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揭雾
雨水隔着耳膜仿佛敲击心脏, 头重脚轻,简桃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侧眼看向谢行川,二人视线相对,窗外大雨倾盆, 雨幕如同隔档, 将二人困在这方小小天地。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属于谢行川的眼神。
思绪像被扯紧的弓弦,在此刻尽数崩断, 本以为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任何回答都能妥善处理,但这句回复远远、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负载过大,她甚至忘了要说话。
催促入场的电话响起, 她这才找回声音, 连忙应声说好, 一切全凭第一反应般去拉车门,没敢回头。
第一下没拉动, 终于解锁声响起, 她如同逃窜般下车, 脑子里一阵接一阵的电波回荡, 时不时掺杂着谢行川那句话。
他说, 我也不是什么都行, 我没你不行。
……
入场时她还在轻微发着抖, 是被天气冷的,接待的工作人员替她将伞收起, 递上纸巾, 简桃擦干手臂上的水渍, 这才走入内场。
然而也像是踩在轻飘飘的棉花上,自我和灵魂仿佛剥离开来,无论做什么事情,没几秒钟,回忆就又将她拉回车内。
终于,拍摄完毕她回到后台,暖气渐渐充足,脱下外套和高跟鞋,踩实地面的那一刻,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她轻轻舒出口气,看了眼手机。
没有新消息。
*
这晚谢行川没有回来,简桃和钟怡说清来龙去脉后,开始了彻夜长谈。
她下巴垫在枕头上,屏幕在夜里散着敏锐的光:【……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我没理解错吧?】
钟怡:【不是,他说没你不行,只是一种友情的表述,意思是说你们友谊地久天长。】
捡个桃子:【真的?】
钟怡:【你自己信吗?】
【……】
捡个桃子:【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能问你吗!】
钟怡:【这要问我??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说我没你不行还能有什么意思?!?!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来秀恩爱了是吧?!】
捡个桃子:【?】
钟怡:【他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男生本来就偏爱你那一挂的,而且你们又结婚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去年他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没说,你以前是没遇到过告白的是吧,怎么面对谢行川就举棋不定的。】
捡个桃子:【但谢行川跟他们不一样啊。】
钟怡:【哪里不一样。】
钟怡:【怎么,他不是男的?】
简桃:“……”
那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让谢行川喜欢上一个人,应当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吧。
她记忆里的谢行川,应该是众星捧月的人群焦点,看似漫不经意,顽劣不拘,但骨子里高傲而不被规训,她想,这样的人,应该只会喜欢他自己。
他桃花向来多到离谱,高二时她坐在前排,低头写东西时,听到最多的,就是他如何拒绝别人,编出的理由五花八门,要么是胳膊骨折了收不了饮料巧克力,要么是手机因为打游戏被家里人砸了,到最后索性干脆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等人一走,江蒙连忙八卦问他是谁,他也只会懒懒散散回复一句:“我喜欢个屁,这话你也信。”
……
她原本只是猜测,谢行川对她,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然而配合着下午的环境和气氛,以及可以说是从未见过的他低落的表情,令她无措的,是他的喜欢,会不会比她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她慢吞吞地给钟怡打字:【打个比方。】
【就像你现在要打开一扇门,你以为开了门,可能会弹出来一颗小球,正当你为会不会弹出这颗你想要的球而忐忑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装的一切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捡个桃子:【我现在就是这个感觉,你能懂吗?】
钟怡反问她:【那还不好?】
【不是好或不好,而是,太突然了。】
突然到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才好。
虽说是拍过几部剧,但偶像剧拍得再多那也是别人的故事,况且剧里的人设又不是同她和谢行川百分百一致,剧和现实又怎么能混为一谈,她到底没有相似经验可供参考,又对处理亲密关系没有信心。
她突然庆幸谢行川今晚还有工作,不然她可能真的要僵成座雕像了。
大概是她太久没回复,钟怡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你在哪儿呢?”
“家里啊,”想了想她补充,“就酒店,怎么了?”
“后面呢,去哪住?”
“就住这啊,我还能到哪去。”
钟怡:“我还以为你得溜呢。”
简桃越说越奇怪,翻了个身坐起来,曲腿道:“我溜去哪啊?”
“那以前稍微熟一点的,跟你坦白心意什么的,你第一反应不就是溜吗?”
“那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啊,他们告白前肯定也做好这种打算了,有些东西一旦开口肯定就回不去了,难道我以后还能心无旁骛跟他们当朋友吗?我反正做不到,会一直记着的。”
钟怡语调有些微的转换:“怎么,这次就不跑了?”
“那他和他们又不一样。”
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很快,对面的钟怡拉出道洋腔怪调:“喔——哪儿不一样呀?”
被子掀开一角,简桃盯着脚趾上水红色的指甲油,动了动脚尖。
她绷着表情说:“他更欠打一点。”
“……?”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钟怡气冲冲一撂电话。
“真无语!睡了!”
通话结束后,简桃在一片黑暗里眨了眨眼,身体某处仿佛有热雾散开,顺着肌理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迅速躺倒,企图压制般将被子拉高,然而以往正好的薄被此刻却显得躁闷,脸颊也跟着发烫。
心脏像被放进玻璃瓶里来回摇晃,失重一般地极速悬落。
她侧头,看到一旁摆着的谢行川的枕头,有些出神地想,他会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应该是在新西兰的时候吧。
具体到哪一个瞬间呢?
是她剃羊毛的时候?还是厨房里,冰箱后面那个拍不到的小角落?表演舞台?离开前的玻璃小屋?
应该不可能比那更早了。他可不像那么长情的人。
迷迷糊糊睡着时,她这么想。
*
晚上她睡得不算深,醒得也早,起来又思考了一会儿谢行川,这才开始每日的例行工作。
今天没有对外行程,要在家看剧本和指导学员表演。
现在大家的表演都进了轨道,低级错误已经很少了,剩下的都是靠自己领悟,她的负担也相对轻松了一些。
就每天下午看大家发来的表演视频,然后给出些建议就行。
她琢磨了一上午剧本,投入时还查了不少功课,时间顺应自然地流逝,等她再转头看向窗外时,已经日暮了。
今天的夕阳挺淡,像缺了墨的橘黄色水彩,倒是多了几分老照片的质感。
她走到光下,踩着那一泊小小的光晕,木质地板上,白色绒边的拖鞋也仿佛浸了光。
回到桌边打开手机,早已被消息淹没,解决完选手们的问题,她又退回对话框,是梦姐发来的消息。
【《现在请入戏》要开始录新一期了,造型师给你拿了套高定,漂洋过海来的,我已经喊人给你送过去了,装在箱子里,今晚记得试一下大小。】
她回了个好。
没一会儿,助理推着箱子过来,大大小小的,居然有三个。
简桃骇然:“不是就一套礼服吗?”
“是的,礼服上还有装饰品什么的,放一起怕刮坏了,还有鞋子。”
助理送完礼服后下班,她把箱子在门后摞好,放在一块儿拍了张照,还挺壮观。
晚上她点了份轻食外卖,其实她算不怎么长肉的那类艺人,所以有时候晚上饿了还会喊谢行川弄点宵夜,但有时克制一下也是必要的。
简桃慢吞吞吃完沙拉后,打算自己下楼扔个垃圾,顺便散散步。
她手正搭上门把,突然听到很轻的滴滴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谢行川已经推开了大门。
四目相对只一瞬间,她慌忙错开眼,望向别处眨了眨。
……回来怎么也不说声啊?
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虽然安静,但她也能感知到谢行川的视线和动作,大概是目光扫过她提在指尖的纸袋,还有门后的箱子。
对了,箱子。
随着他推门的动作,箱子开始滚动,她连忙伸手去扶,抓住拉杆的那瞬间,又和他的视线打了个照面。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就挺像是要拖着箱子打包离开——
手臂相碰的那一瞬间,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简桃一愣。
他掌心发烫,力道像是禁锢,捏得她有点儿疼。
简桃被这力道撷得微微俯身,又抬起眼,启了唇正欲开口。
他却先打断。
谢行川几不可察地敛了下眉心,低声道:“就不能不走?”
作者有话说:
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老婆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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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揭雾
房门仍然敞开, 呼吸声轻飘飘地落在地面,再陷进绒面地毯。
简桃反应片刻,才明白他在代指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没想走,舔了舔唇, 这才缓缓出声。
“我……就是下去扔个垃圾, 顺便买点水果。”
不太信她的话似的, 谢行川目光掠过门后的几个大件,垂眼:“这不是有箱子?”
简桃:“助理送来的, 拍节目要穿的礼服。”
空气静谧片刻,不知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又在想些什么。
简桃清清嗓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
说话时,他喉结滚动的频率轻微。
她应了声,手腕处紧攥的手心这才松开, 她还没想得太清楚, 身体已经顺着方才未完成的指令走了出去。
灵魂却像仍然被丢在那里。
方才连同手腕一并被他握住的, 仿佛还有她的心脏,一松一紧地被人捏着似的, 走出好远才慢慢恢复过来。
她轻轻缩了一下, 为身体这自己也不能言明的奇妙反应, 而感觉到意外。
买完了水果, 又散了会儿步,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胡想着, 等回到酒店, 才发觉自己也并没想明白些什么——
又或者是,一旦走进这个房间, 感受到一些微妙的气氛, 前面想好的念头、想说的话, 又全都变得开不了口。
谢行川躺在床边翻书,和以前大多数的时候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似乎从她进房间开始,就总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余光。
又怕是自己太自恋多想,她又不好意思去对上他的目光,万一人家根本没看自己呢。
于是简桃在桌前坐下,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干。
撕开酸奶,倒入切好的水果,她给自己做了个水果捞,吃完又看剧本,见时间靠近十点,这才起身去洗澡。
……
听到浴室水声响起,谢行川这才松懈下来。
手中合同被放置到一旁,反正看了一晚上,什么也没看进去。
确定她的确是不会走——至少今晚不会走,他抬起手,轻轻捏了捏鼻梁。
她洗澡一向比较久,以往有时候做完抱她去洗澡,少于十五分钟,她还会咕咕哝哝地嫌他洗得不够好,指挥他要往哪哪儿打泡泡,关节处还得用磨砂膏。
好不容易快一个小时,水声终于停下,她一边护肤,里间一边断断续续传来声音,大概是钟怡在和她打电话,吐槽的内容是工作和老板。
她擦着头发出来,身上仍旧裹着浴室里湿漉漉的雾气,手机开的免提,也没取消,平摊着手机朝对面说道:“真这么烦,那你来我工作室吧,我给你发工资。”
钟怡还在情绪里没出来:“算了吧,艺人工作室更挨骂好吗!”
简桃想了想,实话道:“那确实。”
“……”
“等我明早去买个彩票,中个一百万直接辞职,这个b班谁爱上谁上……”钟怡又在那边吐槽了好一会儿,热火朝天的,高谈阔论纵情畅想,终于,二十分钟后,她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卧室内一直有些冷寂的气氛,也被她的声音一扫而光。
简桃正在涂身体乳,瓶罐交撞出轻微声响。
钟怡大概是不知道她在外放,又压低了些声音,八卦道:“对了,你和谢行川……”
紧接着,谢行川就看到简桃用从未有过的速度起身,迅速越过长桌,用手指将免提取消。
“……”
简桃含糊地糊弄了几句,又挂掉电话,低着头面对手机,估计是打字跟钟怡说着什么。
紧接着,又做贼心虚地掀开被子,装作无事发生地躺了进来。
又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二人做完自己的事情,关了两边的床头灯,准备睡觉。
窗外又响起闷雷,大概是天气转暖前最后的阴翳,她傍晚出去时就感觉天气有些闷,雨酝酿着怎么都落不下来似的。
翻来覆去半天,眉心微拧,简桃将身体弓起,听到右后侧的谢行川问:“睡不着?”
“不是……”她说,“胃疼。”
不知道怎么搞的,胃一阵阵痉挛,时而伴随着抽痛。
身后的声音凑近了些,他似是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别乱吃了?”
“我没乱吃,”她辩驳道,“再说,你什么时候让我别吃了……”
说完这句,胃里又像针刺般被人扎了下,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手正想捂住揉一揉,不期然却搭在了谁的手背上。
谢行川手掌捂着她胃的位置,还不忘说一句:“你找的地方不准。”
“……”
行吧,她撇嘴:“就你找的准。”
他都这么说了,她便把手重新放回被单上,男人手掌温热,打圈按摩着胃部,那股不适感也被慢慢揉散。
谢行川:“晚上吃什么了?”
“就沙拉,还有酸奶。”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困意渐渐袭来,胃也好受了挺多。
谢行川的力道渐渐变重,人困时又会变得懒散,她禁不住连连后退,以减缓承受住的力量,就这么退着退着,他呼吸就在耳边了。
简桃骤然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意识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二人靠得极近,几乎是严丝合缝了,她还不安生,身体动来动去。
有些变化是能很清晰地感知到的,然而谁也没有开口,她原本一直紧绷着神经在等,但等了半天也无事发生,就这么又睡了过去,但睡得一直不算安稳,睡睡醒醒的,外面雨仍没落下,屋内也显出股挥之不去的燥热。
一个梦连着一个绮梦,迟钝又敏感。
迷迷糊糊中,脖颈处似乎更加黏腻,她难受地低哼了几声,肌肤上的舌尖触感压得更深,伴随着轻啜和噬咬,她不太分得清现实或做梦,只觉得若是梦境又太过真实,汗意蒸腾成雾气蒙住视线,见她并未不配合,他动作才渐渐放开。
后颈覆上手掌,她舌尖被人勾出来含吮,谢行川吐息渐热,yihua其实也许他一直是爱接吻的,只是她以前从没有留意。
这么想着,她下颌渐渐不可控地开始上下轻点,一滴汗顺着颈窝汇聚,淌进枕单。
……
下半夜这才睡好。
简桃本以为那就是个稍显真实的梦,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一旁谢行川换下来的被单,正塞在清洗篮里等待处理,遂耳尖迅速一红,还不管自己正咬着牙刷,迅速把东西揉巴揉巴送进了洗衣机,快速洗干净。
今天的行程任务依旧是练舞,以及去看学员训练情况。
不过因为大家最近表演都还不错,所以她只是上午去了一趟,一整个下午都在老师的指导下专心练舞,十点多才从练舞室出来。
走到负一层停车场,她这才打算叫个车,结果视线所及处,有辆车开了双闪,她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谢行川的车牌。
坐进副驾驶,简桃顺手扣好安全带:“你怎么过来了?”
