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诞节是个大日子,城内外都会举办相应的庆祝活动,非常热闹。恰逢春暖花开,不出去春游可惜了。
四月初八佛诞节,天刚蒙蒙亮,师雁行就开始忙了。
厨房里已经开始预备外出的野餐,大多是成品和半成品,到时候简单一弄就能吃。
又有莲花模子扣出来的红豆糕、绿豆糕、山药枣泥糕等,俱都小巧精致,女眷们也能一口一个,方便取用。
同款糕点打从几天前就开始在师家好味各大店铺同步发售了,销量喜人。
严格来说,这些加入猪油和牛乳的点心也算荤腥,但大部分食客都非虔诚佛教徒,本也不忌讳饮食,只取个意头便罢。
日头将院中的牡丹香催发起来时,师雁行已带着三妹等人做好了金莲自苦糕,稍后亲自看着端阳郡主的心腹宫女来取了其中一个,又请对方写了签收单子,确认无误,这才算是责任转嫁完毕。
如此一来,不管后头出什么乱子,都找不到师雁行身上。
钱该赚就赚,责任能推就推,潜在的锅咱不背。
另一个打包好,照例垫着硝石粉包冰镇保鲜,预备出城后与众人分享。
还有一个不带蛋糕胚的,纯透明莲花果冻蛋糕,内部莲花瓣全是果酱,没加一滴牛乳,是要拜佛时做献上的供品。
佛诞日当天,各处寺庙都会大开山门,散发佛饼的同时,也允许广大信众自发供奉,人来人往都能看见。
师雁行不信佛,但她信佛背后蕴藏的商机,相当虔诚。
因要进寺庙,今日早起桌上便没有荤腥,只一锅红枣小米粥,熬得浓浓的,清炒山药,外加一碟香辣脆萝卜小酱菜,一盘麻油香醋凉拌的野荠菜,一份胡萝卜、豆腐皮和海带的凉拌素三丝。
另有葱油卷、豆沙饽饽两样主食,一家人凑在一起吃,倒也香甜。
柴擒虎无肉不欢,坐在餐桌边跟牛嚼草似的,很有点了无生趣的意思。
“要是天天这么着,人还不得熬干喽?”
没肉能叫吃饭吗?
师雁行噗嗤笑出声,林夫人笑骂一句,“阿弥陀佛,佛祖莫怪。”
说得柴擒虎倒笑了,大咧咧道:“娘,您自己个儿平时都不烧香,今儿倒也学人家唱号子了。”
要不是想为老头子求个平安符,这春光烂漫的,谁去庙里啊!
外间伺候的丫头没撑住,七零八落笑出声。
林夫人无奈,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吃你的!”
一时用完了饭,众人收拾着出门。
林夫人自己坐车,师雁行和柴擒虎俱都骑马。
正值春色如许,蜂飞蝶舞花开遍地,迎面扑来的空气中都透着暖融融的香,当真是种享受。
“姐姐!”
过了两条街,就见一身雪青色骑装的鱼阵催马赶来。
她也像师雁行那般将一头长发都简单编成大辫子束在脑后,用一只碎宝石发箍扣着,十分英姿飒爽。
柴擒虎打马立住,见了就笑,“如今骑术越发好了。”
小姑娘挺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对师雁行道:“姐姐,前儿姚师傅教我打马球来着,我做得可好了。”
她受师雁行的影响颇深,说话做事甚少拐弯抹角,好就是好,不好也坦然承认,有种寻常人没有的自信和坦荡。
师雁行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果然略有些薄茧,便知下了功夫的。
“咱们淙淙做什么都好,真棒。”
少女便如春日绽放的花朵,水当当透着鲜活,怎么都是好看的。
鱼阵就高兴得像要飞起来,越发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些家常,竟衬得柴擒虎像个哑巴了。
江茴在后面一辆车上,听见动静,挑开帘子看两个女儿,俱都美丽自信,心满意足。
往前数几年,谁敢想能有今日呢?
她知足了。
姐妹俩在前面跑,柴擒虎在后面护送两位长辈,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城外。
近日春光烂漫,出城踏青者颇多,又逢讲经观佛日,路上人头攒动,城外竟比城内还热闹,遇到不少熟人。
一时到了最大的青龙寺,师雁行等人先去献了供品,又随大流儿拜了佛,顺便许愿。
来凑热闹的人极多。
来都来了,少不得上香,略花两个铜板求心安。外头几个大香炉都不够用了,整座山头上空都笼罩着滚滚浓烟,呼吸间全是香烛火气。
师雁行等三个小的堂而皇之走神,林夫人和江茴都是当娘的,临时抱佛脚比较虔诚,还一同去求了平安符。
后面有散佛饼的,鱼阵觉得稀罕,去看了一回,被塞了一大捧。
多是做成佛家八宝样式的面点,有的里面还有馅儿,因为没有荤油,其实味儿也就那么着。
但很好看。
尤其一款揉成立体桃子的,还用红绿颜色点出顶心和叶片,圆滚滚胖乎乎,憨态可掬。
掰开里面是甜甜的枣泥馅儿,还挺好吃。
因一行人既有现任官员又有诰命夫人,进去后还有有名望的大和尚亲自接待了,十分笑容可掬,又说他们都有慧根。
“今生的因,来世的果,诸位檀越积德行善,来世都会好的。”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听了这话确实挺受用,出来时,师雁行就顺手捐了点香油钱,于是大和尚的笑容越发真挚了。
寺庙后山一片丁香开得甚好,难得来一趟,师雁行等人便去赏花,中途日头渐高,众人微微见汗,便去山中凉亭内休息,正巧遇到于夫人。
于夫人初次见到江茴和鱼阵母女,之前只听说她们来自乡野,却不曾想都是这般知书达理的,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点儿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禁十分赞叹。
又盛赞鱼阵落落大方,拉着说了许久的话,还顺手撸下自己的玉镯与她做见面礼。
那玉镯细腻温润,触手生凉,俨然非寻常可比,鱼阵一时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看向师雁行。
师雁行深知两边意外遇见,于夫人必然没有表礼在身上,况且她娘家世代书香,也不缺这些,便微微颔首。
鱼阵身量未成,这镯子眼下有些大了,便郑重收在怀里,“尊者赐不敢辞,多谢夫人。”
于夫人越发欢喜,对师雁行笑道:“我如今上了年纪,越发喜欢这样活泼爽利的女孩儿,来日得了空,千万带你们家二姑娘找我说话。”
又赞江茴教得好,又对林夫人说笑,“您这门亲家结得好,日后只管享福吧!”
