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树叶很少见到山里的道士。偶尔在观里看见两个小道童。他试着搭过话, 可小道童好像不爱说话的样子。他问一句,他们回一句,半句不多说, 十分地无趣。
渐渐地,即使在观里见到小道童, 梁树叶也只是和小丛一起对着小道童招呼一声,不想着再去找他们玩耍。
山里的动物不怕人, 梁树叶在云灵观附近看见过几回鹿,也见过一只猴子扒在云灵观的门边向里看。
年三十, 西觉带着云善去山里玩。兜明带着他们几个煮了浆糊在门口贴福字和春联。
兜明个高, 他主要负责贴。小丛离远几步看春联正不正。梁树叶拿出字摊平在地上,坨坨握着刷子在墙上抹浆糊。腿边围着个大黄。
突然,大黄盯着不远处, “汪汪汪”地不停叫唤。
梁树叶顺着方向看去,远处光秃秃的树梢上趴着只猴子。“有猴子。”
“山里有几只猴子。”小丛回他, “这只是猴王。”就是平常总和云善一起玩的猴子精。山里的猴子只有这一只修出灵智。
“猴王?”梁树叶的眼中隐隐带着崇拜, 这可是一个群体的王哎, 一定是很厉害的猴子。“猴子是不是冬天没吃的了?想找咱们要吃的?”上山的半年时间里, 除了看到猴子扒着门的哪次,梁树叶基本没见过猴子出现。
“不是。他来找云善玩。”兜明拍平福字。
坨坨和小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听听兜明说了什么,兜明竟然告诉梁树叶, 猴子精来找云善玩!这不是告诉梁树叶,猴子成精了吗?他们本身就是妖怪,想的就是猴子有了灵智所以才会找云善玩。完全忘了,动物和人熟悉之后, 也是会来找人类的。
“猴王找云善弟弟玩?”梁树叶果然发出了疑问。
坨坨的大脑当即死机,紧张地看向小丛。希望小丛能说些什么来解释。
小丛踌躇地想着要编出什么样的谎言来掩饰, “树叶,猴子”
大大咧咧,还不知道自己“犯错”的兜明继续道,“对啊。猴子经常来找云善玩。”
坨坨一手拿着刷子,一手去扯兜明的衣袖,满脸紧张地小声说,“你别说了,别说了!”
“怎么了?”兜明疑惑地看向明显慌张的坨坨,声音也跟着小下来,“怎么了?”
梁树叶激动,“哇!云善弟弟也太厉害了吧。竟然和猴王一起玩。那云善弟弟是二猴王吗?”
小丛&坨坨:“?”梁树叶没有发现!
兜明:“?”二猴王是个啥?
梁树叶此时已经沉浸在他的云善弟弟是猴群中的二把手。脑子里甚至描绘出画面:一群猴子围在一起,猴王带着树叶王冠,面前摆着普通猴子上供的桃。而他的云善弟弟就坐在猴王的旁边,面前也摆着一盘桃子。其他的猴子面前则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位高的猴子面前有桃!
“嘟嘟。”带着绿色小帽的云●二猴王●善的兴奋喊声打破了梁树叶的幻想。
胖嘟嘟的云善弟弟从远处跑过来时就像个雪团子滚过来似的,这样的云善弟弟怎么看怎么没有威慑力。到底是凭什么当上二猴王的?梁树叶甚感疑惑。
大黄盯着远处的猴子,没有第一时间迎接云善。云善跑近了,小巴掌拍在大黄后肚子上,欢快地打着招呼,“黄。”见大黄不理他,云善凑到跟前,小手扒着大黄,两只小脚动来动去,时不时地抬抬腿,叫妖看不出他想干什么。
云善扒拉了好一会儿,还是西觉主动问,“云善要干什么?”
云善回头看西觉,软乎乎地开口,“骑。”他想骑大黄。
原来他刚刚的动作是想爬到大黄身上去。看着云善短短的小胳膊小腿,西觉忍俊不禁,他抱起云善,云善自动地叉开两条腿骑上大黄。
从没被骑过的大黄不自在地摇晃身子。云善抓住大黄后背的毛发,很是熟练地趴下身,紧紧地贴着大黄。
梁树叶怕云善摔着,立马呵斥,“大黄,你别动。”
大黄不自在极了,胡乱甩动,甚至还摇头晃脑地跳了两下。就是跳起来的这两下,云善被大黄甩了下来,在雪地里咕噜噜地滚了一段距离,脸朝下埋进了雪堆里。
“云善!”小丛飞快地跑过去,将云善从雪里挖出来。
云善的小脸上粘满雪粒子,呆呆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丛赶紧把他脸上擦干净,坨坨在一边捏他的小手,焦急地呼唤,“云善!云善!”
树梢上的猴子精站起身体,担忧地盯着地上不言不语的小掌门。
缓过来后,云善自己爬起来,潦草地拍拍屁股上的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颠颠地走过去抱住西觉的腿,“嘻嘻。”
西觉抱他起来,问他,“还骑大黄吗?”