他侧身正欲开口,不知是想到什么,又停顿了会儿。
简桃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在两个回复中纠结片刻,然后抬眼,把问题抛给她。
谢行川:“你希望我怎么回复?”
这是个什么回答?
简桃没好气:“我希望你给我送钱来了。”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地下停车场空旷,一边出车位,谢行川一边调试着手机,然后放到她面前。
眼前屏幕一阵红一阵蓝,圆框中出现她自己的脸,简桃恍惚着看了会儿,然后问:“这什么?”
“面容ID,以后扫你脸,走我的账。”
“……”
“我开玩笑的,”她靠回椅背,“你别这么认真,我害怕。”
他大晚上出现在这儿,即使不说,她想想也能猜到。
就这样不说透也挺好,否则他给的太直白,不像他,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接比较好。
谢行川笑了下:“你还有怕的?”
她脱口而出:“那你不也有不行的吗。”
……
话题被牵回前天那个落着大雨的车内末日,二人皆有不同程度的停顿,意识到自己开口触碰了敏感话题,简桃看到附近有家便利店,忙落荒而逃,说自己去买点东西。
谢行川看她背影逃窜进店,正要收回目光,中控台处的手机响了。
是江蒙。
他接起,直入主题:“要什么?”
对面江蒙一怔,这才道:“不是,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我给你打电话就不能是思念兄弟,一定是找你要点什么?”
谢行川:“没有要的我挂了。”
“哎——等等等等,”江蒙说明来意,“之前我寄给你的那个信函你看过吧,我自己的好像被我折腾不见了,今天做设计要参考做一套的,你找找看你那还有吗,有的话发我。”
“顺手塞车里了,”谢行川说,“不好找。”
江蒙:“那你现在在哪?”
谢行川:“车里。”
江蒙:“……?”
他笑了下,这才拉开抽屉一张张找,他平日虽随性惯了,但这种纸类的整理一向都是叠着放在一起,找起来总要翻来翻去。
把手机扔在一旁,他手指一张张顺下去,忽然翻到个什么,顿了一下。
一张机票。
思绪仿佛跟着被拉回那个冬天,那年正是高三上学期,他转去新学校已有半年,无意间听江蒙说简桃要去别的市区比赛,虽是独自一人,但有副主任跟同。
那会儿他就觉得奇怪,简桃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派个男主任同行?
往后再多了解,发觉原本派给她的,的确是个女老师,然而副主任说高三学业繁重,老师不便离开,正好自己要去那边出差,顺便把简桃带去。
那刘主任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惯爱动手动脚,他那夜辗转,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当下便买了比赛那天的机票,率先到了她要住的宿舍。
那天运气好,宿舍对面正好是个便利店,透明窗,他就坐在那位置,写着题边看边等,等到她在楼下和主任告别,然后上了楼。
主任在底下站了好一会儿,又来来回回踱步几圈,等到夜深了,开个手电筒鬼鬼祟祟想上楼,他抄起空书包往这傻逼头上一罩,给人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后来闹警察局里去了,刘肾虚骂骂咧咧说不知哪来的毛头小子,结果灯一打开,看到是他,吓得刚粘连的伤口又崩开了。
他一边写笔录一边转笔,笑着抱歉说:“不好意思啊老师,看你走来走去,还以为是变态。”
“——不过也没哪个正常人会在女学生宿舍底下晃悠三个多小时,是吧?”
刘肾虚给他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你这人说话要讲证据!不要胡编乱造!”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少年只好忍痛呈上视频录制,然后这一脸肾虚的狗东西就终于从学校滚蛋了。
听说离校那天又挨了顿打,他当时不知道谁那么缺心眼,后来才知道是江蒙路见不平,也怪不得是跟他玩一块儿的,揍人的时候都记得要蒙脸。
回忆太久,江蒙又在催促:“干嘛呢?找到没?哦对了,下个月我休假了,怎么说,要不要一块去拉斯维加斯玩玩?”
谢行川:“不去了。”
“干嘛不去啊,你这每天看着也没什么事干的样子,陪我去一趟怎么了,我英文又不好!”
“可以跟你去,”他慢悠悠地,“不过可能回来我就没老婆了。”
“……”
江蒙大骇:“怎么回事啊,你跟简桃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他说,“可能跟我在一起待太久,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吧。”
“也是啊,你俩在一起本来不就是互相渡过危机吗,现在危机都渡过了,如果她觉得单着更好,也许是想要单着的。”
“单着更好?”
“如果不是和很喜欢的人,我觉得单着是要自由很多啊,”江蒙说,“或者你让她爱上你,自然就不会想和你分开了。”
谢行川溢出道气音,觉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真有这么简单,我——”
又嗤一声:“算了,跟你说不清。”
“有什么说不清的,”江蒙又胡扯了一会儿,这才道,“当然,站在我的角度,肯定还是不分开更好。”
谢行川:“怎么?”
“你们离婚我左右夹击,怎么做人?!”
“……”
挂了电话,给江蒙拍完照片,他又想起这对话。
他大概一直做得很盼盼好,好到哪怕为她高速飙车、昼夜航班、在她竞赛的地方等一整晚,也没有人知道,少年的喜欢是冬日玻璃上的雾气,擦之不尽,隐秘而清晰。
咔哒。
车门突然被人打开,谢行川抬眼。
简桃拎着袋子坐进来,很显然已经从方才的情绪中恢复,碎碎念道:“外面真的好冷啊,我戴口罩都被吹得头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话没说完,她在中控台上看到个什么,不由得拿起。
那是张机票。
她正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行程,一看时间六年前,又觉得离奇。
不过她没在意,扣了安全带,车继续向前行驶,她无聊时随意回想,简单推算,思绪却蓦地一停。
拿起票根核对,她这才终于发觉不对劲:“机票上这个时候,你不是在凌城读书吗?”
她转头看向谢行川:“这是哪一次?我们见面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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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揭雾
车仍旧在国道上平稳地行驶。
前视镜内, 窗外景物倒退,偶有树叶闯入视线,又飞快地晃开。
谢行川调整了一下安全带,这才回应她的问题。
“嗯, 那年回去有点事。”
简桃轻眯起眼, 探寻道:“什么事?”
接下来陷入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谢行川操控着方向盘换了道,目视前方, 只有睫毛很轻地颤动,看起来像是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对她说:
“忘记了。”
“……”
简桃总觉得不太信似的,又问:“那这天,我们有见面吗?”
“没。”
她用票根轻轻敲打手心, 若有所思道:“我就记得, 这时候我们四个好像没聚, 你是后来下雪才回来的。”
他好像笑了下,不过因为唇角似乎总是勾着, 所以看不清晰, 只是隐隐约约溢出道气音, 说:“你对我还挺了解?”
她更奇怪:“那我比赛的日子啊, 能不记得吗?”
他偏了下头看后方来车, 散漫地回了个“嗯”字。
大概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又明显有些兴致缺缺。
简桃看出来, 他应当是记得那天,且还记得很清楚, 只是不愿意告诉她。
可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 等简桃回到酒店后, 还是有些闷闷。
大概是因为她发觉,谢行川对她也有秘密了。
但他明明连公司的事情都不会对她遮掩,那么重要的高三那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才不远万里地赶回来?
或者说……为了谁?
这种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消散,反而随着入夜而逐步攀升,等她好不容易快忘了,在床上一躺下来,目光掠过他侧脸,又清晰地记起。
第六感,她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这人居然还装没事人似的,见她躺下,才把手里的平板放在一边,问:“要睡了?”
她没说话。
谢行川:“怎么不说话?”
简桃放空着清明的杏眼,睁眼说瞎话道:“困了。”
“……”
“生气了?”谢行川瞧了她一会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从善如流地把话题拉回去,“真想知道?”
“你这是什么语气?难道还怕我知道之后接受不了吗?”简桃把脑袋别过去,胡乱地想着各种可能,这才道,“你不是忘了吗?”
“我——”
“算了,”她侧过身,“我不想知道。”
……
她不知道谢行川在想什么,但站在她的角度,她只是突然觉得,如果他是有什么事暗度陈仓,被她这么像是逼问出来一样,很没意思。
万一人家就是回去找当时的暧昧对象不能跟她说呢?非问那么清楚干嘛,给自己添堵。
她憋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气,又转了个身完全背对他,只希望他别再开口火上浇油,但当他真的不说话,她更觉得无处落脚。
简桃半压着被单,转回头去看他。
但出乎意料地,他也并没觉得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只是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回头,他又启唇:“你如果真的想——”
“我不想,”她斩钉截铁地打断,“睡觉。”
“……”
这晚睡得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简桃纠结于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他这么藏着不同她讲,而谢行川在想什么——她知道他一定在想,然而内容她却无从得知。
次日醒来,二人好不容易共进一次早餐,简桃看似冷静,实则一反常态地坐在对面一言不发,低头吃着自己的芋泥奶贝。
表层的奶粉洒在桌面,对面的人似乎一直在看她。
谢行川将笑不笑地,大概是觉得她这样挺有意思:“我要不说的话,你是不是能记一辈子?”
“你以为我是你?”简桃说,“天蝎座,记仇得要死。”
“……”
吃完之后,谢行川起身出门,简桃就很自然地视线跟随,问:“你去哪儿?”
问完觉得不太对劲,她轻咳两声,换了副语气:“处理公司转让的事情?”
谢行川这才垂下眼,声音低了低:“嗯。”
回到这个话题,他就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简桃拍了拍手上的奶粉,听到大门落锁的声音。
*
出了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谢行川察觉到口袋中手机简短震了下,他顿了顿,拿出来看。
好在不是简桃,也没有说些他不爱听的话题。
备注是穆安,高三时,他在陵城附中的同学。
他朋友多,但顶交心的——江蒙算一个,穆安算第二个。
不过因为高三那会儿他一个人住,穆安常来看他,还喜欢带自己爷爷酿的酒,二人便偶尔在天台喝两口,穆安又八卦,常爱敲打询问,所以感情方面,穆安知道的还要多些。
但穆安知道的也仅仅是,他高三那会儿,喜欢过一个人罢了。
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个两月没聊天,托高三一整年的交情,再开口,也不会生疏。
这会儿,穆安直接甩来一张截图,并配字:【牛逼啊。】
他打了个问号过去。
穆安正在看《星夜环游》,到他和简桃的同框,弹幕嗑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穆安索性一并圈出来,重点道:【这么多人嗑你俩,还不官宣啊?】
他淡道:【你以为我不想宣?】
穆安在那边正在输入挺久,应该是在感慨些什么东西,半晌后却只发来一句:【长得帅也真是好,之前在高中时候在一个姑娘身上栽成那样,现在也能开启新故事了,真好。】
“……”
没开启,一个人。
这话谢行川没说。
穆安还在回忆:【你们结婚的时候就跟我说结婚了,我问情感状态也不愿意说,看来也有感情基础嘛,不过也是,对着简桃,谁没有感情基础。】
谢行川:【什么意思。】
穆安:【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老婆好看,你这个人干嘛啊!!这么警惕!!!】
【没人能抢你老婆!!你们结婚了望周知!!】
对面又发来一大堆碎碎念,跟着聊了会儿,谢行川这才收起手机上车。
话题结束,思绪便不可控地回到她身上,以及关门前,她的最后一句话。
有关公司的这个话题他一向不愿多谈,好像越靠近尘埃落定、事件完成时,动荡感就越强,越担心她想离开。
机票的事,不是不能和她说。
而是一旦和她说明,事件到底是更好或更坏,连他也无法预估。
爱意于她一向是负担,越深刻,这负担感就越重。
倘若被她知道,其实他的喜欢自现在往前延伸足有七年,恐怕她好不容易平定的心,又会再一次被搅乱。
她会怎么想他?一个连对枕边人的爱意都能隐瞒七年的人,她会不会觉得可怕?
坦白那日是抱了即使分开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决心,他以为等他再回去,酒店大概早已被搬空,然而她还在,这又给了他莫须有的期待和信心,不管往后如何,起码那一刻,短暂地,他也许和从她生命里路过的那些人,有过一点点不同吧。
此刻还能留下她已是庆幸,他不敢再用一时吐露之快,去赌一个可能没有她的未来。
*
简桃今天是有行程的,拍摄代言新品的广告。
上午照片下午视频,待忙了一天回到酒店,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她靠在谢行川惯爱坐的软椅里,开了按摩放松。
谢行川还没回来。
她闭眼浅寐,因此没把灯开得太亮,偏暗的空间里乍然浮起亮光,她睁眼一看,是梦姐发来的消息。
大概是今天太忙忘了说,此刻才想到补充。
梦姐:【和谢行川的事,怎么样了?】
她顿了会儿,才回:【晚点再和你说吧。】
毕竟她现在也觉得,这事儿其实并没完全解决,至于要怎么才算解决,还得时间去推进。
梦姐:【也没想着这么复杂的事两三天能解决,主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梦姐:【这两天比较忙先好好休息,总归不急在这几天了。】
梦姐虽是这么说了,但话题都被挑起来,她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去想。
思绪又回到那张机票。
六年前,十二月,谢行川高三入学才五个月,按理是最忙的时候,到底是为什么,才让他不远万里赶了个大晚上的航班,回到宁城?
那年学校有什么大事吗?