别的话倒还罢了,唯独这个,林夫人很是赞同。
凉亭修做八角飞檐模样,四面悬挂铜铃,山风细细催得叮咚作响,合着远处水出山涧的刷刷声,十分惬意。
两边一番寒暄,于夫人分明早来,歇也歇够了,却不急着走,一味干坐。
林夫人品级还在她之上,私下想着自己和江茴之前都不曾与于夫人有往来,想必是有话要对师雁行讲,便借口更衣,先把人带远了。
又悄悄拉着师雁行到了一旁,小声问道:“你那位二师兄,田大人,可曾婚配?”
哦吼?
这是要保媒?
“倒是不曾听说有婚约在身上,只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到底怎么样还不好说。”师雁行谨慎道,“夫人可是要做那扯红线的月老?”
数来数去,裴门之中也就大师兄宋云鹭是个正常人,余者皆不走寻常路,师雁行也不敢说田顷到底有没有成亲的意思,故而不敢大包大揽。
于夫人携着她的手笑道:“实不相瞒,是我娘家侄女儿,人品模样都好,只性情腼腆了些……”
于夫人娘家父兄如今官职都不算高,但世代书香,又有于夫人这位四品诰命的姑姑在,按理说,家中女孩儿是不愁嫁的,怎会想到田顷?
并非师雁行说自家二师兄不好,而是来京城这一二年间,越发体会到阶级跨越之难,门户偏见之深。
田顷毕竟出身商户,做了官后又光明正大地摆烂,故而纵出身裴门、身家巨富,竟也没多少人主动做媒!
于夫人看出师雁行的顾虑,索性实话实说。
“我哥哥便是与田大人公事,之前偶然见过几回……”
外人只知田顷出身不好,又不思进取,但顶头上司于大人时常见田顷,却知他心思细腻,又生性乐观豁达,印象不错。
偏生田顷家人不在此间,于家与裴门、柴家素无往来,又是女方家,竟不好随意开口。
可巧昨日于夫人回娘家送东西,偶然间说起此事,她就乐了。
“前儿我与那师夫人在端阳郡主的诞辰宴上便坐在一处,虽是初见,却颇投契,着实是个爽利人,又与那田大人是师兄妹,听说当初成婚便是田大人背她上轿,必然情分深厚,不如先去探探她的口风。”
师雁行听罢,想了一回,老实道:“夫人待我至诚,我也不做那虚的,若您信得过我,我就去帮忙问问。可想必您对我师门风评略有耳闻,实在不能以常理度之,究竟成不成的,如今倒不好说。”
单身这事儿吧,上瘾啊!
之前他们师门聚会时,大家都有了伴儿,也没见田顷怎么着急,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半点没有大龄未婚男青年的焦虑。
谁知于夫人反倒松了口气,笑道:“缔结秦晋之好本就是两家结缘的好事,成不成的乃天注定,哪有强求之理?你放心,我且没糊涂到那般田地。”
说完正经事,于夫人也不多待。
“山上阴冷,我这会儿吹得骨头缝儿都有些发冷呢,这就走了。”她拉着师雁行的手道,“你们虽年轻,也别久留,暖天染了风寒更麻烦。”
师雁行送了几步,稍后与林夫人等人汇合,才要下山,却见有个小沙弥来请,说是供品极好,方丈都惊动了,想要当面感谢。
师雁行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来活儿了!
等的就是这话!
出来大半天,林夫人和江茴都有些乏了,柴擒虎便道:“不如先让淙淙和咱们娘去师父师娘那边,我陪你后走。”
今天寺里人来人往的,单独留师雁行在这里他不放心。
林夫人和江茴对视一眼,“倒也好。”
她们略有了点年纪,平时也甚少出门活动,早有些疲乏。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各自去了。
稍后师雁行和柴擒虎一起见了那方丈,路过摆放供品的大桌时,一眼就看到他们带来的金莲果冻蛋糕占据c位。
就很骄傲!
方丈的形象很经典,面皮红润有光泽,雪花胡子一大把,进门先让喝茶。
开口先一番感谢和寒暄自不必多提,又慢悠悠讲述青龙寺的历史悠久和历代成绩,奈何对牛弹琴,师雁行压根儿不感兴趣,全凭职业道德听完,柴擒虎就是个尽职尽责的背景。
扯了半天后,老方丈才道:“阿弥陀佛,那金莲极好,贫僧想着,若得日后时时供奉,必然极好。”
说到这里,留出一个颇富技巧的停顿,开始战术喝茶。
师雁行不住点头,然后……
没了?!
一抬头,对上老方丈和善且充满诚意的期待的眼神。
师雁行:“……”
她在心中倒吸凉气,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难道没想花钱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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