云善摇摇脑袋,大概是知道大黄不是好骑的。
西觉疼他,见云善脸上不笑,知道他心里是有些怕的。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带你去山顶玩,我给你骑。”
“嗯。”云善笑得开心,胖脸贴着西觉脸上来回蹭。小肉团子直接将西觉的心给蹭化。
西觉又带着云善离开了。
剩下的妖怪在一起继续忙着贴春联。远处的树梢晃动着,猴子精离开了。
贴完春联,小丛、坨坨和梁树叶进屋准备年夜饭。兜明抓住大黄,脸对脸地进行交流。没一会儿,大黄委屈地“嘤嘤”叫了两声,兜明这才放过它。
砰砰地剁肉声,柴火燃烧的霹雳声,热油遇水的兹拉声,儿童的调笑声,一点点地从云灵观的小厨房里传出去。
厨房门被推开,一个圆乎乎的绿脑袋探了进来,云善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
大黄热情地迎到门口,给了云善两个舔舔。云善抱住大黄脑袋,一人一狗闹着进了屋子。身后,西觉关好门,挡住外面的风雪。
“外头又下雪了。”西觉掸掉身上的落雪,坐在桌边,眼带喜爱地看着云善和大黄玩闹。
兜明在灶台边捞丸子,回头和云善说,“云善,去洗洗手,一会儿吃丸子。”
关于吃的,云善很能听懂,跑过去拍拍坨坨,指着门,“开。”他自己扒拉不开门。
坨坨开了门,云善领着大黄一块跑出去。下了走廊,刚跑两步,脚下哧溜一滑,摔了屁股蹲。
“云善,下雪呢,别跑。慢慢走。”坨坨叮嘱他。
云善自己爬起身,这次走的慢了,小心翼翼地往墙边的木盆走。大黄走在他身旁,他还知道伸出一只小手扶着大黄。
木盆里的水早就冻成了结实的一块,云善蹲下身,小手在冰块上随意抹了抹。站起身,小手擦在一旁冻硬的手巾上,有些疼呢。
云善拽着邦邦硬的小手巾,想扯下来拿给坨坨看。他憋着力气扯手巾,大黄见状,也过来帮忙,叼着手巾和云善一起向后拽。
大黄有力气,手巾很快被拽下来,云善的力道来不及收,人整个向后倒去,又摔了个屁股蹲。
“云善,干嘛呢?”站在走廊下的坨坨大声问。
云善皮实地自己爬起身,拿着自己的小手巾,和大黄一起慢慢挪回去。
走近了,云善举着邦邦硬的小手巾给坨坨看。
“冻硬了呀。”坨坨打开门,“你拿去灶台边烤烤。”
看着云善进屋,坨坨去院子里收云善的小围嘴。所有的绿色围嘴也都冻硬了,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天要冷了。”
云善进了屋,径直走到灶台边。家里的妖精不让云善靠近灶台,他也懂,不走近,只站在小丛身边,一手扶着小丛,另一只小手一甩,把手里的手巾往灶台里丢。
“哎?”小丛眼疾手快地从灶台口抓出手巾,“云善,不能把手巾扔灶台里,会烧掉的。”
“啊啊。”烤烤。
小丛听不懂,他把硬着的小手巾放到身后的柴火垛上,“外面是不是很冷?雪下得大不大?”
看着自己的小手巾没有烤烤,云善挪到小丛身后,踩着柴火上把小手巾拿下来。这次他没直接把小手巾往灶台里扔,而是拿着小手巾塞进小丛手里,“啊啊。”
“啊啊什么?”小丛偏头看他。
“云善,吃丸子了。”兜明在桌边招呼。
云善立马忘了自己的小手巾,圆滚滚地跑到桌子边,张开小手,等人把他抱上凳子。
坨坨推门进来,拿着他绿色的小围嘴。云善高兴地看向坨坨,期待地喊,“坨!”围上小围嘴,云善就可以吃丸子啦。
“围嘴也硬了,得烤烤。云善你等一下。”坨坨抓着云善的围嘴到灶台边,捏着围嘴的两只角,尽量让火最大范围地烤着围嘴。
小丛看着手里的小手巾,突然就明白云善刚刚的意思。云善大概是想烤烤小手巾吧。
云善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坨坨给他烤围嘴。
西觉把他的小碗推过去,兜明给他夹丸子,“云善你要几个?”
“五。”云善说得很清晰。这个数字他记得很牢。春天吃草莓,坨坨每天给他发五个草莓。以后大家再问云善要多少个,云善都说五。
兜明夹一个,云善奶声奶气地跟着数,“一。”
“二。”
“三。”
“四。”
“五。”
坨坨常在他面前数,听得多了,云善自然就学会了数到五。
“云善弟弟,五下面是什么?”梁树叶问他。
云善中气十足地张开小手,举给树叶看,“五。”
坨坨把热乎乎的围嘴给云善围上,对一旁的树叶说,“云善最多数到五。”
云善下手抓出个肉丸子。丸子小,他正好抓在手里,低下头啊呜一大口,小嘴上立马就油乎乎的。
大黄蹲在他的凳子边,仰着头看云善。见云善吃东西,他着急地,“汪”。
云善低头看他,当着大黄的面又咬了一口肉丸子。
大黄动动爪子,眼馋地两只爪子在地上按来按去,对着云善又“汪”了一声。
云善又啃了一口,才把小半个丸子扔给大黄,“香。”好吃的。
外面风声呼呼,兜明嚼着丸子打开门,看着大雪纷纷扬扬地洒在院子里,“雪越来越大。”
“瑞雪兆丰年。”梁树叶说,“明年是个好年。地里的庄稼一定能肯长。”
兜明不置可否,人类的说法。要是明年肯长庄稼,那就再多种些。
炸完丸子,大家开始忙碌着炒菜。兜明和西觉一直干着出力的活,他两一个剁肉,一个和面,开始为晚上包包子作准备。
呼啸的北风卷着雪花在门外肆虐,丝毫打扰不到厨房内的温暖。
云善骑在趴着的大黄身上,小脑袋也搁在大黄的脑袋上,叽里咕噜地和大黄聊着天。
“嘎吱”一声门响,大黄突然警惕地转头看向门口。
一人满身覆雪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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