越想越好奇,简桃直接从椅子上翻身起来,去找自己的箱子。
毕业那年,一中给每个学生都发了印有Logo的收纳箱,她高中的杂物全收进去了,包括各种介绍册和奖状。
后来搬家,助理他们没弄清楚,把这个箱子也给她搬到了酒店,她想着反正房间大,也没刻意送回去,就摆在某个角落。
结果放那儿没几个月,谢行川学校的收纳箱也摆在了一边,大概是他的工作人员见她有,就把他的同款箱子也搬来了。
那个箱子也颇有故事,彼时的谢行川早不在一中读书了,但江蒙非想给他弄一个,说是有纪念情怀,他们三个人来来回回在校长办公室跑了好几趟,才磨出了一个不对外赠送的箱子。
箱子放到现在,一次都没打开过,只是经常有人收拾,所以也挺干净,没有落灰。
简桃掀开一个,拿出最上方的学校介绍册,这是他们那个自恋校长特意安排设计的,美其名曰是记录学校每年的优秀事件,实则是在歌颂自己的丰功伟绩。
那三年来,学校需全员到齐的各种重要事件,全在里面了。
简桃按照时间线寻找,高三那年十二月,却是空白。
不是赶回学校处理或看什么事情,那应该就是人了。
谢行川母亲辞世,父亲鲜少联络,也没见他有什么关系很好的亲人,最好的朋友就是江蒙,那天是个周三,如果他是去见江蒙,江蒙肯定会叫上自己和钟怡,毕竟江蒙一直觉得人多才热闹。
OK,也不是江蒙。
简桃正一个个排除时,不期然一低眼,发现箱子里还装了不少东西,只是有些陌生,她思索片刻才发现,她好像错开成谢行川的箱子了。
都怪江蒙,毕业生的什么都要给谢行川拿一份,箱子是,介绍册是,就连毕业照都是。
害得她现在才发现。
正关上箱子时,侧边一个四四方方的信封晃过眼底,她当时并没回想,等到洗完澡躺床上时,才终于记起来那是什么——
高二的时候,有个手账品牌的硫酸纸信封突然爆火,那阵子就流行起了写情书,她起先是不知道,后来抽屉里无缘无故多了几封,才知道原委。
——说来也是,装信封里的,除了情书还能是什么?
以她的了解,谢行川绝不是会把别人送的信封妥帖收藏的人。
那也就是说……这是他自己写的,没送出去的东西?
简桃胡思乱想着,就这样,硬是干躺到了十一点多,一看时间又决定不能再这么耗下去,认认真真重新拉好了衣服,闭上眼睛。
装信封里的除了情书,说不定也是贺卡呢?说不定就是他给某个家里的妹妹回贺卡,没找到时间送,就夹在书里了呢?
嗯,应该就是这样。
她自我劝告道,睡觉睡觉。
……
凌晨一点。
简桃骤然从床上弹起,眯着眼灌了大半杯水。
谢行川还会写情书??给谁啊????
作者有话说:
九点的简桃:不就是封信吗,无所谓啊,睡觉!
凌晨一点的简桃:为什么谢行川这种bking还会给人写情书啊!?!?!?
*
【11.14:中间有增添。】
一更完成,二更八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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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揭雾
又在床头坐了会儿,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等简桃再反应过来,她已经蹲在了谢行川的箱子面前,手里拿着那封情书了。
——犹豫了十多分钟, 最终撑不过夜里浓烈的好奇心, 她决定看完就和谢行川坦白, 但是现在,确实是, 忍不住了。
简桃深吸一口气,强烈谴责了一下自己,然后心跳加速,缓缓、缓缓将信纸抽出,食指展开。
窗台不知是什么水, 啪地一声滴在墙壁, 夜里风声肃静, 楼层太高,连车辆运行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源源不断的暖气从脚底涌出。
简桃就蹲在箱子面前, 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信纸, 是, 空白的。
……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像谢行川这样的狗, 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可能不上锁!
此刻也不知道是愤懑多一点, 还是失落多一些,总之没有放松。
因为她仍旧觉得, 这信纸上, 是有东西的。
对着光下, 背面能隐约看出落笔力道,然而纸上却是一片空白,信封处甚至连封口都没有。
谢行川不会是故意让她看得见,但是看不出吧?
……倒也确实像他做出来的事。
简桃撇撇嘴,把信封放回原位,这才慢吞吞躺回床上,打开手机适应了一下光线,准备给谢行川发消息。
怎么说呢?
“我看了你的情书giegie你不会生气吧”?或者“不就是几年前的情书至于藏那么严实吗”?再亲切一点——
“把你们的爱情故事给我分享一下,让我听听”?
她在表情库里千挑万选,找出一个高贵又不失谦虚的“抱歉”表情包,又觉得自己很亏——歉都要道了,还什么都没看着。
她蒙在被子里正要发送,突然门口传来声响,一种被抓包的紧张感让她僵在原地,待谢行川走近了才想到熄屏。
谢行川伸手揭开被子,大概是反应了一会儿:“……还没睡?”
简桃:“我看了你那个箱子。”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谢行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角落处,是印有一中校徽的杂物箱。
“哦,”他这才直起身子,慢悠悠地道,“看出什么了?”
她将被子掖在下巴两边,很是心有不甘。
“没。”
他嗯了声,背对她解开外套和衬衫,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接道:“我去洗澡。”
待到浴室水声响起,简桃还没缓过神来。
……这就没了??
他就这反应??
也不质问她一下为什么要窥探自己的秘密之类?不重要吗?
这两天以来,她发现的谢行川的秘密,比以往七年还要多。
简桃重新躺好,准备等他洗完,结果这水声太过催眠,现在又已经两点,明天还有录制,她陷在枕头里,不知不觉就有些迷糊。
等谢行川洗完、吹完头发,她原本想说的那些,也早就不想说了。
刚进被子,他身上有些凉,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或是习惯性地横过手臂,即将搭到她腰上时,简桃“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拍掉。
简桃:“自己睡自己的,别动手动脚。”
谢行川:?
他垂眼去看,以往惯爱蹭到中间睡的简桃,此时已经滚到床边,恨不得跟他隔个十万八千里远。
他启了唇正欲说话,然而她是真困了,接连打了三两个呵欠,眼尾也沁出水痕。
一看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
明天还得早起,一整天都很忙。
总归不能耽误她休息,顿了顿,他也躺下。
简桃睡到大半夜,在梦里打了十对组合拳之后,突然被冷醒了。
她睡得迷糊,不知今夕是何夕,睁眼时有些恍惚,带着些鼻音问:“怎么突然这么冷?”
她正要伸手去被子外探,以为熟睡的谢行川,在一旁开了口:“你睡边上怎么会不冷?中间暖和。”
……
…………
“……噢。”她只想快点解决问题,不情不愿地挪向中间,海豹一样裹成一团,在他旁边停下。
好像是暖和挺多的。
就这么慢慢感知着,她也再度陷入昏睡。
次日起床后,简桃才回想起这事儿,一大早就神色复杂地站在床头,观察中央空调的调控键。
谢行川换下睡衣:“看什么?”
简桃:“我怎么记得昨晚这个空调出冷气啊?”
他面不改色,正襟危坐:“你记错了。”
简桃怀疑道:“是吗?”
“快去刷牙,要迟到了。”
她磨磨蹭蹭走进浴室,今天确实有《现在请入戏》的录制,一早他们就要去看彩排。
她刷完牙后没多久谢行川就进来了,简桃一边对着镜子擦脸,视线一边不可控地转向他。
以往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仿佛都能被赋予些特别的意味,简桃端详着他的杯子,手柄处有个很小的六芒星,她这才一点点回忆起来,谢行川买东西,好像特别喜欢买带六芒星的。
昨晚在他箱子里,似乎也有几个纸叠的星星。
——这星星,不会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吧?
高二那年,她虽然好像全程都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但是竟然对这些东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她甚至想不起来谁和谢行川暧昧过。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她很不爽,但她知道,如果谢行川和盘托出,讲述了自己和那个女生的交往轶事,她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是被满足了——
但是也会,更加不爽:)
她抄手站在原地,发泄情绪般重重落了口气。
谢行川转头看她:“怎么?”
简桃目光如炬:“你没背着我,搞外遇吧?”
谢行川:“……”
谢行川:?
“最好别被我抓到。”
眯眼说完这句话,她这才走出浴室。
去录制节目的车上,她无聊刷了刷微博。
正好在热门看到之前演过的影视片段,是她扮演的女主角被前男友绿了,评论区有人感叹:【首先这就不合理,有简桃这种女朋友,谁会出轨?!脑缠吗?!】
想想也是,她放下手机,暂且打消了这个疑虑。
*
走进演播厅,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彩排忙到没时间多想,走位、调整台词、找机器,等到忙完,已经离正式直播不剩多久了。
她简单地补了个妆,按照节目组要求,去到最中间的那个小房间里。
今天导师们要提前录制些东西,作为备采花絮放给观众。
录制主题由节目组提供,这次的主题很简单,是和自己第一部戏相关的任何东西,顺便还可以邀请导师们来波回忆杀。
简桃是这么猜测的。
等她走进房间,人差不多都已到齐,机器一亮一亮,是在拍摄当中。
其他导师挨个打开包,边介绍边回忆。
“这个是我第一次演戏时候留下的绷带,很小的一个角色,危险系数很高,没人愿意演,我去了,结果确实也留了伤,但是给我后来演戏带来了很多机遇,还挺感谢的。”
“我第一部戏演的是女五号,没什么单独的戏,但是要一直在镜头里那种。留了一副太阳镜,沙漠里风沙特别大,有时候戏拍完都要冲洗眼睛,这个留下来,也算忆苦思甜吧。”
……
大家挨个说完,最后轮到谢行川。
简桃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什么东西都不会留下,谁知道他的盒子居然是最大的,打开后,里面是套戏服。
一件白T。
她正想说一个T恤还得拿这么大的盒子装吗,但越看越觉得熟悉,绕到旁边一看,果然又有一道花体字的Logo。
她对这个盒子无比熟悉。
一中侧门有个文具店,老板娘干过很多工作,所以某些节日常有彩蛋,例如圣诞的雕花苹果、中秋节的手工月饼,以及……
七夕的夹心巧克力。
前一周向老板预约,七夕当天,可以收到一盒全定制夹心的巧克力。
夹心不仅可以选内馅,还可以挑字母,用巧克力酱浇上模具定型,分别塞进口味各异的巧克力里,收到的人每一口都像在开盲盒。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但凡是这些带花样的东西,她全收到过。
她至今仍旧无法忘记,钟怡从巧克力里吃出“JianTao I Love You”时的震撼,为了拼全整个句子,钟怡吃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因为上火没来上学。
……
那会儿只觉得好笑,现在想来,居然能和此刻遥遥呼应。
谢行川将衣服抖开,简桃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指着盒子问:“你怎么用这个装衣服?”
他说:“没找到别的。”
也就是说,只找到了这个。
接下来的时间里,简桃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在想,他为什么会有一款七夕限定的巧克力盒?
简桃确定自己收到的那盒,早已被班主任拿去充公装杂物了。
而这款巧克力在短暂风靡过后,被学校全面禁止,只在高二那年短暂出现过,而那年的谢行川,没收过巧克力。
也就是说,这是他买了,但没送出去的。
盒子还一直留着。
他是多么懒散随性的人,简桃一直都知道,一个盒子怎么会陪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这么久,一定是有特殊的意义。
这些天像是翻书,她一页一页地想快速揭过,然而故事却不受她控制地,随着页码的增加,而逐步展开。
越来越深。
拍摄结束后,简桃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只觉耳边似乎有不少飞虫一阵接一阵地叫,吵得她不得安生。
某个猜测也逐步清晰,更加准确。
她打开微信,给钟怡发消息。
【你觉得……一个男的,转学之后又大老远偷偷飞回原学校,写了情书,买了七夕巧克力但是都没送出去,是什么原因?】
钟怡不难看出这句话在说谁,正在输入了几分钟,最终言简意赅地,将“转学”和“男的”两个词圈出,然后给她发了个问号。
捡个桃子:【嗯。】
捡个桃子:【我觉得,谢行川在高中的时候,有个暗恋的人。】
作者有话说:
你觉得没错,再多觉点。
评论还是200红包和一个1000晋江币的大的0v0
二更完毕。
明天还是双更,七点和八点。
*
45、揭雾
简桃当天还是尽职尽责参与完了节目的录制, 第二天下午,工作的休息时间,她和赶来的钟怡见了一面。
钟怡抵达咖啡厅包间时,简桃正撑着脑袋坐在台灯旁, 浅黄的灯光倒映在她眼底, 她一手托着下巴, 一手漫无目的地搅动果汁。
见钟怡来了,她这才回神:“怎么突然就过来了?给你批假了吗?”
钟怡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也不是很想上了, 几天假而已,正好散散心。”
她“噢”了声:“喝什么?我这果汁还可以。”
“跟你一样吧。”钟怡手机下了单,这才目光转了一转,言笑晏晏地看向她,似叹似慨, “真没想到, 有天能轮到我处理你的感情问题。”
简桃偏过头去, 嘴硬道:“我哪有什么感情问题。”
“这还不算问题?”
“我就是……好奇他喜欢谁,”简桃抬头, “难道你不好奇吗?”
钟怡挑眉:“他不是喜欢你吗?”
她撇嘴:“我说之前。”
谢行川这样的人, 随性又散漫, 最爱的应该是自己, 她怎么也想不出, 那一年他鲜衣怒马、乖张无序的学生时代, 数不尽的爱慕眼神中, 他竟然,也会, 瞒着所有人, 喜欢一个人。
暗恋这两个字, 怎么能和他搭上边?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忍的人。
他向来以惹她为乐,绑她的书包带,下雨天抢她的伞,打雪仗的时候用冰的要死的手去按她脖子,大晚上给她打电话就为了找出她习题册里的一个错处——
但原来,其实他也有另一面,只是她不知道,也和她无关。
这样的认知,真是让人觉得好没意思。
这时候,对面的钟怡开口。
“我觉得,是谁都不重要。”钟怡难得认真起来,“那都过去了啊,就算他以前喜欢过谁,现在也是和你在一起啊。”
钟怡说的这些她当然想过,但有再多的理由说服自己,仍旧无法忽视的是——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曾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喜欢到值得跨越数万公里去见她吗?喜欢到买了的礼物送不出去也心甘情愿吗?喜欢到写她看不见的信、做她看不见的事、保有一份始终无法开口的喜欢,也甘之如饴吗?
