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颜如许睁开眼睛,阳光透过厚实的窗帘,照进来一些暗黄色的光。康从新已不在身边,颜如许从枕头边摸出手边看了眼,6:30,康从新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完步回来了。搬到这边后,距离机械集团的操场近了,康从新每天早上到操场去跑步、做运动,回来的时候顺路带回早餐。
忽地,电话铃声从客厅传来,很快就被人接起,不多时,康从新走进来。
颜如许一边打哈欠一边穿衣服,问康从新:“谁啊,这么早就打电话,是康康吗?”
康从新:“不是康康,是你大舅,许焕清。”
颜如许一个哈欠打到半截停住,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儿?”
颜如许最近一次和许焕清联系,还是在搬家的时候。
自从颜如许搬离许焕清家里后,就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怨恨,只是,他的关心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负担。她对许焕清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是有些感谢,毕竟那时候亲生母亲都抛弃了自己,只有这个舅舅还一直尝试着想要帮助他,虽然她并不想要接受帮助;一方面是有些愧疚,因着自己才造成了他和大舅妈之间的隔阂,另一方面又很烦他总是自以为好心地想缓和她和母亲许焕白之间的关系,总是试图给许焕白说好话。
对于这个舅舅,她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样相处,直到许焕清调到人民日报社,两人接触的机会才多了起来,但颜如许也犹豫过,但犹豫后来,还是决定还和一样一样,保持着冷淡的亲戚关系。
颜良深和许焕白的感情虽然破裂了,但一直和许焕清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以前颜良深希望许焕清能做他和女儿之间沟通的纽带,但现在颜良深和颜如许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一定程度上也能参与到她的生活中来,许焕清反而要从颜良深这里打听颜如许的近况了。
颜良深试探着透露一些颜如许的信息给许焕清,见颜如许并没有因此迁怒或者怨怪自己,胆子就大了起来,他想着,多一个真心关心颜如许的长辈总归是好事。这次颜如许搬家的事情也是他跟许焕清说的,许焕清当天就打了电话给颜如许,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颜如许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颜如许想,那次的许焕清大概是伤心了。他妹妹如此,外甥女也如此,都是冷心冷肺,捂不热的白眼狼。
时隔几个月,许焕清又打开电话,而且是一大清早的,肯定是有紧急的事情找她。
颜如许赶紧套好衣服,趿拉着拖鞋,就去接了电话。
“大舅,我是颜如许。”颜如许拿起听筒说道。
“颜颜”,电话那头的许焕清叫了声颜如许的名字,然后停顿了几秒钟,接着说:“我刚刚接到你妈妈打过来的电话,她想跟你通个电话。”
颜如许也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许焕清又停顿了几秒,回答道:“还是关于你去美国的事情。”
距离收到许焕白给许焕清从美国寄的信中夹带着的给自己的那封,想要让自己移民去美国的信,已经过去将近两年的时间,颜如许虽然没有给许焕白回信,但委托许焕清转达了她的意思。她认为,以许焕白的性格,她拒绝了就不会再来找她。一而再,不是许焕白的性格。
颜如许说:“大舅,我以前尚且不会去,何况现在。我结婚了,丈夫在这,家庭在这儿,不可能离开这里去异国他乡的。”
许焕清说:“颜颜,我明白,可是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一定要亲自跟你说。”
颜如许:“为什么呢?她不是这样强求别人的人,为什么非要我去美国呢?”
颜如许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许焕清的回答。颜如许继续说:“我没有什么理由要跟她通电话。我现在生活很好,很幸福,哪儿都不想去。”颜如许说着,又继续强调:“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去美国的,请您转达我的意思。”‘’
过了好半晌,就在颜如许等得不耐烦,快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才传来许焕清的声音:“好”。
挂上电话,颜如许在原地稍站了下,就往餐厅走。
买回来的豆腐脑和油条被摆放在桌子上,康从新正从碗柜里拿筷子和勺子。
“他找你什么事儿?”
颜如许拉开椅子坐下,说:“我妈想跟我通电话,还要劝说我去美国。”
康从新将勺子和筷子递给她,在对面坐下,听到颜如许的话,眼中迅速掠过一丝不快。
颜如许说:“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儿,我记忆中的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她给了你一次机会,但你没有抓住,她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在她看来,能把我办去美国就是给我的机会,可是我拒绝了,她会觉得我不识好歹,会就此放弃我的,怎么就一反常态的,时隔了两年还要再给我机会呢?总不可能是看在我是她亲生女儿的份上吧?”
