺织小组绝无任何成功的可能。


    听完姚双翠的叙述,沉默了许久的周梅秀终于重新开了口,语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低落:“我们手工夏布,干不过大工厂大机器的。解放前不就知道了吗?”


    曾经的精纺夏布,在抚安县风靡一时。无论是传统的地主老财,还是留洋归来的开明知识分子,在炎热的夏天时,都极喜爱清爽透气的夏布。甚至有专门的印染作坊,为浅黄色的夏布更添几分风采。让它不止有素雅,更有姹紫嫣红。


    可随着地主阶级的没落,工艺繁琐、价格高昂的夏布快速的被机纺的精梳棉布取代,近几年更流行起了新鲜的舶来品“的确良”。夏布越发被扔在角落,只留下粗纺的麻布袋子,成了粗糙廉价的代名词。


    犹记得当年苏兆明之母总是穿着的滚了数道边的大红夏布袄裙,在盛夏时节翠绿的庭院里,也并不比身着层叠蕾丝西洋裙子的贺家小姐逊色分毫。


    而今洋人的衣裙无人敢穿,夏布的五彩斑斓也逐渐被人遗忘。唯有几个念旧的老人,仍然固执的喜欢着夏布的触感。他们也成了周梅秀私下纺织赚钱的唯一来源。


    同样会纺织且文化程度极高的姚双翠比周梅秀更知道夏布的前世今生,也清楚周梅秀情绪低落的根由。任凭谁最得意的手艺被历史洪流碾压成了齑粉,那都是难以介怀的。但无论机器怎么发展,棉布如何受人追捧,夏布也绝不可能就一无是处了。


    至少,它能让妇女手里多几毛零用钱,不至于买个月经带都要伸手向阿婆娘去讨。


    “我觉得夏布还是有优势的。”姚双翠不疾不徐的道,“最起码,它不要票不是么?”棉布再好,你手里的钱再多,没票你也白搭!


    周梅秀笑:“也就这点好处了。”


    “那可不止一点好处。”姚双翠也笑,“夏天的衣裳不要票,布票就能攒到冬天。给孩子们裁身新衣,或者给老人家多做件褂子,年也过得更喜庆些。”


    周梅秀叹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刚解放那时候,我还跟人合伙开过铺子,我记得你也入股了来着。后来……唉……”她摆了摆手,“不提往事、不提往事……但现在我们即使想卖,又谁来买呢?还有……”


    周梅秀掰着指头道:“从苎麻到布料,要经过沤、洗、捻、夹、摇……接着成卷,再上机,一梭子一梭子的织成布。麻线越精布越细……”周梅秀摇了摇头道,“原先我倒是正经收了几个徒弟教纺织,可那三年困难时期你也知道,一个个饿得两眼发绿。挖野菜啃树皮都是好的,我记得最饿的时候,去偷队里的锯木灰吃。哪知道到了锯木头那里,凑了好有十来个人。”


    说着,周梅秀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大家饿狠了,饿怕了。哪个愿意花心思去纺细麻线?有那个空,早种田哄肚子去了。我是腿脚不好,下不得地。不然我也愿意去种田。没新衣裳有么子要紧?没谷子吃,那才要命!”


    姚双翠无奈的道:“那你觉得,现在的人像个种田的样子吗?”


    周梅秀噎住,现在队里的风气,一言难尽。


    “越是吃不饱饭的人,越爱打老婆孩子。想要老百姓思想进步,光靠教育是行不通的。总得让他们先吃饱了肚子,让他们买得起搪瓷缸子,他才愿意听干部讲话。”姚双翠的话语间门带上了些许疲倦,“现在他们种田不像个种田的,每年秋收打不上几斤谷子。到了七八月断粮挨饿就打老婆、打孩子。我虽然不是做妇女工作的,可我是妇女啊!”


    “男人解放了,妇女没有解放,能叫解放吗?”


    只有两个女儿,被迫招郎上门的周梅秀又一次沉默了。


    “我总要想想办法。”姚双翠道,“妇女力气天生比男人小,她们的工分就注定比男人少。何况她们要服侍屋里的老人、要带屋里的崽,下地的时候更少。收入都不平等,谈么子性别平等?”


    “所以我必须要把纺织做起来!”姚双翠攥了攥拳头,“不然妇女们累到死,也没有任何人承认她们的付出!”


    “我一个人没办法做,”姚双翠抬眸望着周梅秀的双眼,诚恳的道,“秀秀,老姐妹一场,你帮帮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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