他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沉甸甸地往下坠。
钟怡说:“其实你就是想知道,他对那个人的喜欢,是不是比对你的更多。”
简桃:“当然啊,不然我——”
钟怡替她接下:“你会不平衡。”
“你喜欢他,如果不出意外只喜欢过他,他除了你之外还喜欢过别人,并且也许是在和你认识的时候,那么毫无保留地喜欢那个人,这件事当然会让你不平衡——”
钟怡靠在沙发里,又笑又叹息:“哎,我们小桃,吃醋咯。”
简桃愣了下,这才飞快开口:“别开玩笑,怎么可能。”
她说:“我们关系一直很差,你知道的啊。”
“我知道?”钟怡坦诚道,“我从来不觉得你们关系差啊。”
……
简桃抬起头。
封闭的空间内飘着华夫饼的香气,钟怡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她,有一瞬间,她仿佛透过那双眼,看到了谢行川。
钟怡说:“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这样觉得的。”
“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我觉得,无论任何时候,你都不会让他碰你的。”
那些画面涌进脑海,例如他得寸进尺后,她是怎么一次次将界限拉低,再到消失不见;又或者他那些行为,如果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她根本不可能接受。
似乎安静了很久,她低着头搅拌果汁,瓷杯的正中心漾出个浅浅淡淡的小漩涡,她没想过瞒自己,然而也是真的没有发现。
好像这回事,永远都是旁观者清。
钟怡说:“譬如你这几天一直在各种调查,你如果不喜欢他,你根本不在乎他喜欢过谁、现在那个人还是不是他的白月光,又或者他以前为她做过什么,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啊,简桃。”
“你连发现他曾经可能喜欢过别人都会委屈得想哭。”
……
走出咖啡厅时,时间正到傍晚。
钟怡留给她独自思考的空间,简桃伸手理了一下耳后的口罩,忽然,面前有辆车突兀地鸣起笛来,又打开双闪。
她原本以为是谢行川,看了车型后才感慨自己太魔怔——
他压根都不知道她会在这里。
可是无法避免地,思绪被拉回刚领完结婚证的那天。
那也是个黄昏,她站在树下等他开车过来,面前就是喋喋不休的简伟诚,无止境地没有后路的贬低里,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
然后他的车开到面前,用鸣笛制止正在言语贬低她的人,对她说,简桃,我们回家。
好像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瞬间。
但是在她的人生里,很重要。
她原以为自己那个瞬间是恍惚,这一刻才发觉,她的心动就始于那个细小的瞬间,他为她撑腰的那个瞬间,做她后路的那个瞬间。
她从来知道身后空荡,因此连跌倒时都不敢闭眼,但自那之后数不清的时刻里,竟然也会有了,想要恃宠而骄的瞬间。
*
等她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了。
街边正是热闹,成年人的夜生活刚拉开帷幕,街边灯牌接连闪烁,她都被晃得有些眼花。
简桃一脚刚踏进房间,谢行川的声音随之传来:“怎么才回?”
他抬眼与她对视,大概是知道她的工作五点就结束,然而现在已快八点。
“有点事去了,”她抿了抿唇,“和钟怡见了面,在楼下的时候又接到梦姐的电话,修改了明天的航班和酒店。”
“你明天要出去?”
“嗯,去凌城。”
说到这儿,她才记起对这个城市莫名的熟悉是从何而来——
谢行川高三,就是在凌城念的书。
说来也巧,艺人每年全国各地飞,她几乎逛过大半个中国,凌城却一次都没去过。
顿了顿,谢行川道:“带几个工作人员?”
“就两三个。”
他似乎也是思考了一会儿,行程对不上,他当天赶不过去。
“我在那边有个朋友,等会拉个讨论组,”谢行川道,“如果有什么事随时说,我如果处理不上,他会帮忙。”
简桃想了想,点头说好。
当地有个朋友照应,应该也有个后路,方便挺多。
讨论组很快拉开,穆安活跃,在那边很快开始起哄说从没见过谢行川对谁这么上心,当然很快就被谢行川警告着半禁了言,因为简桃要去当地了解一些东西,便多问了穆安一些。
穆安人还挺好的,是个话痨,记忆力又好,最近凌城新出的什么都记得清楚,甚至还能记得六七年前某处城区的对比,跟她科普了不少。
唯一不太可控地就是爱发散思维,经常聊着一个点,就发散良多,收都收不住。
简桃在讨论组聊了一个多小时,话题才堪堪打住。
结束后,谢行川起身去洗澡。
简桃听着水声发呆,又想起讨论组拉起时,穆安的第一句话。
其实如果不在意一些事情的话,谢行川对她,当真也是好的。
她掀开被子躺好,半靠在床头出神,看加湿器吐出轻薄的雾气,再弥散在空气里。
她知自己今晚必须要开口,不管想不想面对。
反正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屏幕一亮,是钟怡发来的消息。
【实在忍不了的话,你就问他。】
能看穿她的想法似的,钟怡继续道:【别觉得掉面子。】
……
适时,谢行川也洗完澡从浴室走出,大概是忘拿衣服,他只围了条浴巾在腰间,单手擦着头发,白色毛巾尾端垂落,搭在肩颈。
水珠淅淅沥沥从他额前滴落。
大概是发现她在看自己,谢行川侧眼道:“怎么了?”
她发觉他其实是如此直白的一个人,以往浑话也好、挑弄的话也罢,只要他想说,随时都能说出口。
会让他这种天之骄子都没敢说出口的喜欢,是什么样?
总之不会是她这样吧。
她记起高三那年,她有场很重要的比赛,临赛时大雪簌簌而落,江蒙说给谢行川也寄了门票,但直到她比完赛很久,他才赶到。
后来快要高考的那年三月,她半夜接到谢行川的电话,对面沉吟良久,才说是本该打给江蒙的,后来换手机誊号码,把她和江蒙的名字存反了。
她让他及时更正,但他也不听,后来两三个月常断断续续打错过好多次,甚至有时都会按错,让她在对面听好几分钟的呼吸声。
高考完填志愿,简桃参考他们的,问他想填哪里,他挺混账地一句实话都不说,反而去套她的第一志愿。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想到这儿,谢行川也已经走到了床沿。
简桃问:“你忙完了吗?”
“嗯。”
“是公司的事情?”
“……没,”似是思虑很久他才出声,然后道,“公司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前几天。”
她“噢”了声,也没再问,像是对这个问题不太关心,或是早已猜到。
谢行川凝视她的表情,不知她铺垫这么久,究竟是想和他商量什么。各种糟糕的念头过了一遍,他垂下眼。
房中弥漫着胶着的呼吸声,他们各有思虑,各有恐惧。
最终,简桃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道:“谢行川,我问你个事儿。”
他说好。
她直入主题,指着那个杂物箱的位置,语速放缓。
“你箱子里那封情书……当时,是想写给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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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结束,二更八点。
【11.14凌晨,新增添】
46、揭雾
听完她的话, 房间里沉默几秒,像是什么提着的东西骤然落下,谢行川肩膀放低,呼吸声这才清晰。
他这才转过眼, 眉梢轻抬。
“就想问这个?”
不知为什么, 简桃总觉得, 他好像松了口气。
“不止,还有那个巧克力盒子, 你回宁城的机票……”简桃说,“但现在,最想问的是这个。”
她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给同一个人的吧?”
他没答话, 低着头将发梢擦干。
“吹完告诉你。”
见他拿起吹风机, 简桃立马从床上坐起, 风还没响起几秒,她已经跪坐在床边, 将他手里的东西一把夺过:“不行!”
“现在就告诉我。”她说, “谁知道你吹头发的时候又打什么坏主意, 然后把我搪塞过去。”
“你要这么说的话, 我现在也能把你搪塞过去, ”谢行川垂眼看她抵在柜子上有些泛红的膝盖, 在白皙的皮肤上, 似乎尤为扎眼,“你腿不疼?”
“不疼, 你别转移话题。”
“行, ”他伸手将线叠了一叠, 这才看向她,半倚在墙壁上说,“写给你的。”
“……”
她神情无语:“你看我信吗?”
他笑,大概是天生桃花眼,讲话时也自成风流。
“真写给你的。”
……
她怎么可能相信,眯着眼轻轻拧起眉心,许是看她不信,他又道:“真的。”
但他眼底笑意未消,那眉眼略勾着,落在她眼里,怎么都像是故意在逗弄她。
反正看起来毫无可信度。
简桃气冲冲地窜回原位,躺下,噼里啪啦地给钟怡发消息。
捡个桃子:【我问了,他骗我。】
钟怡:【?】
他不想说的话谁也问不出来,这点简桃比任何人都清楚。
或许是看她敲字敲得噼里啪啦,没一会儿,谢行川指尖在她屏幕上点了点,好笑道:“又在传什么情报?”
简桃没好气:“吹你的头发去。”
“吹了几分钟,干差不多了。”谢行川缓身躺下,而后道,“聊聊?”
“不聊了。”聊也聊不出什么,他只会转移话题和胡说八道。
谢行川:“那箱子里还有纸折的星星。”
简桃顿了顿,放下手机,偏头看他。
“怎么?”
“不看看?”
“我看那个干嘛,那不是你隐私吗?”
她翻身裹紧被子:“睡觉。”
背后安静两秒,谢行川拨了下她耳垂:“你看我隐私还要经过我同意?”
“你什么——”
“没什么意思,”谢行川没等她说完,已经从善如流接下,“那我同意了,你看吧。”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是很想跟他对着干。
简桃:“我不看。”
“……”
谢行川暗恋她?
就算是吹得天花乱坠,她也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
次日一早,她先醒来。
明明没到闹钟响起的时间,但奇异地再睡不着了,简桃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半。
动作很轻地洗漱完,她先出发前往机场,在VIP休息室等待梦姐和助理。
八点钟飞机起飞,起航前往凌城。
凌城距离很远,落地已经是中午,午饭是在车上解决的,小份鸡胸肉,配几颗圣女果。
马上要拍摄,只适合垫垫肚子,吃完后她撑着脸颊看向窗外,就这么出神地看了半刻钟,车子行驶过某个热闹的建筑,她定睛一看,是凌城附中。
简桃很自然地“嗯?”了声,梦姐侧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像记起,谢行川高三就是在这儿读的。
两地相隔实在太远,才导致那年四个人相聚的时间寥寥无几。
简桃抵着下巴回忆,一整年三百多天的时光里,好像也就见过他一两次。
这天的拍摄在六点多收工,明早还有晨景要取,她让梦姐和助理先回去休息,说想自己转一转。
说是随便转转,其实就是想去他学校附近看看。
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店铺有几家,环境气氛如何……他在这里的一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周围学生很多,简桃戴着帽子和口罩,四周喧闹,没人关注她,还算放松。
不过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有些闷,简桃以为是自己戴着口罩的原因,直到雨伞都被大家买完,她站在屋檐下躲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时,才察觉到——
自己刚刚好像也,太放松了。
梦姐给她发消息问她怎么样,她说没事,就站在文具店的门沿下,看到角落处还有一桶透明雨伞,但一把都没卖出去。
她等着也没事干,拍照发了条朋友圈,大概过了几分钟,谢行川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到凌城了?”
“嗯,”她看着屋檐处滴落的雨水,些微晃神,“来拍摄。”
谢行川:“今天暴雨,带伞了没有?”
“没带,但我看这儿有卖的。”
“透明的那个?”
“嗯。”
“那边风大,这种伞不结实,”他说,“走几步就被吹翻了。”
她啊了声,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我看没人买。”
她低着头,用鞋尖轻轻踩着面前的一滩小水泊,涟漪摇摇散散。
谢行川:“还在那个店里?”
“嗯。”
“左转,然后直走。”
他在对面开口,简桃以为他知道哪儿还有卖伞的,心说那刚刚怎么还有几个干脆淋雨的人——
跟着他的语音走了几分钟,电梯在十七楼停下,简桃迈出的步伐有些迟疑,心说还有便利店在楼里?
对面声音停下,看着面前的1707门牌号,简桃还以为他是记错了,道:“然后呢?”
“敲门,这是我原来住的房子,现在穆安在住,”他说,“家里有人,你去拿把伞,雨小了再走。”
她愣了下,才道:“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以前东西都还在里面,又没收他房租,”谢行川道,“严谨来说,你也算这套房的女主人。”
他这么一说就亲切多了,简桃犹豫了几秒,听他继续说:“我给他发过消息了,直接进就行。”
……
几分钟后,简桃见到了他在凌城附中的朋友,穆安。
昨天有在讨论组里聊过几句,但见到的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二人杵了会儿,穆安这才一笑,说起谢行川的话题。
说来奇怪,谢行川就那幅玩世不恭的性子,居然到哪朋友都很多。
穆安得知她来了,特意翻箱倒柜给她煮了红糖姜茶,简桃不喝姜,所以只是捧着暖了暖。
思虑半晌后,她抿了下唇:“穆安,我问你个事儿。”
“好啊,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谢行川高中的时候,有个喜欢的人。”
……
…………
话音正落,穆安愣住几秒,简桃从他眼中看到清晰的慌张,然后穆安这才猛然咳嗽几声,说:“姑、姑且知道吧。”
姑且知道。
那就是知道了。
简桃说,“你能跟我说说么。”
“这不好吧……你,你听了难受怎么办,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深刻也都是从前了,人要往前看嘛,你看他现在也是很喜欢你的,我从来也没见过他因为谁来凌城还特意让我迎的呢。”
“从前深刻?”简桃敏锐地挑到关键词,“有多深刻?”
穆安:“……”
我这破嘴,删了吧。
他充分领悟到女性在这一方面出色的侦查能力,多说多错,他闭了嘴打算不再开口,可人家是客,又是谢行川现在正到不能再正的妻子,他又怎么可能当个哑巴。
摩挲了半晌裤腿,穆安局促道:“你……真要知道吗?”
说实话,这一瞬间,她其实有点想说不的。
但不过0.1秒,她点点头:“你都说了是过去了,谁没点过去呢,我就是想听听。”
“不会影响你们现在感情吗?”
“不会。”
穆安想想也是,现在谁还没点前男女友了呢?兴许简桃一听完更觉得现在值得珍惜,又察觉出自己和那人的不同随即和谢行川感情更好了呢?
他举起手指:“那我说了啊,提前声明,我不知道是谁,只说我看到的,可能有出入——”
简桃愣了下:“……你不知道是谁?”
