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正月十五, 一家人送梁树叶下山。
时隔两个月后,秀娘终于再次见到花旗。
“你,你”秀娘扯过花旗, 小声询问,“怎么生了一场病, 你大胸脯没了?”花旗又不是自己给奶孩子,胸不应该变小呀。
花旗脸上一红, 随意扯谎,“谁知道呢。病治着治着, 胸没了。”
“什么病啊?我问了几个小的好几回, 他们都说不清楚。”
“就是冬天怕冷,想睡觉。其他的也没什么。”花旗见春花瞪着眼望她,他赶紧转移话题, 对着春花问,“春花, 你不认识我了?”
春花在秋生怀里点点头。她刚睡醒, 还迷蒙着。不过见到云善, 她是认得的, 高高兴兴地喊一声,“弟。”
秀娘进屋拿出个小布袋递给花旗,“女人容易气血虚。这是秋生年前在镇上买的红枣。你瞧瞧这个头多大。你试着每天吃两个补补。”
“啊。”花旗尴尬地接过小布袋。很快, 他打了个哈欠,又开始犯困。
“我去给西屋烧炕,你去西屋睡会儿?今天中午在我家吃饭。”秀娘喊了秋生过去帮着烧炕,两口子快手快脚地出了屋子。
大黄、小黄大半个月没见, 两条狗见面后亲热地很,一起趴在桌子底下。
云善想找大黄玩, 蹲在桌子边冲着大黄伸小手,“黄,来。”
春花在小凳子上坐了会儿,见云善一直在勾狗玩,她走到桌边,在云善身边蹲下,招招小手,“小黄。”
听到小主人的召唤,小黄立马从桌子下蹿出,热情地扒着春花,舔她的小脸。
云善伸出小手,在小黄身上摸来摸去,又去看桌子底下的大黄。大黄还没有想要出来的意思。
“咱们回家看看。”兜明在屋子里呆不住,要瞧后面屋子。
见几个哥哥往外走,云善不要狗了,站起来颠颠地追在哥哥们身后。春花也跟着一块追过去。
大黄“嗖”地一下从桌子下钻出,越过云善,跑在最前面。
春花主动去牵云善,花旗揣着手,慢悠悠地跟在两个小娃娃身后。
梁树叶掏出脖子里红绳栓的钥匙打开院子门。
一进门就听见鸡圈里母鸡咯咯咯叫。
花旗随意打量院子,院子里很干净,菜园子里还种着葱,和他们离开时没两样。
梁树叶开了屋子门,一入眼就是那张带着六个角的桌子。六张凳子整齐地摆在桌边。堂屋里没添任何东西。
春花对这里熟的很,带着云善推开梁树叶睡觉屋的门。云善迈开腿正准备进屋,大黄贴着他身边先蹭了进去,把云善撞得往一旁歪了下。
兜明眼疾手快地扯住云善的衣服,呵斥一声,“大黄。”
大黄回头,夹着尾巴沿着炕边走。它和大牛牛一样,都怕兜明。
梁树叶的床上添了一块黑色大毛毯。毯子四方四正,整整齐齐地铺在炕上。花旗不用走近,就知道那是黑熊皮毛做的。
梁树叶摸着毛毯,对坨坨和小丛炫耀,“年前,秀娘刚给我做的。用咱家西边小屋里存的皮子。”他从对面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双黄色靴子,得意道,“我也有鹿皮靴。秀娘说看云善弟弟穿得好,给我和春花妹妹一人做了一双鹿皮靴。”
云善站在炕边,看着梁树叶手里的黄靴子,估计也想到了自己的小皮靴。他时不时地低头看一下自己的小脚。
云善今天穿着一双灰色的狼皮小靴子。滋源在叩扣群八六一七七三三零四欢迎加入小丛原本用剩余的边角料给云善在鞋子上缝了两只狼耳朵。云善总爱去拽狼耳朵,鞋子穿了没几天,两只耳朵都让云善给拽掉了。
“有。”云善对一旁的春花说。他说,他也有一双这样的靴子。
春花眨巴着眼睛听不懂,“弟,你说啥?”
“有。”云善重复着话,低下头指着鞋子给春花看。却在转头时发现春花脚上正穿着黄色的小鹿靴子。
!!!云善蹲下身,按住春花的鞋子,抬起脑袋,对着春花理直气壮地喊,“云善的!”他错把春花的小靴子认成他的靴子了。
春花的靴子就是秀娘照着小丛给云善做的样式做的,两人的小靴子除了颜色和大小有差别,其余的都是一样的。
自己的东西让别人穿脚上,云善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事。他搬着春花的脚,要给春花脱鞋子。
“弟。”春花手按在云善的脑袋上手足无措。一条腿被云善往一边拽,微微劈开叉。
“云善!”坨坨去拉云善,“这是春花的鞋子。你的小鹿靴子在山上呢。”
云善不放手,终于把春花的一只脚抱了起来,大声说,“云善的!”
春花扶着云善,单脚站着,另一只叫在云善怀里胡乱踢动,“弟,放开我。”
“真不是你的呀。”梁树叶放下靴子跟过来拉架,“这是秀娘给春花做的。”
坨坨抱住云善的腰,使劲把云善往后拉。“树叶,你扶着春花。”
坨坨用了大力气,云善被他拦腰抱着拖开。
“鞋!鞋!”云善在坨坨怀里挣扎。他要他的小鹿靴子。
春花懵懂地被树叶拉到一边,还没搞清状况。
坨坨拦着不让云善靠近春花。云善努力了一番,都被坨坨抱着腰拖了回去。他生气了。往花旗身边跑。抱着花旗的大腿,一脸委屈地抬起头告状,“坨,坏!”