颜如许嘲讽的笑笑,说:“不会的,从小她就没有给过我特殊待遇。”
康从新夹了一根油条递给她,说:“不管她有什么想法,你不想去,她也没办法,别想那么多,赶快吃饭,都有些凉了。”
本来,康从新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丈母娘没有什么好恶感觉。颜如许几乎从不提这个人,康从新还是从颜良深那里得知的她和颜如许的一些过往。
颜良深所知,皆是从许焕清那里来,许焕清在给颜良深讲述的时候,带着亲哥哥滤镜,而颜良深再转述的时候又带了曾经的美好爱情记忆的滤镜。但康从新没有滤镜,他有自己的判断力,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转述之中那些因为蒙上滤镜而不合逻辑的地方,将这些滤镜拿开,便是真实的许焕白。
作为亲生女儿的颜如许对许焕白尚且没有什么怨恨或者想念的情绪,更何况他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婿了,但这个丈母娘,在他们已经结婚,有了美满家庭,且已经被拒绝之后再来试图劝说颜如许出国,就未免太不合适了。
从他们结婚以来,不管是白凤梅夫妇,还是颜良深,从来没有对他们口之家的小家生活指手画脚过,都小心地保持着分寸。即便是白凤梅那么想让小两口再生个二胎,也只是旁敲侧击的稍提几句。可这个和颜如许已经基本断绝关系的岳母却忽地就想要让小家庭分割开,着实让康从新有些恼了。
颜如许到单位后,又接到了颜良深的电话。
“你大舅也给我打电话了,想让我劝劝你,跟你妈通个话。”颜良深说。
颜如许听着,没有说话。
颜良深接着说:“她毕竟是你妈,她想要让你去美国也是为你好,你不想去,就好好跟她说,母女之间……”
颜如许声音冷下来,说:“您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我挂了。”
颜如许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之后,她发现自己手有些哆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忽然就这么激动,谁都有资格用这样的话语劝说她,只有颜良深不行。
她心里头闷得很,坐不住了,从衣架上取了挎包,敲了隔壁高书记的门:“高书记,我出去一下。”
高书记美滋滋的擦拭着刚得到的“群众最喜欢杂志”奖杯,顺口答应着:“去吧”,又看了颜如许一眼:“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颜如许笑了下:“估计有点中暑,我一会儿喝个藿香正气水就好了。”
高书记放下抹布:“你一定得保重身体啊,咱们杂志社这会得了大奖,以后还得再接再厉。”
颜如许答应着退出来,帮高书记关好了门。走出院子,经过建设银行,往机械集团方向走去。
走到行政楼下,跟门房点了下头,门房认得她,也没有阻拦,笑呵呵的跟她问好,说:“用不用我先给康副总打个电话?”
颜如许摇摇头,说:“不用,我直接上去找他。”
袁明自半开的门里看见了她,连忙打开了门出来迎接她。
颜如许对他笑笑,问:“康副总在忙吗?”
袁明引着她进来,说:“应该不算太忙。”
“你忙吧,我自己进去。”颜如许说着,正要开门,房间门从里面打开,将颜如许拉了进去。
“听见你的声音了。”康从新关上门,笑说,然后观察着颜如许的神情。
“耳朵真尖。”颜如许笑着说,忽然就扑进了康从新怀里。
康从新立刻抱住他,抚摸她的后背。
她忽然跑过来,脸色不太好,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他自然就联想到早晨接的那通电话。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康从新轻吻着她的发话,像个小兽一般,在他的怀抱里蹭着。
康从新也不催促,任由她蹭着。
颜如许蹭了一会儿,感觉康从新身上都热出汗了,才探出头来,说:“我太生气了!谁都有资格说什么你妈都是为你好,只有他没有!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妈之前的关系如何,太可笑了,他用什么立场来劝我?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太亲近了!”
颜如许说得没头没尾的,康从新连忙哄她:“好好好,以后我们远着他,不去他家了,也不让康康去,好不好!”
见到了康从新,汲取了他身上的温暖,又宣泄了一通,颜如许已经好了很多,这会儿又听见康从新不分青红皂白,只是维护她的话,最后一丝不快也没有了。
她轻轻推开康从新,帮他抚了抚被自己压出褶子来的衬衫,说:“康康姥爷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我妈想让我去美国都是为我好,让我跟她好好说。”
颜如许冷笑了一声,说:“他自己在回忆里粉饰太平,把她的前前妻打扮成个仙女我不管,凭什么也要让我去粉饰?我那时候已经十多岁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真的以为是个母亲就伟大了?”
康从新揽着她,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给她顺气:“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颜如许以为,有了“梦里”后世的经历,她已经将这一世跟父母之间的感情也好,恩怨也好,都看得非常淡了,可没想到,颜良深的这个电话还是让她气成这样。从
颜如许靠着他,说:“大概内心深处,我还是介意的吧。介意时过境迁之后,他以一个圣母的姿态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他自己有对不起我妈的地方,所以就觉得我也和他一样,要认同那个美化过后的母亲。他以为我现在和他的关系缓和了,他就有权利来指手画脚了。”
自从他们相逢之后,颜如许从来没有这样的生气过。他哄着、爱着、尽心温养着,舍不得她受哪怕一点点委屈,可现在却被气成这样!康从新心疼不已。
颜如许说:“我有点小题大做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康康姥爷那么说我的火气就控制不住了。”她虽然分析出了自己生气的原因,可现在想想,好像没有必要,也好似并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
康从新说:“你没有错,康康姥爷没有资格来当说客,来教育你。”
康从新在颜如许的事情上,向来是帮亲不帮理,况且,站在颜如许的角度,颜良深也确实没有资格说她。最需要父亲照顾的时候他不在,等孩子都大成人了,再来锦上添花,做可做可无的关心。
“虽然没在我妈那里得到过所谓的母爱,但她让我生活无忧,让我有学上,后来我妈抛下我,自己离开了,虽然走了,但是给我留下了钱,留了珠宝首饰,有了这些钱,我可以过很好的生活,可以交学费,可以过一个人过日子,我还是感谢她的。只是我希望她遵守离开时,我们两个的约定,以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互不打扰。可是,他呢?”颜如许冷哼一声。
“那时候,他和我妈感情破裂,整天吵架,他选择一走了之,住进了单位宿舍,对我不管不问,后来,被下放了,一去杳无音信。你看他现在表现得好似多偏向我似的,可我小时候比颜如玉差多了。”
康从新说:“你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你小时候过得这样不好。”康从新很是心疼,将颜如许抱到自己怀里,安慰着她。
颜如许笑了下,说:“要不是他这一个电话,我也以为我早就忘了呢。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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