“是啊,不知道,他瞒得可紧了,瞒过所有人,我有时候也觉得离谱,那可是谢行川,有话直说的谢行川啊——怎么会违背自己的本性,藏那么多东西。”穆安摇摇头,无法控制地叹息,“那时候,得多喜欢呢。”
说完,他又立刻补充,似乎是想安慰她:“不过那都是之前了,你也知道现在快餐社会,谁会喜欢一个没有回音的人那么久啊——”
没等穆安说完,简桃垂眼道:“我最先开始,是发现他高三下雪的时候,回过一次宁城。”
“哦……对,”说到这儿他就来气,便也没控制住话,“大冬天的,发烧才好,课程又紧,谁拦也不听,非要回宁城,也不知道是去见谁,回来我问人见到了吗,他说见到了,我说你这跨越几千公里就为见一晚上,人家看了不觉得动容?跟你说什么没有?”
“他说没说上话,合着单方面看的啊?真行。”
简桃抿着唇,心脏像轻轻地被针刺着,痛又解脱般地,听着他和别人的故事。
这应该就是她一直想听,而他开不了口的话吧。
“没事,你继续说。”
一起头便回忆涌现,穆安不吐实在意难平,加上简桃敦促,那些场景仿佛历历在目,一抖落便满盘皆出。
“他回来之后,我看他手上有淤青,就问你被人姑娘男朋友给揍了?他说不是,单方面打了个傻逼领导,我一寻思,英雄救美,被救的那个还不知道。真冤,换个角度不是白救了吗?”
“好家伙又说错话了,三五天没搭理我。”
“我肯定想知道那人是谁啊,值得他这么劳心费力的,但是他不愿意说,我就也从来不敢太靠近地探,只能说有时候偷偷隔着看几眼。主要他一个人住,我就总来他家,有时候也住,一来二去地,蹭着蹭着,有回就被我听到了一点——”
“半夜跟人姑娘通电话,也不说话,就听着,对面应该是问了,他就说号码存错了,我寻思他不像干那种蠢事儿的人啊,第二次又故技重施,他以为我睡了,我偷偷睁眼看他表情,一点儿不意外,绝对没存错。”
“后来就这样,反复存错反复打。”
“我哪见过谢行川这样啊,我说你实在想人家就去见啊,他叫我别多管闲事,你说他是不是挺狼心狗肺的个东西?”
“又是那年冬天,冬天真是他的劫,那天好像有个什么活动,他说他得出去,一问又是宁城,我说实在不行你俩联姻吧,这么跑来跑去多费劲——”
“当时同行里有人玩闹,不让他走,把他司机堵在路上,还差点把车胎弄爆了。”
“时间延误一小时,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发那么大的火。”
“最后换了辆车走,我这辈子没见过开那么快的车。后来才知道,他是去看人比赛。”
“回来一问看到了吗,他说看到人了,可惜,没看到跳舞。”
“我知道他有多遗憾,那几个月,他梦里都在参加她的芭蕾比赛。”
手指于此刻骤然一停,简桃惊愕抬起眼来。
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她僵在原地。
穆安如数家珍,仿佛也想配合着她一道,去找那人究竟是谁。
让谢行川收敛本性,小心翼翼低头去嗅的人。
“你和谢行川都是文化班吧,”穆安说,“我当时就知道应该是艺术班的女生。”
简桃难以控制手指微颤,因为赛道不同,艺术班的女生比赛在另一天。
他回宁城那天,比赛的人,只有她。
穆安:“他有个小习惯,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就是他一旦无聊或者思考事情,手指就会无意间叠个东西。我说折星星这么娘们儿唧唧的事情不像是你会干的,他说让我少管,后来我通过观察得知,那应该是那个女生教他的。”
“也不是五角星,是六芒星,每次他都要纠正我,就像那个姑娘纠正他一样。”
……
“就像那姑娘半夜间无意发了句想看海,他就能用自己珍贵的,只有三天的假期,坐在海边给她打电话——电话还不能说是给她打的,得是特别随便的,好像她就是个凑数的——电话接通了他也不说话,我他妈急死了,我说你这样人姑娘能听到海浪声吗!?”
“他不说话,我才知道,原来就和那通电话一样。”
“他喜欢她这件事,是不需要她知道的。”
简桃手指陷入掌心,画面一帧一帧地涌入脑海,那些曾经莫名的、无聊的、琐碎的瞬间,在此刻似乎全都有迹可循,每一秒都是他开了口而她听不见的回音。
天台上拿着酒瓶对局的画面历历在目,穆安想,若不是谢行川偶尔酒醉,自己又常偷偷关注,恐怕他连这一星半点也无法窥得,说着说着也觉得心软,总归是过去,回忆都显得可惜。
“很多节日,吃饭时我坐在他对面,看他编辑过很多次消息,但最后也全都删了,没有发出去;写过很多最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信,抬头也没有姓名。我远远看着,我说你说吧,你可是谢行川,谁会不喜欢谢行川?”
“他说,也是会有人不喜欢谢行川的。”
“他说,告了白,就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或许就那样,最简单的关系,也是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换来——”
“他一定想过要告白吧,但是如果结局既定,如果告了白反而会把对方越推越远,他会忍住的。”
“圣诞节,生日夜,情人节,他都忍住了。”
简桃控制住鼻尖酸涩,忽而记起高二那年圣诞。
学校不批假,外面卖苹果的七点就要收摊,而他们八点才下晚自习——
有一茬接一茬的男生为了喜欢的女生翻墙,那会儿的一中还没翻新,墙面是深红的石砖,彼时她以为谢行川只是在炫技,站在墙边看他翻过去,犹豫着要不要等。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不知道有谁混在人群里,喊了句简桃我喜欢你,也不知道是真有那么多人响应了,还是大家也都在凑热闹,此起彼伏的告白声响起,她头皮发麻,只想快点逃离——
然后本该在墙外的谢行川,不知怎么又翻了上来,喊她的名字:“简桃。”
他就坐在那儿,她须得仰头才能看到,其实他那个角度也像在拍画报,圣诞节落了细密的雪,轻飘飘地降落在他头顶,而后缓缓融化。她等了半天,问他干嘛,他曲腿瞧她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回忆的画面终于和此刻完全重叠,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另一个视角。
她在台上,而他在台下,始终看她。
穆安:“但是也能理解的,可能那姑娘对他实在很重要吧,你也别生气,谁十六七岁还没个白月光呢,不是吗?他一个人住,也不热闹,就桌上摆个挺丑的鸭子,但谁都不能碰,最开始我以为是垃圾想给扔了,他差点跟我绝交。”
“那应该是她送的吧,她应该什么也没给过他,所以他只能留住为数不多的那唯一一个念想了——”穆安说着,简桃侧过头去难以遏制地闭上眼睛,恍惚着记起自己递给他那小玩意儿时的模样,她没想过,她以为他早就扔了。
穆安不知,在她掩藏在脸颊后的颤抖中,半是回忆半是疑惑地说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下送的,反正他挺宝贝。你应该知道他高三是被继母送来的吧,过得不好,很不好,太差了,说好的保姆一年只来过两次,他又是瞒着所有人学到深夜,那阵子身体不好,发烧、感冒、急性肠胃炎——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我说你给她打个电话吧,既然这么想她。”
“他说不用了,他只是朋友,朋友没那个立场……”
简桃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出声音来,穆安每一句普通的陈述,都在回忆之中破开一条巨大的豁口。
那不是别人的故事,是她的。
谢行川高三那年,瞒着所有人,爱的,是她。
她不敢细数,但不得不细数,每增添一分,过往遗憾的缝隙被无限拉大。
他献给她的,是人生里最清澈坦荡的,毫无保留的,
七年时光。
她所以为平淡而寻常的七年里——
他没有一刻,不在爱她。
作者有话说:
他没有一刻,不喜欢你T-T
评论还是200红包加个1k币大的。
明天也是双更,七点一更八点一更。
【11.14凌晨修】
*
47、聚焦
【上章结尾三分之一处有修, 建议连着修过的章节再看下来~】
穆安高谈阔论,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抽身而出,转头一看简桃眼泪已经顺着下巴掉下来,懵了。
他在原地怔了半晌,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哎你这, 我这——”他慌忙去找纸, 双手递过去,人恨不得跪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破嘴!!我说多了!!!!啊啊啊啊啊!”
简桃擦了擦脸颊,这才低声开口,嗓子有些哑:“没事。”
“都哭成这样了还没事啊?”穆安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的嘴一棒槌,又不能干什么, 急得在她面前来回走, 绝望地抱头, “完了,我完了, 谢行川要知道肯定得把我杀了!”
想了半晌, 脑子终于回归身体, 他连忙澄清道:“你看, 我说了那么多, 只能证明谢行川确实是个重感情的好男人, 别的什么都不能证明!他现在跟你在一起, 都结婚了,现在肯定是喜欢你的, 至于高三那个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你想啊, 现在大家喜欢一个人, 都没有回音,谁能坚持超过三个月?!所以他肯定、最多,也就喜欢了那几个月,顶多半年——对吧,他怎么可能当了演员见过那么多漂亮姑娘了还对那人情有独钟,不可能的啊!”
简桃轻轻捏着手中纸杯,有些出神地想着什么,浅声应和。
“其实你说的是。”
“我说的肯定是啊!!”穆安来劲了,“一个男的,喜欢一个女的,又不能说,把他杀了也不会超过一年,对吧!”
“我敢保证,”穆安举起手指,“世界上99.99999%的男的都不会喜欢一个没谈过的人超过半年,除非他是大情种,但是怎么可能?!我反正没见过那0.00001。”
简桃抬起眼。
想,那谢行川是怎么做到的呢。
分开后一年只见过两次面,整个大学无人牵线,沟通是空白。
大二正是热血上头的年纪,就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漂亮演员,性感的可爱的气质的,大四那年,怎么会经由江蒙一牵线,次日就买了婚房。
她不知道,她分明觉得如此不可思议,横跨一整个变数最多的少年时光,他分明不该也不可能喜欢她那么久,她哪里好呢?
……
又坐了会儿,等到雨停,穆安似乎是想转移她的情绪,主动问她,要不要进学校里面看看。
已经很晚了,晚自习的学生也已下课,学校空荡而昏暗,如果不是穆安和保安熟识,他们估计都进不来。
空荡的楼道里,简桃摘下口罩。
她问:“你们最近还在联系吗?”
“联系啊,”穆安说,“我其实挺佩服他的,高中时候真是被他后妈往死里折腾……我觉得我要是他,早就坏了。”
穆安叹了口气:“他是一路忍着才走到这一步的,真挺不容易。”
简桃知道。
从那年他看似顽劣,实则交出一份又一份高分答卷的时候,她就在想,隐藏在他无人知晓的世界中的,应该是每一步比任何人都要艰难的路。
那年他十七岁,须知自己只能忍,只有忍,才能有朝一日从血路中杀出一线生机,只手翻盘。
就在她晃神间,穆安说:“要不去二楼看看吧,荣誉墙上有谢行川的东西。”
他是那年的理科状元,即使不为人知处有再多辛苦,在学子眼中仍然风光无限,旁边附了张照片,是他鲜衣怒马回校那天,手里拎着校服搭在肩上,背对着镜头拿奖。
照片旁,有个黑色的瓶子。
简桃问:“这是什么?”
穆安:“学校弄的花样呗。假模假样采访,问这些高考佼佼者一年用光了多少支笔,然后转化成同等量的墨水,装到他们各自的瓶子里。”
“意思就是告诉后面的学生,得足够努力,付出足够多,才能拥有被挂在学校的资格。”
“你看这个封套,原本就是直接在瓶子上贴个纸胶,然后状元们写写寄语。前面几届都是这样,结果谢行川嫌不好看,学校硬是给他重新定了瓶套,就好看多了。”
瓶外套了个硬纸壳,像是牛奶玻璃瓶外面的标签,上面是历年来的高考第一留下的寄语,别人写的都很多,只有谢行川只惜字如金地落了八个大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就……真像他。
简桃笑了下,暗慨他不管什么时候,个人风格都是一副敷衍的鲜明。
简桃抬手,将他的墨水瓶拿下来。
大概是从来没人拿过,最上面已经留下了一圈黑色的痕迹,是墨水的高度线。
不知道大家都不会动,她这才打算放回。
然而墨水瓶的外壳被拨动,露出里面白色的纸胶,在光照下,隐隐能看出封条下有字。
简桃走到灯下。
穆安也惊诧:“我就说他当时明明写了好久,怎么贴上去就八个听烂了的大字——”
简桃猜是他之前写的废稿,也没多想,捻住纸胶,轻轻撕开稍许。
而后笑意凝滞。
开头的两个字,是简桃。
她看不到的几千公里外,明明是他付出才能拔得头筹的荣耀,但他怎么,在写她的名字。
心脏重重一沉,她突然在想。
他欲言又止过多少次呢?
在她轻笑着摇头的目光里,在翻墙而过的深红石砖上,在那通漫长的、分别了近半年的通话的沉默里。
他的喜欢从不走漏风声,连她这个当事人也瞒过一夜又一夜,如果维持二人关系的代价是守口如瓶,她毫不怀疑,那些藏在细枝末节中如同空气的,就是他的爱意。
纸胶被拉到底,首行的字迹逐渐清晰。
他说简桃,我很想你。
她眼眶骤然一热。
揭开第二道胶带,向下,仍然有熟悉的,连笔又有力的字迹。
他说简桃,以后别再受欺负了。
他说——
没关系,谢行川向来,最擅长忍耐。
*
一旁的穆安也怔住许久,看了一遍,两遍,无数遍,直到把瓶子底胶上的“简桃”二字都快看出个洞,这才磕磕绊绊道:“你……我……你……”
半晌才找回声音:“那年他回宁城,看的是你的比赛?”