“我没坏。云善你可不能告黑状。”坨坨这次是真的冤枉。好在大家都在,都看见了,错的是云善。
花旗抱起他,带他往外走。“鞋子不是你的,是春花的。云善的鞋子在山上的家里。”云善刚穿新鞋的时候专门去山洞里给他看过,花旗当然知道云善有一双小鹿靴子。
云善不高兴地生着胖气,鼓着脸颊,大声说,“云善的!”他就以为那是他的。
“真的在山上。”花旗哄他,“你问问西觉。”
云善转头去看西觉。
西觉也说,“云善,你的鞋子在山上。”
花旗又说,“你再问问小丛。”
云善又转着脑袋找小丛。
小丛走过来抓住云善的小手,“真的在山上呀,云善。昨天你还穿的呢。鞋子就放在门边的柜子里。”
“云善,你左边的鞋子上有个小墨团。”坨坨指着春花的鞋说,“春花的鞋上没有。你过来看看。”
鞋子上的小墨团是云善自己摸进书房,爬上凳子,小手沾着小丛刚写过的字给自己鞋上画的。不仅鞋子上有,他的一条绿色小棉裤上也有长长的一道墨痕。云善心里很清楚。他在花旗的怀里要下来。
花旗放下他,他颠颠地跑去春花身边蹲下。左右他还分不太清,于是两只鞋子他都看了一遍。真的没有小墨团。这不是他的小鹿靴子。
坨坨也走过来蹲下,“不是你的吧?”
“嗯。”云善很快承认。
“你做错了,要说什么?”小丛小声问云善。
云善看看小丛,又看看春花,大声说,“对不住。”
“对。”梁树叶高兴,“云善弟弟,你真的记得啊。”这是过年时,他和小丛一块教云善的。如果做错事了,要道歉,要说“对不住”。
春花听不懂啊。她只是靠着小孩子的敏锐直觉,觉得现在没事了,主动去拉云善的小手,“弟。”
两个小娃娃就这样和好了。两人又手牵着手,在梁树叶的屋里玩。
在秀娘家饱饱地吃了一顿,妖怪们带着云善回山上。
云善应该是记得上午的事了,进了云灵观,直奔睡觉的屋里。他自己推门进去,在柜子前扒拉柜门,他想看看他的小鹿靴子到底在不在。
扒拉了半天,云善还是没搞懂柜门怎么开。他想找妖怪们帮他。可他又打不开屋子门。于是就远离门边扯着小嗓子站着喊妖,“坨,坨,坨——”
“干嘛?”坨坨推门进来之前,问他,“云善你没在门后吧。”
“嗯。”站在门边会被推倒,云善记得很清楚。
坨坨开门进来,云善指着柜子们要坨坨打开。果然,他的鹿皮小靴子就在柜子里。他自己拿出来看。
坨坨指着靴子上不明显的小墨团,“你看,就是这。”
“嗯。”云善笑眯眯地看了会儿,蹲在把他所有的鞋子都从柜子里往外拿。一个接一个地在地上排成一排。
坨坨问,“你干嘛呀?”
云善没回他。等鞋子排好,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满意足地往门边跑。小手指着门,转过小脑袋对坨坨说,“开。”
“你不把鞋子放回去了?”
“玩。”鞋子看完,云善要出去玩了。
坨坨给他开了门,看着云善跑进厨房,认命地回屋子里收拾云善摆了一地的鞋子。一边收拾一边学着秀娘嘟囔,“一天到晚地净祸害人。不对,祸害妖。”
云善在这个正月就像突然开窍了似的,原本一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话,现在偶尔也能说一个小短句,或者一个词。有时候也会冒出好几天前,大家偶然说的一个词,这让妖怪们新奇地不得了。
出了正月,花旗明显觉得身体舒服很多。早上醒了呆在屋子里,等太阳升到半空,他就盘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天也是,他闭着眼睛,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突然感觉尾巴被攥住了。那力道小小的,周围还有一股子奶味。花旗知道,是云善从外面回来了。
花旗一睁开眼,对上云善亮晶晶的眼睛。人类小崽今天带着粉色帽子,穿着件大红色的棉袄,看着就喜气洋洋,特别招妖喜欢。
云善伸出小手给他看。一片嫩绿色的小叶子躺在云善白嫩的手心里。
“春天来了啊。”花旗感叹一声,怪不得现在身体越来越舒服了。春天来了,到处都在新生,云灵山要漫山遍野地长出绿叶,开出鲜花。很快,山里就是另一副样子了。
在这天地乾坤间,只存在过一年半的人类小崽,还没见过云灵山从一片荒寂到充满生机的样子。这仅仅是这个人类小崽即将遇到的第二个春天!
花旗变幻出人形,长长地舒了个懒腰。他俯下身子,冲着小小的人类幼崽发出邀请,“云善,要不要去看看云灵山的春天。”
“嗯。”云善一口答应,咧开小嘴冲着花旗笑。兀自高兴了好一会儿后,云善握着小叶子围着花旗跑了两圈,“春天,春天。”他那样开心地叫着,这就成了让他开心得不得了的一件事。
人类小崽愿意了,花旗立马进屋子开始打包。一场说走就走的出游,现在就开始行动。他要带着云善看冰雪融化后的小溪自山顶缓缓流淌而下,他要带云善看树木怎么发芽,他要带云善看无数动物爬出巢穴唤醒整座大山。他要
花旗突然想到,在很早之前,在人类团圆的日子,重山已经带着云善体验过云灵山的味道。他心里哼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这老树精活得久,考虑得确实周到。
不过那时候云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子,现在,他花旗才要真正地带云善认识云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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