简桃阖了阖眼,把瓶子放回原位。
“嗯。”
“鸭子、打错的电话、还有错过的芭蕾,也是——”
“嗯。”
穆安脑子里的警钟撞了一下,又撞一下,半晌也不知道到底是该道歉还是不道歉了,木然地看简桃半晌:“那……”
直到二人分开也没说完后面的话,穆安整个人思绪混乱,也不知要不要和谢行川说,犹豫中看着简桃离开的背影,茫然地想——
如果谢行川的高三是她,现在也是她,中间跨越的这些年里,居然真的有人,可以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同一个人。
*
简桃回到酒店后,一整晚都在回忆寻找,试图寻找出曾经相处中,一直被自己忽略的蛛丝马迹。
她从不敢预设那一年的谢行川会喜欢自己。
打开手机相册,才发现早就换过手机,高中时为数不多的照片,也都不在手边了。
好在钟怡那时候很爱用空间相册,简桃找了半天,才顺利点了进去。
最靠近的一张就是高三戴毕业帽的他们了。
那时候谢行川不在,只有她、钟怡和江蒙三个人,江蒙不想谢行川缺席,于是去打印了张谢行川的照片,结果因为舍不得彩印打了张黑白的,被谢行川拉黑了三天。
看着画面里“凑齐”的四个人,她不禁莞尔。
再往前是烧烤店,钟怡拍的桌上的烤串,她和谢行川的手皆有不同程度的出镜,但离得很远。她记得那一晚,他们好像连话都没怎么说。
再往前的照片五花八门,除了大多数照片谢行川都在场之外,确实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明。如果不是从穆安之口,以及那个墨水瓶,她可能真的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相信,他跋涉几千公里要来见的,是她。
无意间刷到一张江蒙漂流时表情失控的照片,钟怡大方分享,江蒙则在底下难捱评论:【这也太丑了。】
钟怡无视他想让删除的暗示,大方回应:【还好吧,我这还有更丑的。】
江蒙:【?】
她看得入迷,翻完之后顺便进了江蒙的空间,早些年的江蒙没那么爱存相册,但很爱发说说,简桃一边看着那些古早梗恍惚,一边寻找着关于谢行川的蛛丝马迹。
然而没有,好像所有她不在的场合里,也没有谢行川。
突然有念头一闪而过,她仔细筛查一遍,翻到最早时,江蒙说谢行川太懒,不爱出来玩。然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出门,都能看到他不着调地站在她家门口的公交站牌处,抱怨她又来迟了好久好久。
……
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瞬用力,她睫毛颤了一下。
她好像是……来迟了太久。
她想起不久前钟怡问她,谢行川和他们,到底哪里不一样。
现在她想,当然不一样,处处都不一样。
——她也遇到过很多人说爱她。
像光照下的水纹,直白而浅淡地,风一停就消散。
但谢行川不是。
他爱她像无垠海底的暗流,隐秘而难以发觉,可只要寻到开端,就能看到隐藏在表象下,深刻的偏爱和汹涌。
她缓缓躺下,漫无目的地刷着微博,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不知怎么地又点回微信,敲开了谢行川的对话框。
捡个桃子:【睡了没?】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说什么,然而等了会儿,对面正在输入几秒,很快回了过来。
【想我了?】
“……”
很快,梦姐一通电话打来,检查她有没有睡觉,睡晚了会影响明天拍摄的脸部状态。
跟谢行川说过睡觉了,她这才关上手机。
次日的拍摄从她睁眼就开始忙碌。
大概是精神紧绷了太久,这一觉睡得有些沉,险些迟到,紧赶慢赶才赶上画报的拍摄进度。
拍完画报后,《现在请入戏》的节目组又发来消息,说是给了一个主题,让学员们拍了情绪照,想让导师也参与进来,问她能不能现下拍一张。
简桃说行,也没借项目组的摄像机,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助理,三分钟就拍好了。
就在她收工回去的路上,节目组也制作好了模板,发送微博。
现在请入戏官微:【对于演员,面部情绪是表演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而在各种情绪的演绎中,‘喜悦’不失为最常见却又最难演的一环。今日小现突击检查,十分钟内演员们迅速出图,演绎独属于自己的喜悦情绪。谁的照片最有故事感,一眼就将你击中?】
简桃下午才看到这条微博,评论比官博其他微博多了不少,她粗略扫了眼,想看看观众最认可哪一张——
热评第一:【简桃。】
简桃怔了下。
她的照片按照她的要求,没有喧宾夺主放在C位,而是最后一张,按理来说很容易遗漏。而且她的粉丝,不会在这种群像微博底下控评,看这个头像,也就是个普通路人。
再往下翻,她才确认,确实都是路人。
【简桃真的吊打了,以前看她演戏不觉得,一对比起来只感慨差距确实是大。】
【别人都是纯在演,只有她,一张照片硬是有了动图感,我连动态和眼神都能脑补出来。】
【她最妙的就是压嘴角啊!我第一次见人演喜悦是在忍耐喜悦的!就很真实!因为人最本质的情绪都是羞于展示的,到了一个极端会努力压制,就是本性,她这点吃得太透了。】
【之前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接这个综艺,感觉是替别人收拾烂摊子……现在才觉得这步棋走的是对的,消除了不少对她演技的偏见,她真的会演戏。】
【别说和学员比了,有点跨级碾压的意思,和其他两个导师比起来她也是最生动的。】
【而且简桃可是非科班出身,演到现在也才两三年吧,里面的学员大多都学了三四年表演了……】
看到这儿,简桃下了车,回到酒店一张张点开学员们的高清图,然后归纳问题,在学员们的刷屏下反复推敲,这才发送。
捡个桃子:【你们要演笑,就不能只演笑,要演忍笑*;要演喜欢,不能就演直勾勾看过去的眼睛,要演欲说还休和想触碰又收回的手;同理,要演能让观众共情的哭戏,带入人物是一个方面,强忍泪意但忍不住了,才是最大的泪点。】
发完这一长段,她发现《现在请入戏》官博,居然又更新微博了。
大概是节目组发现演绎照片微博下她的呼声太高,做了个小彩蛋,把她一开始发过去的备选也都展示了出来。
其实她当时拍的时候没觉得,现在看看,这组拍的确实不错,大概也是受了点那时候心情的影响。
她没太在意,睡前却发现,《玲珑》的编剧秦湾,居然点赞了这条微博。
她反复确认几遍,才发现秦湾只点赞了她单人的这条,不知是无意间刷到,还是应岩作为她的组员点了赞,秦湾又喜欢应岩,自然便看到。
不过看来不像是手滑。
她心里生出些雀跃,想到之前秦湾回复书粉兼桃粉,说自己会关注她,那现在,算是关注到了?
总之成见应该消除了不少吧。
毕竟自己最初来这个综艺,就是想让编剧和电影的潜在观众,认可自己。
路似乎慢慢走上正轨,她点开秦湾的微博,依旧是关注了《玲珑》的所有主演,除了她。
这件事依然时不时就被论坛和营销号拿出来鞭尸,不过哪有什么转型是容易的呢,起码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她想要做到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
任何一点希望都会给简桃正面暗示,她又揣摩剧本到深夜,第二天一早也还在看,十点多的时候,门铃却突然被按响。
她想起来今天是有一个突击采访,估计就是现在过来吧。
还好她已经化好妆了,简桃调整了一下表情,拉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到像是幻觉的一张脸。
门外的谢行川抄手:“你这什么表情,挺失望?”
“不是,”简桃迅速把他拉进来,“你怎么过来了?”
谢行川:“你过来拍摄几天?”
“三天啊。”
“那怎么都没提前和我说?”谢行川眯了下眼,“前天大半夜问我睡了没有,把我折腾清醒了,结果又自己跑去睡了,第二天无事发生失联一天一夜,你还记得你结婚了么?嗯?”
简桃啊了声:“忘了。”
“……”
看了谢行川一会儿,在“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暗恋过自己”中纠结了一会儿,简桃为了不暴露穆安,还是选择暂时保密。
一些想法冒出脑海,回去之后,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
钟怡那句“对方一告白你不就会溜吗”再度浮现,她想,她好像知道了谢行川这阵子,对她有所保留,是在担心什么。
简桃抿了抿唇,倚在桌沿道:“你跑过来,该不会是想确认我——”有没有溜吧?
话没说完,突然,门口再度传来敲门声。
“小桃老师!我们团队都到了,摄像机也准备好了,能进来了吗?!”
简桃脑子里嗡地一声。
“完了完了,”她立刻拽住谢行川袖口,“我等下有拍摄,你快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上章修了修在这边说下!觉得46已经很喜欢的可以不用倒回去再看,感觉有点小细节还能完善的可以再看一遍。【省流版总结:43、45加了穆安出场铺垫,46保留了结尾对话大致内容,但是穆安不再知道那个人是女主,我把女主发现男主暗恋自己这件事变成女主第一个知道。】
修改的原因是改完更加吻合整篇文男主的爱隐秘难以发觉,只有发现之后才知道暗潮涌动,这么个意思~然后其实更契合女主自己的手去揭开雾气的走向。感动程度我觉得是同样的
看了一眼存稿,该写的我都写了(我认为)0-0大家不用过于着急,番外前几天也写完啦,整体来讲我自己蛮喜欢的一本。
*要演xx,就不能只演xx,要xxxx——这个句式来自网络
*
依然是200红包然后一个1000晋江币大的
48、聚焦
门口, 敲门声迫在眉睫,响响停停。
“老师,我是小盼,您醒了吗?”
她目光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可惜浴室是透明的, 桌下不适合——唯一能勉强躲一下的, 就是衣柜了。
简桃拉开柜门,可惜推了两下, 谢小少爷拒绝行动。
他抄手:“不去,太闷。”
见他这么悠闲镇定,好像一点不担心关系曝光似的,简桃急得火烧眉毛:“那你要去哪?去直播里官宣我俩今早十点在酒店私会?”
“……”
谢行川似是有些微晃神,简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总之借机顺势将他塞进了衣柜里, 还给他留了条缝隙。
回头确认无误, 简桃这才将门拉开,笑道:“你们好, 微博上的多肉小盼是吗?”
“对的对的, ”小盼举着话筒, “打扰啦, 需要换鞋吗?”
……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正常的工作了, 多肉小盼是微博上人气挺高的一个博主, 之前靠美妆视频走红, 现在也渐渐会出一些艺人采访专题,比起其他的杂志采访氛围要更加轻松, 像朋友间的闲聊。
简桃跟直播间的观众打过招呼, 小盼又夸了一下她的人气, 说是第一次见直播间这么多人,采访就在闲聊中渐入佳境。
聊了一会儿,小盼将准备的手卡翻到下一页:“好的,接下来下一个环节,快问快答,思考时间不能超过三秒哦。”
简桃点点头,她这种采访玩得多,没问题。
“好的,本次快问快答的主题是——理想型。”
说完,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小盼迅速道:“霸道总裁还是纯情男高?”
“……”
简桃正思考,不期然一抬眼,对上衣柜缝隙中,谢行川不知何时露出的眼。
她被吓了一跳,差点忘记他还在里面。
简桃轻咳一声,决心不能把理想型说得太明显,否则观众扒出来就完了,而且以后和朋友聚餐也不方便。
“纯情男高吧。”她说。
谢行川:?
“哦——”小盼掩面拉长音调,缓了半秒才继续道,“好,奶狗还是狼狗?”
简桃开始进入盲选模式,哪个顺口选哪个:“奶狗。”
“话多还是话少?”
“话少。”
“害羞脸红还是——”
话没说完,因为衣柜里突然传来异动,像是谁猛地推了下柜子,响声巨大,以示不满。
简桃被这一声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定睛去看,柜门已经被关上了。
小盼也惊讶回头:“什么声音?”
“被风吹的吧,”简桃立刻回神,“你刚说什么?害羞还是什么?”
“害羞脸红还是——”小盼被打断,有点记不清了,正在台本上找着,“稍等——”
“那就害羞脸红吧,下一题。”
弹幕陆陆续续反应过来:
【真是风吗?那么关键的时刻,真给我吓一跳。】
【是风吧,难不成还是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不成是谢行川听老婆讲的理想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所以生气了?】
【传下去,谢行川和简桃上午十点酒店私会。】
【川,别太爱了……】
……
屏幕外,问答仍在进行。
简桃一边要时刻留心柜子里的动静,一边还要去听主持人的提问,还得思考回答,等到采访结束,大门关上,她才歇了口气。
打开柜子,谢行川正靠在柜边,双手抱臂,看来刚把所有对话都尽收耳底。
简桃颇为不满,抬眼看他:“你干嘛啊?弄那么大动静。”
他淡淡澄清:“衣服卡柜子里了。”
简桃信才有鬼:“那你怎么不干脆出来整理呢,当着镜头面整理不是更直观的?”
“有道理,”他三两步迈出,“我去叫他们回来再播一次。”
简桃一把拽住。
没别的,这种事别人可能做不出,但他谢行川真的能做出来。
她深呼吸后正要说话,却被他先截去话头。
“说说?”
她奇怪道:“说什么?”
“纯情男高,话少,还动不动害羞脸红。”他倒是记得清楚,略作整理后总结道,“怎么,你喜欢沉默的弱智?”
“……”
简桃正不想搭理他,思考数秒后将他上下扫视一番,点头道。
“确实,我就是喜欢弱智。”
“……”
*
凌城为期三天的拍摄结束,简桃准备离开。
那天的直播虽然没引起太大风浪,但偶尔也能刷到讨论这条的微博,一部分觉得不必大惊小怪,确实就是风或者门的异动;
另一部分则猜测她或许有了男友,还有一部分CP粉陷入狂欢——当然,那么多看似有理有据的猜测里,没有一个是关于谢行川的。
等她回到宁城,《现在请入戏》的新一期拍摄也要开始了。
开拍前一晚,简桃试了一下之前梦姐送来的礼服,在浴室里蹦跶了好半天,谢行川还以为她溺水了,从外面进来看。
简桃在镜子里和他对上视线,不可思议道:“我长胖了?怎么穿不进去?”
他端详片刻,伸手,把手工缝制的亮片拨开,将拉链扯了下去。
她松了口气:“我就说体重没变啊,吓死我了。”
他手法还挺熟练,一路畅通无阻,简桃就眼睁睁看着拉链扣越敞越开,从她腰侧一路向下——
某些奇怪的念头涌上脑海,她及时打住,头皮发麻地捏住他手腕:“可以了,不用拉了。”
……
谢行川收手,但没出去,看她摸索半天才把拉链拉好,然后打开另一个箱子,挨个把装饰的腰带扣上。
这衣服确实宝贝又麻烦,有个箱子还放了四双高跟鞋,大概是给她挑选哪双更好。
谢行川就靠在瓷砖上,一字一停地好笑道:“还真是礼服?”
画面回到那天,他误以为她是收拾了行李要走,简桃道:“不然呢,我还会骗你不成?”
他微微后仰,唇角勾了下,好像挺愉快。
“行,”他说,“先出去了。”
“等等,”简桃顿了顿,说,“我这还要脱,太上了使不了劲,你再帮我解一下。”
……
因为第二天还要拍摄,这晚姑且还算没发生什么。
次日下午简桃就到了录制点,提前抵达,去看学员们的表演情况。
她就穿了很轻便的运动服,扣一顶渔夫帽,很认真地站在台边拿着本子记录问题和值得夸奖的地方,就连工作人员都是结束时,才发现站着的人居然是她。
随着比赛推进,队伍里的学员也淘汰了一些,不过留下的都算进步非常大的,而且大家相互督促相互感染,有些已经算演得不错了。
演员这行,果然是只要有些天赋,成败全看领悟。
等他们演完,简桃打算教他们一些更细节的,把句子的停顿和重音都标了出来,让他们进行更细致的,台词方面的精进。
“不过已经好很多了,”适当给予信心也是很有必要的,简桃说,“你们跟我刚进来的时候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对面成员都笑嘻嘻地。
“还是老师教得好。”
“是啊,我看隔壁两个组,老师都不会过来这么多次,都是让他们自己练。”
“主要也是老师自己戏好,有90分才能传授给我们80分,要只有60分的话,我们也很难及格——”
“行了,”简桃笑笑,“赶紧准备一下,一会儿上台了。”
*
在《星夜环游》热播的加持下,《现在请入戏》的热度也是一场胜一场的高,据梦姐说,这阵子光是给她递本子的综艺就有十来个,不过她都没接。
热闹的开场后,导师们应邀入座。
选手上台的十几秒钟,镜头切到简桃,她耳坠有些重,正在伸手调整,长裙上的亮片上镜流光溢彩到不可方物,弹幕诞生了第一波小高.潮。
【桃今晚也太美了吧,这套礼服好衬她的身材,远景我直接斯哈斯哈。】
【高定来的,她应该是国内首穿吧。】
【……又开始吹了?你就知道是国内首穿了?造型师趴你耳边告诉你的?】
【造型师没趴我耳边,但发公开微博了,且这条裙子腰围一尺六,除了简桃也没几个女明星能穿上,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桃对此浑然不知,全神贯注于第一场表演,开场是她的组员。
好在效果还不错,轮到导师点评也没挑出太大的错处,简桃只觉自己这组有点笨鸟先飞的味道,因为落后其他组太多,所以学生和导师都更加上心,后期能否有巨大飞跃也未可知。
她撑脑袋转着笔,殊不知粉丝都时刻守着截图键,只等镜头切向她。
好不容易镜头切向谢行川,简桃这才有理由,光明正大看了屏幕一眼。
他今晚的状态也松弛,转着笔靠在椅背上,腿上就是写字板,偶尔笔尖敲到板面上会有轻微的碰撞声,对谁他都是一副挺好说话的模样,很少厉色,连挑问题都是三两句就过。
简桃心说也是,以他的咖位,这些选手的问题不过像是在山顶俯视地面上的人群,上山的人,又何必多问山顶的神。
第四场表演是其他导师的组,这场戏有点难,也是问题最多的一场。
简桃猜测,大概是因为这组前面太一帆风顺,导师没管太多,学员的水平有限,撑不起太复杂的表演,才导致上面一边演悲情戏,底下观众一边笑。
在她眼里,这是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
旁边两个导师先点评,一个是带队导师,批评他们相当于批评自己,于是简单带过;另一个导师又是见谁都说好的,以鼓励为主。
到了简桃,她先长舒了一口气。
这声音从话筒里一出来,台下明显安静,舞台正中央的男演员,嘴边笑意也有些僵住。
简桃认真道:“说一下我的想法,我觉得这场表演问题很大。”
“杨鸣,这是很苦的一场戏,你为了让心上人活下来,选择自己服毒自尽。首先你第一个爆发点太莫名其妙了,开演一分钟观众还没入戏,你就给一个这么需要共情的情绪,对手没接住,你自己也掉了。”
“还有手指的颤抖,你颤得太过分了,配着你没有表情管理的脸,实在有点像喜剧——”
她话还没说完,杨鸣举起话筒打断:“老师我不觉得。”
简桃看他。
杨鸣:“我觉得人物那一刻就是很悲凉的,我自己就是要给大幅度的颤抖,而且我在演戏,我表演我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表情管理呢?我要让观众看到我最真情流露的一面啊。”
简桃:“所以你觉得你今天……”
杨鸣认真道:“我觉得我演得很好。”
她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抬,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但好在下一秒,观察席上的谢行川也开了口。
他的麦放在一旁桌上,不是主持人cue一般不会拿起,此刻他拿起话筒,点了点头:“你演的确实挺好。”
杨鸣眼睛一弯,以为自己遇到了懂得鉴赏的伯乐。
谢行川缓缓开口:“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井边捞月的猴子,偷油灯的老鼠,唯独不太像服毒辞别心上人。”
“心上人见你这么个模样,大概会后悔爱上你。”
弹幕惊觉:
【?卧槽】
【我靠??这是从谢行川嘴里说出来的话??他还会这么说话????】
【可是他毒舌好好笑,他妈的。】
【杨鸣一瞬间天堂到地狱了。】
……
场馆寂静几秒,杨鸣嘴角的笑彻底散尽,表情凝固而僵硬。
谢行川瞥他一眼,继续道。
“还有。”
“打断导师说话,很不礼貌。”
作者有话说:
谢·你他妈怎么跟我老婆说话呢·护妻·行川
“上山的人、山顶的神”有改自一句上山的人下山的神,不过原句和我写的意思不同~
明天也是双更,七点一更八点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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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聚焦
杨鸣脸色煞白站在原地, 台下也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哗声。
简桃难以分辨,那声音到底是惊讶还是支持。
总之弹幕狠狠地嗑死了:
【woc谢行川怼人了?!】
【杨鸣打断简桃说话就是很没礼貌啊,我合理怀疑谢行川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说这句。】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是他好爱她ToT】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他在护妻哎!】
【杨鸣真没必要,难道他觉得简桃在故意挑他刺?要不是看不下去谁会说啊?他自己看看他演的像话吗?】
【太自信了有点, 你比出道至今每部戏都集均过亿的简桃还会演戏是吧杨鸣?】
【简桃其实挺客观的, 自己组员没演好也会批评, 包括一开始接手的时候,大家演得不好就是演得不好, 正因为她这样,组员进步才这么大。】
【你们快看杨鸣的表情哈哈哈哈哈!死也没想到谢行川那句‘你确实演得不错’后面会跟这种话吧,我笑死。】
【表情管理对演员来说不重要吗?杨鸣真以为自己是老戏骨啦?现在的能力水平就是在演偶像剧,赏心悦目难道不是最重要的?谁想看你在台上痉挛?再说了老戏骨也是平衡情绪和表情管理的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简桃调整了一下颊边的麦, 这才继续:“稍等, 我还有话要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继续批评杨鸣的时候, 简桃道:“说一下对手戏女演员吧,不然大家太多时间都花在男演员身上了, 对你不公平。”
“嗯……你的话我记录了几个点, 就是你半侧面会比全侧好看, 以后对镜头可以多用半侧面。”
“然后我觉得在那个氛围下, 你能哭出来还是挺厉害, 但是震惊这个层次感还是有些浅了, 后面可以稍微处理得更细腻一些, 大一些的情感转变需要长一点的铺垫。”
“不过我有看到你最初钗子还戴着,后面因为慌张钗子也掉了这个小设计, 这点很不错。可惜这个环境很难看到你真实的演技, 期待你下次表演吧。”
【呜呜呜呜她真好, 我哭死。】
站在台上的女演员愣了下,似乎完全没想到最后还能说回自己,临要退场时才迭声说了几句谢谢,简桃调整着耳返,朝她笑了笑。
【我们小桃!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脸蛋和心!】
当晚录制结束后,#演得好#顺利登上热搜,虽然是关于杨鸣的话题,但观众却没给带他的名字,一丝话题度热度都没贡献。
凭借着谢行川的精彩发言,话题很快上升到热一,评论区里全是爆笑。
没一会儿,简桃的相关词条也上了热搜,是她之前的一部戏,也有类似杨鸣今晚表演的类型,有人截取出来,大胆开麦:【这才是诀别爱人的状态@杨鸣,来学。】
这条只是路人随手一发,不知怎么就红了,转了一万多条。
导师的身份,以及切实为组员带来的变化,好像确实有在一点点,扭转路人对她的看法。
起码在这之前,哪个小花旦的鉴演技视频,能在粉丝没有涌入之前,被观众自发转一万多条?
简桃睡前,某个早已经冒出头的念想,愈发清晰。
*
第二天的工作是品牌宣传。
她代言的护肤品新入驻国际广场一楼,她受邀前去剪彩,顺便宣传。
今天的剪彩比以往更热闹,她几乎全程靠安保才挤出了一条通行的路,耳边各种喊声震耳欲聋,甚至还有粉丝举着手幅,因为第一眼没怎么看懂,后来回答宣传时,她还忍不住频频回看。
手幅上是几个表情。
一个摊开的手,一颗星星,一瓶酒,一个桃子。
活动结束后,上车时她还在琢磨内容,没坐一会儿,梦姐也跟着上来了。
“你看刚刚,喊得厉害吧?”
“正常,”简桃说,“她们注意安全就行,人都疏散了吗?”
“嗯,有安保维持秩序,在有序退场,你不用担心,”梦姐道,“你听到她们喊什么了吗?”
“太多人喊了,”简桃摇摇头,猜测道,“叫老婆?”
“差不多,反正不就两种,一种喊女儿,一种喊老婆。”梦姐托着下巴,“觉得你是老婆,或者——觉得你是别人的老婆。”
梦姐铺垫后终于切入正题:“怎么样,之前跟谢行川的事,留给你的时间够多了吧?”
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手幅上的内容,是不行就桃。
简桃将腿上的毯子拉了下:“嗯,你想问什么?”
“什么叫我问什么,”梦姐笑,“应该是你怎么决定。”
简桃思考间,梦姐或许是以为她在纠结,继续道:“要不要配合宣传,吃现在正热的CP红利,全看你是不是单身——”
简桃:“为什么我要吃CP红利呢?”
梦姐一愣。
简桃说:“我一直想不通,我在电视剧上该拿的荣耀和奖项都拿完了,这几个月这么努力也就是想让花期更长,朝电影迈进。”
“现在明明已经接到了《玲珑》,这么好的往上更升一级的机会,为什么我拍完电影,不是朝电影转型,而是又回到原来的路线呢?”
梦姐放下手机,看向她。
简桃说:“我知道也许之前电影票房不好,让你们担心,但是高风险高回报,现在不用急于下一部戏,我们就赌一赌,《玲珑》会不会爆。”
车缓慢驶出地下车库,窗外的亮光洒落进来。
梦姐仔细忖度着她的话,十多分钟后,这才缓缓回过味来。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能有好的电影拍,当然比拍偶像剧要强。毕竟人没法演一辈子偶像剧,也不能炒一辈子CP,路线方面还是我格局小了,这样,如果电影爆了,我就不会再说服和干涉你。”
“但是我还是那个观点,你和谢行川如果不明不白,不如断了。”
“现在没有不明不白了,”简桃说,“还得感谢你。”
她看向窗外,手指点着脸颊:“我现在觉得,英年早婚也挺好的。”
梦姐:?
*
她回到酒店是下午,房内空旷,简桃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时,突然想起,谢行川说过的箱子里的东西。
那些六芒星真是她教他叠的吗?
她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简桃趿着拖鞋重新走到角落,俯身打开盖子。
里面的摆放和她上次关上时一样,那就代表谢行川一次也没动过,她心说真就这么坦荡?
简桃将几个纸折的六芒星挑出来,暗慨他真是好有闲工夫,这东西难叠,高中时每天作业那么多,他居然还有几个这么整齐的。
一旦获知了真相,再看这些东西,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低头看了会儿,角落处有点挡光,索性举起来,能更清晰地看到细节。
可就在对上光线的一瞬间,她看到本该透明的折纸内部,有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
简桃还以为是他叠的习惯,但每个举起来,里头的形状都不一样,手指捻上去,大小也不尽相同。
她好奇心实在重,沿着边线将六芒星打开,扩开的瞬间,有个小小的东西掉了出来。
简桃拾起,展开。
里面是熟悉的字迹。
——你踩我鞋子了。
——下节课要交英语作业,你现在写。
——别抖我椅子。
——红笔还我。
——能让江蒙别打呼了吗?
似乎一瞬间穿越回学生时代,她抵着额头从草稿本上撕出一个小角,因为老师在上课或者班上安静,只能把诉求写在纸条上,然后扔进谢行川笔袋里。
她一直如此,心无杂念地陈述一件件小事,而他也一直如此,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地,把那些不重要的小事,如此珍重地封藏。
桌上摆着今晨刚送来的新鲜玫瑰,是她前些天订的每日鲜花,摆在花瓶里,总归好看许多。
花瓶旁是花店App的落款,落了日期,和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摘抄,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她站在原地恍惚许久,许久许久,这才扶着桌台,慢慢起身。
*
谢行川晚上回来时,她正坐在浴室的洗手台上,试自己新买的裙子。
扣半天没扣上去,她才发现,大概是为了防止快递时扣子刮花布料,搭扣处用线包了起来,得自己拆开。
她懒得再脱,起先以为就一会儿的事,结果半天没弄好,好胜心也上来了,偏不想脱下来慢慢拆,非要这么把裙子给弄服帖了。
她用手指折腾得入迷,谢行川曲腿靠近,问:“在拆什么?”
他身子一倾,她脚尖很轻易地就碰到他大腿,洗手台高,她拖鞋早掉了,也踩不到地面,才半天没用上劲。
“哎,你就在这儿,别动。”她脚尖往上攀了攀,整个脚掌完全踩实,“刚那个姿势太累了。”
就这么观摩她拆了十秒,谢行川道:“按你这个速度,天黑之前都不一定能拆完。”
简桃抬眼,因为低头太久,还有点晕:“那你说怎么办?”
“用剪刀。”
“剪刀太尖了,我怕扎到自己。”
谢行川伸手,目光微垂:“你没老公?”
“……”
简桃侧身,去后面柜子里给他找剪刀,但她放东西向来没章法,矮处的格子找完了,又去够高处的。
随着她动作愈发前倾,膝盖上方的裙摆也顺着撩上去一截,露出白得有点儿晃眼的腿,这么容易堆积的地方,竟连一丝赘肉也无。
谢行川目光下挪。
使不上力了,她一手肘关节顶着洗漱台,另一只手去拿,脚尖也顺着往他的方向滑,不自觉向上时,被谢行川单手擒住。
“别往这儿踩。”他低声。
“噢。”
她应了,但他怀疑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她的脚尖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终于找到剪刀,正事开始,谢行川低着头极为认真,简桃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蓬松的发顶,神游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事,人也跟着,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轻咳两声,往旁边扭了扭,又被他托着腰重新摁回来。
这回拆的速度很快,一结束,简桃不动声色地挪回自己的脚尖,又被他捉住脚踝。
谢行川垂眼,要笑不笑地:“现在知道挪了?”
“我刚——”她语调艰涩,“真没注意,不是故意的。”
“嗯,那是有意的?”
“我也没——”
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发觉,谢行川并没在听。
他目光正落在她裙摆处,来回梭巡。
裙摆早已在动作间撩起许多,露出白到晃眼的腿根,在冷色灯光衬托下,愈发细腻。
他目光顺着那处,微微向内移动。
察觉到危险气息,她下意识想后撤,然而被他成功预判,死死擒住,动弹不得。
她心跳加速。
不可思议的感觉如同海水一般漫过胸腔,她想谢行川怎么可能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预感无限趋近于真,谢行川俯身与她膝盖平行——
简桃同一时间开口道:“别——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
谢行川抬头,鼻尖抵在她裙摆的位置,紧扣在大理石台边沿的手背绷起掌骨,他笑了下,嘴唇微红,似是蛊惑:
“试试?”
作者有话说:
嘿嘿
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
谢行川用嘴吃桃(真正意义上的(点头(?
*
一更结束,二更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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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聚焦
房间内灯光明亮, 简桃后仰抵着镜子,头难耐抬起,又被头顶的白炽灯晃到视线,闭眼时, 眼角渗出些微泪意。
似是有哪里的风从外涌入, 裙摆一阵接一阵起伏、翻动, 踩在西裤上的足尖不由得施力,自脚踝处绷起一道又一道的经络和凹陷。
结束时, 她浑身都泄了力。
浴室水声响起,她趴在浴缸边奄奄一息,谢行川看她如果是只小狗,这会儿都应该吐舌头了,不由得伸手笑道:“明明出力的是我, 你怎么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她不说话, 下巴抵着浴缸边沿, 露出的手臂软趴趴垂着,大脑皮层仍在一阵接一阵地跳, 还没恢复过来。
她腿是真软了, 不然这会儿非得踹他两脚才行。
给她洗完, 谢行川又顺道给自己洗了个干净, 当然, 她的手也没闲着, 躺进被窝里时, 整个胳膊都是酸的。
他是真折腾人啊,简桃对着天花板, 仿佛还能回忆起他鼻息喷洒的温度, 以及舌尖勾勒轻吮时的颤栗, 知道他嘴皮子厉害,没想到会用在这种地方,简桃躬身,半张脸埋进被外的凹陷里。
柔顺剂的香气窜入鼻腔,发烫的脸颊被这么闷着反而更热,简桃抬起头来,正巧和谢行川撞上视线。
干嘛?
她警觉道:“看什么?”
谢行川挺意外似的,眉梢抬了抬:“你还会害羞?”
“……”
*
接下来的一周也异常忙碌,简桃推了不少通告,把时间留给看剧本和综艺。
毕竟综艺不剩几期就要结束了,会涉及导师表演,她得好好准备。
那天上午刚从彩排的演播室回来,早上起得又早,她累得不行,趴床上看剧本,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谢行川从书房里出来,正想和她说话,发现她歪着脑袋,呼吸都已经均匀。
他正欲退回去,目光扫到许久都未注意的房间角落,靠外的收纳箱上,盖子没有盖好。
这箱子是江蒙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才从一中拿给他的,后来见简桃的同款箱子放在了房内,他便也收拾了一下自己中学时的杂物,一并摆了过来。
不收纳还不知道,高中漫长三年,他所有想要留下来的东西,全是有关高二那一年。
谢行川走过去,正想把箱子盖好,却发现这似乎是她故意,夹角处,有一个纸折的小兔子。
兔子用的是一周前鲜花店送来的便签纸,大概是她当天做的,鼻尖下方微微卷起,耳朵像他折过的六芒星,他手指覆住那微卷处,慢慢向下拉开。
她的字体秀气,像是发现了六芒星里的玄妙,于此处向他回应,如同兔子吐了舌头,上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笨蛋。
谢行川在原地停了片刻,一切猜测都慢慢清晰,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那些年埋藏在玩世不恭下的秘密,她已经全然知晓。
知道了,却依然,选择留在他身边。
总归这些默契是有的,顿了顿,他转头看往她的方向。
简桃在床上睡得正熟,天气慢慢转热,她半只腿探出被子,半条腿曲起,手里还捏着只双头荧光笔。
半晌后,他垂下眼,很轻地笑了声。
*
《现在请入戏》最后两场完结录制在即,那一周,简桃陷入更繁琐的忙碌中,谢行川也事务繁忙,常常凌晨才到家。
周五她去演播厅看学员的彩排情况,又跟了一整天,傍晚时才从侧门出来。
夕阳像橘色的锈,隆重而沉默地覆盖整个街道。
她打开和谢行川的对话框,前一条是她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某某店铺打卡,他说好,二十分钟后又回复她,说谢益来了,他去一趟公馆。
而现在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他始终没有再回。
谢行川的父亲怎么突然会来?她直觉不太对,叫了车,前往谢行川常去的公馆。
她不知道的是,短短数月,谢氏已然变天。
谢益年岁已高,薛兰又巴不得儿子早些接手谢氏,日日在他耳边吹风,很快,薛兰之子谢元纬便全面接手谢家产业。
然而对能力不足、基础不稳的人来说,过快地接手根系复杂的庞大公司,无异于自掘坟墓。薛兰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降临。
在薛兰过于溺爱又过于严苛的扭曲母爱下,谢元纬养成一副古怪性情,公司上下无不嫌恶,而后谢元纬的纰漏一个接一个爆出,铤而走险参与高危项目,最终因非法集资数额过大被警方逮捕——
薛兰精神一夜崩溃,讲话也开始疯疯癫癫起来。
曾风光无限的谢氏摇摇欲坠,公司的高层和老人连夜出逃,进了谢行川接手不久的,他亲生母亲留下的公司。
谢益状态更是雪上加霜,仿佛曾背叛妻子的果报于此刻终于应显,家族传下来的产业在他手中毁于一旦,且没有再翻盘的可能,灾厄和痛苦将他折磨得夜不能寐,只能转而联络谢行川,希望还能以亲情牌博得最后一丝转机。
他们不知,自己眼中已被完全驯化、毫无能力的谢行川,这些年间,从未放松懈怠。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些年他戏拍的少,抽屉里、电脑中、常翻看的调查表里,都藏着有朝一日风云动荡时能稳定乾坤的能力,只是他漫不经心地从来不说,动作却从未停止。
简桃抵达时,父子二人的谈话终至尾声,谢益站在厅堂中间,无法自处地闭上眼。
她第一次听到谢行川的尾音在颤,他已经走到门口,大概是咽不下,终于回身。
“我当然能忍。”
“当初放任薛兰对我所作所为时要我能忍,现在反倒怪罪那时候的我能忍,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太过可笑了么?”
“当初没做过我的家人,现在公司被恨不得碾碎我的人做垮后却成了我的家人,想我替你修补缺漏,为你卖命,替你隐藏公司十几年前就开始漏洞百出的事实——”
“谢益,你对我,当真是没半点父子情。”
谢益张了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夕阳在身后的楼宇间铺得壮烈,谢行川终于彻底转过身去,再不回头。
“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没有养育之恩,谈何尽孝。”
谢行川说:“就当我骨子里,从没流过你的血。”
……
一笔笔沉重往事落写结局,十六岁少年踽踽独行时所受的苦,终于有岁月替他平反。
她心下轻了轻,却又说不清地,像是哪里缺了一块。
简桃被谢行川拉着一同离开,直到离开公馆后很久,她都没缓过神来。
他仍旧面色平静地开着车,只是仍有心事般唇角紧抿,简桃不知他具体在想什么,却也知道情绪不可能一时就调节回来,所以只是沉默地陪着,也没开口。
回到酒店后,她给他泡了杯蜂蜜稳定心神,杯子刚放下,转身欲走时,终于听到他开口。
谢行川问:“怕吗。”
她奇怪道:“怕什么?”
“怕我,”他缓缓抬起眼来,漆黑的睫毛下有深邃的影,“这么能忍的人,不可怕?”
她不知道谢行川怎么会这么问。
“为什么可怕?”
她摇摇头,说:“这对于爱你的人来说,只会心疼。”
他那一年,并没有选择。
不忍,会死的。
谢行川眼睫一颤,抬起视线看她,简桃说的是实话,因此坦荡回视,半晌后,她才将水杯推了过去:“还得感谢那时候的谢行川,否则,也许我就看不到现在这个你了。”
她说:“喝了睡一觉吧,醒来就会好的。”
醒来就会好的。
在他往年岁月中从不会有这么自欺欺人的想法,因为他知谢益放权给薛兰,因此醒来仍旧是相同模样,薛兰仍旧装作为他好,实则将他完全摧毁也在所不惜,从不心慈手软地从内而外地想将他变成一个废物,不会有丝毫的攻击性。
但这一次不同,他躺下时手中握着简桃的手腕,蜂蜜水甘甜的余味仿佛仍存留在口腔,他给了年少时的自己一个交代,母亲想必也能安息。
往事已了,这次他想,会好了。
*
次日一早简桃还有通告,推不掉,不过下午的她暂时延后了,只为早些回去,看谢行川的状态怎么样。
他的恢复能力远超出她的预料,等她拉开门,他已经靠在老板椅里晒太阳了。
以往谢行川的漫然总是带了些有意为之的模样,不过此刻却半闭着眼,手指扣在硬壳书页上,隔几秒便轻敲一下,眼睛也全然闭上,侧脸鼻梁被勾勒得愈发高挺,状态轻松。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由内而外地松弛。
不过也是,一直想做的事完成了,将那一点点的失落排出身体,就只剩满足了。
“吃早餐了吗?”她问,“你几点醒的?”
他很明显听到了,但不知是在摆什么谱,嘴角都没动一下。
简桃走近,拨了下他那硬壳书,“干嘛不说话?”
“在冥想。”
一天天装神弄鬼的。
“冥想什么?”
似乎正等她问出这个问题,谢行川坐起身来,刨除其他所有元素,他浸着光懒洋洋靠坐在椅背上时,确实有股神祗再临的气场。
“昨天我问你怕不怕我,你说什么?”
“我说不怕啊,”简桃道,“我觉得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能有那样的想法不多见,能扛到现在挺厉害了,况且也只是保护自己和自己该有的东西而已——”
谢行川:“不是说这个。”
她莫名其妙:“那是说什么?”
谢行川扫她一眼,终于舍得给出些提示:“你说,爱我的人只会心疼。”
……
一瞬间回忆涌进脑海,简桃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失声。
是她说的吗??真的吗??她怎么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并且还说给谢行川,并且他为什么还把这句当重点听啊??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谢行川看样子已经完全飞起来了,伸手拿了个她带来的沙律包,挺惬意地咬了半口,“你那意思是,你爱我?”
“……”
简桃人死了嘴还硬,想也没想就立刻开口道:“怎么会,我瞎了吗?”
谢行川:“…………”
他把咬了半口的沙律包放回去,兴致全无。
“不想吃了。”
简桃心说你这几岁小孩儿啊,吃个面包还得哄着你是吧。
房间内又安静了会儿,插科打诨的时间过去,她这才进入正题,“不过,你后面是怎么计划的?”
谢行川看她。
简桃说:“我以前以为你醉心拍戏,后面怎么着还得多拿点影帝什么的,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又像不是……”
他像是笑了下,道:“谁跟你说我爱拿影帝了?”
“还有人不爱这个?”她说,“你不爱这个你干嘛拍电影?”
谢行川的眼神暗了暗,又像是还对她刚才的话还在气头上,掀了掀眼睑道:“你说呢。”
“我说?说什么?”他这语气不太对劲,简桃抬眼,逐渐吐出个不大可能的猜测,“难道因为我?可我不是在你后面进圈的吗?”
他抄手:“再想想。”
她站在原地,差点都快回忆清楚高二那年最爱吃的早餐。
“想不出了,”简桃说,“我也没特别爱看电影啊。”
见她确实毫无所知,他略作提示。
“大一,江蒙问你有没有跟我经常见面。”
她想得都快冒火了,正想问他能不能直说,电光火石之间,和江蒙的微信语音跃入脑海——
那天正是周末,她参加学校举办的一个什么活动,江蒙突然发来消息,问她能不能给谢行川带句话,她才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
彼时的江蒙诧异,语音问道:“你们不是一个大学吗?难道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那会儿正对着某个明星的广告牌,好言好语地回复:“一个学校十几个系,几十个班,他得是大明星我才能时时刻刻看得到吧,不然过两年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
无意之间一句笑谈。
同年十月,谢行川《深空记忆》刷新影史最高票房纪录,红极一时,横空出道。
她终于能再看见他,在所有场景的每一个角落里。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一个进圈只为了在你面前刷存在感的大明星呢
男主开口了,女主也会说爱的,这点不必担心,从抗拒爱到接受爱再到坦荡表达爱是需要时间的。
明天双更,七点一更,八点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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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200红包包和一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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